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抬手，紫竹帘子便落下来，隔断了中庭的细雨霏霏，独留我们在庭院。

    他们关心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毫无音讯消失了这么久。

    屋外。

    他眉皱得拧成了一团，望了一眼别的公子说：“主子，天气不是靠插指算，是靠观望。”

    他诧异，“咦，不是教你的那位高人劫的么？”

    于是全乱了，那群人一窝蜂簇拥了过来瞻仰我。

    我忍不住攥紧了他的衣袍，看着他令人呼吸也窒息的脸庞，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

    义父……

    此时我的衣衫湿透了都粘在身子上，有些发凉。我伸着手，彷徨了一下，撂紧手把紫竹帘撩开。

    不然他也不会有这种莫名的反应，一时间让我百感交集。这些天与他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涌入我的脑海里，让我心在颤抖，有些呼吸不畅……此刻的心酸甜蜜得让我无法自抑内心想见他的欲望。我缓缓地，一步步朝那间房子迈去。

    雨没有声息的侵入黄昏。

    他的脸很坦诚地写着“不是我”。

    “当初让你学点本事，只知道弄毒，爬个墙也爬不上。”我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且用一种你怎么不长进的眼神狠狠地刺伤了他。

    可自从进宫前遭刺，内伤极重为保命服食药丸后，我便失忆了，压根就没再练那破功了，可这会儿……怎么无师自通了。想来一定是芳华这几日诱我喝的药起了作用。

    电闪雷鸣。光将他的脸庞照亮了，苍白的脸，惊鸿一瞥，令我有些凄凄然。这个男人泪痣欲泣暗红得格外的醒目。已然湿了的袍子勾勒出他的身形，衣胜白雪，长发束起，俊朗清秀的面孔有着淡雅温和的神情，依旧是一派清雅脱俗仿若谪仙，只是他似乎身子消瘦也苍老了许多。

    “这儿离宅子似乎也不远，别在这林子呆了，咱快些走。”有人出了声。

    可后面紧接着而来的那句话分明是对我说的。

    “义父……你的勺儿回来了，勺儿全都记起来了。”我的泪淌过脸颊，埋入他的怀里。

    我意味深长地望了小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愈发被人搂紧了，原本以后抱的姿势环着我的陆儿这会儿攥紧了我的袖子，其可怜程度不亚于我。而他旁边一个人正不露痕迹地挤着他，似乎要把他挤出去。

    这个“喜”字还是从他牙缝里蹦出来的。

    我低头伸着手，给他指路。

    他有些无措，我却再不松手。

    只记得他说，走了就别回来了……

    “公子……”壹上前一步，扬高了声音。

    “我是你们的主子，做什么事儿还得向你们禀告不成。带一个姑爷回来让你伺候，有什么好奇怪的。”

    空中正坠下细锦锦的雨，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视线越过围着我的这五位小公子，我缓缓看向一直离我很远却仍瞅着我的伍儿，他脸上的疤颜色淡了不少，如今也没那么丑陋吓人了。我不觉欣慰地笑了，定是贰儿又配出了什么好药，能治他了。想着我曾经说一定会回来医好他，可如今时过境迁，我竟也丢下他们这么久不闻不问。

    我望着他，但笑不语。

    贰儿的意思是……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在一旁被雨淋得花花绿绿的衣服都湿透了的叁儿探头望了我一眼，咬牙切齿，“老大当天儿就给我们带来了你要被封为贵妃的‘喜讯’呢，可真愁煞我了。”

    啊……

    “都一样。”我揪着他的衣服。凑近了贴着他的耳朵说，“回头给我几张人皮面具。”

    “原来是这样，也难为你们了。”我笑了。

    我飘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予以肯定，双方达成协议。

    伍儿只是埋头走路，一声不吭。

    我躲……

    “因为你会被淋湿。”

    还有几个趁机在我身上乱摸，被我一个咳嗽，惊得缩了回去。

    当初他见我的那个惊诧，怕是也没料到我会躺在他宅门口。

    怪了……

    “别忘了，你刚才拿树杈戳我来着。”

    我抽抽嘴角，话到嘴边也没有说。

    沉默了一会儿。

    竹林在呜咽……

    “……”

    陆儿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我们谈话，有些忐忑不安地拿手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微微一笑，，安抚了他，把他往伞的势力范围内拉了拉，这孩子身子弱，容易生病。他眼眯一笑，被他如鹿般清澈的眼睛看着，我笑得也有些勉强了，垂下头轻声细语，“那会儿没了记忆，中了韩子川的计，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你可知，当初的那个转身，我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怀念。

    我又朝肆儿凑了过去，小声的还没说。他就明白了，望了我一眼说：“这把伞也一并送给您。”

    背着我的伍儿身子一颤，像是在隐忍，小心翼翼地护着我。

    身边的肆儿从一旁的小包袱里捣鼓，卖弄似的掏出一把，似乎也是唯一的一把伞撑开，遮挡在我头上。我手环着伍儿的脖子，仰头望着油纸伞，只见上头缀着的桃花含苞待放，被细雨润得仿若是真的……

    伍儿突然硬生生插了一句话，“主子，路怎么走？”

    我目光徐徐地望向了壹，眯起了眼。

    我这个愤懑，内心这个澎湃激昂，简直都无法表达此刻的屈辱之情了，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控诉眼前这个没大脑没口德的人，紧接着我那直扑在地上的小脸被人捧起，遮住脸的发也被撩开了。

    心在那一刻，是疼的。

    “老贰，老贰……”清朗又轻佻的声音响起了，我感觉有人在我身旁蹲了下来，拿树杈戳了戳我的腰，“你来瞅瞅，看还有没有救。”

    在我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是他陪着我。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那么傻。

    然后也？

    就能看到那间竹屋子了。

    只是，我却没有留意他那极为悲伤的眼神。

    “我们是来了些许日子了。”壹缓缓地接了话，掀着眼皮望了我一眼，“前几天我与贰儿潜入房间找到了你本想抱你走的……后来贰儿探了一下你的脉象发现你的病情有好转的迹象，所以我便琢磨或许屋里这人真能治好你的病。”

    “哎哟，不是说这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么……怎么躺着一个死尸？！”

    倒是一直走在前头的壹转了身，他的白袍上隐隐有着泥泞，“在你被皇上接走不久我寻思着不对劲儿便也出了门，不料发现途中有打斗的痕迹便知道你出事儿了于是一直在寻。后来宅里传讯说收到了你施法送来的纸鹤，只是报了平安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但我就是放心不下。”

    “你还骂我是死尸来着。”我又委屈了。

    怎么了？

    啊……看着他这一脸想顶嘴却又自知理亏的神情，我真的觉得好爽啊。

    贰儿蹙着小眉头，十分的纠结：“那位高人义父都给你喝了什么药？居然成把主子治好，还能增进神功大成。”

    他声音很低，“后来……每隔几日，便偷偷在你榻边念了几则口诀，想助你恢复记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他们之间互相排挤的小动作暂且被我忽视……目前为止我还挺享受的。

    “主子这么冷的天，怎么躺在地上。”

    全部人的视线望向一处，只见众目睽睽之下，肆儿拿袖子擦脸，别开头。

    依旧温软的怀抱……

    我扯着嘴笑着想从陆美人柔弱的怀里起身……却被一个人按住了，只见那人有着月牙白的袖口，修长匀称的指，我缓缓抬眼正对向壹稳重的眼神。他单膝跪在地上，执着我的手力道不重，却很强势，“主子，你这会儿理应让贰儿为你把个脉。”

    那会是谁，这么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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