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半小时之后。肖邦《蝴蝶练习曲》的琴声在大幕还未拉开时就响了起来。音色明亮,情绪欢快————跳动的音符轻松愉快。大幕拉开,琴声继续。
台上只史蒂夫·英格尔斯一人,他不耐烦地踱着步,不停地看手表。这时传来了停车的声音,他向外张望,然后走到舞台左侧的门口,把门猛地拉开。他开门的时机把握得相当巧妙,瑟奇正站在门外,还没来得及按门铃。
瑟奇:(愤怒地走进来)你这是搞什么!(他把《通讯员报》从口袋里拿出来,扔给他)《通讯员报》上根本就没有关于苏维埃文化联谊社的消息。连联邦调查局都没有。
英格尔斯:没有吗?
瑟奇:没有!害得我跑那么远,结果空手而归。
英格尔斯:(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可能是乔·奇斯曼的内部消息不太准。
瑟奇:人呢?(英格尔斯把报纸塞进兜里,不作声)为什么灯都关着?(英格尔斯站起来看着他,一言不发)这是怎么了?
英格尔斯:瑟奇。
瑟奇:嗯?
英格尔斯:布雷肯里奇先生被人杀了。
瑟奇:(一动不动地站着,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听起来好像叹息。声音嘶哑地厉声说)你疯了!……
英格尔斯:(毫无反应)布雷肯里奇先生的尸体就在院子里。
瑟奇:(瘫倒在椅子上,抱着头唏嘘道)我的老天啊!……我的老天啊!……(1)
英格尔斯:节哀顺变吧,瑟奇。
瑟奇:(突然抬起头,严肃地、令人畏惧地)谁干的?
英格尔斯:你。或者我。要么就是这房子里的某个人。
瑟奇:(义愤填膺地站起来)我?!
英格尔斯:好了好了,瑟奇。你问的问题谁都没法回答————鉴于现在的情况。所以我们把这个问题留给格里格·黑斯廷。
瑟奇:谁?
英格尔斯:格里格·黑斯廷,地方检察官。他这就到。我相信他会回答你的问题的,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瑟奇:希望他靠点谱,希望……
英格尔斯:他当然靠谱,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案子。他觉得一切凶案都会露出马脚。
瑟奇:我希望他能找出那个凶手、魔王,那个彻头彻尾的……
英格尔斯:听我一句忠告,瑟奇。格里格·黑斯廷的案子,可千万不能有侥幸心理。我很了解他,他不会被表面现象迷惑,他明察秋毫,相当聪明。他聪明绝顶。
瑟奇:(愤怒地大声说)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看我干吗?你难道认为我……
英格尔斯:我没有那样认为,瑟奇。(托尼从右侧的门走进来)
托尼:(得意洋洋地)警察来了?(看到瑟奇)哦,是你啊,瑟奇,老哥们,老朋友。
瑟奇:(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呢?
托尼:你脸色不错,出去兜一圈果然不一样。晚上出去兜风可爽了,开着车迎着风,什么都拦不住你!像飞一样,风驰电掣————多么自由!
瑟奇:(惊愕地)这是怎么了?(朝英格尔斯转过身)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开玩笑的,你们是开玩笑的……(对托尼说)布雷肯里奇先生他没有死吧?
托尼:(轻声说)他死了,布雷德里奇先生死了,死得像个门钉,像个墓碑,死了。
瑟奇:(对英格尔斯说)他失去理智了!
英格尔斯:也许是刚刚获得理智。(海伦从台阶上走下来)
海伦:托尼,你怎么————
瑟奇:哦,布雷肯里奇夫人!我对这件莫大的不幸表示哀悼————
海伦:谢谢,瑟奇。(她此时举止异乎寻常地单纯、年轻、自如)你怎么不弹了呀,托尼?刚才的曲子很好听,我从来没听过你弹这样的曲子。
托尼:你以后还会听到的。你会一直听到的————一直————一直————一直————(英格尔斯从台阶离开)
瑟奇:布雷肯里奇夫人————
海伦:我给你买架钢琴吧,托尼。这就给你买。明天就买。
(远处传来迫近的警笛声,瑟奇紧张地抬头张望,其他人却都像没有听见一样)
托尼:你不会给我买钢琴的!再也不会有人送我什么了!我觉得我可以在金贝尔的店里找个工作,我一定会这样做的。然后我会一周存下来三美元,这样的话,一年我就可以买钢琴了————一架上好的二手琴,我自己的!……不过我挺喜欢你的,海伦。
海伦:是吗,那你自己买好了。
瑟奇:布雷肯里奇夫人!……这到底都是怎么了?
