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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清气朗,故人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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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觉得没意思。

    “太失礼了啊,这样的问题。”

    唐易声音很淡:“你见过我是如何试程洛的,纪以宁,难道你不知道,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美术馆一隅,彼得教授正拄着黑色手杖,静静欣赏一幅画。

    程应致了然:“是他救了你。”

    唐易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刚才……”

    程应致走上前,将她的身体转过来:“以宁。”

    他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或者说,他并不打算明白。有一晚,就在她试探地问他,喜欢小孩子吗?他颇为冷淡地给了两个字:还好。

    “你住的酒店就在附近,我送你回去吧,”顿了顿,她又留了分寸,“当然,你不需要我送的话,也可以的啊。”

    纪以宁在他面前安静承认一夜缠绵的样子,叫程应致在一瞬间不得不向现实俯首称臣:他的“更好”,已经是别人的“最好”。

    话音落,“咔嗒”一声,武器上膛的声音传来。待程应致反应过来时,已有一支枪对准了他的眉心。

    “以宁,我还记得那个传说。”

    男人声音温和:“应该的。”

    转身看见尹谦人正开车要走,她快步上去,对他说了声“谢谢”。尹谦人心领神会地一笑,让她别客气。唐易的性格他最清楚,占有欲强得不得了,尤其事关纪以宁,一有不顺心,脾气就上来了,结果往往两败俱伤。尹谦人见多了,实在也见不得这两个人那样子。有时候,他是同情纪以宁的,唐易的爱与不爱都太强势,承受这一份感情,她是辛苦的。

    “……”

    老人缓缓走近,眉眼弯弯,满是笑意,用熟悉的、生硬的中文开口道:“哦,以宁。”

    程应致看着他,缓缓开口:“叹息桥下,我对以宁的心意和我们的初吻,你知道吗?”

    “没关系,”他像是对她讲,也像是对自己讲,“会好的,都会好的。”

    “我会带她走。”

    “放手。”

    纪以宁脸色一红,已经被他攫住了唇。他缠上她,闻到她唇齿间味道浓郁的咖啡香。

    西馆中有一场当代艺术展,纪以宁为老教授介绍一位来自西班牙的年轻艺术家画作:“就作品而言,非常明显地混合了纯粹的现代主义,以及抽象和表现主义,可以看到丰富的纹理和情感爆炸般呈现了出来,这种爆炸的表现喻示了含蓄、破碎、粗略和模糊,使整个作品内容饱满、情感丰富。”

    纪以宁已经满脸泪水。

    纪以宁声音沙哑:“我不懂你。”

    “以宁。”

    她怔住,看他是否生气了。

    身穿工作制服的纪以宁笑着问他:“我该怎样接待你呢?你是馆内的客人,还是我们的投资方?”

    “原来是这样,”纪以宁松了一口气,“是误会,我去向唐易解释。”

    “那么,那一天,你工作结束后,我来接你。”

    这就是他和另一个男人之间最大的不同。他一退再退,始终对她狠不下心;而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要了纪以宁的全部。

    纪以宁了悟,不再多言。她明白,她不该多说的。两个人,感情不对等,虽平平之语,也哀哀至极。

    纪以宁在心里叹息,她不晓得这样子的自己,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对他求欢,勾他上手,可是她明白,她不后悔。

    纪以宁在他怀中安静下来。

    三言两语,漫天漫地的过去又生动起来。

    “……”

    程应致了然,微微笑了下,姿态淡然,不叫内心的倾覆显现一分。那样的世界,他一个人清楚其中滋味就可以了,万万不能叫她看见。怎么舍得呢,这样仿佛一生都不会再好的疼痛,怎么舍得让她看见呢。

    故友重逢,她但求相安。他又看见,她高领毛衣下的吻痕,影影绰绰,艳丽嚣张。好狠的男人,将纪以宁禁锢至此,他在不在,她都听话。程应致望着纪以宁对他说“再见”的背影,手中的空纸杯被捏成一团废纸。

    终于,也包括纪以宁了,是不是?

