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萤火之光

;她激动起来，重重向后退了一步，喊得太用力了，腰都弯下来。“我根本不能面对他！他看我的时候，我很讨厌！从骨子里讨厌！而且，我也害怕！他太可怕了，明明要吃人，却还能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他就好像住在一个漂亮壳子里的恶鬼，而且还是个虚情假意的恶鬼！”

    “我总还怀着一线希望，将来时局稳当，申屠铖和斓凰不再忌惮萧家人，或许会像对待我一样，为表现他们的宽仁，赦免那些流放蛮地的亲人们。一旦有那么一天，他们回到鄄都……再物是人非，也能有个落脚吃饭的地方。”

    斓丹缓了一小会儿，才深深吸了口气，太凉了，扎得她胸口都疼。“我该怎么做？”

    斓凰和申屠铖或许还算平等，他们互相利用，可剩下的那些女人们呢？

    丫鬟退出去，申屠锐就走进来了，他倒还是锦衣华服，只是比平时素淡一些。他的脸色很难看，仍旧很生气，走过来的时候斓丹坐在镜子前也不理他，他用脚尖踢了她的腿一下，“起来，跟我走。”他冷声呵斥。

    这话太毒了，蜇得斓丹心里剧烈颤动，人都站不稳，向后退了半步。

    斓丹累了一天，又经历了夜晚的大起大落，冲申屠锐大喊一阵后竟然极其痛快，人都脱了力，就地瘫下去。她冷笑地闭上眼，管他能不能活到明天呢，她根本不想理会了。

    申屠锐脸都青了，把她扔上小车的时候用了八分力，斓丹觉得自己是飞进狭小的车厢的，撞到车后壁还反弹了一下，可见申屠锐的怒气之盛。

    申屠锐听了，眉头一拧，满脸的气恼和厌恨，转身就出去了，重重摔上了门。

    斓丹用袖子掩着脸，怕自己哭得太丑，也显得太动情，引得姐姐怀疑。

    他掀着帘子瞪她，阴森地恐吓道：“路上敢费半句话，我就抽你十鞭子！”说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拿上了个细小的马鞭，刷地一挥，抽在斓丹胳膊上，隔着棉袍都一阵辣痛，斓丹嘴一瘪，“不许哭出声！”申屠锐仍旧凶神恶煞，用鞭子点她，“想死？没那么容易！疼不疼？”他喝问，斓丹本来还想硬气一点儿，可在他凌厉的眼神和凶恶的语气催逼下，不自觉地点点头，眼泪还流出来了，最可恨的是还真没敢哭出声。

    申屠锐转着手里的花，“倒不急着去接近申屠铖，以你现在的智慧心性，就算去了也完成不了我给你的任务。你应该先练心。”

    “就为这？”申屠锐看了眼斓丹，“也太虚无缥缈了，你就为别人忍受这样的生活？”他故意说得不能理解，“你现在自己都朝不保夕，还为那些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回来的人，或许可能都已经死在边疆的人，熬下去？”

    斓丹梗着脖子，“要杀就杀，和你，我哪儿都不去！”

    “其实我倒很欣赏斓凰，敢想敢做，够毒够狠。你这个替罪羊天天在那儿要死要活的自责，她那个亲手毒死父亲的人却没半点悔意，大权在握，风光得意，别说自责了，她都不怕她父母的冤魂来索债。你只看见了她的成功，可你没看见，她为了这成功，不计代价地付出了什么。”

    申屠锐眼中有了敬佩之色，点了点头。

    和平日的极端奢侈不同，今天给她穿的是普通棉袍，不至于太简薄，但确实很平常。

    斓丹又哭又笑，豁出去破罐破摔，头一仰，手一摔，“对！没用的人就得去死，你让我去死就好了！我又不是没死过！我宁可死，也不想再接近申屠铖！”

    走了不长时间，车就停了，申屠锐还负气，叫侍卫去搀斓丹下车，自己背着手站在一户人家的门边。

    斓蓝听了脸一沉，有了几分火气，冷然道：“萤火之光再微弱，也能照亮一小块地方，我们萧家人江山都丢了，就只需要这一点点的地方栖身，存活下去。我既然活着，就要努力支撑，让他们看见这一点点的亮。”

    “不去！我哪儿都不去！”昨天的痛快劲让她留恋，反正都豁出去死了，她一路尖叫。

    她以为她是唯一一个被他欺骗，利用又杀害的女人，根本不是！她连这个殊荣都没有！他怎么对待丹阳，就怎么对待浮朱，甚至……这样对待她的三嫂和九嫂，如果不是与他有所默契，她们也不可能毫不犹豫地抛弃丈夫，甚至要求申屠铖杀死他们，她们也不可能进宫。

    入了府，申屠锐并没立刻让她回房，“陪我走走？”他的脸色平和了很多，怒气也消散了。

    申屠锐估计气得一时说不出话，脚动了动，斓丹觉得他要狠狠踹她了，就像邓充踹二姐，心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到底有些胆怯。

    “所以，你还只是个平庸的女人。”

    申屠锐冷冷一哼，“这样的男人，不提也罢。”

    还好，他终究忍住了，像抓小鸡一样一把把她提起来，“我什么时候把你惯得这样了？”他喝问，斓丹觉得自己走路的时候脚尖都没沾地，不是走出去的，是被他揪出去的。

    斓丹哽咽着说不出话，既难过又觉得很幸福，不管以什么身份相见，终于能和姐姐这般亲近。她使劲摇头，半天才沙哑地说了句：“不疼，已经快好了。”

    说着已经走进堂屋，只有斓蓝一人在家，邓充大概当值去了。斓丹趁姐姐倒茶的功夫，细细环视了一下她的家，父皇在的时候，邓充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在枢密院供职，深得文悦侯的赏识，似乎祖上还相互有些渊源。文悦侯不仅是兵权在握的重臣，还是大公主斓青的公爹，算皇上的亲家，有了他的举荐，父皇就把二公主下嫁于邓充了。

    “今天来，只是看看邓充有没有继续为难你。”申屠锐平淡地开口。

    斓丹的手因为擦去一层皮，包了纱布，斓蓝心疼，抱歉地捧着看：“都是因为我！这么漂亮的手都摔坏了。”

    “练心？”她讷讷问。

    “你觉得自己不出众，就安于自己的不出众，你努力过么？为自己争取过么？听了申屠铖的鼓动毒死你爹，可能是你唯一的努力，结果因为缺乏经验和头脑，还被利用了。”他呵呵笑起来，她一生最惨痛的遭遇，到了他嘴里，像是一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