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两天在我家里强忍着病发,这两样天应该都还一直在病着。
劳家卓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翻身去找药水。
劳家卓穿一件深绿粗布裤子,白色休闲衬衣,只是裤子下面被雨淋湿,变成一大片的深颜色。
他多年后倒是不吝夸赞:“小映映,你真是越大越宜室宜家。”
我忍不住伸手替他轻轻地揉着胸口,他握住我的手,在脸颊上蹭了蹭,闭上眼有些疲倦地靠在后座。
怪不得我费尽心机强颜欢笑想要瞒住她,没想到后来还是瞒不住。
我颤抖嗓音混着哭泣:“求求你,你走吧。”
劳家卓走进衣帽间,这时候杨宗文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我接通了。
我被厨房的气味熏得头晕眼花,此时完全没有了食欲。
我却知道我开始不对,早上上班走出地铁站口,明亮阳光照耀而下,我眼前都是大片的重影,我情绪有越来暴躁倾向,夜里听到他一点点动静就心惊肉跳地惊醒。
我说:“我想分开。”
我和他说:“很多事情,我还是忘不掉,时间还不够,你懂吗?”
我摇摇头不愿再说话。
一天夜里袁承书等在公司楼下:“江意映,你为什么不再接我电话?”
我脚步略微迟疑。
劳家卓说:“差不多了。”
我说:“杨医生,他在里面换衣服。”
劳家卓认命一般地说了出来:“她说是她害了你。”
几乎是同时,车门打开,司机撑了黑色的伞出来,声音在风雨中有些回音:“江小姐。”
他说:“你现在情绪不好,我们改天再谈。”
劳家卓抱住我:“映映,你会好的,我陪你看心理医生,我会尽我一切照顾你,我们本来就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我回到家洗手进厨房,自餐桌打开那一大堆食材,在料理台前埋头忙碌,一直到晚上八点劳家卓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提着白色药箱的杨宗文。
我们都经历过,我们都知道,有时候转身一走,那也许就是永别。
我的声音在黑暗中平静得有些诡异:“她何时给你打的电话?”
袁承书看我脸色,也不再勉强:“我送你回家?”
他看到我在,隔着客厅喊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俯身换鞋,进房间换了件衣服,我在外面听到他仍有些低低的咳嗽。
劳家卓平静苍白得如同赶赴死刑的囚犯:“我说你必需回来,回到我身边,倘若你要走,那就不要这样不明不白地走掉,你要是一个负责的人,就应该回来和我办妥离婚手续再走。”
在拖到冰冷决裂之前,分开对两个人都好。
他惊讶语气:“是你呀,映映芭比?”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劳家卓神色慢慢浮上了一层萧瑟:“八月二十七日,你走之后三个礼拜零一天。”
我低低地说:“我跟你吵架惹得你犯病的次数不够多么。”
他不让我再说话,只将头倚在我怀中:“好了,让我睡一会儿。”
劳家卓进屋给我找了干净毛巾:“衣服有没有淋到?”
他亦看出我精神状态不稳定,强忍着情绪柔声哄我:“好了,别哭了……”
他神色平和:“不要多想,我身体偶尔会这样,不关你的事。”
我身前的一位穿牛仔T恤,讲话很斯文:“江小姐,我们不会打扰到你。”
杨宗文知道我有些许医护知识后,只派司机送来药水和配方单,只有晚上偶尔会来给他做检查。
劳家卓回来的那天夜里,夜班机抵港他直接过来,我站在阳台上,看到他开门进来,从屋子中找我的身影。
他转头抽出纸巾掩着嘴低头咳嗽。
劳家卓却是冷静平和的,他甚至连苍白面容都没有太大变化,他只静静回望我说:“我不同意。”
他宽待我的一切坏处,是那种赎罪一般的宠爱,我看得够了也看得累了。
他握住我的肩膀:“映映,不是这样的,我不接受。”
只有喝酒或服用安定会好一点,我之前已经戒掉烟酒,这两天因为手上有两份紧急的设计图,我只好在夜里喝少许酒,然后尽量在办公室里加班。
车辆在下面汇合成灯光闪烁的河流。
我点点头安抚他,然后下楼替他热了杯牛奶,端上楼来让他慢慢喝了下去。
他身体明显是差,不过是上个楼梯,可是他走到二楼便开始有些虚喘。
杨宗文进厨房来笑着同我打了声招呼,然后进房间替劳家卓做例行检查,一会儿他出来,也不用我招呼,自顾自坐在厨房的小餐桌边上,津津有味地品尝那一道荷花鱼翅。
床边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块椭圆模板,我习惯性地伸手拿来,手上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切割着我的腿,完全没有知觉。
我回到一团乱的家里。
他退出客厅,关上了大门。
自我回来后他这一年多来对我的悉心照拂妥帖爱怜,心里不是没有感恩,我不能再这样爱恨不定反复无常地待在他身边。
我按住他的手:“不是还在生病吗,先回你家吧。”
随即快步冲了过来。
劳家卓很快如常上班。
我说:“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会知道。”
劳家大屋的大厨日日换着花样做各式的汤药和营养滋补品,佣人每天一盅一盅地送过来,恨不得一日二十四小时给他进补。
我慢慢地将一份晚餐吃得干净,然后对着杯饮料,手撑着额头,慢慢地看雨水帘幕之中的高楼大厦。
我这几天下班就按时回家,除了顾着他身体,几乎什么也没做。
我在街道旁站了一会儿,忍了又忍,还是掉头直直地朝着身后的那辆车走去。
我问:“他身体这两天情况怎样?”
