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如火焚身

;“重新再进来一遍！”她终于喘上一口气，人也急匆匆冲回床边，抓起盖头就往自己头上罩，她听喜娘说的，新娘子自己掀盖头不吉利，新郎官要用秤杆挑，寓意称心如意，这样才行。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昨天太累了嘛，你几时醒的啊？”她在枕头上蹭了蹭，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笑，与他同榻聊天，比醒来就看见他还让她开心。

    月筝呆愣地坐在床沿上，就这么睡了？她的新婚之夜……看了那么多月阙的珍藏，她当然知道洞房花烛要发生些什么，可是凤璘平静得太过理所应当，简直让她不知所措。

    月筝如梦初醒，急得跳了跳脚，双目圆睁，像被什么噎住了，顺不过来气。小手再次抬起，像驱赶凤珣一样不停地向外指。

    太子妃的印绶最终颁赐给了左司徒孔瑜的三女孔芳晨，凤珣从台陛上亲自捧下来交于孔女。月筝看着他，自始至终凤珣都目不旁视，包括端坐在帝后身旁观赏献艺的时候，反倒是她总偷眼瞧他。看来他是被皇后娘娘收拾惨了，脸色十分不好，表情太过庄严了反而生硬。

    “饿！”月筝又笑嘻嘻了，他还是关心她的。

    月筝瞪了他一眼，“笑还不行？高兴呗。”

    “那天来刺杀的勐邑人当真不少，我拖住两个，凤璘的功夫不错，就是当敌经验太少，我解决完手边的一回身就看见他的命|根|子中了一招。当时凤璘的脸都青了，我就觉得要糟，后来太医来看也没提这事，我又把了把他的脉象，不应该有大问题啊。今天一问你，还是……”

    凤璘皱眉，侧过脸来瞧她，见她反而一脸担忧地盯着他瞧，满眼同情。他呛了一下，想到她刚刚偷溜出去，想来是碰见了月阙。他垂下眼，这样……很好。

    真要闹脾气叫他起来……她又舍不得。

    孔女接过印绶，娇声谢恩的时候，月筝发觉身边的凤璘极不易被人察觉地颤了颤，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一下子就猜知他的心思——这本应是属于杜丝雨的荣耀。杜丝雨为了他舍弃的太多，任是谁背负起来都太过沉重了。月筝也看向红着脸谢恩的孔芳晨，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她都无法和杜丝雨相比，丝雨……连她都觉得有愧于丝雨，更何况凤璘。

    少女人数众多，即使是重点人物献艺，那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帝后二人当然看得津津有味，陪同的臣属也郑重其事，月筝却觉得无聊乏味。趁人不注意溜出大殿透透气，却意外地在殿外遇见了月阙。

    算了，闷闷躄到床边，轻手轻脚地躺下，活像个给主子守夜的丫鬟。原本以为自己会气愤得久一点儿，可折腾了一整天，她也确实累坏了，在陌生的喜房里，缩在床沿边的这一觉居然无比香甜。

    “他有伤！”她其实不想解释，但月阙这么危言耸听下去她也受不了。

    凤璘极快地起身反手抓住她的双腕，哭笑不得地瞪着她瞧，口气里竟有一丝忍耐地痛苦，“好了！”轻轻甩开她的双手，“别胡闹，好好睡下……就是帮了我了。”他又僵着身子背对她躺下，最后一句说得极轻。

    他瞧了瞧桌上没动的饭菜，“一夜没吃东西，饿了么？”

    他闪了下神，不疾不徐地坐起身，不露痕迹地收回被她扯住胳膊，“还是起吧。”

    “嗯……”背对她面朝帐里的凤璘终于出声了，“我有伤在身，你我夫妻日长，不急在朝夕。”

    故意欢呼了一声，她又慵懒躺倒，“哎呀，没人管的日子就是神仙过的啊！平常我想睡到辰时，不是娘就是师父，比公鸡都尽职尽责，我恨死他们。现在我是梁王妃，王府我最大，我要睡懒觉，谁也管不着啦！”

    月阙瞪了她一眼，口气戚戚，“都是男人，感同身受啊！妹妹，我看他也是一时之伤，你现在千万别撩拨他，让他安心养病，这样反而会好得快一点儿。你要再着急……那他真是如坠地狱啊。”

    凤璘久久沉默，还是一边儿的丫鬟们扶起月筝，搀到桌边共饮合卺酒，她才在端起杯与他手臂相缠时偷眼细瞧他，他……怎么会没有笑容？他的眼睛里为什么会闪着那么深冥的幽光？

    月筝黯了黯眼，她怎么会听不出凤璘冷淡语气里的苦涩，他没了亲娘，连爹也像后爹了。

    月阙锲而不舍，“你就说他有没有吧！”口气还很严肃。

    月筝掉头就走，再不想理他。

    她不怨凤璘起初的抗拒，六年来，他过得如同遗孤，或者连他自己都不习惯亲人的温暖了。

    月筝也觉悟到洞房花烛夜说这样的话题不是一般的煞风景，嘿嘿讪笑几声。

    听了这话，凤璘的微笑反而淡淡敛去，长睫的阴影再次拢住黑眸。

    月筝闭起眼，仰头喝下了祝福他们天长地久的美酒。他是不是想起了杜丝雨？

    如果这一切是她从小到大的梦，凤璘的梦……又是什么样的呢？

    她悄悄伸手握住凤璘冰冷的手，现在的他需要安慰和支持吧。

    “你不会不让我睡懒觉的吧？”她又扑闪大眼睛了，伸手圈住了他的胳膊，像撒娇的猫儿。

    他被她这么直直地盯着瞧，突然轻轻笑了出来。

    月筝和他吵嘴惯了，顺口反问：“哪个？”问完了自己也红了脸，恨恨地别开脸。

    她看着他悠然下床的身影，感受到了他的疏离。

    “他有伤在身！”月筝仰起下巴为自己相公辩护，也觉得花烛之夜没那个并不光彩。

    月筝皱眉，眯着眼观察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的情绪异常敏感，她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你不高兴啊……”也对，被凤珣那么一闹，他要是高兴得起来才怪了。他有没有听见凤珣说的气话呢？“你听见啦？”她没头没尾地问，鬼鬼祟祟的心虚样子看起来十分顽皮可爱，凤璘瞧了她一眼，抿住嘴角泛起的笑意，故作不豫地嗯了一声，走到床沿冷着脸坐了下来。

    月筝赶紧打断他，“你管那么宽干吗？！送子观音啊？”

    “看看！看看！”月阙像没头苍蝇一样围着妹妹飞了两圈，右手在左手心重重一捶，“我就知道那一下坏事了！”

    凤璘的手明显地抖了抖，月筝觉得他是想下意识地挣脱，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他，他也在看她，眼神却太过复杂了，她看不明白。她也觉得奇怪，他的情绪她明明可以轻易感知，为何当她用眼去看的时候却会一片迷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