第十章 十七岁开的花

p; 邱樱的眼睛里蓦地浮上了层雾气。她脑袋低垂。像只霜打的茄子。

    “听说你昨天给隔壁的妍燕送了五艘游轮。到我这儿怎么就小气了呀？”

    她不敢问。每次她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始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解说台上被邱樱打压。男解说见了她像被勾魂了似的。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之前游星嫌她游戏打得差跟她解约了。她跑到狸猫东山再起。本事真大。”

    她一边看着MV。一边跟着轻轻地哼。

    她身着露肩长裙。曲线毕露。祁越喉咙一紧。目光恨不得钻进她低敞的领口里。

    在察觉到那张中文单曲的秘密后。她在网上深扒了很久Miya的花边新闻。韩国经纪公司对艺人管得很严。有人爆料她曾为了自己的星途抛弃了草莽时期的男朋友。并在分手后迅速和圈内资历最深的男团队长传出绯闻。消息有各式各样的版本。其中的真伪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先前拿裴熙当幌子。乔馨的人气不降反增。和祁越的地下情已经顺风顺水地发展了一段日子。祁越虽然脾气极差。但头脑简单。她越是欲擒故纵、忽冷忽热。他便越对她欲罢不能。死心塌地。休假期间祁越一得空便往乔馨家里跑。几分钟前他们正好聊到战队的情况。乔馨几句话就煽得祁越心中恼火。

    不知为何。邱樱的脑海中冒出了荒唐的猜想。记忆中某个被忽视已久的点顷刻间变得格外清晰。

    “这段经历……说出来你可能会不信。”他垂下眼帘。敛起笑意。“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吧。我开始注意一个女生。在学校里她不算最漂亮的。但就是有种温暖的气质。像太阳一样。令人忍不住想靠近。”

    一位Miya的粉丝在视频网站Youtube上传了一段Miya公演时的饭拍。她出众的嗓音、灵动的舞蹈、深情的表演令众人惊叹出奇。这样一个实力毫不逊于其他天团的组合。居然被世人忽视了那么久。濒临解散！

    晚上下了直播后。邱樱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看日剧。名字很合她的心境。《心有所属》。

    邱樱忽然想起来。她在水上大冒险中拼了半条命赢来的那张Firework珍藏绝版签名专辑。季向空很喜欢。他把它放在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有次被林逸轩撞见。林逸轩悲痛地感慨他沉迷得不轻。

    “全部。”

    她说：“就算会失败。会被嘲笑。会很难受。但是只要有你一个人支持着我。我觉得自己好像就有前进的勇气了。”

    很多时候。并不是酒不够香。而是巷子太深。

    采访里曾提过。季向空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跟着妈妈和外婆长大。邱樱有时候会怀疑。季向空这么亲近孙泽毅。是不是因为孙大神身上这股慈父的特质。

    在直播平台上送礼物的人。有的是为了表达对主播的喜爱。也有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一旦送出价格不菲的帆船、游轮。那可是昭告全平台的事。拉风得不得了。

    那张专辑背后写着一行中文——

    “直播平台大浪淘沙。最后能留下来的还是有实力的人。好的直播。内容是精心准备过的。是一档节目。一定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邱樱目光灼灼地说。“我想专心把它做好。”

    季向空休假期间。邱樱调整了直播安排。九点就结束工作在家门口等他。季向空信守承诺。只要有空。他便开车载着她到处去吃好吃的。

    邱樱笑着摇头：“好啦。她得罪的是我。怎么搞得像是你的一生之敌似的？”

    “上次有个金主送了乔馨九艘游轮。她也没说谢谢。在镜头面前娇嗔。‘你一次充值肯定充了十艘凑整数。怎么才送我九艘？快把剩下那艘交出来’。”

    他目眦欲裂。全身微微发抖：“观众们都说VPG的建队核心是我和Poker的双月组合啊！可CEO舒雯就是看不到。我为她卖命那么多年。她之前找来裴熙成为队内核心。一个和队友毫无配合的毒瘤！每场比赛我们只能迎合他的节奏。赢了是他的。输了却是我们的。”祁越深吸一口气。“裴熙实力是强。又是前队长Summer的表弟。我认了！现在的季向空凭什么？！”

    ——我不会的。无论她今后身在何方。与谁在一起。只要是她心之所向、身之所往。我都会祝福她。

    “我怕被带节奏。”

    祁越心猿意马地抚摸着乔馨的后背：“她是怎么得到解说席位的？”

    陆依依恨铁不成钢：“这就跟娱乐圈一样。明星都得时不时炒炒绯闻呀。”

    “季向空和你们CEO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舒雯那种三十岁还不结婚的老女人。饥渴着呢。”乔馨侧坐上祁越的大腿。低头略带委屈地卷着自己的长发。“唉。像我们这种老老实实努力的。还不如人家靠后台托个关系。季向空找你的碴。摆明是当众羞辱你嘛。把你在队内的地位做低。”