    正想着,唐易的视线已经投了过来。

    “今晚,和人出去了?”

    唐易扫了她一眼,眼风很艳:“舍不得他?”

    程应致不忍心,出声解围:“教授,以宁不想的。”

    “三年前,令你不惜放弃学业的那些事,已经解决了吗?”老人看着她,问得非常认真,“愿意再跟我回去吗?”

    邵其轩微微头疼:“你现在很能嘛。”

    馆长很高兴:“那她后来被选中了吗?”

    唐易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枪口对准了他,姿态闲适。

    唐易没说话,单手靠着车窗,看着前面,视线没有焦点。

    唐易有点累,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枪口对准的,是程应致的心脏。

    “呵。”

    话说得轻轻浅浅,没有特意勾人的意思,却不知怎么的,就是特别能勾得他痒一痒、疼一疼。

    “不要说话,给我五分钟的时间。”他将她按在胸口,用力抱紧,“我等了你三年,你给我这五分钟,就够了。”

    下一秒,程应致忽然停住了全部动作。他离她好近,再近一些,他就可以吻到她,可是他就忽然这么停住了。视线余光落到了她的颈项上,他看见了她身体上所有的秘密。

    唐易为了她,可以不作恶,也为了她,可以作最大的恶。纪以宁有些心慌,不晓得这是否罪恶在己身。

    纪以宁有些惊讶:“您认识她吗?”

    一位英国老绅士,身穿格纹毛线衫、灰色外套,领口的黑色领结工工整整。他须发斑白,金丝眼镜的度数似乎也比从前更大了,拄着黑色手杖的习惯倒是一点也没有变。他尽量走得慢一些,好让蹒跚的步履变得稳一些。他曾说这是礼貌,也是教养,一位绅士,是不能够在走路的时候就让人觉得不愉快的。

    程应致单手环住她的肩,并肩走着,他终究连对她放手都顺了她的意。

    然而下一秒,唐易的左手忽然搭上她的肩。

    她哭过,倾尽了悔恨与抱歉,洗了把脸,上了淡淡的妆,把自己整理了一下,深呼吸,唇角挂上不失礼貌的笑容,这才有勇气走出去。

    她不明所以,矢口否认:“也没有。”

    男人看着她,存心要作恶:“就在这里,你亲手撕了它。你的这位‘好朋友’,我就放了。”

    “哦?”

    “……”

    唐易拿枪抵着他,绕着他走了一圈,颇有兴致地问:“听过,唐家吗?”

    “嗯?”

    如果当年,他狠得下心对她强势,她现在会不会就是程太太了?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一城的繁华,车如流水马如龙。

    “没有,”纪以宁心中有怀念,“都是我的习惯,你都记得。”

    纪以宁有些尴尬:“你……怎么猜到的?”

    唐易不答,摸了摸她带着笑意的脸,对她宠溺道:“你喜欢就好。”

    他握了握她的手,再放开,她低头一看,手里有两张古典交响音乐会的观赏票,时间是下个月。纪以宁有些欣喜道:“是我喜欢的交响乐团,我有对你讲过吗?”

    纪以宁不肯放弃,对他追问:那你想过,要吗?唐易给出的,是更为冷淡的两个字:不急。

    这一晚,路况不太好。前方出了车祸。邵其轩开着车,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唐易一同享受三更半夜被堵车的快|感。

    唐易有些担心:“最近你总心不在焉,我不喜欢你这样子。”

    唐易神色不明。

    “……”

    他珍惜纪以宁这个人,也珍惜纪以宁的天分与努力:“以宁,请你一定一定,认真考虑,不要轻易拒绝。”

    纪以宁失笑:“什么啊。”

    他不肯听,出手扣住她的腰,俯下身。

    单单一眼,就震住了。

    她真的变了。

    “呵,我不羡慕。”

    她摇头,下意识去拉他的手:“唐易……”

    “……”

    纪以宁伸手示意其中一幅画作,态度非常尊重:“这位西班牙画家,绘画的创作方式非常个性,激|情、投入,有和旁人最不同的地方:她会把自身打造成画中人的样子,利用自己的身体来衡量、表达。以至于最终完成作品的时候,身为绘画者的她,和作品,已经是一个整体了。男人、女人、无性别的天使;裸、繁复、中立。这一点,我非常钦佩。”

