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暖如春,屋子四角各立着半人高的一飞冲天烛台,儿臂粗的红烛照的屋内亮如白昼。
肩舆停在玉带桥下。
众人落座之后,尉东霆坐在云翡身边,柔声问道:“你累么?”
尉东霆立刻将她打横一抱。
猜的就是那儿,有他姐姐和外甥女陪着不说,还有一位大龄未嫁悄悄暗恋他的表妹。
云翡酸溜溜道:“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反正你早晚也是嫔妃无数,多一个慕表妹又有何妨。”
云翡哼道:“谁吃你的醋,我倒是觉得你的表妹为人不错,不如纳入后宫。”
尉东霆笑了笑:“姐,灵慧已经来了。”
三军阵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晚上的的确确是窝着大长腿憋憋屈屈地睡在这儿,而且一连睡了七夜。每过一天,云翡心里的气恼好似就淡薄一天,虽然依旧没让他进门睡床,却肯和他说上几句话。
椒房宫整理好,云翡搬出了西暖阁,本想着尉东霆也会厚脸皮跟过来继续睡门口当门神,谁知道他这一夜竟然没来。云翡心里便有点怪怪的感觉,到了第二天的晚上还是没来。
幸好云翡不是个轻易为美色所动的人,看了一眼便飞快地垂下视线,以免碰上他的目光。
尉琳琅暗道: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没消气,还是真沉得住气,竟然一声都不问。人家还眼巴巴等着夫人能有一句问候呢,可惜望穿秋水,只能单相思。
她激动万分,疾步上前便抱住了灵慧。母女重逢本是喜事,尉琳琅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实在压抑不住,多年来的委屈痛苦,都沉积在心里,见到亲生女儿的这一刻,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云翡又羞又窘,啪的一声打上去:“你干什么?”
“是么?”尉琳琅一听便急了,迫不及待,提着裙子便上了台阶,急匆匆往蓬莱宫去。
云翡凶巴巴瞪着他:“你不是陪着你表妹么?”
云翡正要和母亲一起走。
钱中再次见到云翡,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大楚灭国,这公主的称呼自然不妥。可是大将军虽然占了京城,占了皇宫,却未称帝,依旧是大将军,怎么称呼云翡是个问题。至于尉琳琅和苏青梅,阿琮,更是身份个个尴尬,生生难住了八面玲珑的钱中,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急出了一头汗,含含糊糊地请安。
云翡一眼便怔住了。一条尺宽的红毯,从里间的门槛一直延伸到床边,上面放了几十个小金元宝,圆鼓鼓地挺着小肚子,懒洋洋地躺在红毯上。
苏青梅淡淡一笑:“我巴不得我女婿打胜仗。”
“东霆虽然话语不多,却是个细心体贴的人,那天去接我的马车,里面铺了八床被褥,怕我受颠簸。这后厨里,更是备了不少好东西,让你好好补养身子。”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托着厚厚的棉巾,云翡接过毛巾,发现那只手有点大。再一抬眼,便看见浴桶旁弯腰侍候着的不是金多,是尉东霆。
这时,一个颀长高挺的身影出现在桥上。
云翡站在门边,看着灵慧和慕婉婷,微微蹙了蹙眉。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落入了尉东霆的眼中。
云翡小心翼翼地问:“我爹要是死了,你当真不会难过?”
尉东霆拿起筷子,将鱼肉的刺剔掉,轻轻放入她的碗中,结果云翡将那块鱼肉拨到一边,连看也不看。那些精心准备的肉糜燕窝以及各种滋补之物,她一丝临幸的意思也没有。
云翡噗的笑了,手中的金元宝,咕噜一下掉进了被子里。
“表姐客气了,灵慧聪明伶俐,讨人喜欢。”
“我早当他死了,大过年的,别提他坏了心情。我如今心里不知道多高兴,一心只想着抱外孙。”
尉琳琅道:“我怕颠着了阿翡,让马车行的极慢。”
云翡真不知道尉东霆到底是怎么获得她的好感的,将其归结为母亲心地良善,没有防人之心,属于很容易就上当受骗的那种老好人。
云翡望着那些个可爱的小金元宝,心里欢喜的不行。但一想到自己险些被尉卓害死,腹中的孩子也险些失去,却又觉得这么轻易原谅他,也太便宜他了。
众人落座之后,宫宴开始。比起除夕那日的宫宴,今日的晚宴简单许多,算是一场家宴。尉琳琅眼中只有女儿,看的目不转睛。但尉灵慧却还是和慕婉婷更亲近,云翡不由得想起了在晋州时,曾听到尉灵慧让慕婉婷嫁给尉东霆的话。她不由自主看了看慕婉婷。
“母亲请。”尉东霆伸手欲扶苏青梅,苏青梅道:“你招呼好阿翡就成了。”
车马到了皇宫外,承天门大开,太监钱中带着一群太监宫女早已恭候多时,见到云翡便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云翡对父亲落败毫不意外。尉东霆手握京畿精兵,又收编了吴王的兵力,再和林青峰结盟,合三军之力,云定权根本不是对手。京城本就是尉家的天下,尉卓苦心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势力,明里暗里无处不在。尉东霆率兵北上又是诱敌深入之计,自然是留下了许多的杀手锏。
尉东霆连忙解释:“前几天睡在外头着了凉,怕过了病气给你,这几天都没敢过来。”他突然有点高兴,笑眯眯问:“怎么,你吃了醋?”
“你说你不是软包子,是铁叉子。我怕你的铁叉子把我叉出几个大窟窿。”
尉琳琅先行一步走进了殿中,第一眼便见到了首席下方,坐着一个清秀的小姑娘,那酷似自己的容颜,尉琳琅一看便知道,这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灵慧。
尉东霆一脸笑意僵住了。
她看着尉东霆的眼神,确实带着一丝爱慕的味道。而且慕婉婷年已二十,却迟迟没有嫁人,只是因为照顾尉灵慧么?
尉灵慧小声叫了声娘,踮起脚尖,替尉琳琅擦了擦眼泪。
云翡吃了一惊,忙道:“放我下来。”
转眼过了半个多月,眼看正月就要过去。这天中午,尉东霆麾下前锋苏寒照突然带着数百禁军到了庄院,将云翡尉琳琅等人一起接到了京城。
尉东霆只好道:“好,我走。你早些睡。”
尉东霆附在她耳边道:“可惜我不愿意。”
云翡忍不住噗的一笑。尉东霆心里狂喜,终于哄得娇妻笑了,看来是原谅他了。
“什么话?”
云翡心念一动,却道:“有什么好,险些崴了脚。”
慕婉婷道:“表姐别太难过,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尉东霆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当真愿意?”
云翡又气又窘,身后跟了一群的内侍宫女,她也不好挣扎让人瞧笑话,只好任由他扶着自己走进了宫殿之中。
翌日早起,云翡出了房门,大吃一惊,门口的屏风后竟然放了一张软榻,上面搁着被褥枕头。莫非尉东霆昨夜就睡在这儿?
苏青梅笑道:“不累。”
云翡仿佛没听见,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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