    他故事中的女主角的确是如今无数年轻人的偶像。Firework中国籍成员。傅弥雅。

    “阿轩。我搞不懂啊。季神之前不是很讨厌那个女主播邱樱吗。烦她直播的时候总跳Firework的舞。特别是他女神Miya的part。现在怎么关系那么好了？”

    电话那头。陆依依正绘声绘色地模仿着乔馨直播时的语气。直播平台的每个版块都有那么些个出手阔绰的大佬。兴致来了就给喜欢的主播们轮番送礼。大部分主播只是感谢一句。而乔馨这种。则会嗲声嗲气地提要求。

    季向空侧过头。冲她扬扬下巴：“之前你送我专辑我还没给还礼。想要什么？”

    这样一个女孩。如同太阳般耀眼。在绝境时为同伴们撑起一片天。站在舞台上的身影带给无数人希望。数不清的寂静的夜里。邱樱听着她温暖的歌声。看着她灿烂的微笑。源源不断的勇气涌上心头。仿佛能够治愈所有的伤。

    隔着张桌子。这声音和画面十分暧昧。林逸轩被闪瞎了。代表在座的单身狗们发声：“喂！你们在直播谈恋爱吗？！”

    林逸轩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滚了。季向空面向邱樱。手指在身边的位置上敲了敲：“坐。”

    季向空长腿一抬。踹了下他的椅子：“自己倒。别差遣人家。”

    她说这话时很没底气。见他不搭腔。她正准备放弃。他却慢悠悠地开了口。

    VPG四名队员先前被大魔王裴熙的风头压着。憋着一口气。后来舒雯又发话让大家听从季向空的指挥。他们不得不从。如今拿了冠军。面对粉丝们铺天盖地的吹捧。他们的虚荣心自然迅速膨胀。

    邱樱的表情凝滞了。嘴唇抿成直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邱樱想：你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我可是得过世界冠军的人。他算什么？一条被Legend踢走的丧家犬！春季赛快开始了。没准舒雯会让他当我们的新队长！”

    季向空胳膊一横拦住她。将装着饮料的袋子放到她手里。满满一袋。沉甸甸的。

    两人拥吻着跌入沙发。乔馨突然从祁越怀里挣脱出来。在他迫不及待地再次靠近时手指抵住他的嘴。细声细气地说：“与其等着季向空爬到你头上。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找机会把他踢走。自己成为队长。”

    不仅如此。季向空还总爱在训练时让他们练不拿手的英雄。有次训练的时候。祁越连输五盘。气愤得连连摔键盘：“这个版本最强势的体系就是幻象流和速推。Legend、Newland他们都在死命练。你让我们学这些胜率超低的英雄找死吗？”他额头青筋暴起。狠狠地瞪向季向空。“我只玩有血性的carry。不玩这种阴险猥琐的！”

    邱樱苦笑：“我哪有这个精力啊。”

    “我提出来。是因为觉得以你的天赋。你完全可以做到。这不难。就是一个习惯。”季向空嘴唇微抿。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歪笑。“如果我有你这么快的手速。我会这么做的。”

    邱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压抑在心底的问题猝不及防地接踵而至。在她空荡的脑海里肆意地叫嚣——

    邱樱用力拨开被风吹得覆盖在脸上的散乱发丝。听见身边的人状若无意地跟着轻哼。

    “又不开心了？”季向空低头看她。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闹情绪的小朋友。“看来我要拿出撒手锏了。唱歌给你听？”

    “真不克。”

    视频里。Miya像是想透过镜头看向更远的地方。目光迷离而深邃。那是邱樱之前怎么都模仿不像的。面对心上人的眼神。

    邱樱突然想起那天在家中同季向空说起这支曲子背后的故事时。他那落寞的笑容。

    他的桃花眼带电。不笑时都有种含情脉脉的感觉。邱樱心跳慢了半拍。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心绪乱成了一团麻。

    《天空之外》是一支发行量很小的中文单曲。连宣传都没有。上市几天就绝版了。她偶尔从一个Firework粉丝手里得到了CD。

    “哎呀。人家毕竟好看嘛。季神又没说是女朋友。没准就是倒贴得猛了点。顺势玩玩吧。”

    起因是有次邱樱正好看见孙泽毅坐在窗边缝衣服。走近了才发现是季向空的衬衫。远古大神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向空这孩子也不知道整天在干吗。衣服动不动就破了个口子。”

    后来。她去韩国当了练习生。他也去韩国留学。加入职业电竞战队。他在韩国的职业生涯十分坎坷。因为天赋差。经常坚持不下去。是女神的存在给了他希望。她在大公司训练了一年后就因不被看好而被除名。随后加入小公司。发行的单曲成绩惨淡。没有通告。不能去电视台打歌。她只能在小秀场、大街上、商场里表演。

    路灯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他。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英俊的五官线条晦暗不明。看起来悲伤得令人心疼。

    他们并肩向停车的地方走去。夜里的风很凉。树叶摇曳发出窸窣的碎响。不远处路过几个醉酒后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失恋。大声唱着薛之谦的《演员》。