海伦:我们也不知道,瑟奇。
托尼:弄清到底是怎么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瑟奇:可是,是谁干的啊?
托尼:谁在乎呢?
(门铃响了,托尼打开门,格里高利(2)·黑斯廷走了进来。他四十来岁,高高的个子,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神情镇定。他镇静地走进房间。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尽可能地自然、平和————又不过分。他走进来,停下,看着海伦)
黑斯廷:布雷肯里奇女士吗?
海伦:是的。
黑斯廷:(鞠躬道)格里高利·黑斯廷。
海伦:你好,黑斯廷先生。
黑斯廷:真的很抱歉,布雷肯里奇夫人,我今天晚上本来应该在这里的。
海伦:我们一定尽全力配合你,黑斯廷先生。如果你要讯问我们————
黑斯廷:不着急。我们首先需要看看现场的————
海伦:(用手指着)在院子里……托尼,你可不可以带————
黑斯廷:不必。不麻烦你了。(从左侧出去)
托尼: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瑟奇:你……你太没有人性了!
托尼:也许吧。(英格尔斯进来,从台阶上迈步向下)
英格尔斯:是格里格·黑斯廷吗?
托尼:是的,是警察。
英格尔斯:他们在哪儿?
托尼:(指着院子)可能在嗅脚印呢,我觉得。
瑟奇:根本就不会有脚印的。他们什么都找不到。情况会十分不利。
英格尔斯: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都找不到?
瑟奇:像这样的事情,通常都是如此。
英格尔斯:说不准。(把《通讯员报》从口袋里掏出来)有人想看这份瑟奇好心给我们捎回来的报纸吗?
托尼:(拿过报纸)《通讯员报》上有没有连环画?我喜欢看连环画。(翻到报纸的娱乐版)但他们没有《孤女安妮》。我的最爱————《孤女安妮》。
海伦:(越过他的肩膀看着报纸)我喜欢《大力水手》。
托尼:哦不!安妮更好,不过《大力水手》也有好看的地方————尤其是故事里有了温比先生之后。温比先生很不错。
海伦:普拉士巴特先生(3)也很好。
托尼:普拉士巴特先生是别的连环画里的。
瑟奇:那可是我开车四五十分钟才买到的!
海伦:哦对了,瑟奇,这里面不是有你想看的报道吗?
瑟奇:本来说是有啊!但是没有!关于苏维埃文化联谊社一个字都没有!
托尼:连《孤女安妮》和《大力水手》都没有。
(弗莱明走下楼梯,他很镇静,走起路来不紧不慢。他的神态就好像第一次获得了尊严一样。他的衣着依旧破烂,但是他刮了胡子,领带也整齐了些)
弗莱明:史蒂夫,你不需要————以防万一————在研究所安排一个门卫吗?
英格尔斯:不需要。不过我们需要一个工程师。
弗莱明:有经验的那种?
英格尔斯:不,有潜质的那种。
弗莱明:(看着他,低声说)史蒂夫,你简直是一个————
英格尔斯:————冷血的个人主义者。人们总是这样说,可是我都不知道一个个人主义者应该是什么样。到此为止吧。
弗莱明:(庄重地慢慢点头,然后抓起几张报纸)警察就在院子里呢,我猜他们想让我们都待在这儿。
英格尔斯:对,不会太久的。
瑟奇:(走到餐柜前,倒上一杯酒)你也来一杯吗,弗莱明先生?
弗莱明:(缓缓地说道,好像在强调什么)不用了,谢谢。
瑟奇:(灌下一大口烈酒)研究所————现在归谁管?
英格尔斯:归我管。
瑟奇:那……那个发明怎么处理?
