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伤别离

    楚涟漪嘴上噙着笑，由疏影、暗香伺候了梳洗，准备上床歇息。暗香在一旁想着今日下午疏影的古怪行为，虽然在马车上逼问了她许久，可她就是死活不开口，惹得暗香一颗心跟蚂蚁挠似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第二日楚涟漪起了个大早去宜兰院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我瞧着你昨晚定是没睡好，这眼皮子底下青了一大圈，可是天太热了？”

    疏影真是个伶俐聪慧的丫头，楚涟漪心里担心的她都说了出来，“嗯，你说得是，我也正迟疑，既你这般说了，我自然是不去见他的。”

    楚涟漪望着太夫人，脸色微微一红，想来祖母对那亲事是极为满意的，既然祖母满意，楚涟漪的困扰又少了些，至少嫁给唐楼对楚家来说并不是坏事，而她也许真的是必须嫁给那个人的。

    “是，这才入夏没多久，地上就蒸着热气了，晚上翠雪她们拿凉水泼院子也管不了一阵子，不到月上中天是凉快不下来的。”楚涟漪自然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因着心事才睡不着的，只好顺了太夫人的话说。

    想罢，侧头望着窗外的圆月，如今唯一的安慰便是与她“千里共婵娟”了。

    这事在楚涟漪的嘴里说出来波澜不兴，不过是戏文里唱的最常见的 “一见倾心”。而唐楼夜里误闯自己闺房，那日又设计自己落水的事情统统都被楚涟漪掩了过去。

    “她怎么好意思跟我搭话，不过我瞧那王大姑娘圆圆团团的，论样貌真是输我们婉姐儿八竿子远，也不知道那严三公子是瞧上她哪点儿了。”三夫人虽明了为楚涟漪打抱不平，可那“圆圆团团”四个字却并非信手拈来的。

    太夫人不着声，六夫人却好奇了，“咦，她瞧见你可说了什么？”

    疏影点点头，两个人又絮叨了半日，倦了，这才睡去。

    “既知道她不好受，还说这些做什么？”太夫人冷冷地砌了牌。

    三夫人万想不到太夫人肯把这样好的布料送给楚涟漪，嘴上显出极不情愿的笑意来，“要说整个京城，只怕再也找不到这般疼孙女儿的祖母来，咱们家婉姐儿真是好福气。”

    “哎哟，暗香你弄疼我了。”楚涟漪轻呼了一声，暗香赶紧赔罪，将握梳子的手力道减了些，看回铜镜中，见姑娘的嘴角一直噙着笑，仿佛从普宁寺回来，姑娘一路心情都很好，“姑娘今日怎么这般高兴？”

    是以，今日本该暗香陪楚涟漪一处睡的，疏影却道：“暗香，今日你也累了，晚上我给姑娘值夜，你且休息吧。”

    “这怎么行，疏影，你不是崴了脚吗，正该你歇息。”

    回到楚府已是傍晚时分，在太夫人房里用了饭，众人这才散去。

    楚涟漪转身看向疏影，用手支住脸颊，红着脸道：“是禹亲王。”

    “你这孩子就是底子薄，天太热受不了，屋子里放冰又嫌阴湿，好在……”太夫人咽回去的那句话是因想起了楚涟漪那桩玄乎乎的婚事，如果真能得成，这楚家的好日子便又能持续个几十年，涟漪那样娇贵，也只有在那样的人家才养活得出，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对小辈讲，是以太夫人这才咽了回去。

    三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不就是严家三公子的媳妇儿么？那严夫人是欣丫头婆婆的堂姐，那日亲家太太摆酒，她领了那王国公的大姑娘一块儿来，我虽也不想搭理，但总是亲家太太的亲戚，少不得要应酬一番，何况严阁老又是首辅大臣，就是大伯明面上不也还要应酬他么，媳妇儿也是不得已。”三夫人向太夫人告饶道，她话说得乖巧，连对那王姑娘也不称严家媳妇儿，却偏偏要提这档子人。

