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三十三章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形成鲜明的对照,他们确信自己已经康复(因为接连两次感染瘟疫的例子不但是稀罕的,而且是不可思议的),面对瘟疫的威胁,他们轻松自在、信心十足;就像中世纪的骑士用铜盔铁甲把自己的身躯和战马严密保护起来,做到刀枪不入一样,他们觉得自己免疫的身子也犹如披上了一层盔甲,无懈可击。他们四处游荡,由此获得了令他们洋洋得意的游侠的外号。他们的周围是瞒跚而行的穷苦的城市贫民和农民,身上穿着破衣烂衫,难以抵御种种打击。游侠是一种明智的、有益的和诱人的职业!政治经济学的论文不妨对它进行着重的探讨。

    怀着如此的自信,但心里又不免隐含着读者不难明白的忧虑,伦佐迎着蔚蓝的天空、美丽的乡村,朝家乡走去。他沿途目睹灾祸造成的情景,不停地想着这场空前的浩劫,于是情绪也阴暗了下来。忧愁和孤独伴随着他走过了很长的路程,眼前只有几个幽灵似的游动的路人,或者被送往坟地的尸体,没有送别的宾客,没有殡葬的礼仪,没有安魂的哀乐。将近正午的时候,他来到一片小树林里歇息,吃了随身带着的面包和别的食品。而水果则一路上到处都有,无花果、鲜桃、李子、苹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只消走进果园,便可随意摘取,或者在树下随意捡拾好像下冰雹似的掉得遍地都是的果子。这是一个异乎寻常的丰收年,尤其是水果,可是谁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它们,一串串葡萄甚至把葡萄叶子都遮没了,任凭路人尽情享用。

    太阳落山的时候,伦佐远远地望见了自己的村子。虽说他早有思想准备,但一旦重新见到了自己的家园,他的心仍然禁不住狂乱地跳动起来,种种痛楚的记忆和同样痛楚的预感在心头回荡,他的耳际似乎又响起他从家乡仓皇出逃时伴随他和追踪他的可怕的钟声,他同时感受到眼下四周笼罩着的死一般的寂静。走到教堂前面的小广场时,他的心中产生了更加强烈的惶乱不安的感觉,而走近目的地的时候,他的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因为他打算去逗留一番的地方正是他往常叫做露琪亚家的院子。而如今,人去楼空,它顶多只能说是安妮丝的家。他心存的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上天有灵,让他能够重新见到平平安安、身体康泰的安妮丝。他准备请求在那儿过夜,因为他猜想自己的房子一定已成为老鼠和貂的乐园。

    伦佐不愿意被别人看见,便走上另外一条小路,就是那天夜里他和安妮丝、露琪亚一起突然闯到堂安保迪奥家里所走的那条路。,在小路的半途,一侧是葡萄园,另一侧是他的房子,他想经过那儿的时候进去哪怕片刻工夫,看看这两处地方的情况。

    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前方,既盼望又害怕见到什么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果然瞧见一个身穿衬衣的人坐在地上,身子倚靠在茉莉花丛旁的篱色上,一副痴痴发呆的模样。从此人的神情和相貌看来,他觉得很像是在那天夜里的可悲的冒险行动中充当第二证人的半白痴杰尔瓦索。可是待他走近那人时,才看出原来是当时把杰尔瓦索带来的机灵鬼托尼奥。瘟疫夺去了他的身体和神志的活力,如今,他的外貌和一举一动隐约流露出和他的白痴弟弟的相似处。

    “喂,托尼奥!”伦佐在他面前止住脚步,叫唤他,“你是托尼奥吗?”

    托尼奥抬起眼皮,脑袋却一动也不动。

    “托尼奥,你不认得我了吗?”

    “瘟疫该传给谁,就传给谁。”托尼奥回答,然后傻傻地张大嘴巴。

    “你传染上了瘟疫,是吗?可怜的托尼奥,你不再认识我了吗?”

