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仆恭敬地俯身,伸手拉开凳子,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一场表演,男士们迎上前来微笑,亲吻,桃木凳子发出轻微的拖动声。
她坐入沙发,只沉默地等待着。
蓁宁的肩头微微一抖,那一瞬间掩饰不及的惊惶失措的目光,刺得他心头一痛。
他一直是好看得过分的男人,五官立体,鼻梁挺直,在仕途和军界多年的磨练使他早已褪却了她在象牙塔初识他时的青涩和温和,余下的只有愈来愈沉稳的内敛锋芒。
蓁宁挺直脊背,冷冷地道:“殿下,维护家人,纵使不明智,我也是竭尽全力的。”
王室礼节繁缛复杂,不断的寒暄,亲吻,微笑,不同语言在大脑不停地打转,也难免有点累了。
灯光折射出她的安静柔和的一张侧脸,她纤细洁白的手指,搁在深紫色天鹅绒的桌布上,柔若无骨一般。
她脑中默默思忖着机票是明早七点,不知道自己会否起得来赶飞机,只是实在想回家温一碗米线汤。
所以不过是淡淡望她的那一眼,已经是刀刻一般凌厉的目光。
法蒂玛被她母亲牵过来,杜柏钦躬身,执起她的小手,印下轻轻一吻,十足优雅的绅士做派:“晚安,公主殿下。”
杜柏钦嗤地一声冷笑,抬手合上工作的电脑丢到沙发上,淡淡地说:“你父亲不是刚过世?”
杜柏钦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由迷惘不解,到不可置信,再到喜悦伴随着的巨大悲伤——
杜柏钦站在她的跟前,瘦削高挑身形如一片暗沉的冬日夜色:“我派人去取你行李,十五分钟之后的飞机,跟我回墨撒兰。”
两年不见。
过了好久好久,杜柏钦对着沙发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坐。”
“进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标准礼节王室礼节,带了一点点的陌生的疏离感。
隔了一桌子觥筹交错的宾客,水晶杯盏光华流转,满座都是谈笑晏晏,主客频频举杯,杜柏钦在同身侧客人交谈的间隙,视线的余光轻轻掠过她的方向。
蓁宁随后从他跟前退下,转而低着头将法蒂玛抱入了椅子上。
蓁宁微笑:“殿下,有劳挂心,我们一向做得很好。”
杜柏钦问:“你两年前离开我,在迪拜对我说出的那些话,是不是为了你父亲的事?”
蓁宁仰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垂了目光,手交叠在身前,轻轻屈膝,低声细语一句:“殿下。”
她站在房内,套间内宽大得过分,她就站在离他尚有一段距离,仿佛不敢再靠近一般,止住了脚步。
蓁宁的心脏惊心地一跳,然后心头动脉仿佛被狠狠捏住,透骨的寒意慢慢渗出。
中午蓁宁打包好行李,看了一眼已经签发的机票,又看了一眼房中的座机。
这是个大得吓人的顶级套房,宽阔的玄关处大捧的百合花香幽幽,原木格子装饰摆放着精美饰物,远远的起居室的门半敞着,透出零星些许光线。
回到礼宾司的大楼,蓁宁已经平静下来,向司机道了谢后独自回到了酒店的房间。
前面的司机只沉默地开车。
她的工作就此算结束,第二日王室的秘书官员来送别她,言辞热情得体地感谢了一番,留下了不菲酬金。
蓁宁隔着泪光,静静地看着他,好久好久,终于缓慢的,一字一字答:“是我不再爱你。”
宽阔的宴会厅中一张长桌,杯盏之中灼灼光芒闪烁,温暖的灯光伴随着绸缎衣料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闪烁的光华混杂着美酒和烟草的气息,浓郁香气和喧闹袭面而来。
白色丝缎晚礼服,一抹简洁的蕾丝装饰衬出凛冽的深深锁骨。
曾经星光熠熠的眼睛,如今已经似古井无澜,只有偶然一窥,才可望见深处坠入海面的点点星光。
杜柏钦微微笑笑:“蓁宁,不过一个女人,连心都不在我身上了,你如今有什么值得我赞赏?”