英格尔斯:啊,是啊,那个发明。是这样,瑟奇,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那个发明的秘密————我和沃尔特。而沃尔特死了。
瑟奇:他想把这个发明献给全人类。
英格尔斯:他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只需要无所事事地坐着,就可以赚上一大笔。我才不会献给什么全人类。
瑟奇:你没有尊重一个死者的————
英格尔斯:我从来都不尊重任何东西,瑟奇。
瑟奇:(审慎地)但是如果你现在为布雷肯里奇先生实现梦想的话————那么警察可能就不会怀疑你有动机谋杀他。
英格尔斯:哦,瑟奇!你不会想建议我迷惑警方吧,嗯?(黑斯廷从院子里回来了,表情认真)
黑斯廷:布雷肯里奇夫人……(看到英格尔斯)哦,你好,史蒂夫。
英格尔斯:你好,格里格。
黑斯廷:我很高兴你在这儿,这会让我的工作顺利得多。
英格尔斯:或者困难得多————如果是我杀的人。
黑斯廷:如果是你杀的人,那我可就难办了。不过我已经发现了一点证据证明应该不是你。(对海伦)布雷肯里奇夫人,每个人可能都需要来按个指纹,麻烦了。
海伦:没问题,我觉得不会有人反对的。
黑斯廷:如果可以的话,有劳你让大家到图书室去————我的助手要使用必要的设备。完成之后我需要大家都回到这里。
海伦:好的。
黑斯廷:史蒂夫,你可不可以到那里————(指指院子)————检查一下布雷肯里奇操作的电子设备?现在我已经采集了管家的证词,他汇报了关于那个发明和焰火意外中断的情况。我希望你告诉我设备是不是出了任何故障。
英格尔斯:你会信任我的话吗?
黑斯廷:我必须得信任你的话,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懂行的人。你做检查的时候会有我的手下在边上。不过你还是先去按指纹吧。
英格尔斯:好的。
(众人从右侧的门离开了房间。海伦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关上灯后出门。舞台此时漆黑一片,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我们看不到这个身影是谁。他疾速地拿起报纸,把它们团在一起,跪在壁炉边。他擦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报纸。火光中,我们也只能看到他的双手。他待报纸燃到一半时把火吹灭,然后站起身从右侧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海伦和黑斯廷回到了房间,从右侧进门。海伦开灯后,我们可以看到壁炉里残存的报纸)
黑斯廷:我得提前跟你道歉,布雷德里奇夫人,如果我之后的言行举止有不当之处的话。因为恐怕这是个相当棘手的案子。
海伦:我可不可以说我希望它越棘手越好?
黑斯廷:你难道不希望让我找出凶手吗?
海伦:我应该希望你找出他来,但是……我不希望。
黑斯廷:这也许意味着你知道他是谁。要么就是————一种更糟糕的情况。
海伦:我不知道他是谁。至于“更糟糕的情况”————我们都会否认自己是凶手,所以我估计我现在竭力辩解也没什么用。(库蒂斯从右侧进来)
库蒂斯:黑斯廷先生,你能不能让尸检医生去照顾一下普德盖夫人那边?
海伦:我的老天爷,库蒂斯!你不会是要说普德盖夫人被————
库蒂斯:哦,不是的,夫人。不过普德盖夫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弗莱明和瑟奇从右侧进来)
黑斯廷:她怎么了?
库蒂斯:她说她拒绝给一个被谋杀的人打工。
黑斯廷:好的,让尸检医生给她点药吧。你安排完就回来。
库蒂斯:是,先生。(从右侧出去)
黑斯廷:(对海伦说)令郎也在这个房间观赏了焰火吗?
海伦:是的,应该是。
黑斯廷:那么恐怕我需要你把他也带过来。
弗莱明:把他叫醒吗?这么晚?(黑斯廷好奇地看着他)
海伦:不过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哈维。我们不能有侥幸心理。叫醒他没关系的,我让福来舍把他带下来吧。
弗莱明:我去吧。(从右侧出去,托尼恰好进来)
黑斯廷:(对海伦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案子会很棘手吗?因为动机是最关键的因素,动机是任何案子的切入点。我恐怕没有发现这里的人有什么动机。我无法想象谋杀一个像布雷肯里奇一样的人。
海伦:沃尔特也不能理解。我只希望杀他的人在他死前告诉了他原因。(黑斯廷惊讶地看着她)是啊,我就这么残忍————虽然我之前没有意识到。(阿德莉安从右侧进来,她面色苍白,神情紧张,近乎崩溃)
托尼: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按指纹那么简单,你以前知道吗?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阿德莉安:(敷衍地)不觉得。
托尼:(惊讶地)哦……抱歉,阿德莉安……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比我们轻松一点。
阿德莉安:(痛心地)哦,你这样认为吗?