    “瘟疫该传给谁,就传给谁。”托尼奥傻笑着回答。

    伦佐明白,从他那儿也实在了解不到什么东西,只得心情郁闷地继续走自己的路。突然,从小路的拐角处显出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朝前移动,伦佐立即认出这是堂安保迪奥。他拄着一根拐杖,或者说拐杖牵引着他,步履蹒跚朝前走来。他走得越来越近,从他的苍白、消瘦的面孔和一举一动中也越来越清楚地看出,他也曾饱尝了那场来势凶猛的瘟疫的折磨。堂安保迪奥同样打量着来人,心中犹豫,不敢确认他可是伦佐,但从他的衣着看,多少有点像个外乡人,是的,那确实是贝加莫人平常穿的衣服。

    “是他,肯定没错!”堂安保迪奥暗暗对自己说道,他伸出双手,做出一个既惊讶又恼怒的手势,他右手攥着的拐杖滞留在空中,可以看见两条干瘦得不成样子的手臂在空洞的袖管里颤动,而曾几何时,从前他的手臂还只能勉勉强强地塞进衣袖里。

    伦佐紧走几步,迎上前去,恭敬地向他行礼,虽然他们是在诸位也清楚的情况下分别的,但他终究是自己的堂区神甫。

    “您回来啦?”堂安保迪奥发出一声惊呼。

    “您瞧,我在这儿。请问有露琪亚的消息吗?”

    “您想知道什么消息?我一无所知。她如果还在人世,那会在米兰。不过,您……”

    “安妮丝怎么样,还健在吗?”

    “也许吧。可您想找谁打听消息?她不在这儿……而且……”

    “那她在哪儿?”

    “她去瓦尔萨西纳,和她的亲戚一起在帕斯图罗小住,这您是知道的。听说那个地方的疫情比这儿缓和得多。可您呢,我是说……”

    “这真让我失望。克里司多福罗神甫呢?”

    “他离开这儿好长时间了。可您呢……”

    “这我知道,别人写信告诉我了。我是想问,他以后可曾回到过这儿。”

    “噢,你问得有道理。后来再也没有听到人家谈起他。可您呢?”“这也真让我失望。”

    “可您呢,看在上帝的分上,我是说,您回来想干什么呢?您莫非不知道下了通缉令追捕您吗?”

    “这跟我有什么干系?他们现在有许多别的问题要伤脑筋。我回来是要安排一下个人的事情。您果真不知道?……”

    “您要安排什么事情?眼下这儿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我想告诉您,他们正悬赏捉拿你,你却跑回来,往狼窝里跳,自寻死路,这么做明智吗?您按一位老人的话去做吧,他总比您见多识广,而且是出于对您的爱才忠告您。趁现在还没有人发现您,系紧鞋带,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如果已经有人发现您,那更不可迟疑,赶快跑回家去。您觉得这儿的气氛对于您适合吗?您恐怕不知道,他们曾经来抓过您,抄过您的家,把您家里弄了个底朝天……”

    “这我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那班恶魔!”

    “所以,您还是……”

    “可是我已经告诉您,我不在乎这些。那个家伙还活着吗?还住在这儿?”

    “我对您说了,这儿什么人也没有;我看您最好别再为这儿的事情放心不下,我劝您……”

    “我向您打听,那个家伙可还住在这儿。”

    “啊,我的上帝!您好生说话。吃了那么多苦头,您的脾气居然还是那么火爆!”

    “他究竟在这儿,还是不在这儿?”

    “不在。他远走高飞了。不过,我的孩子,小心瘟疫,瘟疫!在这种时候,谁个还有兴致到处闲逛?”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瘟疫,岂能什么都不存在……您瞧,我也染上了瘍疫,可现在是个健康的自由人。”

    “正是这样!正是这样!这难道不是神的启示吗?一个幸免于劫难的人,我以为,理应感激上帝,并且……”

    “我万分感激上帝。”

    “那就别再去找别的苦头了。请按照我的话去办……”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神甫先生,您好像也染上过瘟疫。”

    “怎么是好像染上过瘟疫!这真是一场残酷、凶恶透顶的灾祸。我如今能够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个奇迹。您只要瞧瞧病魔把我折磨成这副模样就明白了。现在我很需要那么一点儿平平安安的生活,让我恢复元气。幸运的是,我的身体总算开始有点好转了……您回来想干什么呢?看在上帝的分上,您走吧……”

    “您一个劲儿要我走。我若是想走,也就不会动身上这儿来了。您不停地问我,干吗上这儿来?干吗上这儿来?嘿,真有意思!我上这儿来,因为我要回自己的家。”

    “可您的家……”

    “请告诉我,这儿有很多人死了吗?……”

    “唉!唉!”堂安保迪奥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从佩尔佩杜娅说起,列举了一个又一个死者的名字,其中有的是全家蒙难,无一幸免。伦佐对于这种情形早有所闻,但如今听到这么多他熟悉的朋友、亲戚的名字,仍然不由得悲痛不已,他低垂下头来,不停地哀叹:“可怜的人儿!可怜的女人!可怜的孩子们!”

