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瑞雪丰年

见了燕王，纷纷施礼闪开，让出楼梯通道。

    所幸这对申屠锐来说也不是难事，不至于用很大代价交换，她应该能够办到。

    “你怎么叫人把镜子抬走了？”申屠锐像是没有发现她神情的变化，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兴致颇高地问。

    “你！”斓丹有些生气，他竟用这样轻蔑的口气说起她父皇，可责骂他的话，她却没办法说。父皇还活着的话，申屠锐敢这么说么？

    她宽慰一些了，受骗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全鄄都，全天下呢。

    心情一低落，眼神也黯淡了，小小的茶杯在指尖无心地转动，却再也没心思喝上一口。

    “拆？”斓丹惊骇。

    这话就扎斓丹的心了，扭过脸瞪了他一眼，她怎么还是老样子了？变成这样，不也拜他所赐？

    申屠锐好像又被她逗开心了，刷地站起身，也拉她起来，“走，出门。”

    所谓龙墙，是百姓的误传，城楼向着皇城一侧有匾额的，写的是“定隆门”。这一道由她父皇加盖的皇城外墙，臣属们随口叫它定隆墙，久而久之就误传为龙墙了。

    幸好大旻国运未绝，时任定远将军的申屠荣庆收到密报，获知北漠进犯。他甘冒杀身之祸，未等皇帝诏令，擅自点兵出发，终于在皇城外挡住北漠大军，血战三天，重创北漠飒雎大汗，逼得北漠退兵，侥幸险胜。听说当年皇城的午门之上都留下北漠攻城的痕迹，父皇率兵回銮后，不得不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更换了已有百年历史的皇城大门，并且在午门外建了定隆墙。

    “谁要当你同盟！”斓丹脸色一沉，她还没答应呢！

    斓丹慢慢喝着热茶，看外面棉絮一般的大雪，什么都不愿去想。她该想得太多，太沉，也太阴暗，所以本能地回避。

    申屠锐也不坐车轿，牵了匹骏马，鞭策疾行，马蹄打滑耸闪，他就开怀大笑。斓丹吓得整个人缩到他的斗篷里，他和她的两层披风兜在身上还觉得冷，不得不贴着他，汲取他胸口的那一点点暖意。

    申屠锐非常安静，连表情都没有。

    “没感觉。”申屠锐没了笑意，冷淡地说，“我从小就没父亲。”

    父皇对她，应该已经是个不该提起的禁忌，可他不在乎，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追问。

    申屠锐应该是个很会享受的人，燕王府虽小，却整饬得处处深得人意。她发现卧房连通一间小室，里面只放了矮几，还疑惑是做什么用的。原来小室的落地窗格外就是一所小园，这样寒风凛冽的日子，地龙烧得热热的，开窗赏雪，慢饮香茶，真是舒服进骨头里。

    “现在？”斓丹不可思议，“下这么大的雪呢！”

    申屠锐愣了下神，斓丹应该还不知道她现在这样瞥人一眼的威力有多大，美艳绝伦的容貌再加上冷冰冰的神情，眸子里还带着少女娇俏的怨怼，简直能射出一只无形的利箭，直刺心窝。他的心一麻，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哄她说：“我是指脾气，你的脾气一直很有趣。”

    申屠锐斜倚着枕头，默默听她说。

    她没决绝翻脸，扪心自问，还是有私心的。她迟早要死，可死之前，也希望能稍微弥补一下埋在荒坟里的亲人们，至少给他们弄个像样些的坟茔。有所求，人便不硬气了。

    “这座城墙太不吉利了，也挡运气。”申屠锐前后看看，一脸不屑。“看来你父皇真是被北漠吓破了胆，才甘冒如此不祥，建了这道墙。”

    难道他父亲对他不好？偏心他哥哥？

    “她们……她们是谁？”斓丹又想起一车车运到乱葬岗的尸首，整整扩大三倍的坟地，贵胄权族不都被屠戮殆尽了吗？哪还有这么多命妇？

    “你呢，你对你父皇怎么看？”申屠锐又露出微笑了，刚才的冷漠消失不见。

    “你觉得……父亲是什么？”她突然问，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外的鹅毛雪。

    “放在眼前，总忍不住要照。”斓丹心不在焉，随口说道。

    “走，上去。”申屠锐笑巍巍的，兴致勃勃。

    申屠锐又忍不住笑了，其实她说话一直很有意思，抱怨得一针见血，又低低软软的，有一种黑色的诙谐。只不过一直以来，没人用心去听，包括申屠铖。

    龙墙对于她父皇旻定帝来说，是个兼具耻辱和侥幸的复杂存在，建成之后就不许任何人登临，就连他自己也没上去过。斓丹听了很多关于龙墙的窃窃私语，传说很多堪舆大师都说，这道后建的孤立城墙很坏风水，挡住了涌入皇城的龙气，现在看来……还真有点儿玄妙。

    申屠锐本在给自己倒茶，听了这话，开心笑起来，茶都泼出去几滴，“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申屠锐哈哈笑起来，“就是现在！不下这么大的雪，还不出门呢！”

    申屠锐大步流星地从她卧房那边进来，带着冷风，洒脱自然地坐到小几另一侧。外衣都没脱，锦绣辉煌的王爵礼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雍容华贵，眉眼都分外精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