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古来犯在白帝手里的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他运气真好。”

    “你明白的。”雪卿绕到紫宸身后坐下，又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在我面前能心怀坦荡不急不慌的，你是第一个。”

    “父神，晚安。今天吃了豆浆，是紫霄养的牛下蛋了，牛奶好好喝。”

    “是，那紫宸先告退了。”紫宸泰然从容，缓步离去。

    二人表面友善，实则暗潮汹涌，针锋相对。就连空气都随之剑拔弩张一般。

    紫宸抱着瑶音刚迈上台阶，便见雪卿站在台阶之上，对他们笑道：“又见面了。”

    “你不走？”

    “好了，不为难你了，你去吧。”帝宴叹气，一拂袖，信笺山便齐齐在眼前消失，化作了一颗细小的珍珠坠在帝宴耳垂。

    “再好看也不能娶个村妇啊，今儿个这是什么扮相？从娘家提来鸡蛋接济夫婿？”

    “是。”

    “嗯？”

    “你们先下去罢。”雪卿屏退了众人，大殿上便只剩了他与紫宸。

    紫霄童子的灵魄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紫宸神色淡漠，伸手拂去漫天彩霞，只见霞光异彩的天空刹时恢复常态。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瑶音一定喜欢这里……”

    “姑姑救我两次，与我有再造之恩，紫宸没齿难忘，他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恩。”紫宸说完，便朝她恭恭敬敬地行礼作揖，距离似乎拉开了十万八千里远。

    瑶音愕然，瞪大了双眸：“我不要你结草衔环，我只是……”

    “紫宸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刚被我们殿下放出来罢了，二人倒是相配。”

    “很好，你把这些信清理掉，否则不要回去了。”

    “你快放我下来。”瑶音大囧。

    紫宸闻言却通体一震，急急赶往大门。

    “众生平等，我从不觉得你可怕。何况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紫宸今日能得此修为，瞒不住您，何必自讨没趣？”

    “来世，希望他能修成上神。”紫宸思绪飘渺，指尖所向之处星火莹莹，赫然便是紫霄的生灵。紫霄依旧一副顽皮的模样，调笑着一蹦一跳走向远方，不多时，便再也看不见。

    “前任白帝，白帝雪卿。”

    瑶音立马想起什么，吐吐舌头，在帝宴跟前蹭道：“父神，对不起，害您担心了，是瑶音错了。女儿是想你了才给您写信嘛，怕您担心。”

    “从前只听闻凡人做妾，紫宸怎会娶为正妻？”

    “是吗？”

    “快跪下。”管家拉了拉紫宸的袖子低声训斥，示意他跪下。

    “走着瞧。”

    就在此时，吉祥天的古钟敲响了十二下，一下一下撞击在他心上。

    “你还好意思说？”帝宴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满头大汗，“我不过外出采茶半月，回来就看见这满屋子的信，随便拣起一封，开头就是‘父神，救命啊’，你教我如何不担心？”

    “你们是谁？我来找我相公，为什么不让我进！”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吵杂，尖锐的女声打破了二人表面的平静，但相隔太远故听不真切，雪卿皱眉，唤来管家。

    “你也觉得这些很奇葩对吧？”

    见她皱眉，紫宸心下了然，不顾众人的嘲笑，一把将瑶音打横抱起。

    瑶音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与周遭的一切处于不同的空间，没有交集。

    “看什么呀，已经废了，”羽族公主骨玉笑骂道，“你若还不信，改天我替你试一试。”

    “她们喜欢看尽管看。你是我夫人，我想抱你，谁都不能阻止。”

    紫霄陷落。废墟犹如融雪，见光即化。

    “父神，早安。今天紫宸对我笑了，他是不是想起我来了？”

    “你怎么了？”紫宸上前去牵她的手，谁知还没靠近她半分，便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弹开了去。灵力之大，令人咋舌。紫宸皱眉，立刻运起十分的灵力牢牢牵住她的手，可另一端的力量似乎遇强则强，单手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二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落下风。

    “紫宸亦当尽力而为。”

    “生死轮回，不坠修罗。”

    微风吹过，杨柳轻拂面颊。他发现，浴仙宫其实挺美的，从前自己行事匆匆，从未停下来看过眼前的风景，实则错过了不少东西。那些人，那些事。

    “白帝雪卿，有古怪。”帝宴听完，一脸凝重。

    紫宸微笑，并不生气，“你还年轻。年轻气盛，盛气凌人，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青荣被他的笑弄得不知所措，只觉通体发寒，没了与他再辩的兴趣，转过头低声恶狠狠道：“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什么意思？”瑶音被紫宸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

