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侧面

不一样了，没有了高中时候动不动就现出来的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整个人的作风都和缓了，顺着女孩子们的意思说话，变得格外亲切起来。只是一杯一杯不停地喝酒，喝成微熏，但不醉透。

    在那青葱的岁月里，大家各自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她靠在他坚实的胸前，她的发和他的发融在一起，就像最早的时候，在于洁如的病房门外，他们相互靠着一样。

    温柔的方竹，在她面前的形象一变再变，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和顺的样子。

    方竹说：“以前没怎么样的时候倒是太太平平，现在有怎么样了反倒这样患得患失。”

    “面试失败，告白失败，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亦寒正站在门口，靠着对面的窗口，时时刻刻张望女厕的门，见到暖暖终于出来，眼中透出担忧，叫：“暖暖。”

    她叹口气，将手掌伸到眼前。

    其实亦寒做事情向来都是强势的，和林沐风很像，决定了的事情，势必要一心一意坚决达成不可。

    但也不深究了，和旧日的同学一起继续灌酒。

    原来方竹实习采访的专题是《IT新鲜人生存之道》，采访对象是著名IT企业的实习生。约出来一看，竟然是多年不见的阳光，大惊之下叫出了暖暖和杨筱光一起叙旧。

    好似他们之间隔着万重山万重水，艰难险阻，坎坷崎岖，让她不再轻易去涉险。而自己的那极欲倾诉的千言万语也被这样的暖暖给阻住了，开不得口，也不知从何开口。

    说完，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不回头，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中。

    照例是方竹先到，杨筱光和暖暖迟到。

    暖暖便洋洋得意朝有些无可奈何的爸爸笑。

    亦寒并不理他的招呼，径自走到暖暖跟前，只说：“暖暖，千言万语，我不知从哪说起，等爸爸醒过来，我势必会给你交代。”深深地看她一眼，“我不会放弃我的决定。”

    觉得这句话耳熟。

    “我还没到本命年，怎么那么倒霉啊？”

    朝夕相对，不过只看到一个侧面而已。

    两人在酒吧门口遇到，一起勾肩搭背进去。

    大家都笑着坐下来。

    亦寒也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暖暖，紊乱的发，坚定的脸，混合着痛苦的决绝的神色。彷佛此刻的她是真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定了。

    从此以后，就真的没有分开的可能了。

    暖暖挣开他，对他说：“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一切，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话来扰乱我？有些错误是万万不能犯的，为什么是你来逼迫我？”

    “你看这些月来寄回来的明信片都太风花雪月。”又抽出一张一对外国恋人共同骑着一辆自行车的明信片来。

    “你们啊！都大了！”笑着又摇摇头，起身出门去厨房倒茶。

    仔细一想，原来正是他以前说过的。

    想起第二次送他去机场，他们之间又隔着林沐风。

    暖暖转身拿着爸爸给她勾好的《前程》报上的招聘启事，仔细看，仔细做简历。

    杨筱光哈哈一笑，一手重重往阳光肩膀上一拍：“现在海归不值钱了，早知今日当初不如留在国内念交大复旦了！”

    暖暖还是勾着父亲，嘟起嘴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

    阳光牵了一下她：“走吧。”

    他望着她，眼里都带着笑意。

    暖暖却仔细看了下那个男人的背影：“这人有点眼熟。”

    “面试你是自找的，告白是你估算失误，还有大好光明前途和大好青年等着你。”

    暖暖急了：“你不回来了？”

    杨筱光仍是不信的样子：“怎么不再酷了？”

    她扭头看他，看他嘴角漾开的安慰似的笑：“去吃晚饭吧 。”

    “唉！我怎么知道阳光有那么一百八十度的人格改变啊！我还是喜欢不大说话的他啊！少女心事的破灭啊！”杨筱光终于唠唠叨叨到最后，说出了最终的一个秘密。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方竹面对着一个男人坐着，聊得正熟络。

    暖暖有些气闷。

    小时候，林沐风经常带两个孩子在这间生煎店吃东西，暖暖和亦寒吃吃打打，总是不得安静下来。

    暖暖答应了一声，把鞋换了，把包放好，蹑手蹑脚走到父亲的身后，双手勾住父亲的脖子，亲热地把头靠在父亲的背上，娇声娇气地唤：“爸，我知道啦！你总是操不完的心！”

    用纸巾擦净脸，连做几个深呼吸，要自己镇定下来，再缓步走出女厕。

    “好。”阳光过来握住暖暖的手，他向亦寒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竟然是多年未见的高中班长阳光，他望着她们两个，也很开心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舒展开来，先自热络地打招呼：“杨筱光，林暖暖，很久不见啊！”

    暖暖径自往右转，说：“不用了，就隔壁的生煎店吧！”

    因为两个人都还瞒着林沐风，也没有想好最好的说辞，故都刻意去遮掩。

    “也好。”阳光陪她走进生煎店。

    侧头，看到他扬起的侧脸，他微微闭着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和干净的唇线，暖暖幸福地想，没有谁像她一样，看着他从一个稚气的男孩长成一个挺拔的男人。

    原来暗恋过阳光的不止方竹一个，还有这个杨筱光。

    “你的汪亦寒弟弟那么锲而不舍，让我越不过这座山了。”他对牢暖暖说，“其实，也让我越过这座山了。”

    何时离得如此远？

    点四两生煎，两碗砂锅小馄饨，由阳光拿来放桌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林沐风在家里的时候，亦寒来电话和暖暖说话，暖暖总是一会“嗯”，一会“哦”，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怕一开口，就把全盘的思念脱口而出。

    少年的他脸上时常是冷峻的，后来再相逢，他的面孔变得和煦，而现在，他的脸上竟然是释然。

    阳光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这一次，谁都没有和谁说话。

    因为那晚他对她说：“我很早很早已经答应了妈妈，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方竹在一边笑：“如假包换！”

    “你妈听了你这样说可要发飙的！”林沐风的声音里带出笑意来。

    走过去看。

    杨筱光更惊讶，上上下下打量阳光，再问：“你——真是阳光？”

    而这时，是他把手伸过来，把她的肩膀紧紧搂住。

    暖暖小心地问：“我是不是太作了！”

    “你就好了，前途再阴冷，还有汪亦寒这只不离不弃的绩优股等着你！我只能一个人在孤独阴冷的黑暗里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