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说真的,罗比诺对这张图没有想法,但他还是神情严肃地盯着图看,把欧美两洲大致审视了一遍。里维埃并不对他明说,而在继续自己的默想:“这个航空网的面貌很美,也很凶。它夺去了我们不少人————不少年轻人的生命。横在这里,俨然生了根似的,它给我们带来多少问题啊!”可是,对里维埃来说,目的高于一切。
罗比诺站在他身旁,始终盯着面前的地图,慢慢直起身子。他不指望里维埃会动恻隐之心。
他试过一次,向他诉说自己的生活被可笑的小毛病害苦了,里维埃回答他一句俏皮话:
“它使您睡觉不沉,可也使您手脚利落。”
这句也不尽然是俏皮话。里维埃经常说:“倘若失眠使音乐家创造出美丽的乐曲,这就是美丽的失眠。”有一次他指着勒鲁说:“您瞧,这多美,这张吓跑爱情的丑脸……”勒鲁身上的优秀品质,可能都要归功于没人爱,使他在生活中除了工作不思其他。
“您跟贝勒兰很有交情吧?”
“唔!……”
“我不是在怪您。”
里维埃回转身,挽着罗比诺低着头小步走。他嘴上露出苦笑,罗比诺不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不过您是上司。”
“是的,”罗比诺说。
里维埃想到每天夜里空中发生的事,如在戏剧中一样,有伏笔有高潮,各种意志稍有衰退便会导致失败,从此刻到天亮,也许还有一番苦斗。
“您应该继续扮演您的角色。”
里维埃说话字斟句酌:
“明天晚上您可能要命令这位飞行员去冒险飞行,他应该服从。”
“是的……”
“这些人,这些比您更有价值的人的生命,几乎由您支配……”
他显出犹豫。
“这个,很重大。”
里维埃始终小步走着,几秒没有开口。
“要是他们讲交情才服从您,您是在欺骗他们。您本人没有权利要人家做出牺牲。”
“当然……没有。”
“还有,要是他们跟您有了交情,以为某些苦活可以不干,您也是在欺骗他们,因为他们还是应该服从。请这里坐。”
里维埃慢慢用手把罗比诺朝他的办公桌推。
“我请您坐上自己的位子,罗比诺。您若累了,也不该由这些人来扶您。您是上司。您软弱要招人笑话。写吧。”
“我……”
“您写:‘罗比诺督察员因某种理由,给贝勒兰飞行员某种处分……’您随便找个理由吧。”
“经理先生!”
“我的意思您只当明白了,做吧,罗比诺。要爱您手下办事的人,但是要爱在心里。”
罗比诺又精神十足,指挥人家揩螺旋桨毂了。
一个迫降场打来电传:“看见飞机。飞机发信号:转速下降,要求着陆。”
无疑又要耽误半个小时。当特别快车停在半道中,一分分的时间再也越不过一寸寸的土地时,人会等得烦躁;里维埃感到的就是这种心情。时钟大针现在描画一种死的空间:在圆规的这段跨度中原来可以包容多少件大事。里维埃等急了,出去散心,在他眼里,黑夜空得像一座没有演员的剧院。“这么一个夜晚要浪费了!”他透过窗户,恨恨地望着这片繁星点点的明朗夜空,这排神圣的航标,还有这个月亮————这么一个夜晚如同黄金一般糟蹋了。
但是,飞机一离地,这个夜晚在里维埃看来还是美丽动人的。黑夜的腹内怀着生命。里维埃对它很关心:
“你们遇到什么天气?”他传话问机组。
十秒钟过去:
“大晴天。”
然后又传来飞越的城镇的名字,对里维埃,这些也是这次战役中攻陷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