    “放开我！呜——”

    “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紫大公子回来了。”羲和收起惊讶，抬手推了推青荣的肩，“你哥毫发无损，你可不这么幸运了。”

    “……”瑶音大囧，这才发现自己写的竟是如此惊悚的东西，那时的自己肯定已经被关得神经错乱了，“一把火烧了吧，别让我看见它们！”

    “……”紫宸扬起嘴角，缓缓道：“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你，从前是我的不是，对不起……弟弟。”

    自从修得银发，白帝设下的禁制便不再对他起作用，就算很久不吃东西他也并不觉得饿。紫宸在岸边随意找了棵柳树，仰躺在草地上小憩，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他突然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以后我们既是同窗又算同寝，该好好相处才是。”

    “给我把她的嘴堵上扔出去！”

    紫宸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睡意正浓便听见前院里噼里啪啦，人声鼎沸，十分喧闹。不得已起身，赶去前殿便见一众宫女鱼贯而入，大大小小的箱子抬了几十只往西厢去了。为首的仙官忙里忙外，将所有行礼一件不落收拾妥帖。其余人则开始打扫，不多时整个浴仙宫便焕然一新，亮晃晃犹如到了龙王的水晶宫。

    “紫宸还在等我，他肯定很着急……”

    “能与白帝结识，是紫宸的福气。”

    紫宸回到欲仙宫时，已是晌午。

    “哎，他变成这样以后都不好玩了，刺猬什么的最有爱了，看着他剑拔弩张的模样最可笑。”

    “嗯。”雪卿摆摆手，不再当回事。

    “如此甚好。”

    “见过各位主神。”

    “是。”

    紫宸见瑶音倾城的面上露出两抹绯红，便知晓她并非开玩笑，立刻正色道：“在下已有妻室，她还在家里等我，紫宸先告退了。”

    银发由远及近，众神看清了来人。

    瑶音立刻垮下脸，“公主我当够了，我只想当紫宸的妻。”

    天宫十日，塔中万年。

    “敢问仙家，是谁搬进来了？”

    “雪卿。”

    “父神，午安。天气晴朗，电闪雷鸣，风和日丽，雨势惊人。”

    骨玉一脸娇媚，十分自信。

    青荣本就愠怒，被羲和一说更加气上心头。只见他全身缠满了白纱带，显然伤势还未复原，这些，都拜当日紫宸所赐。青荣一脸阴阳怪气，十分嚣张，“哼，也没多好吧？这不头发都白了么，诛仙塔的滋味如何？白帝肯放你出来了？”

    紫宸赶到之时，瑶音正做了个后空翻，被扔在大马路上。鸡蛋散落在一旁，碎了一地。瑶音披头散发，满身脏污。

    “哪里哪里，你太谦虚。不过就算你是小辈，帝位之争，我也不会相让。”

    “你永远是世子。”紫宸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松开手。

    雪卿轻笑一声，面露嘲讽，“听闻你自诛仙塔出来便性情大变，温驯了许多，可在我看来，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莫不是扮猪吃老虎？”

    “不给抱？”

    瑶音原本满含笑意的脸立刻没了血色，立刻别过脸，将头深埋在紫宸怀里，“我不认识他。宸宸，我好痛，快带我回宫休息。”

    帝宴长舒了一口气，叹道：“说吧，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想和你睡。”

    “父神……”瑶音张大了嘴，很是吃惊，“那些信都是胡言乱语，不要留下了。”毁尸灭迹，才是根本。

    仙婢离笙从前在警幻仙子处当差，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后来被青岚太后假意赐给紫宸，表面是给足了紫宸面子，可实际是想让他更加不好过罢了。

    “姑娘自重。”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就是瑶音？如何以一个凡人之躯活了千年后又能跑到诛仙塔里不靠外力活了万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只觉自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脑子明显不够用了。

    紫宸伸手揽住青荣的肩，青荣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手臂重如磐石，任他挣扎依旧纹丝不动，“血缘之情割不断，你永远是我弟弟，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瑶音收起玩笑，将这些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女大不由父哎……你开心就好。”帝宴摊手，一脸无奈，“等等，这么说来你给我写这么多信，不是因为想我，而是因为，无聊？”

    羲和若有所思，打断道：“别言之过早，再看看。”

    “看她戴着面具，莫不是因为很好看？”

    日出东方，天光大亮，耀目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与银发交相辉映，紫宸敛了敛心神，从容信步走向主神宫。

    “傻瓜。”紫宸扬起嘴角，难得发自内心一笑。虽然对他而言，已经过万年不见，可他突然觉得怀中娇笑着的人，也许是世上最后一个真正需要他的人了，对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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