    他抚着她的后背,一腔柔肠:“不是你想的那样。”

    两个男人相互腹诽了一会儿,唐易笑容落了落,车内又安静下去。邵其轩微微叹气,他见不得唐易这样子,纵横于世的一个人,碰上了感情,也会束手无策,也会有想保护却保护不了的人。邵其轩不喜欢悲凉之气,好似大观园末期,一班女人都风流云散的样子。

    他看着这个男人,与他的调查有出入的是,这个人比调查中的面貌更艳、更漂亮,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子,不见得是好事。他可以肯定的是,这样子的男人,根本不适合纪以宁,太嚣张,也太豪横。

    “……”

    程应致的一句话结束了他所有的心软:“你对以宁,知道得这么少,呵。”

    “现在想想,也许那句古话是对的,”纪以宁轻声道,郑重地一字一句,“先注死,后注生,三百年前定婚姻。”

    纪以宁怔住。

    他可以改。

    两个人相爱的方式太重要,时间地点都错不得。当年太年轻,双方皆小心翼翼,不敢越过一步。他明明知道她不懂如何爱人,明明知道她不懂感情,他也始终舍不得用属于男人的手段教她接受他。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就觉足够,他在心里期待着有一天,她会懂,会主动来到他身边。直到她忽然从他的生命中退场,他才知,对纪以宁,他用错了方式。

    纪以宁不自觉抬手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吊坠,快步上前,柔声对他示弱:“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唐易,我跟你回家,我们回家谈。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谈的,我没有要离开你,也没有要反抗什么。所以我们不要在这里这样子,伤到别人。”

    两人间一阵沉默。

    唐易将她拦腰抱起来:“好啊,作为交换,你先好好陪我。”

    纪以宁没有勇气再问了。这种事,他不急,总不能对他用强的,上了他吧?

    她知道唐易拒绝过很多女人,可是她没有想过,她也会是其中之一。她想起邵其轩对她当玩笑讲的:你知道,唐易单身时拒绝起女人来有多狠吗?漂亮的、温柔的、可怜的、同情的,他都狠得下心一把推开,唐家有这种天分的,我看只有他一个。

    “砰”的一声,程应致忽然放下咖啡杯,带着一点力道。

    “讲个故事给您听吧。”

    程应致平静地问:“那现在呢。”

    “是去伦敦的通行证,对吧?”唐易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文件,折叠得那样好,被她双手握着,那样小心又郑重,纪以宁的心意都在这一个动作里了,他还争什么?

    唐易的气息缠上来:“在想什么?”

    命运待他不薄,一个过度思念的声音,终于再次降临在他的生命中。

    老教授看着她,笑容渐收:“你不要为她说话,我想听她自己说。”

    “嗯。威尼斯的叹息桥,修学旅行时,我们曾经走遍欧洲。”

    邵医生经验丰富:“你心情不好时才会一个人躲着喝酒。一个男人,心情不好,喝了酒,身上又有枪,我不跟你这样的危险分子同路。”

    “你最喜欢的,”他把手里的草莓递到她面前,“不当季的水果,味道好的很少。所以那个时候,每次看见口味十分好的草莓,你都会一口气买很多回去。”

    她只想一个人好好地解决这件事,到底还是天不遂人愿,她来不及了。

    唐易笑起来,疯得彻底:“如何?我们试试看。”

    天清气朗,故人季。

    一场情意,他陷得深,被她负一负,到底意难平。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三年了,那件事,你一点都没告诉纪以宁吗?”

    “这么快?”老馆长很舍不得,“我本来还想让一个人陪你好好参观这里的。她很优秀,一定能和你有很多共同话题。”可惜以宁的家人刚刚打电话来,说她今天身体不太好,请假一天。

    “不可以怎样?”

