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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觉镜中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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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欢见升平狼狈模样,眼圈有些发红,立即安抚她:“奶娘正在抱着洗澡。”

    领悟的她嘴角凝结苦涩笑意,如此宫闱秘闻如何能让贪图利益的人来论证。即便果真有调换皇嗣一事,他也不会得罪那个身处两仪殿宝座上的九五之尊。

    升平招同欢靠近自己,她的双眸有些异样闪亮,声音一句低于一句:“等太子册封典礼结束,去两仪殿请皇上过来,本宫有事禀告。”

    李世民不再辩解,他盯着升平缓缓开口:“朕会立即赐旨,栖凤宫元妃所诞育公主,赐名端,满月册封公主封号。”

    “如果,他能在昭阳宫顺利成长坐上皇位,本宫也未必白忙一场。”升平忽然镇定开口,声音飘忽得似从远方幽谷传来。

    同欢担忧公主被无辜伤及啊的一声惊讶,随即察觉自己失态立即频频摇头,“没有,当然没有。”可她越是慌张解释,升平越不能真切相信:“是不是趁本宫昏厥的时候,皇后以公主换走了本宫的皇嗣!”

    升平心口一凉,他为掩盖真相竟赐圣旨强迫她接受事实,心如同被刀割般疼痛难忍她微微喘息着几乎连话也说不完整,自己蜷缩回床榻,背对着李世民闭上双眼。任凭同欢在身后如何召唤也不肯回答。他可以偷换子嗣,却不能强迫她接受真相。她不愿接旨谢恩。

    心中无限喜悦,因他为了守诺不惜隐瞒她一生,宁愿自身背负她的憎恨也不愿亲口解释。果然情至深处不免痴傻,他终实现一句帝王诺言,她却险些破坏他辛辛苦苦布下的谋局。她看清他真心以待,幸而不算迟,还来得及替他解决庙堂之忧。

    泪水被拭干,有人抱住蜷缩的她,她趴伏的地方心跳砰然,安稳而有力。

    “可是,曾有善辨相的嬷嬷对臣妾说臣妾腹中十有十成是位皇嗣。”升平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坚定语调,李世民眼底光芒闪动,似在隐藏些许不容人知的秘密:“必是她们胡乱猜错了。”

    大门被外推开,身穿明黄长袍的李世民恰巧迈入,见升平擅自离床不禁皱眉:“阿鸾怎么不休息,现在就敢擅自走动?快回去!”

    同欢听得升平如此说话似乎悲哀深意,她立即去往两仪殿请皇上过宫。

    她从容的跪倒在地,发髻上点点珠翠耀得他眼前有些花白,隐隐听见她细声决意求去:“臣妾失德,为求早些诞下皇嗣不惜使用巫蛊之术,只想求皇上将臣妾发往北宫,从此……忘了臣妾。”

    “阿鸾,已心满意足。”升平昂起头,微微露出笑容。

    李世民目光如炬已有些不悦:“阿鸾,只要是阿鸾与朕的孩子,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朕都会同等对待,公主与皇嗣有那般重要吗?”

    一个草编的人偶在李世民宽大的手掌上静静躺着,上面扎着若干银针,同欢看见草偶顿时面色死灰瘫倒在地,永好更是疯一般抱住升平双腿急声:“公主殿下,你为何如此,你疯了!”

    后来,又渐渐沉睡,依稀仿佛在梦中见到母后,依旧是年轻时凌厉的容颜,升平俯在她冰冷的膝盖上哭泣,忽觉得自己半生来活得异常辛苦,似乎来日不久也将离开人世,心中所有隐藏的泪水在最亲昵的人面前一迸发泄出来,不知浸透了谁的手掌。

    奶娘领命将怀中襁褓递过,升平望见裹在襁褓中的孩子欣慰笑了。

    “朕已说万遍,放眼大唐宫阙没人胆敢调换皇嗣,更何况,欲调换皇嗣必须经过朕的眼目!”他冷冷迎上她的质问郑重回答。

    并非她已无法容忍女婴啼哭,只是一声声凄厉哭声催她思念此刻正睡在长孙无垢怀中的孩子,她更怕自己嫉妒蔓过胸怀会失去理智害死眼前襁褓女婴。

    李世民痴痴看着升平,有些模糊的回忆与眼前重叠,她站起身与他对视,他轻声问:“朕来了。”

    天边飞鸟被震天的号角声惊飞,震动翅膀划过天空凄然鸣叫。升平木然的眺望永好身后碧倾无尽的天空,喜乐从昭阳宫方向传来,声音端庄威严似乎就在她耳边鸣奏:“永好,这是册封太子的大典吗?”