    晚风送来花香，也萦绕在楚涟漪的身边，将她轻轻的葛纱袍吹起。

    晚风将花香送入窗格的时候，楚涟漪偶尔总要误会风里传来的是冷梅的香气，睁开眼一看，面前却什么也没有。

    “你这孩子，这布料拿给我个老婆子做中衣岂不浪费，还是你们年轻人穿着好看，碗丫头生得又好，这才不埋没这几匹布。”太夫人的意思是很坚决的。

    楚涟漪靠在窗棱上，心事纷扰，直到暗香醒来，催她去睡，这才上了床，暗香又在床畔为她轻轻打扇，轻轻揉着她的发丝，这才让楚涟漪安然睡去。

    疏影这话是极有道理的，她与楚涟漪如影随形，说得不好听，就是楚涟漪如厕她也是要在一旁伺候的。

    三夫人虽然说者“不经意”，但听者可都上了心。

    果不其然，宝荷开箱子拿出来的四匹纱，连三夫人等都看直了眼。一匹是绛红色的霞影纱，一匹是素白色的蝉翼纱，一匹天青色雪团纱，一匹冰泠泠的冰绡纱，全都轻薄如无物，摸起来柔滑光润，最妙的还是那冰绡纱，摸起来凉沁沁的，夏天穿起来极为舒爽，阳光下泛着喜人的光泽，是极难一见的珍品。

    楚涟漪点点头，“你捡重要的说给她听就是了，只是要吩咐她守住嘴巴。”

    “哪个大姑娘？”太夫人冷了脸色。

    楚涟漪身子薄似柳是大家都知道的，这并非福气，都担心她嫁人后的生养问题，可那王大姑娘圆圆团团，正是福气样，进门不到一年就生了女儿，岂不是好生养。

    三夫人见太夫人表情缓和了些，又道：“娘，我知道你疼婉姐儿，可都说这姑娘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虽说在这京里难以找到可匹配婉姐儿的人，咱们也可将那眼光放远点儿啊。当初婉姐儿出了这档子事，我就给老爷去了信，让他多为留意。这不前几日他刚来信，说是暗地里打听了一家，是当地一位乡绅的公子，秀才出生，学问人品都极好，年岁也与婉姐儿相当……”三夫人口灿莲花地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太夫人挥了挥手给打断了。

    楚涟漪仰面躺着，双手交叠胸前，想了想，扇了扇睫毛，“没呢。”

    可既然太夫人这般说了，三夫人也只好随着话说，“这个是自然，以婉姐儿的品貌定能找个如意郎君。”

    为了太夫人将曲嬷嬷派给了大房，三夫人等婶婶没少说闲话，但因着前面忙九姑娘的婚事，也没顾上挑茬儿，楚涟漪这才能平平顺顺得了曲嬷嬷这么个大便宜。

    有人在远方的梦里也有这么一处景色，看着那衣袂飘飞的丽影向自己飞过来，伸出双手去抱，却抱了个空，反而脚下一个趔趄。

    楚涟漪便将唐楼想纳自己为侧妃，自己拒绝了的事告诉疏影，也隐约提及了后来父亲已经将自己许配给唐楼的事，嘱咐她不要拿出去说。

    唐楼翘起唇角想大概是自己太鲁莽吓着她了，下一次定要忍耐些。

    楚涟漪想起将来，也觉得心里暖融融，甜蜜蜜的，话匣子一打开，又说了唐楼央她寻个机会去吉祥斋的事情，这事她着实拿不定主意。

    楚涟漪也从遐思中回过神来，“我很高兴吗？”她对自己一直噙着笑丝毫不觉，只疏影在一旁看了，暗自担心，怕姑娘眼皮子薄，被浪荡公子欺骗了去。

    “只是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三夫人出了一张二筒，“那天严夫人带了那王大姑娘来，逢人就说王姑娘那女儿没足月就下地了是因为被纳的小妾给推了一把，滑了一跤。”

    疏影睁大了眼睛，不知自家姑娘是何时与禹亲王有关系的。

    暗香听了疏影说的话，又央着楚涟漪将细节告诉她，问她未来姑爷模样如何，性子如何之类的，只觉得比戏文还好听。楚涟漪有时候缠不过这丫头，也只能敷衍她几句，她嫌不过瘾，充分调动起她管人事的本事来，这京里凡是有禹亲王什么风吹草动的事情，再也逃不了暗香的耳朵。

    “正是，不是有词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么？”疏影极满意自己姑娘的端重。

    疏影想着今日在马车中对那人的惊鸿一瞬，模样是极好看的，只怕戏文里唱的都没他好看，难怪自家姑娘能陷进去，只是自己日日陪在姑娘身边，也不知道那人是如何钻了空子的，疏影暗下决心，要好好劝劝姑娘，这男女大防不可不守，万一传了出去，闺门不谨可是极坏名声的，姑娘再也经不起闲言碎语了。

    “婉姐儿就是娇气，如今在府里还好，如真嫁了人，这样可……”三夫人在一旁搭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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