    “您瞧!”堂安保迪奥继续说道,“事情远未了结。若是幸存下来的人如今不再变得理智点,不把头脑里种种异想天开的念头统统打扫干净,那世界末日就来临了。”

    “请您放心,我并不想在这儿留下来。”

    “啊,感谢上天,您总算想通了!那就是说,您早就有回到贝加莫的打算。”

    “您不必为此多虑。”

    “什么?您不至于对我干出比这更糟糕的蠢事来吧?”

    “您不必为此操心,由我来处理好了。我不再是个小孩子,我会依靠理智来解决问题。但是我希望,不管怎么样,您别告诉任何人,说您见到过我。您是一位神甫,我是您的羔羊,但愿您不会出卖我。”

    “我明白您的意思,”堂安保迪奥叹了一口气,恼怒地说道,“我明白了。您想毁掉您自己,而且,您还想毁掉我。您竟不在乎您自己吃的那么多的苦头,也毫不在乎我吃的那么多的苦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嘟嘟嚷嚷地说完这最后两句话,便继续走自己的路。

    伦佐站在那里,心里既悲伤又愤懑,他盘算着眼下该去哪儿歇息。堂安保迪奥方才向他列举的众多死者中,有那么一户农民,全家人都被瘟疫夺去了性命,只幸存下来一个年轻人,年龄和伦佐差不多,两人从小就是很要好的朋友,他的家坐落在村子外面不远的地方。伦佐决定上门找他。

    他打自己的葡萄园前面走过,从园子外面不难立刻想到里面的情景。

    从墙头望去,他留下的那些果树的树冠和树桠见不到了,只有他出走以后长出来的野草。栅栏门铰链脱落了,他从门缝里探进脑袋,用目光扫视周围,一个荒凉凄惨的园子呈现于眼前。接连两个冬天,村民们出入这个被他们称为“那个可怜虫的园子”,随意打柴。他们把葡萄树、桑树和各种各样的果树或胡乱拔掉,或齐根砍去。不过,果园原来的风貌仍然不难看出:嫩绿的枝叶,从一排排被砍断的葡萄树干上生发出来,显现出荒芜的果树早先的痕迹;随处可以零零星星见到桑树、无花果、桃树、樱桃树和李树的嫩枝和新叶,但它们都淹没在各种各样的茂盛的野草丛中。还有一片荨麻、蕨类、毒麦、狗牙根、鹅掌草、野燕麦、千穗谷、菊苣、酢浆草、野栗等等;各地的农民通常用自己的方式来称呼它们,大致上都把它们叫做杂草或者类似的野生植物。它们的茎秆犬牙交错,争夺空间,或向下任意扩张,抢占地盘;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白、红、黄、蓝色的叶子、花卉和果子,或形成穗状,或化作球形,或串连成行,既显得五彩缤纷,但又杂乱无章。在这茂盛的植物丛中,有一些十分引人注目,但它们大多数谈不上什么优秀:野葡萄长得比所有的作物都高出一头,微红色的枝条向四面蔓延,叶子呈鲜艳的深绿色,有的叶子边缘已显出绛红色,沉沉下垂的枝头挂满紫色浆果,再往上果实都是深红色和绿色;毛蕊花硕大的叶子毛茸茸的,紧贴着地面,茎秆却修长挺拔,长穗上像星星似的嫩黄色的小花灿烂开放;刺菜蓟的枝干、叶子和花萼都长着刺,一绺绺白色或紫色的花朵,在和风吹拂下,犹如轻柔的银白羽毛摇曳不止。这儿,许多旋花悬垂的叶子遮掩了桑树,它的柔和、洁白的铃状的小花在树梢上飘荡;那儿,一株绽出紫红色花粒的野南瓜缠绕着一株葡萄树的新枝;葡萄藤寻找不到坚实的支撑,也只好把自己的枝叶缠绕在野南瓜上;它们软弱的茎梗和相似的叶子,互相攀附纠结,垂到地面,犹如日常生活常常遇见的弱者互相依靠,共同支撑着。到处都可以见到荆棘,它上窜下钻,轻灵自如地穿梭于植物之间,有时又斜着猛伸出来,隔断通道,好像是在那儿拦截过往的行人,连园子的主人也不予放行。

