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墓园的遇见

就像每一个疑似陷入恋爱中的精神病一样，起起伏伏。

    她又晃了晃这个呈现晕倒状态的男子，他依然全无反应。

    回到S城后，黎语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比孤独的人。可眼下她在这个男人身上居然看到了更多的孤独感，这让她感觉无比亲切。

    秦白桦一脸震惊。

    秦白桦突然说：“等等！”

    “懂你个屁。”

    他说：大蒖，虽然你和你妹的脾气秉性外貌声音天差地别，但你们俩还真是有个共同点，你们俩眼睛巨像！

    走近，唤两声，没什么回复。

    蹲下，捅一捅，没什么反应。

    “你有妈妈吗？”卡在肩膀上的那颗头突然发出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

    黎语蒖说，她再确定一下。

    黎语蒖扶扶眼镜，轻描淡写回复他：“最近受红尘怨气干扰太深太烦，挡挡桃花。”

    秦白桦看着她，说：“我发现你们家人眼睛都很像啊！你和黎语萱，还有你弟弟，你们仨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好消息”宣布完，唐雾雾看着黎语蒖别有深意的笑着。

    秦白桦也注意到她戴了眼镜。

    黎语蒖想逃离这个灰暗的世界。

    赤红的晚霞中，那人身形愈发显得颀长，也愈发显得孤独。他穿着白衬衫——他身上应该有伤，有血迹浸透了衬衫显现出来。他脸上也有很惊悚的伤，右眼燕窝是青紫的，嘴角有和人斗殴后留下的裂痕，鼻子上横着一道凝了血的口子。那些伤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不过依稀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个英俊青年，毕竟伤成这样，都没有让人觉得丑——但他眼睛里的痛苦却清楚得叫人一览无余。那些缅怀与痛苦深扎在那双眼睛里，让人几乎觉得他所身处的苦痛一定是一片灼心地狱。

    “是啊。”

    他说：鹦鹉小姐，不服我就尽管来x大找我好了。

    翻个个，近距离看清了整张脸，果然是符合狗血言情剧的一张带伤的帅脸，也果然是符合狗血言情情节的额头发烫。

    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事她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疯狂看书。只有书能让她的内心获得平静。

    “不递是因为知道递上去也会被你挡掉，所以哪里敢递。”

    对于她的黑框眼镜，第一个表示不适应的是宁佳岩。

    黎语蒖扶了扶眼镜，笑了。

    黎语蒖扶扶眼镜后，重新把他往上颠了颠，尽量调整到让自己更舒服一些的姿势。

    回到家里，黎志惊讶于她带上了眼镜，反复追问她眼睛是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确认确实没有大碍后他才放下心，然后高兴地告诉她：“语萱考到你们学校去了，你们姐妹能在同一所学校，这真是太好了！”黎语蒖笑了笑。她在想应该什么时候告诉她爸爸，她要出国留学去了。

    男人笑了，咧到了嘴角的伤，于是皱了下眉。

    真担心自己这么有力气没吃晚饭都能背着男人健步如飞下台阶的样子被人看到以后会嫁不出去啊。

    假期开始时，黎语蒖和宁佳岩一起回了S城。秦白桦自己一个人回了梨花乡。唐雾雾什么时候走和谁走，并没有人关心。

    那个男人非常赶趟地又晕了过去。

    宁佳岩和黎语蒖有共同的大课，上课时见到那副毁天灭地惨不忍睹的黑框眼镜，宁佳岩一本正经地问黎语蒖：“你被民国时期进步女青年魂穿了吗？”

    黎语蒖一下子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还好她有一副可以隔绝世界的眼镜，帮她挡住了她这不想示人的眼泪。

    “没见着最后一面，所以你把自己难过得鼻青脸肿昏迷不醒的？”

    黎语蒖真想给他甩地上算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还是把心里话说一下吧。

    虽然很不甘心，但她不得不承认，秦白桦，似乎喜欢上黎语萱了。

    黎语蒖送走秦白桦的时候，她真恨不得自己从来都没有邀请他来过。

    黎语蒖心里咯噔一下。

    拖了一年了。其实有些话高考之后她就应该对秦白桦讲的。可是她太怯懦太没有自信，一旦察觉秦白桦对黎语萱有了好感，她就变得闭口不言。好像只要她不说，她就没输，她就还有机会一样。