    满怀欣然的升平立即将孩子放在自己面前,以手指逗弄她的小嘴,果然他被哄得凑过来吸吮起来,她笑,同欢也陪在一旁放下焦虑笑出声来。

    “你们可知他的名字?”对她们辩解不以为意的升平垂下头,痴痴怔怔望着跪在膝旁的同欢。

    再或者是李世民坐稳江山不敢为她谋求个名分?

    他一身毓冕玄袍,深邃双眼躲在二十七毓珠帘后,定定看着她,眼底分明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柔,面容却依旧冷肃。

    他的额头眉梢似极了李世民,清秀俊朗,粉|嫩的小嘴拱来拱去,仿佛在寻找升平的安抚。

    “你即使到了北宫,那里也是朕的天下。”李世民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狠狠握起,关节因为用力泛白。

    后来,终于醒了,升平再睁开被彻夜泪水蒙住的双眼,光亮刺入眼底激得她本能遮挡,忽然有人关切靠在面前遮挡住光线。陷入冰冷的她骤然清醒,先是急切坐起抚摸空瘪的小腹,发觉此处已经不再如同先前般隆起,立即惊慌失措的拉过眼前同欢:“本宫诞下的皇嗣呢?”

    升平听罢长舒口气,停顿片刻又冷冷问:“皇后娘娘可分娩了吗?”

    升平忍住心中痛恸,坚毅回答:“臣妾,心满意足。”

    这些疑虑不思则已,每每想起都觉得猜疑越重,升平抓从身后抓过襁褓,放到自己面前冷冷看着内里的女婴,嘟嘴粉|嫩的圆润脸庞,疏淡狭长的眉目,甚至连同耳缘形状都像极了长孙无垢。升平恨不能将眼前女婴就此扼死,好让长孙无垢也能尝到孩子被夺的痛苦滋味。

    他终于为她兑现一句诺言,足够。他背后是初逢盛世的万里河山,他肩头是犹有疾苦的苍生百姓,九五之尊能为她肆意胡为一次已是不易,她心中领情了。

    “今日皇后还在。”李世民已察觉升平眼睛里喜悦,偏细细探究又似无边绝望,他有些心酸,不肯表露出来:“今日他已经睡了。”

    一夜风过,再醒来已是清晨,菱花窗格外灰蒙蒙亮起一片白光。

    公主两个字使得升平贴顺的身子又是僵硬,她神色变幻,躺在床榻上直勾勾望着李世民:“皇上,臣妾昨夜诞下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嗣?”

    升平冷冷瞥了她一眼,质问道:“皇上现在在何处?”

    同欢慌乱附和点点头,不敢对视升平此刻骇人的视线:“是,是公主。”

    承乾。那是他给他们孩子所起的名字。他居然口是心非,还不肯承认那孩子是她的。升平抬头仰望着那轮近乎烧红双眼的烈日,刺目的光芒使她眼中蕴含的泪水肆意流淌。

    李世民冷着脸欲言又止,他恼怒升平如此执拗不肯听话,将襁褓放置同欢怀中,狠狠拂袖离去。栖凤宫宫人立即诚惶诚恐匍匐在地恭送皇帝离开。

    升平缓缓望着宫门外的景色,指尖冰冷:“来日就算他长跪认母,本宫也不敢认的。”她捂住胸口,那里依旧痛楚,可喜悦又偏偏溢满出来,升平舒展眉间:“本宫料得他是真心守诺,为求个天下太平,能将本宫与他的皇嗣立为子,不惜使出移花接木的帝王手段,本宫终还是错怪了他。”前一个他是太子,后一个他是皇上。

    同欢怀抱小公主趴伏在床边,对升平背影重重叹息:“元妃娘娘,为何元妃娘娘执意小公主并非亲生呢?”