    不过,伦佐并没有走进葡萄园的意思,或许他在那儿逗留的时间比我们方才的描述还要短暂。他又走了一段路,前面不远处就是他的家。他穿过菜园,那儿的情形跟葡萄园一样,到处是长得小腿般高的野草。他的住宅的底层有两间屋子,他的腿刚跨进其中一间的门槛,小耗子们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感觉到了他的身影,顿时掀起一阵骚动,慌忙钻进地板上乱糟糟的垃圾堆里,一些流氓曾在这里住宿过。他打量了一下墙壁,只见墙面斑驳,灰泥脱落,被烟火熏得黑糊糊的。他抬头望望天花板,墙纸上结满了蜘蛛网。室内所有的东西都已被洗劫一空。他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愤愤地离开了自己的家。

    伦佐沿着他方才穿过的小路,往回走了几步,便拐入通向田野的一条路。一路上既看不到任何生灵的影子,也听不到任何生灵的声音,一直走到他原本打算歇息的那一家门口。天色很快变得昏暗了。他的朋友坐在门口的一只木凳上,双臂交叉地搭在胸前,一双眼睛呆呆地盯视着空中,可的人儿因灾祸而变得迟钝,因落寞而显得孤僻。听到脚步声后,他转过身来打量来人是谁,借着微暗的暮色,他认出了从茂密的枝叶深处走过来的人,随即站起身来,举起双手,大声说道:

    “干吗总是来找我呢?难道昨天我还干得不够多吗?您积个德,也让我平平安安地待一会儿。”

    伦佐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作为回答,便叫他的名字。

    “伦佐!……”那人既疑惑又高兴地叫道。

    “是我,”伦佐回答。

    两个人急忙朝对方奔过去。

    “真是伦佐!”两人走近后,那朋友说道,“唉,见到你我太高兴了!谁能预料到我们还会见面呢?我把你当成了那个抬死尸的脚夫帕奥林,他老是来纠缠我,逼我跟他一起去掩埋死尸。你知道吗,这儿唯独我捡了一条命?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就像一个隐士!”

    “我听说了很多。”伦佐说道。

    他们急切地互相问候,回答对方的询问,一起朝小屋走去。那朋友一面继续说话,一面忙乎起来,尽当时条件下的最大努力,为款待这位不速之客做着准备。他把一锅水放在炉火上,开始做玉米粥,他把木勺递给伦佐,让他搅动玉米粥,离开屋子前说道:

    “唯独我捡了一条命!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小桶牛奶,拿着一点腊肉,两块鲜奶酪,一些无花果和桃子。他放下这些食品,把玉米粥盛在木盘里,招呼伦佐在餐桌前坐下;他为伦佐的到来,伦佐为他的款待,互相道谢。从前,他们两个几乎每天见面,如今,分别几近两年之后重逢,他们却突然觉得,彼此之间的关系远比从前亲密得多。我们的佚名作者在手稿中写道,在那岁月里经历的种种磨难,使他们明悟,无论是我们对别人表示的仁爱,还是别人施与我们的仁爱,都给人的心灵带来无比的慰藉。