    “女孩子?”他一笑,俯身对她诱道,“应该是女人才对,我的。”

    那一晚,他没有疼她,对她折磨,几乎将她弄伤。

    唐易终于脸色一变。

    但是唐易的态度,令纪以宁有些踌躇。

    “不,我不认为她是你的妻子。”

    “你一直独自留在伦敦,始终不方便啊。”

    “毕业前你忽然不见了,没有拿奖学金,连最后的毕业典礼,你也没有参加。学校方面不断找你,也问过我你去了哪里,所有人都关心你的下落。我只能告诉他们,你发生了很紧急的状况,不得不离开。”

    五分钟,怎么够。

    只一眼,他就失了声,再说不出话来。

    她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见惯生死的,狠起来,做得出来。她只求相安,浮生无事,抬手勾住了他的颈项,对他顺从:“唐易,不要这样。我都已经……嫁给你了啊。”

    纪以宁万般滋味袭上心,只觉心里有无数唱和语,而一开口只字全无,深感辩驳之累。她无从谈起,唯有再一次致歉:“我非常抱歉,作为一个对学业、对理想中途放弃的学生,我辜负了您的教诲和期望。”

    邵其轩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呵,”他像是受不起,“你谢我什么呢?”

    纪以宁了然,低声道歉:“我很抱歉。”

    他阴柔一笑,笑容中全无笑意:“在伦敦,有过男朋友,嗯?”

    他很怀念:“大学最后一年的一次考试,她交出的作品是一幅画。她画了三个星期,却在最后被人毁掉了。因为那次考试的评审老师是皇家学院的人,谁的作品好,就有机会被选中定向培养,名额只有一个,所以竞争很激烈。”

    还是没理他。

    一声“来不及”,一生遗憾系心肠。

    纪以宁没有回答,闭上了眼睛,热泪滚落。

    唐易脸上微微有了笑意:“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他身后走来,从远到近,落入纪以宁的视线。

    “被人吻过?”

    “看起来,你对我的调查还差得很。”唐易一笑,兴致不减,“今天我有时间,就对你讲一讲好了。对,我和纪以宁的婚姻,从一开始不算磊落,是我强迫她的。我也坦白告诉你,对纪以宁,我不打算讲道理。这里是唐家,不是你们那一个有天使、有神爱着的世界。唐家做事的准则,只有一条,不择手段,达到目的。我要纪以宁,你管不了;我如何要她,你也管不了。我承认,是我,让纪以宁没有朋友,没有过去,几乎令她与世隔绝。而且,不妨告诉你好了,我并不打算改。我要让这个世界完完全全遗忘她,让纪以宁的生命里,只有‘唐家’这一个地方。”

    邵其轩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要。”

    “咔嗒”一声,没有子弹,没有威胁,是空的。

    唐易轻启薄唇:“撕了它。”

    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转身,面对他。

    程应致在一个水果摊前停下脚步。

    程应致忽然俯下身,带着力道的深吻,落到她柔软的唇间。

    两人路过西式简餐店,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推门进入。

    一老一少,从东馆到西馆,一个讲,一个听。时间一瞬被拉回六年前,英伦学府,有温和的严肃,他对她传道授业解惑,如今天清气朗,她长大了,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

    “对你的伦敦念念不忘,好啊,我成全你。”唐易辜负起一个女人来,可以很绝,“当初我是疯了才会强迫你留下。”

    纪以宁不忍,她不希望他老。她还记得六年前,作为初到英伦学府的学生,彼得教授作为她的授业老师,那一种严谨、礼貌、矍铄的面貌,给她留下了一生为之心折的回忆。是他教会她,英伦下午茶的古典礼仪,喝茶放下杯子时以尾指垫杯底,轻轻托一托,杯底就不会发出声音,这就是淑女令人喜爱的小细节;也是他教会她,这世间无论哪一种学术,哪一个领域,派别都会因逻辑、思维的不同而林立万象,一个人若是为了维护自身派别而抨击他人,就俗了,真正的胸怀是求同存异,有容乃大。纪以宁佩服这位老人对道理的看法,全然是不可见的“道”,也从不用艰深晦涩的理论来讲,他只讲人情物理,讲芸芸众生的活法,没有玄妙,没有暗涌,像从古世纪吹过来的风,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散,万亿年都如此,于是这风就活了。

    “后来,我一直在想,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他看着她,眼神很深:“现在的你,快乐吗。”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来:“不要!”