伊奢引着她走过走廊,轻轻推开了房门,蓁宁缓缓地走了进去。
他的目光仿佛扒光了她的衣服,却丢在一旁晾着,任人践踏辱慢。
拉格丹宫的殿宇坐落在城中,是有着伊斯兰建筑浓厚色彩的宫殿。
四周的水晶茶盏,墙上的黄金壁灯,仿佛都变化成了獠牙怪兽,她觉得背上冷汗正涔涔地落下。
场中围桌交谈的男士被声音惊动,交谈声短暂地停了一秒,然后座中男士们纷纷起立,顺手扣上了西服扣子。
蓁宁走进,反手掩上了门。
杜柏钦说:“你要什么来换?”
拉尼娅王后这时说:“这位是法蒂玛的翻译束小姐,束小姐是中国人,此次陪同法蒂玛接待香港的小朋友,束小姐是位优秀的调香师,能说流利的阿拉伯和墨撒兰语。”
杜柏钦看着她的身影,瘦的身体,苍白的脸和敏感和眼眸。
这时长长的走廊已经到了尽头。
杜柏钦似真似假,赞叹一声:“真是有骨气,蓁宁。”
房内点着一盏落地灯,蓁宁这才看清他,坐在沙发中,身前一张办公桌,电脑还未合上,屏幕散出微微蓝光,衬得他脸色有几分白。
她有条不紊地洗漱更衣,和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准时上床睡觉。
“束蓁宁!”杜柏钦骤然站了起来,额上青筋隐隐,语气已经是濒临暴怒的失控:“起来!”
杜柏钦声音很平,寻常得如老友叙旧:“许久不见,过得还好?”
心底的寒意一股一股地往上涌,杜柏钦微微抬手将她扶了一下,低沉悦耳的音调没有一丝起伏:“晚安,束小姐。”
蓁宁在门口站定了。
杜柏钦看着她眸中浮出薄薄的一层光,眼神沉了沉,停住了话语。
蓁宁静静地随着随从在后面走。
蓁宁打起精神来。
在“约旦基金会”办公室,蓁宁随着公主觐见了王后,拉妮娅王后褐发黑眼,为人亲切,曾当选世界最优雅女性,亦是王室中令媒体疯狂的人物之一。
长廊铺着奢华地毯,高跟鞋踏在上面一点声息也无,沿途仆人只无声地行礼。
蓁宁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她一直微微垂首,保持一个得体的姿态,偶尔低声对法蒂玛说话,然后微微抿嘴一笑。
她别过脸去再不愿看他一眼。
蓁宁的双肩终于慢慢地颤栗起来,语气又轻又抖,却好像抱了必死一般的决心:“还给我。”
过了许久,他复又幽幽地问:“束蓁宁,你当初离开我,是权衡你家族利弊还是其他?”
很好,很好。
蓁宁的心头炸出一个大洞,全身的冰寒的凉意袭来,勉强支撑着站立,她真怕自己下一刻就忍不住立刻拔足奔出这个大厅。
世界再大再奇妙,她都不想再去了解,她的心已经缩小成一个家,住在里面获得安心和温暖。
蓁宁咬了咬唇,站起来抓起桌面的机票,抬手要拨电话招车。
杜柏钦坐在国王右首,对面是国王的长子。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离开之后事情纷纭繁杂,时间如白驹过隙,仿佛前一刻她还是叫他离开的颐指气使,现在却直挺挺地跪在他的跟前,像一个单薄脆弱的影子。
滚烫的泪纷纷落下来。
蓁宁的直觉如此敏锐,如果事情注定要发生,她已经非常镇定。
杜柏钦眼睑轻轻一跳,心慢慢地冷却下去。
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孔,她如此深爱过的那张脸庞,只消一个讥诮冷漠眼神,就足以令她所有的故作镇定溃于一瞬,她恨透了自己这一刻自己的软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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