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锦莱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不是嚷嚷累么。”他这句话比起平常，算得上柔情蜜意了。

    胡纯愣了愣，随即笑了，“看来成为了过去，就没什么说头了。”她有些感慨，迟早……她也会成为雍唯的过去。雍唯威胁天妃的话，她听得那么清楚，如果天妃杀害他的媵侍，他就不肯娶天妃为他选的妻子。她是雍唯要保护的媵侍，并不是他要娶的妻子。

    “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神主面前少犯些忌讳罢了。”她也学会了说违心的话，原来谎言是有分别的，一种是骗别人，一种是骗自己。等学会说谎骗自己的时候，往往已经品尝到世间的苦涩滋味。

    雍唯走过来，站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应该在压抑怒气，然后他说：“进去，你睡里面。”

    胡纯一吓，发火了？她又委屈了，“是你在湖底答应我的！是你自己说的！”

    雍唯垂下眼，没有回答。

    “神主，当初胡纯姑娘来世棠宫，有专门给她做了两套衣服，虽然是下人的衣服，也还可看。要不我这就取来？”

    雍唯眼睛瞪了瞪，似乎没想到胡纯会介意这个，他的神情让胡纯更加委屈，难道他认为她接替锦莱，穿戴锦莱剩下的衣物是理所应当的么？她从他臂弯里坐起来，扭身去够他身边的枕头，重重扔在地上，“她的枕头也不要，”被子也拖到地上，“被子也不要！”

    胡纯瘪着嘴，眼中隐约有泪光，小小巧巧地坐在他腿上，雍唯的心又一软，“这些都不是她的，她不睡这里。”他尽量耐心地解释。

    胡纯不说话了，雍唯便筋疲力尽地点了下头。

    她转过头去看雍唯，他还站在床边，看她的眼神复杂深邃。胡纯想，他是不是看见另一个人躺在锦莱的位置上，心里有些怪。

    仙侍们都偷眼看雍唯，他没发话，他们不敢抵抗狐狸精的胡闹。

    “我送他去钟山，你有信物给我一件，让钟山老祖知道，你是答应过的，不然青牙不能理直气壮的过日子。”胡纯软了语气，毕竟有求于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个哈哈，笑嘻嘻地翻滚了一圈，挪到了里面，雍唯的床榻实在是太大，太华丽了，像个小房间。胡纯坐起来，细细打量这个被帷幔包裹的空间，枕头——有两个，被子有两床，雍唯的枕头高些，她要用的那个小巧，胡纯倒上去，很合适，很舒服，看来锦莱和她身形差不多。

    胡纯睁眼看了看仙侍捧的衣裙，淡淡道：“我要穿自己的衣服。”

    仙侍们瑟瑟发抖，神主真是被狐狸精气糊涂了，他们是他的近身仙侍，哪用做这些低贱活计？神主都气成这样了，赶紧闪了逃命吧！于是一殿人瞬间逃了个干净。

    雍唯神力衰弱的时候，珈冥山顶的阴雾便散去了，已近黎明，星星们像被水洗过，寡淡清冷黯淡无光，胡纯坐在一块低矮的假山石上，抱着膝心不在焉地看东边天地交界透出的青光。她吸了雍唯那么多血，很有效果，都看见天帝一大家子返回天上的神光轨迹。

    胡纯一笑，“嗯，没在意。”在不在意，有区别么？“累了，我去睡了。”她转身退下。

    雍唯都被气笑了，一脚踹在脚边的仙侍身上，吼道：“还不下去做衣服做鞋！”

    雍唯伸臂一搂，把她抱到腿上，胡纯立刻感受到他周身已经恢复的神明之气，她贪婪地搂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沉浸在这令人着迷的气息中，脑子一空，人就轻飘飘的，心情也好起来。

    “她是一个已经成为过去的人。”风引斩截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句说完，再没有第二句。

    “只要你不提起她，就不会犯忌讳。”风引永远是这样的，一针见血，不卑不亢。

    雍唯轻轻笑了，在她耳边说：“没见过世面。”

    胡纯更生气了，还想骗她！她从他腿上跳下地，把仙侍的托盘掀翻，“不要！不|穿！”她终于把心里的闷气发了出来。给她的托盘就两个，掀完也没解气，她又把装着雍唯穿戴的四个托盘都掀翻了，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胡纯睁开了眼，看着他的背影，他很放松，也很安适，就这么的轻易——让另一个人取代了锦莱。胡纯皱了皱鼻子，因为眼睛太酸痛了，以后他也会如此轻易的让别人取代她吧？胡纯把帷幕里的空间又看了一遍，这里来来去去不知道要睡多少人，她对床一向很亲，仿佛床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地方，有窝必有床，蜷在上面才安全，才能一觉沉沉过到第二天。

    “你就记得我答应做鞋给你了？”雍唯瞪着胡纯狞笑，“不还有别的事吗！”

    “我不要穿锦莱的衣服！”谁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胡纯不吐不快。

    雍唯看上去是等了一些时间了，他没在床上躺着，坐到了书案后面，霜引为他磨好了墨，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写。胡纯进来，殿里伺候的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嗯——”雍唯竟然轻轻笑了，倾身倒下，背对着她，没有耍派头，自己乖乖盖上了被。

    胡纯的心里一痛，是不是以前锦莱就睡在里面？

    胡纯磨了磨后槽牙，挤出笑脸，软语道：“你伤还没好……”

    “要么你就这么去？”雍唯揶揄，胡纯也只穿了件单纱睡裙。

    她闭着眼享受，不理他的嘲笑，听他唤人来梳洗。

    风引低头咳了一下，狐狸精果真是勾魂的，这才几天，就把恃宠而骄这一套用得炉火纯青了，偏偏神主大人还就吃这一套！天妃娘娘要是看见这一幕，估计要流下血泪。

    她睡得很不好，断断续续的，最后因为头发涨，无法再睡，就坐起身。因为凌晨才躺下，稍微睡一睡就大天亮了，她从雍唯脚边爬下床，窗外是艳阳高照。她走过去，走进阳光里，眼睛被晃得睁不开，她感受到了温暖，身心终于有了放松的感觉。

    “你果然好多了……”她语意缠绵地说。

    胡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怕他，他这么一板一眼说话，她的脾气就发不出来。

    “站住！”雍唯误以为她要离开，喝了一声，人也坐起来了，一脸怒色。

    “你干什么去了？”雍唯瞪着她问，揉皱了面前空白的信笺，重重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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