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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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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布鲁斯和他父亲种植的,给小路带来了一些阴凉,不过长得还不太高,还挡不住视线。到了五月,满山遍野都是风铃草。小路尽头,树林的顶端,在往峡谷中守林人的农舍去的坡上,安布鲁斯立了一块花岗石。“这块花岗石,”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可以作为我死后的墓碑,你就想我在这儿,而不是和其他艾什利一起在家族墓穴里。”

    当他把花岗石立在那儿时,他没有想到,他根本不会躺在家族墓穴里,而是躺在了佛罗伦萨的新教徒墓地。在这块石碑上,他记上了他曾旅行过的地方,并在下面附了一首打油诗,我们一起看时,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尽管都是无稽之谈,但都是出自他内心的感慨。他离家的最后那个冬天,我经常爬上这条小路,穿过森林,站在这块花岗石旁,俯视着眼前他所钟爱的这一切。

    我今天又来到这块花岗石旁。我双手扶着石碑,站立了片刻,无法作出决定。下面,守林人家的炊烟袅袅升起,他家那条狗,他不在的时候总用一条链子拴着,时不时毫无来由地叫几声,或许是因为叫声能与它为伴。白日的光芒即将消失,此时比白天冷了一些,乌云也慢慢布满天空。我看见远处的牛群从兰克里山下来,在林边的沼泽中饮水,在沼泽地那边的海湾里,大海失去了太阳的照射,变成蓝灰色。

    一阵轻风吹向海岸,吹得下面的树叶沙沙作响。

    我坐在花岗石旁,从口袋里拿出安布鲁斯的信,把它倒扣在膝盖上。信上的红戳印很醒目,上面是他戒指的图样,红嘴山鸦的头,信包并不厚,里面除了一封信什么也没有。我并不想打开这封信,我不知道是什么忧虑阻止着我,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怯懦本能,我把头埋在手中,像沙中鸵鸟一样把头藏起来。安布鲁斯死了,一切往事都已随他而去了。我过自己的生活,按自己的意思行事,也许这封信中会进一步提到我打算忘记的那件事。如果安布鲁斯指责瑞秋的奢侈,他也可以用同样的言辞来说我,也许理由还更充分,这几个月光花在房屋上的钱就要比他在几年内花的还多,可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叛逆。

    但要是不读这封信的话……不知他会怎么说?如果我现在把它撕成碎片扔掉,永远不知道内容,他会责备我吗?我拿着信,在手中掂来掂去,看还是不看?上帝,为什么要让我抉择呢?在家中,我对她一片忠诚,在她的闺房里,注视着她的脸,她的手,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的声音,就不会有什么信缠绕着我。而在这儿,坐在这块石头旁,他的力量巨大无比。这里是我俩常常一起来的地方,他手中就拿着我现在手里拿的这根拐杖,还穿着同样的衣服。像一个小孩向上帝祈求在他生日那天天气晴朗一样,我现在祈求上帝,希望信中的内容不会使我感到任何不安。然后我就打开了信封,上面的日期是去年四月,因此这信是他死前三个月写的。

    我亲爱的孩子:

    如果我没常写信给你,并不是因为我忘了你。我心中一直想着你,也许这几个月比以前更惦念你。但信可能递错地方,或被别人看到,我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因此一直都没写信,或者即使写了信,也几乎没什么内容。我一直在生病,发高烧,头痛。现在好一些,但能好多久,我说不准,还会发烧,还会头痛,发作的时候,我的言行就没准了。这一点是肯定的。

    但我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引起的,菲利普,我的孩子,我很烦,应该说还不只是烦,我处于极度痛苦中。我记得冬天给你写了信,在那以后不久就生病了,所以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处置那封信的,很可能在病痛发作的时候把它给撕了。我在信里肯定说了她的问题,令我非常关注的毛病。这些缺点是否遗传,我不敢说,但我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我还相信我们,失去了几个月大的孩子对她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

    顺便说一句,关于这件事,我以前给你的信中都未提过。当时我俩都受到了很大震动,对于我来说,我有你,还能以此感到安慰,但对于女人来说,伤痛会深得多。她制订了一大堆计划和设想,可大约四个半月后,一切都落空了。而且医生告诉我她不能再生了。她的痛苦可想而知要深得多。我敢肯定,从那以后,她的态度就变了,越来越大手大脚花钱,我能感受到她开始躲避我,对我说谎,这同她刚与我结婚时表现的热情态度截然相反。后来几个月,我发现她与那个叫瑞纳提的男子来往密切,我以前几封信中提及过此人。他是桑格莱提的朋友,可能还是他的律师,她常去找他问这问那,而不来找我。我相信这个男人对她产生了很坏的影响,而且我怀疑他暗恋她好几年了,可能桑格莱提活着的时候就爱上她了。尽管不久以前我丝毫不相信她和他有那种关系,但现在,自从她对我的态度改变以后,我再不能完全相信她了,每当提及这个名字时,她眼中的阴影、话中的语气,都能唤醒我脑中最可怕的疑虑。