    ……

    “呵,纪以宁,你终于来了。”唐易莞尔,毫不意外,“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担心他吗?”

    纪以宁一时竟怔住了。他眼中势在必得的目光她太熟悉了,她每一晚都能从另一个男人眼中看到这种目光。

    “不,不是,”他微微笑了下,“以前我有一个朋友,她很喜欢。在卢浮宫,她欣赏起那幅画来,都舍不得走。”

    唐易拎着酒杯走过来,置若罔闻:“啊?”

    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比与他在伦敦还快乐吗?他知道是他固执了,但三年的感情就这样彻底失了下落,他的固执该是可以被谅解的。

    纪以宁当然知道他停下的原因。他看见了,她也没有躲,本就是她心甘情愿要的人生,她希望他能懂。这很残酷,她知道。深色痕迹,布满她的颈项和锁骨,是唐易在一夜缠绵里对她宣告占有的印记。

    他像是一瞬间厌恶了,带着对她的死心,连看她一眼都觉失望:“和我在一起时,接受我,要我爱你;对别人,也不否认是被我强迫的。纪以宁,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唐易缓缓放下了枪。

    “是啊,好多年了。”

    程应致没有开灯。

    男人顿时就笑了。

    手起刀落,他开了枪。

    一种久违后再有幸拥有的温情,令纪以宁明白,大概,这就是生命中友情的重量。

    唐易想起来了,点点头:“这倒是,论被未婚妻甩,你经验丰富。”

    后来,唐劲问她:“有一个人,叫程应致,是你什么人?”

    “不是的,”纪以宁看着他,语气很焦急,“你知道我不是的。”

    她需要一个很精良的外科手术,在手术未行之前就可以自行斩断对他的期待。

    人间情理,夫妻情分,他缓缓道来,自有内里的道理与力量渗透进她心里。纪以宁想,大概,这就是她即便不喜欢唐家也无法不喜欢唐易的原因。谈感情、谈人世,分寸尺度都在他心里,有持身接物的朴素与温爱。

    她以手捂脸,不愿让他看见软弱的掉泪:“对我好,给我希望,让从没有勇气做一些事的我也有了勇气,靠近你,爱你。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靠得够近时,又一把推开我,对我说,不要这样子。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一定要这么累呢,喜欢得少一些,你不肯;喜欢得多一些,你又不要。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连我自己都快不认得这一个自己了,为了你,我变得太不像我。”

    “咖啡,不加糖;汉堡,多加些芝士;再给我一杯清水,谢谢。”

    纪以宁点点头,诚实以告:“现在,比‘快乐’还要多一点。”

    “谢谢你在三年后给我机会再次遇见你,让我知道,从前的朋友,我仍然可以拥有一两个,这很幸福。”

    管家轻声告诉她:“易少在书房,连晚饭都是一个人在书房吃的。”

    他伸手,向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你又在安慰我,”馆长叹气,“下次你回国,不知道又是哪一年了。”

    他不能离开伦敦,他还在等人。

    听到声音,纪以宁转过身。

    “什么?”

    “想见一见她吗?”

    纪以宁安静良久,对他让了步:“好,我信你。”

    “为什么?”

    “以宁。”

    唐易一笑,讥诮的意味喷薄而起:“我唐易的婚姻,要你的认同做什么?你认同,纪以宁是我的女人;你不认同,纪以宁还是我的女人。”

    纪以宁弯腰鞠躬,无从辩驳:“请您原谅我。”

    “以宁。”

    邵其轩被他脸上那一个收起渐落的笑容晃了心神。

    邵其轩顿觉棘手:“很久以前我就对你说过,瞒是瞒不住的,你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你能瞒她一辈子吗?”

    恋人未满,他已经来不及了。

    你告诉我,我们之间,该以何种面貌面对彼此。故人,情人?

