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马蹄莲吧。”唐宁已经附身从花桶里抽出几支,叫店员用白色宽缎带扎起来,拿在手上细细长长的一束,不像寻常带去祭扫的黄白菊花那样热闹。
唐宁却道:“这话我不是作为律师说的,而是作为儿子。如果只是从律师的角度讲,那就是我想做的案子您不喜欢,您喜欢的我又不想做。”
“怎么辞了啊?”唐宁问。
唐宁看着父亲,还是没说话,像是不清楚这背后的路数,只等着听下文。
唐宁听见,却是笑了:“我早说过了,我不能在您手下工作。”
“不是在我手下,”唐嘉恒纠正,“你要是回至呈,我们就是合伙人了。”
“为什么?”唐嘉恒要一个理由。
当然,此人很可能没有这个自觉,而且就算有,也不会告诉唐嘉恒。
他曾经几次问唐嘉恒:我什么时候跟您说过?您哪儿听说的啊?您这又是从哪儿听说的?很可能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曾几何时,那只是一种猜想,直到那一刻,他确定了。
“怎么说话的?!”余白骂他。
总之,在他们与唐嘉恒吃饭的那个时候,这些都还未曾公开。网上能找到的,只有丁浩因故意杀人被批捕的警方通报。但唐嘉恒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他们以正当防卫为辩护理由,并且有很有可能成功。
“主要是因为至呈,精力搭不够。还有,所里一个高级合伙人做了乐欧的法律顾问,我这个独董再做下去也不合规了。”唐嘉恒简单回答。
“您这又是从哪儿听说的呀?”唐宁笑问。
“唐律师身体还好吧?”她小心猜测,几次看见唐嘉恒,都觉得好像瘦了些,面色有些疲惫,胃口也不大好。
“这不是损失大了嘛?”唐宁又问,带着些调侃的语气。
他这才闭了嘴,转过脸去望着窗外。
出了墓园,三人走到停车场,这才发现唐嘉恒不是自己开车来的,有个司机侯在那里。两辆车一前一后,去了附近一个古镇旅游区。应该是唐嘉恒打了电话过去,下了车已经有人侯在门口,把他们带进区内的一家酒店,一直送到餐厅包厢里,就连菜色也都安排好了。三个人才刚坐下,酒店总经理又带着餐饮总监过来握手,与唐嘉恒好一通寒暄。
那个时候,知道这些的,除了案子相关的双方之外,还有立木的几个人。唐宁忽然的沉默与思索,其实是因为这个。
这下轮到唐宁不语。余白想起上一次在唐教授家的书房里,唐嘉恒就提醒过他们选案子要小心,不要忘记他师父的教训,但唐宁显然没有听进去。
余白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回头,看见有个人朝这里走过来,手里也拿着一把白色马蹄莲。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唐嘉恒。
余白以为,唐宁又会像从前那样打断父亲,甚至干脆站起来一走了之。她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已经准备要劝了,但结果却与她预想的不一样。
而唐嘉恒还是淡淡回答:“网上不是都有么?”
一直走到壁葬区,找到那一排,一整面墙上小小的那一格。如今墓园里已经不能点香烧纸,余白只拿出湿纸巾把那个格子擦了一遍,尤其是上面嵌着的那张椭圆形瓷像。瓷像中的人一头短发,眉目秀丽,笑容却是爽朗明快的那一种,看起来很见年轻,好像才二十几岁,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母亲。
余白先后接到大叔检察官和罗楠的电话,又在网上看到了检察院的情况通报,认定丁浩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做出不起诉决定。
余白算了算,这句话她已经是第三次听见了,或者说每次唐嘉恒问起什么来,唐宁都会这样反问。
唐宁也应了几句,早看出端倪,等他们走后,便问:“这地方是乐欧开发的吧?”
回市区的一路上,余白都觉得有些他有些不对劲,安静得反常,但细想方才饭桌上父子俩的对话,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不快。她以为还是因为他母亲,便给他这份安静,由着他去缅怀。
两束花靠在一处,父子俩也在格子前面默默站了许久。余白在旁边静静等着,猜想他们大约都有许多话要跟瓷像中的女人讲。而女人看着他们笑,那张不会再衰老的脸上,还是多年前爽朗明快的表情。
那一刻,唐宁只是看着唐嘉恒,听着那一番老生常谈,既没有应下,也没有回嘴,只是看着听着。余白觉得有些异样,着意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又斟了茶,拿起筷子吃菜。
“我们合不来。”唐宁还是笑着,答得并不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