    她的父母都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她出嫁前和第一次结婚后过的生活,都是我们之间避而不谈的话题,但我能感受到她的举止行为与我们家族的人迥然不同。那桩婚姻并不圣洁。我怀疑,事实上我敢肯定,她从他那里能拿到钱,金钱——愿上帝原谅我这么说——是现在唯一能打动她的东西。我相信,如果孩子还在的话,就不会这样。我多么希望当时医生劝我不要旅行,我不听他的话就好了,那样就能把她带回家,我们现在就和你在一起,大家都会很开心。

    偶尔她又好像恢复成正常的她,一切都很好,好得让我觉得像是做了场噩梦,醒来后又回到了结婚最初几个月的幸福中。然后,只要一句话或者一件事,一切就又消失了。我来到平台上,就会看见瑞纳提在那儿。一看见我,他俩就都不说话了,我不由得揣测,他俩在说些什么。有一次她走进屋去,剩下我和瑞纳提单独在一起,他突然问起我的遗嘱。我们结婚后,他偶然见到过遗嘱。他说按照现在的遗嘱,如果我死了,我妻子将什么也不会得到。这点我清楚,无论如何我会再立份遗嘱纠正这个错误,而且在上面签上我的名字,如果我能肯定她开支过大的毛病只是一时的而不是根深蒂固的,我会请人连署。

    顺便说一下,我立的这份遗嘱会给她房子和庄园,但只能供她活着时享有,她死后归你,而且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庄园应完全由你管理。

    遗嘱还没有签字,原因我已经说了。

    注意,是瑞纳提问到遗嘱的,也是瑞纳提让我注意到目前这个遗嘱的漏洞。瑞秋并没问过我,但是不是他俩在一起时说到过?我不在场的时候他俩会谈些什么呢?

    这件关于遗嘱的事发生在三月份,应该承认,当时我感觉并不好,头脑糊涂。瑞纳提提及的事可能是他已谋算好的,认为我活不太长了。可能是这样,也可能他俩并未在一起谈起过,我无法查证。现在我常感到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警觉,显然很陌生,我抓着她时,她好像很害怕,有什么可害怕的?害怕谁呢?

    两天前,我产生了写这封信的想法,因为我又像三月份一样发起高烧。发作很突然,一阵剧痛,一阵恶心,迅即感到头痛难忍,几乎要发疯了,晕得站都站不住,接着,疼痛消失,又一阵难以抑制的困意袭来,我便四肢无力,跌倒在地,或倒在床上。我想不起来我父亲是否也曾这样。目前只是头痛和情绪恶化,暂时没有其他症状。

    菲利普,我的孩子,你是这世上我唯一能信赖的人,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可能的话,来找我。对尼克·肯达尔什么也别说,对谁都不要说,尤其是千万不要写回信,只要来就行了。

    有一个想法一直使我不得安宁,他们是不是想毒死我?

    安布鲁斯

    我把信按原先的折痕折好。下面农舍花园的狗不叫了,听见主人开了大门,狗朝他发出迎接的叫声,接着传来水桶碰撞声、关门声。对面山上穴鸟从树林中飞出,盘旋在上空,呱呱地叫着,后又黑压压地成群飞到沼泽地旁的树头。

    我没撕掉信,我在花岗石下面挖了个洞,把信夹在我的笔记本中,一同埋入黑土里,然后我用手把坑填平,走下山去。我穿过林子来到下面的大道上,等爬上回家的路坡,我听见收工的工人的笑声和谈话声。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看着他们吃力地大步穿过公园。那些工人整日工作的地方,这时只有脚手架靠在墙上,一片空旷苍凉的景象。

    我从后门穿过庭院进了家。我的脚步声刚在石板上响起,就见斯考比从管家房中出来,脸上一副惊恐万状的神色。

    “真高兴您回来了,先生。”他说,“夫人一直在找你呢,可怜的多恩出事了,她非常焦急。”

    “出事了?”我问,“出什么事了?”

    “房顶上的一块石板砸在了它身上,先生。”他说,“你知道它最近耳朵不好使,总在书房窗外晒太阳,不肯挪窝,石板肯定砸到了它的背,它动不了。”

    我去了书房,瑞秋正跪在地板上,多恩的头枕在她的腿上。我进去的时候,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我。

    “是他们害了它。”她哭着说,“它要死了。你怎么在外面这么久?如果你在,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的话听起来好像和我脑中已淡忘的什么话一样,但想不起来是什么了。斯考比离开了书房,就剩下我俩。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多恩是你的。”她说,“只是你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死。”

    我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了下来,我意识到此时我想的不是埋在花岗石下的那封信,也不是躺在我们俩中间已不能动弹快要死的多恩。我只在想一件事,自她来我这里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不为安布鲁斯悲伤,而是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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