    自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替代安妮丝在伦佐生活中的地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宽慰他因安妮丝不在而生出的惆怅,这不只因为他始终不渝地对安妮丝怀有特殊的情感,而且因为在他急切地想弄个明白的诸多事情当中,有一件事的谜底只有安妮丝能够解开。约有片刻的工夫,伦佐犹豫不决,他究竟是应当继续自己的旅程,还是先去寻找离此不远的安妮丝;不过,考虑到安妮丝对露琪亚的安危也可能毫不知情,他决定照第一个方案去做,径直去米兰找露琪亚,排除心中的疑惑,得出自己的判断,然后再把情况告诉安妮丝。这位朋友也谈了许多他以前一无所知或者不很了然的事情,例如露琪亚的厄运,对他的种种迫害,堂罗德里戈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再也没有露面,等等,总之是那些惊心动魄、错综曲折的事情。另外,对伦佐并非无关紧要的是,他弄清楚了堂菲朗特的准确的姓名,安妮丝虽然曾让她的执笔人告诉他,但天晓得那人在信上是怎么写的,贝加莫人在给他读这封信的时候,又是怎么念的,如果伦佐照此去打听堂菲朗特的米兰地址,那很可能找不到一个人能猜出究竟谁是他要寻找的人。而那又是寻找露琪亚的唯一线索。至于说当局,伦佐越来越确信,危险距离他已相当遥远,不必为此多虑,行政长官已经身染瘟疫去世,天晓得什么时候会派来另外一位长官;再说大部分差役也已在瘟疫中一命呜呼,那些幸免于难者自然有别的更紧要的事情要考虑,而无睱顾及那些旧的官司。

    伦佐也向他的朋友叙述了自己的经历,并从他那儿得知了关于士兵趁火打劫、瘟疫的肆虐、涂抹毒物等种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怪事。

    “全是丑恶可怕的事情,”伦佐的朋友陪他走进一间瘟疫期间无人居住的屋子,一面说道,“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它们会让人终身失去欢乐,生活于痛苦之中;不过朋友之间交谈一番倒让人觉得轻松许多。”

    第二天黎明时分,两个人都走进厨房。伦佐一身出门远行的打扮,马甲里面紧系着一根藏着金币的腰带,把猎刀揣在裤兜里,为了路上行走轻快,他把原来手里拎的一只包裹存放在朋友家里。

    “如果我此行一切顺利,”他说道,“如果我能找到她,如果……得了……我一定再回到这儿来;我会去帕斯图罗那儿,把喜讯告诉可怜的安妮丝,然后,然后……可是,如果不幸……如果上帝不愿……那么,我会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才好,当然你再也不会见到我回到这儿。”

    他一面这么说,一面笔直地站在门槛上,用一种充溢着柔情而沮丧的目光,抬头仰望天际,观看家乡黎明的曙光,这一景象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他的朋友按照惯例劝慰他定要满怀信心,还让他带上些旅途上吃的食品,又送了他一小程,再次向他表示了祝福,便跟他告别了。

    伦佐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只打算当天走到米兰附近,这样第二天一大早即可进入米兰城,马上开始寻找露琪亚。他一路走来,路上总算平安无事,也没有遇上什么事让他走神,眼前依然是遍地饿殍、悲惨凄凉的景象。他像前一天那样,适时地在一座小树林里留步,略微吃了点东西,稍事歇息。路过蒙扎的时候,他瞧见一家面包铺开着,正在供应面包,便上前买了两只,他只是想储备一些吃的东西,免得以后挨饿。面包铺老板吩咐他不要走进店铺,向他递过一个木铲,上面托着一只小碗,碗里是清水和醋,告诉他把钱币扔进碗里,然后用两把好像钳子似的家伙,分别夹了两只面包,一一递给他。伦佐把面包装进自己的衣兜里。

    日落西山的时候,伦佐来到格莱科镇,但他并不知道这个小镇的名字。不过,上一次路过这儿的时候,多少留下了些印象,他又估算了一下从蒙扎到这儿的大概路程,推想离米兰已经不远了。他离开大路,拐进田野,希望找到随便什么一间可以过夜的棚屋,因为他实在不敢再在旅店留宿,免得自讨苦吃。不料,他却找到了一间屋子,比他希望的还要好。他瞧见一家农宅,院子四周围着篱笆,便毅然决然穿过篱笆的缺口,走了进去。院子里阒无一人,只见院子的一侧有一座大顶棚,里面高高地垛放着干草,旁边倚靠着一张梯子。他朝四周扫视了一眼,然后壮起胆子,顺着梯子爬上了大干草堆,凑合着躺了下来,马上呼呼入睡了,直到第二天太阳出山才睡醒过来。他匍匐着爬到干草堆的边上,探出脑袋张望,没有见到什么人,便沿着梯子下来,顺着原路走了出去。他拐上一条卵石小路,朝着米兰大教堂的方向走去。

    伦佐走了一小段路程,来到米兰城下,这儿位于东门和新门之间,新门已近在咫尺了。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