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慢慢追往事

p;   而当她终于做出完整反应的时候，医生早已经和她的父亲继母互相恭喜去了。

    后面的事情，黎志说家里人就可以上阵帮忙了，不应该再麻烦秦白桦。已经耽误了他这么久的学业，真是不好意思。黎志告诉秦白桦，不管以后他有什么样的要求，只要他开口，黎家一定会不遗余力去报答。

    秦白桦看直了眼睛。

    她对大夫说，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到黎语萱坐在病房的沙发上，虽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在低头看着书，但僵直的身体和好久不翻一页的书本早已经出卖了她。

    而黎志已经在沙发上，欣慰地笑了。

    她努力聚焦，但失败了。

    是的，就因为曾经喜欢过你而不自知，再回首时发现你对我的感情已经再不可追忆，我才愈发痛苦。这痛苦不让我像被你妹妹拒绝时那样想去死一下，因为那牵扯到了我的自尊。这痛苦让我现在在接受着你已经彻底放下我的事实时、让我明白从此我要变成你生命里的外人时，我的胸口间是如此绵长的钝痛。

    黎语蒖想了想，说：“好兄弟，无论四海天涯，后会有期！”

    他们快乐的回忆着，她一天比一天能够想起更多的事情。

    秦白桦说：“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就想和语蒖单独聊会天。”

    还有她的母亲，忙完工作就赶来看她，她的大小二便和擦洗工作都是她母亲和护工一起帮她完成的。

    他们一起趴在窗台上看日落的余晖染红街道和行人，看白色的月牙在还没有开始黑起来的天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升起，看楼下槐树枝头的树叶随风摆动间漏出的缝隙里，坐着正仰头看上来的黎志和叶倾颜。

    看着黎语萱变得受伤无比的表情，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产生满足或者暗喜的心情。

    那时候是他问黎语蒖：你怎么一声不响说出国就出国了呢？你知道开学之后，我没看到你，听说你出国了的消息时，是什么感受吗？

    “那，”秦白桦仿佛鼓足了勇气，“你也想起了对我的感觉，是吗？”

    原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放下之后，是一片云淡风轻。当执着与深爱被一再辜负，往日终将不可追。

    他一心一意帮助黎语蒖回想以前的事情。他一度很担心她会不会傻掉。她那么聪明，如果就此傻掉了，该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黎语蒖看着树荫下的黎志，明明遥远的距离，她却好像能从他脸上看到关切的神情。

    当秦白桦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看着背对着门口坐在床上的那个少女转过头来，白着脸，皱着眉，用了很长时间使劲地想，终于迟疑地、不确定地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恍如隔世。

    黎语蒖怔了怔。她在努力回想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

    最让人痛的刀，是钝而无锋的刀——看起来不伤人，割在身上时一来一回的拉扯着血肉，疼得绵长而不可磨灭。

    原来让一个人的心不再浮躁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彻底死心。

    黎语蒖再次醒来后，变得非常奇怪，她听人说话从听到到给出反应又慢又吃力，记忆更是混乱无比，她差点连父亲和继母都认不出来。

    黎志立刻联系秦白桦。简单讲明情况后，秦白桦二话不说从德国赶回来。

    她于是努力转动眼球，看到了有点模糊的、但尽管模糊也难掩激动的一张脸。

    秦白桦笑着拍拍她的头：“不了，我怕万一记忆找不回来，我就把你给忘了。”

    “大蒖，明天我就走了，送我一句话吧。”

    秦白桦说，是啊，她真的挺不容易的。

    他们忽然都笑了。

    黎语蒖嗫嚅着，说：“或者这件事，可以找秦白桦来帮忙……”

    叶倾颜于是有点感慨：“语蒖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他是她的父亲，他却对她无能为力。

    她努力暂缓闭眼的动作，使劲聆听。那声音她不知道是陌生还是熟悉，她的脑子好像分辨不出来这两种感觉。那声音的主人正激动地大叫着她的名字，然后高喊：“医生，我女儿醒了！医生，我女儿她醒了！”

    黎志对此很担心，不惜重金拜请专家们进行会诊。

    最让人痛的刀，不是锋利的刀——一刀割下去，一场剧痛后，该忘就忘了。

    他带着她回想他们小时候那些调皮捣蛋的事，那些事从来都是她挑头领着大家干的。他带着她回想他们怎么样掏鸟窝，怎么样拔邻居家鸡的鸡毛，怎么样把村长家的狗用墨水从白狗染成黑狗，怎么样跑到村支书家房顶上蹦蹦跳跳，硬把人家的天棚跳漏了给人家开了扇天窗。

    别人问她什么事，她都摇头说不记得了。

    医生给出复健方案以后，黎志在自责中叹了一整晚气。他从来没有参与过黎语蒖的童年，他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长大的，帮她从小时候起找回记忆并理清回忆这件事，他无比想做却无能为力。

    这样的日子里，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小时候，和她重新过了一次童年。

    秦白桦说，是的。你别看她是女孩，打人的本事特别厉害，别看她小，打架特别有章法，谁也不敢欺负她们娘俩。

    黎语蒖问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目瞪口呆的表情。

    原来，她是差点死掉吗。

    她觉得异常疲惫，头脑在空白中只激发出昏沉的感觉。

    黎语蒖笑着摇头：“从前我明知道你喜欢的女生应该是黎语萱那个类型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幻想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个类型。可是人最重要是做自己啊，当我某一天睁开眼睛，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就停止了那种感觉。”

    她一醒来就又看到那个在她耳边大叫的人，她在他的谆谆呼唤下，终于想起了他是自己的父亲，他叫黎志。他身边陪着她美丽端庄的继母。她看到黎志愈加消瘦憔悴的脸上，溢满了关切和欣喜。就连她继母脸上，也有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的期待过后盼到好结果的喜悦表情。

    他笑着笑着，有点笑不下去了。

    然后秦白桦说：“大蒖，你是不是已经全部想起你来S城前的所有事了？包括你的……所有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