海伦:阿德莉安,要我给你倒杯酒吗?
阿德莉安:(愤恨地看着她,然后,对黑斯廷说)赶紧完事儿吧,好吗,然后我就可以走了。
黑斯廷:我尽我所能,诺兰小姐。(英格尔斯从院子里回来)那个设备怎么样,史蒂夫?
英格尔斯:毫无故障。
黑斯廷:没有任何问题吗?
英格尔斯:没有。
黑斯廷:看起来没有人搞过破坏吗?
英格尔斯:没有。(库蒂斯从右侧进来)
黑斯廷:好,现在我希望大家都坐好,调整到你们觉得最舒服的状态。我不会让速记员记录下任何人的言辞或是举止,我不需要。我们现在放轻松,理智地聊会儿天就好。(对海伦说)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海伦:是的,除了比利和他的家庭教师弗莱明先生。
黑斯廷:然后还有几个仆人————管家、厨子,还有厨子的丈夫,也就是司机。没有别人了吗?
海伦:没有了。
黑斯廷:那么————最近的邻居在哪儿?
英格尔斯:最近的一户人家离这儿两英里远。
黑斯廷:好的,那就没有问题了。现在我们开始吧。我从来都不指望在小屋子里进行的隔离讯问,那样只会让你们互相之间钩心斗角。我希望把所有事情放到明面上说。我知道你们没有人想敞开来说,而我的工作又是让你们开口说话,所以我先来做个榜样。我不认为————尽管惯例恰恰如此————我需要隐瞒我所知道的信息。我为什么要隐瞒呢?凶手自己自然心知肚明,而其余人跟我站在一边。所以,下面我要告诉你们目前为止我所掌握的信息。(顿了顿,然后继续)布雷肯里奇先生是中弹身亡的————背部中枪。开枪的位置离他有一段距离————伤口四周没有灼伤的痕迹。尸体离布雷肯里奇先生用来引燃焰火的设备有几步远。布雷肯里奇先生的手表摔坏了,时间停在了十点零四分。尸体倒下的地方只有草和松软的土地,所以手表上面的玻璃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摔得粉碎,看起来更像是有人踩到过那个手表。凶器在引火设备附近的地面上,库蒂斯经过辨认,认为它是布雷肯里奇先生本人的枪。凶手只开了一枪,枪上留下了明显的指纹。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指纹是不是属于你们当中的一个。目前为止————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现在我需要————(弗莱明和福来舍从右侧的门进来,推着比利的轮椅。比利在他的睡袍外面又罩了件睡衣)
海伦:这就是比利,黑斯廷先生。
黑斯廷:比利,你好。很抱歉把你叫醒。
海伦:(带着疑问看看弗莱明,他摇了摇头。她朝比利转过身,温柔地)比利,亲爱的,我要告诉你件事,你要冷静,要成熟一点。是你爸爸的事,亲爱的,出了个事故,然后……然后……
比利:你是说他死了吗?
海伦:是的,亲爱的。
比利:你是说他被谋杀了吗?
海伦:你千万不可以那么说,我们还不知道。我们还在调查事情的真相。
比利:(单纯地)我很高兴他死了。
黑斯廷:(温柔地)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比利?
比利:(单纯地)因为他想让我残疾。
黑斯廷:(连他也无法理解了)比利……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比利:他从最开始就想让我残疾。
黑斯廷:你是什么意思?
比利:(语调平缓)他想让我残疾,因为残疾人才需要依赖他。如果你致力于帮助别人,就必须要有人需要你的帮助。反之,如果所有人都是独立的,那么那些需要帮助别人的人怎么办呢?
弗莱明:(愤怒地对黑斯廷说)你能不能不提这个了?把你要问他的问题问完,然后他就可以回去了。
黑斯廷:(看着他)你是谁?
弗莱明:哈维·弗莱明。
黑斯廷:(对比利)比利,你为什么那么揣测布雷肯里奇先生?
比利:(以近乎轻蔑的眼神看着他,好像答案过于显而易见一样。敷衍道)比如今天吧。
黑斯廷:今天发生了什么?