    她很希望能通过大学时光的相处，来校正秦白桦跑偏的情感，让他忽然有一天能意识到，黎语萱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象，她美丽但只适合欣赏，而她的姐姐，虽没有妹妹那么美丽，却是他从小到大最坚贞不渝的伙伴。

    其实用似乎两个字，也无外乎是对自己内心不甘的一种安抚。那么明显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什么似乎。

    黎语蒖认命地叹口气，扯着他的胳膊拉起他，三下五除二把他背上了身。

    这是他第二次说她的眼睛和黎语萱的像。

    不过在大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前夕，唐雾雾特意把几个人约在一起，美其名曰要来和大家叙个旧。

    起身时，她蓦然发现后面一排靠边的墓碑前，站着一个人。

    这时黎语蒖能说些什么呢？只能面无表情地回一句——

    黎语蒖几乎要被这个认知所击垮。她偷偷喜欢的男孩，透过她的眼睛，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这时黎语蒖能说些什么呢？只能面无表情地回一句——

    上了大学以后，因为不在同一个系，黎语蒖和秦白桦见面的机会如非彼此愿意，并不能以“每天”来计。而秦白桦每次来找黎语蒖聊天吃饭，黎语蒖发现不管他们开始聊的话题多么的上天遁地丰富多彩，最后千曲百转之后总能绕到黎语萱身上去。

    黎语萱的回复是：乡下人，你给我等着！

    黎语蒖对着镜子照了很久，觉得自己和以前比真的有了很大变化。秦白桦怎么就瞧不见她这些变化呢？

    “我没妈妈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黎语蒖没好气地答。

    分别的时候，黎语蒖只对秦白桦说了一句“再见”。黎语蒖猜想秦白桦一定不知道这声再见包含着怎样的意义。

    不久教导处有了明确回复，告知她，她已经通过交换生选拔，询问她，是否确定愿意过完这个假期就远渡重洋展开留学。

    “嗯。你没有吗？”

    黎语蒖笑了：“你不算，你手里捏着花枝儿，半递不递的，都谈不上给，有什么好挡的。”

    “在墓碑下呢。”

    宁佳岩注视着她的反光镜片，企图看穿她被挡在镜片后的眼睛。

    黎语蒖扛在肩膀上的那颗头说话了。

    开学后他们在大学里又见了面。

    黎语蒖知道当一个人无意识地总把另一个人挂在嘴边，这意味着什么。她痛恨这样的现象发生在秦白桦和黎语萱之间，而她却无力将它改变。她有时候想，如果自己勇敢一点，在秦白桦刚到S城的时候，在他还没来得及看到黎语萱之前，如果她鼓起勇气告诉他，我喜欢你，那么现在的情形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黎语蒖曾经对大学生活有无限想象，而在她的每一种想象里，任何美好的元素都是因为会有秦白桦的存在。他们会朦朦胧胧的发展成恋人，他们会甜甜蜜蜜的一起上课上自习，他们会铸建同一个梦想就是为将来共同努力，他们也许会毕了业就结婚……

    黎语蒖心里忽然又升腾起一些希望。

    快走出墓园的时候，悲伤的人形昏迷物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从那天起，黎语蒖无声地戴上了一副土得快要掉渣的黑框眼镜。

    她叙旧的主要内容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语萱高考发挥超常，考得非常不错，她应该能考到你们三个人的学校去。本来表姨问她要不要出国读大学的，她惦记着大家都在这里，一个人出去太无聊，就义无反顾放弃了出国的想法要考来这里和我们在一起呢！

    她望着西沉得只剩一条弧线的残阳，默默叹气。

    宁佳岩沉默半晌，终于问：“挡谁的桃花，我的吗？”

    被治愈的她从那人身上收回眼神，向山下走。

    “我妈也是。你见到她最后一面了吗？”

    她说：看把你吓的，我逗你玩呢。

    黎语蒖有点失望。他觉得她只是变白了而已。一个男生看不到一个女生的美丽，说明什么呢？

    “别老你妹你妹的，你妹！滚。”

    她在母亲的墓碑前坐了很久，她想把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向妈妈倾诉，可是她发现自己恐怕只要一张口，就会软弱地掉下眼泪。于是她倔强地抿着嘴，只是默默地坐了好久，把中垂的日头直坐到向西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