    程应致几乎被吓到,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哭,这样子无声无息地痛哭,更是没有。纪以宁是“静”的,心里得了平静,七情六欲都不动,一股子静气足以撑起她的浮生岁月。

    纪以宁一点一点转身,捂住嘴,明白了,神色难以置信。他怎么舍得,用试背叛者的方式,这么试她?

    唐易笑起来:“你对我,这么不放心啊?”

    “……”

    傍晚,刚下过小雨,路边的水果店三三两两地开着。冬日,暖棚中出产的不当季草莓遇了雨水,仿佛也变得有生命了,粉|嫩嫩的颜色,十分可爱。

    唐易将她抱紧,好似哄一个小孩子:“以宁,我知道你期待什么,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希望,在回应你这一个期待之前,你首先是快乐的。不刻意,不彷徨,不急躁,不带任何目的性。夫妻一场,一切期待的前提都是,我希望你快乐。”

    纪以宁猛地收回神,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可以这样啊。”在一个男人身边,想念另一个男人,即便只是怀念,也是不可以的。

    她关了灯,只留一盏壁灯,唐易静立不语,任凭昏暗的灯光拖长了暗影。

    回酒店的路上,男人走得很慢,边走边打电话:“去查一下,一个叫唐易的人。”

    纪以宁乖巧地走过去,任他将她拉入怀中:“你刚才说,不可以怎样?”

    他甚至还记得当年在桥边,她在落雨的天气里撑着伞,轻声说:“将来如果一定要寻,那么我只想寻一个温暖的男人来爱。”

    “她是你的妻子吗?”

    纪以宁非常震惊。

    馆长点点头:“她一定哭了吧?”

    纪以宁的声音很平静:“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程应致用力握紧那封拒绝信,深呼吸,一点一点将她拥入怀中。

    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没有执念的纪以宁?程应致别开了眼,没有再说话。

    程应致转身,对纪以宁笑,指指刚才拿他的零钱买草莓的小女孩:“像不像你?”

    “有没有想过回来?或者是,跟着你父母一起去美国?如今你们家的投资业务大部分在美国和国内,你在英国,没有人帮你,会很辛苦。”

    “没有,”他摇头,声音里充满了心疼,“她从来不哭的,至少,我没有见过。她甚至都没有抱怨,收起被毁掉的画,用最后一晚的时间,重新赶出了一幅新的作品。”

    老馆长只能陪他走出去。

    周五,天气晴朗。下了一星期的雨,终于停歇了,雨后清新,令人愉悦。

    “普通朋友啊。”

    纪以宁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在卫生间整理好了情绪。

    “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是自己很喜欢的事物,所以总想有你陪着,才是最好的。”

    纪以宁收回神,懂得避讳他的不喜欢:“你今晚等我,有事吗?”

    程应致声音严肃:“一句道歉怎么够。”

    程应致重复了一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以宁,毁在你手里。”

    他是真的舍不得她。

    唐易一把将她抱起来,拥她入怀:“以宁。”

    她还记得,最初被他禁锢在唐家的日子,某一个夜晚,他回到家,什么话也没有,看见她站在餐桌前等他的身影,他直直上前,拦腰抱起她就往楼上走,不顾她无措的表情,将她甩向主卧室的床。他解开衬衫纽扣,步步紧逼。

    纪以宁想了想,难得地向他确认:“你要来哦。”

    纪以宁一时间愣住了,她竟忘了瞒他。

    她有点惊讶,诚实以告:“是我朋友啊。”

    这一个清晨,她就这样突然出现,一如当年的突然离开,来与去,都来不及让他准备好。程应致收紧了拳,指尖掐进掌心,以疼痛抑制住发颤的心。他看着她,带笑的眼睛,温和的表情,与人对视时清澈的目光,甚至,连道起歉来会有抬手捂嘴的小动作都没有变。

    他抵着她的额头,来势汹汹:“当年你说,牵手可以的,其他的,你不习惯。这三年来,我一直后悔,若那一天,令你习惯其他的,你会不会就舍不得下落不明?”

    “不极端,留不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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