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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也一样乱哄哄的。国民自卫队、有产者,还有别动队呼喊着,闹腾着。一批批代表团浑身颤抖地走过,去拜访元帅。奥尔奴则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他一边走在通往郊区的路上,一边自言自语道:

    “夺走我的军旗!……得了!这可能吗?他有这个权力吗?让他把自己的东西缴给普鲁士人好了:他那些华丽的镀金四轮马车,还有从墨西哥带回来的整件制成的漂亮金属餐具!可是,那面军旗是我的……它是我的荣誉。我不准别人碰它。”

    所有这些片言只语都因为奔跑和结巴而变得支离破碎;但是,这老家伙的内心深处却打定了主意!这主意既明确又坚决:取回军旗,把它带回部队,和所有愿意跟随它的士兵一起,打败普鲁士人。

    当他来到上校家时,门卫连门都不让他进。上校也在发怒,不想见任何人……可奥尔奴却不这么认为。

    他谩骂着,叫喊着,推搡着值勤的士兵:“我的军旗……我要我的军旗……”最后,终于有一扇窗户打开了:

    “是你吗,奥尔奴?”

    “是我,上校,我……”

    “所有的军旗都在军械库……你只要去那里就行了,他们会给你一张收条的……”

    “收条?……要收条干什么?”

    “这是元帅的命令……”

    “可是,上校……”

    “别烦我了!……”

    窗户重新关上了。

    老奥尔奴像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

    “一张收条,一张收条……”他机械地重复着……最后,他继续上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军旗在军械库里,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它取回来。

    (五)

    军械库的大门全都敞开着,以便让排队等在院子里的普鲁士军车通过。奥尔奴进去的时候感到一阵战栗。所有的旗手都在那里,大约有五六十名军官,大家都神情悲哀,一言不发;灰暗的军车停在雨中,军车后面聚集着旗手们,人人都光着脑袋:这场面无异于一场葬礼。

    巴赞部队的所有军旗都堆在一个角落里,混乱地放在满是泥浆的石板路上。这些色泽鲜艳、褴褛不堪的丝质军旗,这些镶着金丝流苏、做工精致的旗杆碎片,所有这些荣誉的象征都被扔在地上,溅满了雨水和污泥,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悲哀的了。一名行政军官在一面一面地清点军旗,每叫到一个部队,所属的旗手就走上前去,领回一张收条。两个普鲁士军官态度生硬、面无表情地监督着将物资装车。

    你们就这么走了吗,神圣光荣而破碎的军旗?你们展开着撕裂的旗面,凄凉地扫过路面,宛若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你们带着美好事物惨遭玷污的耻辱而去,而随着你们当中每一面旗帜离开的,都是法兰西的一部分。在你们熨烫过的褶痕之间,还留着长途征战的阳光。在累累的弹痕之中,你们保存着对无名烈士的记忆,他们就这样倒在了被敌人瞄准的军旗下面……

    “奥尔奴,轮到你了……他们在叫你……快去领收条吧……”他要领的确实是收条!

    军旗就在这儿,在他面前。这正是他的那面,是所有旗帜中最漂亮、最残缺不全的一面……看到它,他觉得自己还在那座斜坡上面。他听见了呼啸的子弹声、破碎的饭盒声,还有上校的说话声:“保护军旗,孩子们!……”接着,二十二名战友倒下了,他是第二十三个冲上前去重新扶起军旗的,他举起了这面因失去旗手的臂膀而摇摇欲坠的可怜的旗帜。啊!那一天,他曾发誓要捍卫它,要留住它,直到献出生命。可现在……

    想到这里,他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他仿佛喝醉了一般,发狂地冲向普鲁士军官,从他手里夺过心爱的军旗,紧紧地攥在手中;然后,他试图再次把它举起来,举得又高又直,一边喊着:“保护军……”可是,他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他感到旗杆在抖动,在他手中慢慢滑落。疲乏和死亡的气氛沉重地笼罩在这个投降城市的上空,在这样的气氛下,军旗再也飘扬不起来了;任何有自豪感的生命都不能存在……老奥尔奴中弹倒地了。

    注 释

    〔1〕 旧时法国军队给重征入伍的士兵颁发臂章,以证明其军龄长久;也可以向其他士兵颁发臂章,以证明其参加过某次战役或负过几次伤。

    〔2〕 1870年8月14日发生于法国东北部城市梅斯附近的一场战斗,普鲁士军队向撤退途中的法国军队发起攻击,法国军队奋起应战,击退了进攻。

    〔3〕 1870年8月18日发生在法国东北部城市梅斯以南的另一场战斗,普法两军展开激烈厮杀,以法军撤进梅斯、梅斯被围而告终。

    〔4〕 法国城市,位于法国东北部边境,摩泽尔河畔。

    〔5〕 1870年10月17日,被困于梅斯的法国莱茵军司令巴赞元帅下令,向普鲁士军队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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