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告别

他才发现，他的声音里有哽咽，一夜的疯狂让她已经昏睡过去，她听不见他觉得委屈又遗憾，但如果她清醒，他又说不出口。“每次先离开的都是我……可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也总是我！”

    脚步声，是她的频率！

    这种心情，就好像第一次把自己奉献给他的时候。

    她看着窗帘纤维中闪烁的细细光点，从今往后，那灯光就不再属于她和他了……

    拉开车门，他突然觉得呼吸都困难，他真的很窝囊，每次都是他先走，可是……

    她想大声地反驳，却不知怎的会想起昨晚她和他卧室的灯光。

    胡乱穿好外套，头发还乱糟糟的，她就被门铃催得发急，开了门。

    “思思，”他说，“最后一次。”

    她从不！

    他看着，难道又有汗水流入眼睛？

    关门声很轻，轻到几乎没有震动她混乱的思绪。

    他看都没看她，像拖一个人偶一样拖着她就往外走，他什么都没多说，就冷漠地扔出一句话：“我也看不下去了。”

    阮廷坚把简思按在奚成昊旁边的转椅里，哼了一声，“离婚不是要夫妻双方都到场吗？”说完转身就走，似乎不愿意多待一秒。

    他僵住，手死死地握住车门扶手。

    阮廷坚把她带到一家律师事务所，简思什么都没问，她觉得仅仅是应付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遗憾和痛苦已经很困难了，其他就听之任之吧。

    来的居然是阮廷坚。

    “你干什么？！”简思终于缓过神，羞愤地涨红了脸，边用力挣扎边恨声质问，她真的恨了。原本以为他喝醉了，但是他明显燥热的身体里没有散发一丝酒气。

    他也不能这么自私。

    她睁开眼，走出水柱，的确能，但她无比遗憾。

    “嗯！”她用额头撞了撞他的后背。

    “在这儿。”她拿着手中的文件扬了扬。

    从今以后，他对于她来说，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单纯只是晓晓的父亲了。原来……当他还没属于任何一个女人时，她还是自欺欺人地暗自高兴着，期待——甚至瞒过了她自己，终于在这彻底清醒的时候……无法闪躲了。

    奚成昊按电梯的手指微微发抖，律师行和电梯口只短短的几步路，她还是没有追出来。他对她……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不忍，他甚至不忍对她说出挽回的话！让她生活在这样的爱恨纠缠里，真的是爱她吗？可是……他希望她能放弃心里的纠结，回到他身边，叫住他，挽留他。

    她一凛，呼吸或许是因为他的重量而艰难，他这样喊她的时候……她竟然脆弱得无法再厉声对他说话。

    他僵着身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一脸苍白。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湿的，他曾经告诉她很多遍，湿着头发睡觉对身体很不好，她永远听不进去，懒懒地不愿吹干头发。看似娇弱无依的她，其实很任性！认准一条路……就会一直跑到尽头，永远不会留意路边有多么美丽的景色。

    她觉得胸口涌上了无法承受的重量，窗外的阳光照得窗帘星星点点的刺眼不已，他……要走了。她觉得，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离别，八年前的离去不是，三年前……也不是。

    他站起身，看都没看她，向门外就走。

    日期……竟然是今天？！

    身后传来脚步声，简思的心头一紧，正好在小区的十字路口，晚归的车辆在沥青路上速度不快地开过，灯光更加晃眼。简思停住脚步站在马路边缘，猛然醒悟自己竟然是借故放缓了脚步。身后的脚步很快就走到她身边——超过了她，是个行色匆匆的男人，大概有什么急事。简思看着那在灯光下渐渐隐去的背影，苦苦地笑了，她是在期待奚成昊追出来吗？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她瞪大眼，直直地看着那个日期。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先回答我。你……还爱我吗？”

    “我们还没离婚！我们还是夫妻！”她说，有点儿倔犟的稚气，“你……不要走。”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在震动颠簸中混乱昏沉，她第一次这样放任自己沉迷在他给的肉体享乐。他和她已经有太多太多的挣扎和束缚，这一次，她仅仅想把他当成一个爱过的男人，她要自己快乐，也想让他快乐。

    分手五年，他从美国回来，依然说爱她，要娶她。他爱晓晓，却不忍心从她身边把孩子抢过来。他说离婚……却一直拖到现在。

    他竟然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在挽留他吗？

    狡猾！还是那么狡猾！

    刚从洗手间出来，门铃就连续地响起来，她慌乱地应了一声，可笑，仅凭按门铃的态度，她就知道绝对不会是奚成昊。

    “思思……”他压在她身上，突然不再支撑自己，全部的重量都让她承受，他的头轻轻倚在她的颈窝边，那压抑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侧。

    “好了，手续不都办完了吗？”奚成昊淡然说。

    少女简思以为和心爱的男人身体交缠了以后，命运就会交缠在一起……此刻，她这种炽热的给予和取悦，却是彻底的。今夜，他还是全然属于她的。

    她突然明白，他每次离去时的冷漠和决绝——是怕自己狠不下心。

    简思想起他说“一直被留在原地”时的哽咽低沉，哪个才是她的幻觉？

    小区的人行出口总是等了一些出租车，她还能让自己微笑着上了其中一辆并且向司机说了要去的地方。当从车窗中看见昔日的家园越来越远，辉煌的灯火也不能让她再在夜色中清楚看见，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门铃被按响，她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人这么晚来找她。

    他一直在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