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
他终于没忍住一笑,“就是一个被我救过的人而已。她已成孤女,又执意跟我回中原,也不好半途把她丢下。我和云瞬师姐说了,让她先照顾依馨一阵,然后是给她一笔钱还是找个婆家,就看她自己的意思了。”
气浪平息后,她慢慢放下手臂,满眼狼藉,除了师祖和师父身边的桌案茶杯都完好无损,她和云瞬师叔坐的椅子没有倒下,其他的桌椅板凳都七零八落的倾倒在地,她觉得椅子有些摇晃,低头一看,原来刚才她坐着硬生生被气浪推后一步,巨大的摩擦让椅脚缺损。
佑迦师叔一定很难过,被自己的师弟打败,还要因此而受师父的责备。悠悠也搂紧他的腰,那么从容优雅的他,今天却逃离的那么狼狈,让她的心都揪疼了。
被李佑迦步步紧逼,程跃然退到石台一角,同门切磋他并不想太过认真,尤其是李佑迦……似乎他却不是这么想的。察觉到李佑迦的在意,程跃然保留了一些,很自然地与他平手对拆,李佑迦却似乎想逼出他的全力,当他退无可退的时候竟然使出杀招。程跃然一惊,此招不解,非死即伤。出于自救的本能,他运起十分内力,李佑迦这招来势汹汹,他又身处逼仄一角,以李佑迦的修为,对此杀招的把握应该天衣无缝变化万端,危急时刻,他只能以拙击巧,纯用内力震开李佑迦的进攻。
他的眼微微眯了眯,她讨厌他眯眼,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似的,无论什么时候——包括她很有理的时候——都立刻会心虚。还没等她很有气势地发脾气躺下,他已经抢先一步躺回去,仍旧给她一个帅帅的背影。
“我就是讨厌她!”刚好一点儿的心情顿时败坏,火都上来了,她使劲推他,想把他从床边推开,最好狼狈倒地。她也知道不可能,才推了他两下,手已经被他制住了。
“下流?”他从被窝里站起身,大概是因为身高,她顿时觉得自己气势矮了半截,手臂还勉力地继续抬着,代表正义的手指却很不争气地弯了下来,好像在怪罪无辜的木榻。
他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终于忍住不笑,故意凶恶地继续瞪她。
等她再醒,已经是一室阳光,她慌慌张张地看了眼地下,什么痕迹都没有……他昨天真的来过吗?该不会是她做的乱梦?棉花也不见了,她越发不确定,昨晚她听见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她瞪着那双钩走他三魂六魄的清纯大眼,很认真地眨了眨,那弯翘浓密的睫毛似乎刮在他的心上,可是她说:“师叔……嘴巴不能亲的,只能让相公亲。”
“那你准备让她当什么?!”她嘴快地质问,问完了也觉得太露骨,很没面子。
“跃然,随我去见师父。”一直没说话的裴钧武淡淡一笑,并没责备的意思。
都是他争强好胜!悠悠心里埋怨,好好的对拆比试都搞成这样,师祖都生气了,大家没好果子吃!
他轻甩开她,“大半夜又哭什么。”走回地铺,他背对她躺下,不想再看她娇俏的脸,她的眼泪他尤其受不了,心似乎都被泡软了。
悠悠听得很认真,难得他肯说这么长一段话。她突然非常佩服师祖和师父他们,怪不得他们要把夏依馨当客人,不承认她是程跃然的婢女,不然就真黏上了,一辈子甩不掉。她悲哀地摇头,她真是不聪明……这些老奸巨猾的人哪。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有话就说。”语气平淡从容,属于他特有的威势却丝毫没有因为音量而减弱。
她的双手松开他的腰,踮起脚,捧住他的脸颊,他的心立刻被她小手上的温度融化,他直直地看着她,忘却天地万物。
李佑迦突然飞身而起,一路狂掠而去,悠悠心疼地看他有些狼狈的身影,她第一次看见佑迦师叔借力时把树枝踩断,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的背脊僵了僵,没有立刻回答,人却坐起来转过身,他一动,棉花也狸仗人势地跳到他蜷起的膝头,跟着他一起瞪她。悠悠顶不住他冷幽幽的目光,讪讪地假装看窗外的景色——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又怎么了?”他误会了她的摇头,皱起眉。
程跃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
李佑迦靠着崖边的大树,从这里看过去,壮阔的连绵山脉都披着圣洁的雪衣,皑皑的雪顶下是深绿的树林,满眼的高天流云,心情也应该是朗然的,他却还是那么压抑窒闷!
“是抓棉花时候弄伤的吗?”她抱怨,“没涂清竹膏吗?怎么会留疤!”她瞪着那三道疤,愤愤不已。
她的眼毫无防备地看向他,清亮纯真,原本毫无焦点的黑瞳一下子凝聚在他脸上,烛火让她的眼波微微闪漾,他的心剧烈一颤,喉咙都发了紧。
他突然轻咳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她红了脸,欲盖弥彰地把紧握成拳的手藏在身后。
他为了追求进境所付出的艰苦努力又算什么?
“我……没想让她给我当婢女。”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口气尽量如平常冷淡。
他摇了摇头,搂紧她。
“你干什么?”程跃然吓了一跳,坐起身来回头瞪她,连棉花都机警地跳上他的肩头,戒备地轻晃着耳朵。
“程跃然!”她不想让他离开,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原本只穿了个单薄长衫,袖子宽松,她一扯,小臂上的伤痕便露了出来,她立刻看见了。
她连忙往风暴中心看去,已经平静的石台上,程跃然僵直地站在角落,佑迦师叔却摔倒在另一侧,脸色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