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难过就忘掉

    黎语蒖坐定在他对面后，轻声问了下：“怎么受伤了？”

    韩雯瑜从隔壁包间里，仪态万千地走出来。她对孟梓渊说：“梓渊，你先回去吧，我和她聊一会。”

    她的暴躁一向不叫人喜欢，但这次她的反应实在让黎语蒖甚感受用。

    徐慕然没有受她抱怨的影响，反而眼睛锃的发亮，亮得就像暗夜中的雷光：“什么叫‘总’想给人讲道理？”他盯住黎语蒖，说，“从武馆相遇到现在，我只给你讲过这一次道理，其他道理你是什么时候听我讲的？”

    徐慕然手搭在桌子上，指尖敲了敲桌面：“这个故事发生在古代，是真人真事。有一次孔子被困在陈蔡一带，好几天没能吃上饭。一天中午他的弟子颜回终于讨到一些米，颜回就用这些米给孔子煮粥。粥快熟的时候，孔子却看见颜回趁着没人手都不洗就伸进锅里抓稀饭偷吃。孔子假装没看见，但等颜回端粥来给他吃的时候，他对颜回说：我刚才梦见了死去的先人，粥饭要是干净的话，我想先祭奠了先人再吃。结果颜回连忙告诉他说：老师，这粥饭不干净，不能用来祭祀；他是是这样的，刚才有些烟尘掉进了锅里，弄脏了粥，但倒掉太可惜了，我就把脏的那里抓出来吃了。孔子于是知道，他是错怪了颜回。他很感慨，告诉弟子们，人们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睛看到的东西其实并不都可信。他说他所依靠的是心，但其实心也不是完全可靠的。”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外面天色渐暗，街市里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灯彩映照下，世界没怎么经过寂寞就从白过度到了黑。

    徐慕然眉眼间的激动一下黯淡下去。她又把他身上的事、他说过的话安在别人身上了。

    黎语蒖看着他：“如果我说不能呢？”

    他就站在大楼近前，仰着头向上看着，目光专注，表情沉敛，下颌线因他上仰的角度变得突出分明。

    他们还是约在以前的那个老位子。

    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说：“如果现在敲你一棒子，你会不会忘掉和孟梓渊之间发生的一切？”

    黎语蒖淡笑一下：“什么为什么？当然因为我们并没有分手啊。”

    所以他那时吻她，其实是想做给某个人看的吧，他想让那躲在暗处看着他们的人吃醋。结果躲在暗处的人，竟不止一个。

    黎语蒖静默半晌。这半晌里她能感觉到对方呼吸声变得轻悄起来。

    徐慕然：“讲完了。”

    孟梓渊第一次带她来这里吃饭，其实该是故意做给韩雯瑜看的。

    再更凑近玻璃窗一些，目光几乎变得垂直地往下看。

    孟梓渊看着她，眉间蹙起深深的沟壑：“语蒖，对不起！”

    黎语萱看到请柬后又气又惊得跳了起来，大骂孟梓渊是个王八蛋，死活要冲去孟家问个明白。

    他脸上居然有伤。

    她立刻再向窗前探了探身，转动目光四下搜寻。

    她的回答如此简短，让孟梓渊在惭色中不由发怔。

    徐慕然双眉紧蹙：“为什么？”

    黎语蒖嗤笑出声：“我吃两口饭、我看两天书、我讲两句话，就真的是吃两口、看两天，讲两句吗？一个泛指都要这么吹毛求疵，徐大少可真是个会斤斤计较的人！”

    巧的是，他们的座位居然挨着。

    徐慕然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他默了一瞬后，说：“丫……语蒖，我这样叫你可以吗？该说的我都说了，而我所希望的是，能把向你冲过去的一切冲击减到最低，仅此而已。”

    他又开始骚扰她了。这才是他正常的状态。

    下了飞机，抵达婚礼现场前，黎语蒖忽然对徐慕然说：“我不想表现得那么落寞，等下不如你就扮作我的男伴吧。”

    她先开了口：“说我的事之前，我想先问你个问题。你和徐慕然是什么关系？”

