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法制版张爱玲

满十八周岁，在看守所里是跟成年人分开关押的，所以跟你同屋的都是未成年。你下次跟人聊天的时候可要算着点，都教了谁？一共教了几个？盗窃三十万元以上就是数额特别巨大了，量刑十年到无期。”

    就好像陈锐说的那样，这只是一个法律援助的案子，一千五百元补助，一次会见，一份辩护词，一次出庭，就此结束，从此与已无关。

    “可以再找法官提交书面补充意见的。”余白听着都替他着急。

    余白还是摇头，心说你别问我了，你比我清楚多了。

    “艹……”刘永舜骂了一句，“我就收了他们一点火腿肠和方便面！”

    “一天就三顿，我在外面上夜班，都习惯吃宵夜了……”刘永舜毛病还挺多。

    “这个行为涉嫌两个罪名，”余白解释，“一个是传授犯罪方法罪，量刑五年以下到无期。还有一个，是盗窃罪的教唆犯。”

    一直等到管教退出去关了门，他这才垂目，扣着手指甲，一句话说得挺惆怅：“我知道，她这是躲我呢……”

    但最后她还是没忍住，看着刘永舜问：“你觉得里面日子好过吗？”

    余白提醒：“你已经十七岁了，而且还是累犯。”

    王清歌说：“你肯定没跟他说想象竞合从一重罪吧？”

    “什么后果？”刘永舜又笑，不以为然。

    余白去法院，同案几个被告人的辩护律师都是法援中心指派的，大小事务所都有，共同点就是年轻，还有就是都赶时间。其中一个开庭之前还在走廊上找了个插座，一边给电脑充电，一边写邮件。

    余白点头，见此人就是刚才蹲在走廊上写邮件的那位，二十出头，一身西装，好一副商务精英的样子。

    “没有，”余白回答，“他又不参加法考，我说那个干什么？”

    “什么话？”王清歌顿时感觉瘆得慌。

    出了会见室，她给刘永舜大帐上存了五百块钱，回到市区之后又买了几件冬天的衣服，快递到看守所，让他出庭的时候穿。

    余白一看名片上 logo，这人原来是华赫所的。她突然好想问问精英，你们那个不允许带实习律师的处罚到期了没有。

    余白问他还有什么问题。

    精英有点懵，回头看了看：“所里突然交给我做的，我也没怎么准备，这都结束了……”

    刚才在法庭上，既有思路清晰，发言缜密的律师，也有精英这样的，只是为了应付上面压下来的法援任务，百忙之中突然跑过来说几句，就等着挨完时间回去继续忙别的。

    “不是吃饭不花钱么？不够你吃？”余白还是严肃脸，心说小孩子到底还是有点好骗的。

    精英见打听不出什么来，跟她交换了名片，便匆匆离开，忙别的要紧案子去了。

    开完庭，几个律师排队在那儿签庭审笔录。

    王清歌哈哈笑出来，说：“那应该是不敢了。

    余白这才跟她说了自己那次是怎么吓唬这孩子的。

    “理博是至呈所投资的，你们不就是他家独立出去的刑事部嘛？”精英却觉得是她不肯说，“朱丰然的女儿都已经调过去了，就只等上市了……”

    听她这说，王清歌果然松了口气。

    案情十分简单，就是几个人到处偷车，然后卖了换钱。预约了一个小时的会见时间，还没到半小时就全都说完了。

    其中一个过来问余白：“你是立木所的？”

    余白忽觉心累，有种提前当妈的感觉。

    “可我未成年啊！”刘永舜这才有点波澜。

    两人前后脚走出法庭，精英跟她套近乎：“你这个应该能轻判，未成年，我看法官对他态度也不错。我那个是初犯，但是在几个被告人里面年纪最大，印象上就吃亏了。”

    “你别去给他们说……”刘永舜轻轻一笑，“他们早就说过不管我，不会给我钱。其实我从老家来 A 市的那天，就已经觉得不认识他们了。”

    等回到所里，王清歌一看见她就问：“怎么样？”

    来事务所签委托书的时候，刘永舜的母亲就跟她哭诉，说夫妻俩都是架子工，工地上最辛苦的工作之一。孩子小时候寄养在老家亲戚那里，每个月都寄钱回去，要什么都给买。等到读初中了，接到城里同住，谁知道越来越不成器，一点都不像他们的孩子。

    “还能聊什么？”刘永舜笑起来，“说说自己是怎么进来的，都有啥一技之长。”

    “好过啊，”刘永舜回答，“每天就是在号子里聊聊天，然后等吃饭，还不用自己花钱。”

    余白觉得那个被告人好倒霉。

    “挺好的，没胡说八道。”余白笑答，知道王清歌就担心刘永舜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