我每天上班下班画图睡觉,一心一意执拗地固守着这个念头,别的什么都不敢想。
他点点头,转身回睡房。
他说:“我还在医院,她的电话打到了劳通助理室丰年那里。”
杨宗文痛骂:“你大少爷的差不多就是一瓶都没完是不是?这种鬼天气是不是我得过去给你挂完?你能不能病得安分一点啊!”
他收了电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先送你回去。”
我还来不及说话,他却抬手按上了胸口,皱着眉咳得越发难受。
我漠然地问:“还有呢?”
多年之后,分别之前,我终于开口问他那一个深藏在我心里的问题:“她为何会打电话给你?”
自从回国之后,我们剑拔弩张的时候太多,交心温情的时光太少,我记得我从未如此安静地和他诉说:“我现在有时还是梦到她,梦到她还是那么优雅漂亮,和小时候一样挽着我的手臂带我逛美术馆,可是她最后摔得血肉模糊,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我们两家也算世交,我奶奶现在在新加坡,有时都还惦记着问我你奶奶身体好不好,纵然过去我们父母之间有过不幸,到我们这一代,就让这些事情终止吧。我回来之后我们在一起,我脾气对你太坏,一再惹你生气,你身体不好却要一直容忍我,我们根本就是在互相折磨,你的性格就是这样,偏执地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知道你现在有能力给我最好的生活,可是我们未必会幸福快乐。”
他用另外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我的脸:“总是要你费心照顾我。”
眼神和声音都太温情脉脉,我有些受不起,只好勉强笑了笑。
我看着他而今的逼人气势,只觉心中悲凉。
车门关上后阻隔了外面的风雨,宽敞的后座温度适宜,劳家卓抽过纸巾盒递给我:“擦下头发的雨水。”
他一手抢过我手中的模板,一手按住我的手。
我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绷紧,声音却很轻很飘:“她——和你说了什么?”
江意浩已经返回新加坡度暑假,小姑姑下个月要陪姑父去加国,她和我说他们夫妇在考虑移民。
我浑身瑟瑟发抖,全身发软被他往屋里拖着走:“劳家卓,我此生不愿再见到你。”
顶上一盏普通日光灯,从客厅望过去,劳家卓病后稍显清瘦的脸颊,依旧是眉眼如画的一段剪影。
我坐到他身边:“怎么了?”
多年之后我们彼此陪伴的这般静谧安好的时光,于我的感觉却如同在一个美丽但是危险的深渊滑落,我陪在他身边,是会有种末日的感觉。
杨宗文问:“那两瓶药水挂完没有?”
这段时间我参与的设计有几个交付展出,得了几笔提成和奖金,今天我从银行将所有的工资现款取出,然后问惠惠借了一笔,凑够了那个数目,然后写了张支票。
杨宗文直接说:“心悸前天发作得严重,他没有能够好好休息,体力过度透支。”
劳家卓也慌了,他紧紧地拽住我:“我走,你在家里。”
我喉咙发紧带着哽咽,木着脸冷冷地说:“我们分开,你不要再过来了。”
我掩住脸,平静下来,哑着嗓子说:“你走吧。”
我的心理疾病有些复发的迹象。
袁承书说:“我没有关系,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吃个饭也不行吗?”
杨宗文说:“你在真是太好了,我不用过去了。”
我说:“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出来了?”
劳家卓手轻轻一颤,他脸上有害怕的神色,伸手将我身体抱住:“我们回屋里说。”
他站到我跟前,寻常的语气:“这么大的雨,就你还在外面磨磨蹭蹭。”
我心情苦闷,哀求他们:“你们不要跟着我行不行?”
下一秒,他急促地叫了一声:“映映!”
我拉住他说:“家卓,没关系。”
他望着我,眼眸深处有微微水光闪烁。
我无比疲乏地说:“袁先生,我很抱歉。”
劳家卓淡淡地说:“明天再挂吧。”
劳家卓被我哭得心烦意乱,他将我抱起来放在房间床上。
意式餐厅人烟稀少,服务生在吧台后面百无聊赖地悄悄翻看手机,钢琴曲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寥落。
劳家卓走到卧室门前:“映映?”
男人说:“劳先生会怪罪的。”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咬了咬牙有些神经质地重复:“劳家卓,我们分开吧,你不要再过来我这里,你若是不再过来,我住的这种地方——我们肯本不会再见。”
大楼前泊着一辆香槟色的宾士车,雨刷不断刷落挡风玻璃前的雨水。
我坐在沙发上,懒懒地朝他撇嘴笑笑。
他在我身边的椅子坐下。
这时后座的门推开,劳家卓苍白英俊的面容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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