    她其实不用加班的，可是突然间工作热情无理由地高涨，她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精神一下变得前所未有的集中，处理起事情的效率高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们家老大要欺负也是我们自己欺负，轮得到他这个王八蛋吗？！”

    韩雯瑜看着她：“我们会在邻国海岛举办婚礼，你来参加吗？”

    “没错，”她擦着眼角说，“你都猜中了！”

    他看着她好半晌，鼓起勇气般，说出这样五个字。

    黎语蒖淡淡一笑：“我陪我的老师过生日喝酒聊天，这是我该做的，不用你谢。”

    黎语蒖从容微笑：“不管我和他有没有什么关系，这都和我们今天的谈话没什么关系，是吧？”

    徐慕然轻轻挑了下眉：“你听完这个故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韩雯瑜看着黎语蒖，说：“徐慕然威胁梓渊，要么赶紧和你说清，要么赶紧和我撇清。”

    远处没有。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

    徐慕然笑了笑，笑容里有种自我想法居然能被人了解的愉悦。

    她的手机响起来，她随手接通。

    下一秒她的目光撞进了那个烦人的人眼里。她差点浑身一抖。

    顿了顿，黎语蒖收起那抹淡笑，问徐慕然：“你有事找我，是吗？”

    黎语蒖在脸上挂起两抹不耐烦的神色：“你总想给人讲故事讲道理，我对他人有怎样的观感终归是我自己的事！”

    黎语蒖微抿嘴角，开口时声音并没有附和嘴角的弧度。她讲起话来语气淡淡的，和从前一样有些不耐烦似的：“然而并没有躲得过去。”

    她看着孟梓渊，问：“找我是不是有事？”

    黎语蒖撇着嘴角嗤地笑了一声。

    孟梓渊脸色惨白过了头，已经开始发青。

    几天后，孟梓渊突然给黎语蒖打电话，想约她见面。

    对方的呼吸好像乱了一下。那种短促的窒息后又长长舒了口气的节奏。

    韩雯瑜眉梢微动：“目前？这是说你们未来会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过去曾有什么关系？”

    韩雯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告诉黎语蒖：“我和梓渊，我们要结婚了。”

    “有点意外是吗？以前有人说过我，我这个人总是不让人猜到我要说什么。”

    赶飞机那天，黎语蒖临时被事情耽搁了，差点来不及，还好进机场的时候遇到了徐慕然。他不是迟到，他是因为对时间的把控十拿九稳特意没有早到——他在机场有关系，带着黎语蒖走了快速通道。

    黎语蒖暗暗中想，那他应该是不小心把脸撞在了别人的拳头上了。

    后来有一次孟梓渊送她回家，他差点吻了她，是被徐慕然的两束大灯给临时打断的。当时他看到徐慕然的时候很吃惊，说话时声音几乎都在抖动，他说：徐少，怎么是你？

    黎语蒖把这些话告诉韩雯瑜。韩雯瑜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黎语蒖微微一笑：“不问了，你开心就好。”

    “我舅舅说昨天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谢谢你。”

    黎语蒖嗤的一声，撇了撇嘴角，又垂下了眼帘端水杯喝水。

    韩雯瑜看着她，笑起来，笑容像穷尽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妩媚和骄傲：“我一定寄给你！”

    韩雯瑜也笑：“一个和你没关系的人会为了你打得另外一个男人一脸血吗？”

    孟梓渊：“你……不问我原因吗？”

    黎语蒖走到座位前，看到孟梓渊时，有点吃惊。

    韩雯瑜对他笑：“放心，没事的，先回去吧！”

    徐慕然抬手搓了搓下巴：“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孟梓渊沉默下去。沉默中，他似乎该有千言万语用来解释原因和表达歉意，然而打破沉默时，最终他说得出口的，也仅有苍白无力的“对不起”三个字。

    所以孟梓渊的脸是撞在了徐慕然的拳头上么。

    黎语蒖看看他，淡淡答：“还好。”她看进他的眼底，偏偏头，说，“因为我总觉得我经历过比这个更难过十倍百倍的事情。”

    她起身走到窗前。那辆车还在，那个人却不在车上。

    他是屏住了呼吸吗？

    徐慕然看着她，眼底浮现出沉痛的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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