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心疼他,用罐子给他留下掺奶油的粥,当他喝粥的时候,乌斯季尼娅用卷起袖子的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他。他看她一眼,她就笑,他也就笑了。
这事真新鲜,真奇怪,因此起初吓着了阿廖沙。他感觉到这会妨碍他像过去那样干活。不过他心里还是高兴,当他看着他那条由乌斯季尼娅补过的裤子的时候,他就摇头微笑。他干活或者走路的时候,常常想起乌斯季尼娅,口里就说:“哎,乌斯季尼娅啊!”乌斯季尼娅尽力帮助他,他也帮助她。乌斯季尼娅把自己的身世讲给阿廖沙听,讲她怎样成了孤儿,姑妈怎样收养了她,又怎样将她送进城来,商人的儿子怎样勾引她,她怎样制止了他。乌斯季尼娅爱说话,而阿廖沙喜欢听乌斯季尼娅说话。他听说城市里常有乡下来的雇工娶厨娘为妻的事。有一次,乌斯季尼娅问他,家里是不是快要给他娶亲了。他说不知道,而且说他不愿意娶乡下的。
“你是看上谁了吧?”她问。
“嗯,我愿意娶你。你嫁给我吗?”
“哟,破罐子,破罐子,你真说得出口,”她拿锤子在他背上敲了一下说,“干吗不嫁啊?”
过谢肉节的时候,父亲到城里来取工钱。商人的妻子听说阿列克谢想娶乌斯季尼娅,心里很不喜欢。“以后就要怀孕,带一个孩子她还能干什么活啊!”她对丈夫说。
主人把工钱交给了阿列克谢的父亲。
“我儿子挺好吧?”父亲问,“我说过的,他不吭声。”
“不吭声是不吭声,就是胡思乱想。他想娶厨娘。我可不要有家室的仆人。这对我们不合适。”
“别看他是笨蛋,可倒想出这种事来,”父亲说,“你别发愁,我叫他死了这条心。”
父亲走到厨房里去,在桌边坐下来等儿子。阿廖沙在东奔西跑地做事,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是个规矩人呢。你胡想些什么?”父亲说。
“我没想什么呀。”
“怎么没想。你想娶媳妇。到时候我会给你娶媳妇,娶一个该娶的,可不要城里的烂婆娘。”
父亲说了许多话。阿廖沙站在那里叹气。等父亲说完话,阿廖沙就露出了笑容。
“行啊,这个可以不想。”
“对啦。”
父亲走了以后,他单独和乌斯季尼娅在一起,他对她(父亲同儿子说话的时候,她站在门背后听着)说:
“咱们的事不行,吹了。你听见了吗?他生气了,不许。”
她用围裙捂着嘴悄悄地哭了。
阿廖沙口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怎么能不听话啊。看样子得搁下啦。”
晚上,女主人叫他关百叶窗的时候对他说:
“怎么样,听你父亲的话,不想你那些蠢事了吧?”
“看样子是不想了。”阿廖沙说,他笑了,但立刻又哭起来。
从那个时候起,阿廖沙再也不和乌斯季尼娅谈结婚的事,他的生活又恢复了老样子。
封斋期[3]管事派他去扫房顶上的积雪。他爬上房顶,把积雪扫掉了,就去剥冻在溜槽边的一点雪,可是脚下一滑,他连人带着铁铲一起摔下来。倒霉的是他没有落在积雪上,而是落在盖着铁皮的门口。乌斯季尼娅跑到他跟前来,还有小姐。
“摔坏了吧,阿廖沙?”
“嘿,摔坏了。没事!”
他想站起来,可是站不起来,于是露出了笑脸。人们把他抬到下房里。来了一位医士。给他检查了一下,问他哪里痛。
“到处都痛,这没什么。不过东家要见怪了。得给老爷报个信儿。”
阿廖沙躺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就派人去请司祭了。
“怎么,你要死了吗?”乌斯季尼娅问。
“不死又怎么样?咱们还能总活着?总有一天得死,”阿廖沙像平时一样急促地说,“乌斯季尼娅,谢谢你疼我。瞧,不许结婚倒好,要不就成了一场空。现在什么都好了。”
他只用他的手和心同司祭一起祈祷。他心中想的是,在这里多好,如果听话,而且不惹人,那么在那边也会好的。
他很少说话。只是要水喝,并且总是挺惊讶的样子。
他似乎对什么感到惊讶,把身子一挺就死了。
(1905年)
陈馥 译
* * *
[1]阿廖沙是阿列克谢的小名,阿廖什卡是昵称。
[2]乌斯丘莎是乌斯季尼娅的小名。
[3]封斋期在复活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