    “恶魔牧师的五秒无敌在盖伊的斩杀面前无效！”

    如今红遍全亚洲的Firework。曾有过很长一段噩梦般的经历。如同在大海上瑟瑟前行的小船。稍不留神。便会被浪涛吞没。沉入海底。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喂喂。别乱说啊。向空可没干过这种事。”林逸轩的目光扫到站在门口的邱樱。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匆忙走上前。“大家就是无聊八卦。你别放心里去啊。”

    祁越胸口剧烈起伏着。脑海中浮现出比赛后季向空在全队人的面前指出他操作细节不当。一次次停下录像指给他看的情景。祁越脾气本来就暴躁。当时手掌用力拍在季向空身前的桌子上。厉声道：“喂。就你那垃圾操作。有什么脸给我建议？！”

    Firework一夜爆红。Miya成为了奇迹的代名词。可在此之后两人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了。季向空觉得碌碌无为的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站在女神的身边。于是回国发展。一直到现在。

    邱樱这才回过神。撇了撇嘴。在他身边坐下。

    季向空偏过头看她。弯着眼睛笑：“真不克。”

    “游戏玩家才谈喜好。我们是职业选手。”季向空笑了笑。态度无比耐心。“会玩的英雄越多。阵容选择就越有优势。如果总是效仿他人。那就永远落后于别人。”

    乔馨将他按坐在沙发上：“别生气啦。大家都明白。秋季赛你是VPG的绝对大腿呀。状态复苏了。每次都carry全场。”

    那天晚上邱樱主动向季向空请缨：“孙哥很忙。你衣服破了。我也可以帮你缝。”她顿了顿。“收报酬的。”

    深更半夜的。这话回荡在车厢里很是暧昧。她双瞳剪水。睫毛颤动。说完便意识到不妥。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如果Miya真承认自己的初恋已经不在了。像你这样的死忠粉岂不是会哭死。

    “后来的故事你应该都知道吧……”季向空低头看着地面。表情毫无波澜。“那个饭拍视频是我上传的。”

    她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如同潜藏泥地已久的螺丝。在阴雨中生锈发霉。终于从脚底的淤泥中探出头。便感受到了阳光铺天盖地的灿烂。

    邱樱闻言皱起秀眉。表情无比认真：“真的克！”

    见她口气敷衍。陆依依不死心地劝道：“现在是自媒体和粉丝经济的时代。主播的名气说白了只能持续几年。乔馨那样做挺明智的。早点把名气都换成现钱。”

    邱樱起身在书柜里找到了蓝色的光碟。凉意顿时顺着背脊不断向全身攀爬。

    挂了电话。邱樱窝在电竞椅里刷微博。自从她上了CPL秋季赛的解说台后。名声大噪。有无脑跟风黑绿茶婊有手段的。也有被她解说时的表现惊艳而力挺的。粉丝们录下她的直播内容。做成各种各样的视频。解说金句、日常搞笑段子、玩Conquer时“一百种死法集锦”。但出乎她意外的是。登上微博热搜的是她早期模仿Miya跳舞的视频。

    “这肯定啊。冒牌和原版。当然没法比啊。”

    她深吸一口气。咧嘴对他笑：“我没事。”

    刹那间。她仿佛可以听见齿轮在黑暗中缓缓转动的声音。

    那天从林逸轩处得知季向空曾深深地喜欢过一个人后。邱樱回到网吧时心里很乱。她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忍不住越想越害怕。直到季向空拨了拨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撑着膝盖俯下身。径直看向她的眼睛：“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去？”

    “怎么样。有没有心动？”季向空蓦地偏过头。舒展开眉眼。露出玩世不恭的笑。“都说男人把苦情的过去告诉女人。容易博得好感。”

    邱樱没搭话。她不希望季向空误会。

    季向空训练之余就会去看她的演出。他们互相打气。自然而然地坠入爱河。在职业生涯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刻。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光。

    “哦对了。乔馨开淘宝店了。零食、男装、外设。一应俱全。这个你倒是能学一下。”

    林逸轩与人激战正酣。转头冲正在水池边洗苹果的邱樱喊道：“樱妹妹。帮我倒杯可乐。”

    太阳正在下山。透过窗帘洒进来的光线将孙泽毅整个人都衬得温暖和善。他抬头对邱樱柔声道：“小邱。帮我去后院叫他们准备吃饭。别打球打得太疯了。”

    邱樱倒吸一口气。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听见四周传来低低的笑声。她这才发现季向空的手臂正闲闲地搭在她的椅背上。争论的时候。他们的脑袋几乎靠在了一起。于是红着脸往旁边挪了挪。心里又羞又喜。

    “难怪这浑蛋晚上没事就消失好久。原来泡妞去了啊！”祁越不齿地冷哼。“如果最后没拿冠军。第一个挨骂的就是他！”

    乔馨搂住祁越的脖子。唇瓣紧贴他的耳朵：“唉。我和邱樱那种人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