    同欢怔了一下,有些嗫嚅回答:“皇上此刻身处昭阳宫。皇后娘娘诞下皇嗣,宫人恳请皇上前往探望。”

    永好奉旨意入宫安抚产后抑郁的元妃。她与升平同坐,见升平如此消沉不觉拭泪:“公主殿下,新朝更迭理应如此,不过是场轮回,且看空些吧。”

    升平嗔怪他为何到此刻还在隐瞒自己真相,但她并不当面揭穿,嗯了一声笑道:“太子殿下并非是臣妾所生,臣妾知道,臣妾只想渐渐太子殿下,求皇上成全。”

    听她问及李世民眉头紧锁,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复杂莫名:“为何突然问及此事,阿鸾诞下的,当然是公主。”

    李世民眼底有一抹不可琢磨的恍惚,嘴角渐渐上扬:“我再问一遍,你,当真舍得我?”他没有用帝王惯用的自谓,想问一句真切属于她的回答。她的眼底明明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楚,那样悲哀几近绝望,为何能如此残忍与他辞别?

    抑或是魏征在她分娩前临阵变节,投靠昭阳宫?

    永好不知该如何回答升平不停张望宫门外,半个时辰后李世民遥遥进了栖凤宫宫门,通禀内侍离开,升平自生产之日开始前所未有出门迎驾,她一身萧索妆扮,空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越发柔顺,微风拂过耳边散鬓,她抿唇捋回盈盈下拜。

    他凝视她良久,良久,几乎将她全身上下看遍,那目光灼|热似火仿佛想要将面前永远无法暖化的冰冷女子的心瞬间烧溶。

    同欢立即上前将公主抱走,升平蜷缩在床榻上痛楚的咬着嘴唇,将泪水流入心底,不能发出哭声,她只能呜呜咬住嘴唇将悲恸咽回,血顺着嘴角流淌仍抵不过心痛如锥。

    升平的固执让李世民陷入绝望,甚至觉得她今时今日无理取闹端因过于重视子嗣所致,时间久了便放弃了与她争辩,每日到栖凤宫,他只是以目光与她默默相对,直坐至天暝。一身蟠龙袍明黄耀眼,半面芙蓉装难掩消瘦,两人心中皆疼痛彼此却矜持不肯低头,心中疤痕结痂剥离,再结痂再剥离,厚若老茧时,终也不觉得疼了。

    “阿鸾也刚刚生产完毕,身体尚且虚弱,不用遵循这些虚礼。”李世民长舒口气,双臂缠住升平腰肢想将她抱回床榻,升平全身无力挣扎不过,只能坠入他的怀抱。李世民掂量怀中的她抿嘴一笑:“已经做了母亲还是这般任性,朕如同养育了两位公主。”

    “太子名曰承乾。”同欢喃喃开口,不知为何升平突然想起问起这些。

    她辜负了他们,也被他们所辜负,她背离了他们,也终被他们所背离。本就是轮回注定,又何来历经苦难的心有不甘。虽是明明心中如此悟了却不知为何怅然,就像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事,会惹得朝堂后宫轩然大|波,有些忐忑,又有些难过,又有些发泄后的惬意爽快。

    大唐皇宫更改了名号——太极宫<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太极宫:以隋朝大兴宫为雏形扩建的宫殿。唐睿宗时改名太极宫。此处借用。"></span>。由大兴宫至太极宫,不过短短十余载。

    沈如是来为升平诊病时,她曾偷偷与他打探那日究竟是否被调换襁褓,沈如是起先缓缓摇头,目睹升平恍惚目光又有些心软复而颌首。

    “皇后娘娘已于今晨丑时分娩。”同欢拿起浣好的绢帕为升平擦拭发髻汗水,升平捞住她的动作,目光有些焦急:“皇后诞下的是皇嗣,还是公主?”

    升平抬起头缓缓摇了摇:“如今本宫诞下的皇嗣已做太子,再无所求,其实后宫女子所谓求个保靠,不过是为孩子求得来日安稳,如今他不仅康健也有了该有的一切,本宫也算放下心了。”

    同欢乍然闻听回首望向昭阳宫,病卧在床的升平根本无法看见大红锦缎妆点昭阳宫的喜气,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怀抱太子皇后的得意神色。同欢不知如何回答缄默不语。永好瞥一眼身着缁衣的同欢也是无声叹息。

    因与元妃交往密切,魏征被长孙氏朋党弹劾,气喘症再犯无法上朝,自请退居翰林阁学士,被圣意驳回,只道安心养病。奈何有心人处处排挤,如此养病倒不如服下鸩酒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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