比利:他们要他让我去做手术————让我能站起来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准。他不准,即便————(看看弗莱明,住口)
黑斯廷:(温柔地)即便————什么,比利?
比利:没事了。
弗莱明:孩子,说吧。没事的。即便我骂他、威胁他。
黑斯廷:真的吗?(看着他)弗莱明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比利?
弗莱明:(惊讶地,好像他不需要回答对方就应该知道答案)为什么?因为我是他的父亲。(黑斯廷转身看着海伦)不,不是你想的龌龊勾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大家都知道的。比利是我的亲骨肉————我和我妻子的合法后代。我的妻子去世了。五年前,沃尔特收养了比利。(黑斯廷惊愕地看着他,弗莱明认为黑斯廷在责备他,于是愤怒地说)我不用你告诉我我他妈竟然像个笨猪一样地同意他收养我的孩子,我有自知之明。但是我那时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指指众人)这些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在他们身上会发生什么呢?我失业了,我妻子刚刚去世,比利又得了小儿麻痹症。我为了给他治病倾家荡产。我当掉了我的一切————最后我当掉了他,沃尔特要收养他。沃尔特很有钱,沃尔特能够请得起最好的医生,沃尔特待我们不薄。当我看清真相的时候————我开始往那个方面想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年————已经晚了……晚了……沃尔特拥有了他。
黑斯廷:(慢慢地)我明白了。
弗莱明:不,你没有明白。你知道沃尔特和我是同乡吗?你知道我们原来都身无分文吗?你知道我在学校是尖子生,因此沃尔特恨我吗?你知道人们都说我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工程师,我也开始为之奋斗,但我恰恰缺少沃尔特那种利用他人的城府吗?你知道他希望我一事无成,希望我永无出头之日吗?你知道他在我失业的时候帮助我————就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可以让我一直失业,因为他知道我酗酒————自从我妻子去世————我开始虚度光阴————生活变得如此简单……他知道我不会再去工作了,他拿走了我的最后一样东西————他夺走了比利————他让我的生活变得如此简单————如此简单啊!如果你想结果一个人,只消把他所有的负担————和所有的目标————都拿走!……他一直资助我————这些年————我一直接受他的资助。我接受了他的资助!(顿了顿,然后令人胆寒地低声说)听着,沃尔特·布雷肯里奇不是我杀的,但是假如是我杀的————我的余生————将会骄傲地度过。
黑斯廷:(转身对海伦)布雷肯里奇女士。
海伦:(语调毫无起伏)他说的是真的,一点不假。我跟沃尔特一直没法生育,而我一直想要一个孩子。我记得有一次我跟他说————当时我在公园里看着孩子们追逐玩耍————我跟他说我想要一个孩子,在房子里活蹦乱跳……然后他就领养了比利……(沉默)
比利:(对弗莱明)我没想说这些的……爸爸……(对海伦,胆怯地)你还好吗?
海伦:(她的声音几乎听不到)还好,亲爱的……你知道不是我要……(她没有说完)
比利:(对弗莱明)我错了,爸爸……
弗莱明:(把手搭在比利的肩膀上,比利把脸贴上他的胳膊)没事了,比利。现在一切都好了……(沉默)
黑斯廷:我感到很抱歉,弗莱明先生。我甚至希望你没有告诉我这些,因为,你现在有相当合理的动机了。
弗莱明:(坦率地、漠然地)我相信大家都认为我有合理的动机。
托尼: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唯一的一个。
黑斯廷:不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托尼:托尼·戈达德。
黑斯廷:好,戈达德先生,如果你抛出一个刚才那样的观点,你一般都得————
托尼:————你想说我一般都得解释完吗?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提起呢?你不用问我问题了,我直接给你解释。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理解,但是我不在乎。(伸出双手)看我的手。布雷肯里奇先生跟我说,我的手特别适合做外科医生。他告诉我我可以做多少善事,我可以帮助多少受苦受难的人————他给了我上医学院的奖学金。一大笔钱。
黑斯廷:然后呢?
托尼:就是这样。只不过我最恨的就是学医,我希望成为钢琴家。(黑斯廷看了看他,托尼继续平静地、自嘲地说)好吧,就当我是个懦夫。谁不是呢?我很穷————又很孤独。没有人在乎过我,甚至没有人关心我是死是活。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打拼————而我根本就不确定我有音乐天赋,一开始的时候一个人怎么可能确定呢?前方的路很长,布满了荆棘————我总是磕得头破血流。然后他告诉我那是个自私的决定,他说我当医生会对人们有更大的贡献,而且他对我特别好,他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
黑斯廷:那么他为什么不资助你上个音乐学院呢?
