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芝加哥打字机

亲的突然让步也有了解释。尹父要的补偿金额，罗楠没能给他，但是“奇途”给了。也许是尹父在整理儿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份商业合同，去找了奇途。更有可能是奇途等不及了，主动联系了他。而他就这样甩开了田盟，拿钱封口。

    余白被这突然的转折搞得有点懵，眼见两个女人吵起来，也像田盟的微博似的，芝加哥打字机，每分钟一千五百发，每一粒子弹都来得又凶又急，却又毫无逻辑，叫她这个做律师的人也无从招架。

    Ashley答道：“真挺不好意思的，我之前也想跟你说来着。这件事暂时还不能确定，因为奇途近期会有点变化，照规矩又不能往外说。所以，你懂的啦。”

    王清歌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一问有点不对，给师父陈锐听见，又要骂她油刹不分，赶紧解释了一句：“道理我都懂，就是心理上接受不了，那个交警才结婚几个月，老婆正怀着孕，这下连孩子都看不到了。”

    王清歌一看见她，便凑近了问：“唐律师还真准备给那个人渣辩护啊？”

    椅子被举起，又劈头砸下，翻滚落地。余白试图扶住墙壁，但没能站稳，整个人倒下去。

    余白看到那篇文章的时候，距离发布时间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下面却已经有一千多条回复，四百余次转发。

    问完了奇途的事，她又转回到田盟的微博。

    四个人进了会议室，唐宁已经等在里面，看见他们便站起来，伸手过去。钱父却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既不看他，也不开口。

    这个时间是余白定的，存心挑在所里没其他客户的时候，既是怕被无关人等看见，也是怕闹出点什么纠纷，平添了八卦的佐料。

    她还是觉得冷，心里还是不安定，好在身边这一副胸膛很暖，心跳也是她最熟悉的节奏，别的地方都不可能有。她静静贴着他听着，甚至在入梦之前就已经开始做梦——所有的事都会好起来，田盟这种人最多也就是敲敲键盘泄愤，钱思涵的案子如今由唐宁代理，应该会顺利进行，而唐宁和父亲总会有和解的那一天，立木的三个合伙人还是会变回原先那样心无芥蒂的样子。

    这件事，她处理得特别小心，甚至还事先看过钱家的公司图谱和股权结构。

    关了灯，房间陷入黑暗。

    正想着，Ashley那边又来了一句：“等眼下的实情完成之后，咱们还是有合作机会哒。”

    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余白发微信给Ashley，有的没的聊了几句，这才又提起“奇途”的刑事合规业务。这生意本来就是Ashley先提出来要给他们做的，等到丁浩的案子解决之后却又没声音了。

    明知有些可能，有些不可能，但她还是纵着自己做梦。反正，只是梦而已。

    那个时候，尹盛的父亲为什么突然就让步了？

    老太太还在旁边叫：“你们不要弄他呀！他有高血压的呀！”

    不过，看到丁浩的那张截图，还是让她想起了两个还未得到解答的问题——

    某甲：这不是律师，是流氓吧？

    会议室里终于静了半秒，直到那张办公椅朝后滚去，撞到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别看了，快睡吧。”最后还是唐宁一把拿走她的手机，放到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再把她揽进怀里。

    钱思涵的父亲曾经是近郊的村官，二十年地产蓬勃发展，让这批人手里都很有一点钱。这间公司最初就是他掏钱给儿子开的，由儿子儿媳经营了几年，发展得不错。钱父在股份上也全不设防，从前是钱思涵做主，现在儿子进去了，自然轮到钱太太何婷。

    她即刻想到“奇途”应该正处在收购兼并前期，跟人家签了NDA

    “怎么了？”唐宁大约察觉出些端倪，问了她一句。

    余白的确懂，只答了两个字：“嗯嗯。”

    如此演绎下来，余白更加觉得，这位田律师一定恨死了唐宁。先是丁浩的案子，现在又是钱思涵，唐宁已经两次坏了他发财的机会。

    几句话听得余白心里一沉，钱思涵的案子吃力不讨好，她早就知道了。但她还真没想到，竟然连同事都不能理解。

    她翻着那些留言，仿佛看着一架正对自己开火的芝加哥打字机，每分钟一千五百发，每一粒子弹都来得又凶又急。她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手指和眼睛却又好像停不下来似的，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看下去，再看下去。

    余白还是笑，没有告诉他实情。既是因为他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是因为钱思涵已经解除了与田盟之间的委托协议。这位刀笔网红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发泄发泄也就过去了，她不想让唐宁再为这种无聊的事情烦心。

    消息发出去，余白看着微信窗口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时隐时现，许久才收到回复。

    这一天，钱太太还是一身上班的打扮，带着一对六十岁上下的老夫妇，两位老人形容焦虑，但身上依旧有一种目力可测的阔绰感。

    不必指名道姓，余白就知道这是在说钱思涵。她看着王清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案子她原本也不想接，但唐宁说得也对，难道钱思涵就不应该有辩护人吗？

    做了这么多年的M&A，这种状况她可太熟太熟了，修炼到后来，简直可以从对家高管的眼神里看出他们究竟是恨嫁的苏文纨，还是手中抓着几份邀约，慢慢挑着玩儿的唐晓芙。

    “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钱太太急了，“那个田盟就是个骗子，唐律师刚才都已经解释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