托尼:(近乎怜悯地看着他,像一个老人看着一个孩子,毫不避讳地、疲乏地)为什么?(不情愿地耸耸肩)黑斯廷先生,如果你想要人们依赖你,就不要让他们感受到快乐。快乐之人必享自由。
黑斯廷:但是如果你不快乐,为什么不一走了之?是什么迫使你继续如此?
托尼:(用同样智慧而疲乏的声音说)黑斯廷先生,你不知道友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武器。当你面对敌人,你可以与之战斗。但是当你面对朋友,一个温文尔雅、与人为善、满脸微笑的朋友时————你会背叛自我。你会觉得你低人一等,忘恩负义。正是你善良的一面摧毁了你,这是最可怕的……而且你要体悟很久才能明白。我想我也是今天才明白。
黑斯廷:为什么?
托尼:我不知道。一切都是这样,房子,马,献给人类的发明……(对众人说)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是凶手,我不知道是谁,而且出于对他个人的考虑————我也永远不想知道是谁。不过我想让他知道我很感激……十分感激……(沉默)
黑斯廷:(对英格尔斯)史蒂夫?
英格尔斯:(平静地、自然地)我有一切理由厌恶他。你可以把这视为动机。(黑斯廷看着他)
阿德莉安:别那么盯着他看了!人们一向都更喜欢盯着我的。不过,我很少扮演这样通情达理的角色。
黑斯廷:诺兰小姐?你不恨布雷肯里奇先生,对吗?
阿德莉安:不恨吗?
黑斯廷:那么————为什么呢?
阿德莉安:因为他逼着我做他所谓伟大的、有益的工作,而这让我无法忍受。因为他的天分让他可以洞察人的潜力,然后毁掉它。因为他绑架了我————我们签订了五年期的合同。今天我请求他放我走,但是他不肯。我们吵得很凶,你可以问史蒂夫,他听到了我在尖叫。
海伦:阿德莉安,我很抱歉,我之前不知道这些。
阿德莉安:(看了看她,不作声,又转身对黑斯廷说)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走啊?待在沃尔特的房子里已经够糟了,我忍不了太久————尤其是这房子已经是她的了。
黑斯廷:怎么了,诺兰小姐?
托尼:阿德莉安,没必要————
阿德莉安:噢,那又怎么样呢?他迟早都要知道的,我现在告诉他好了。(对黑斯廷说)今天下午,沃尔特和我和大家一起从院子里回来,恰好看到了一出激情戏,相当浪漫的激情戏,是海伦和史蒂夫两个人。还没有男人那么吻过我呢。(对海伦说)你当时没有感觉到史蒂夫的接吻技术很好吗,亲爱的?(海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转身对黑斯廷说)你之前没有听说吗?
黑斯廷:没有。我没听说过这两件有趣的事情。
阿德莉安:两件?
黑斯廷:第一————激情戏。第二————你感到惊诧的竟然是接吻技术。
阿德莉安:那么你现在都听说了。
英格尔斯:阿德莉安,你最好适可而止。
阿德莉安:什么要适可而止?
英格尔斯:你现在正在做的事。
阿德莉安:你并不了解我在做什么。
英格尔斯:哦,我觉得我当然了解。
黑斯廷:对了,我不知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注意到,我对这个案子的形势的估计有所偏差。我原本以为大家都不愿开口。
英格尔斯:我注意到了。
黑斯廷:你确实应该注意到的。(对比利说)比利,我不想耽搁你太久,不过你今晚一直在这个房间,对吗?
比利:是的。
黑斯廷:那么我想让你把你记得的事情都告诉我,比如每个人何时出过门。
比利:嗯,我觉得……我觉得史蒂夫是第一个离开的。我们讨论做手术的问题时,他就出去了。
黑斯廷:他去哪儿了?
比利:院子里。
黑斯廷:下一个离开的是谁?
比利:是爸爸。他上楼了。
福来舍:而且他从壁炉上捎了一个酒瓶走。
黑斯廷:你是比利的家庭教师对吗?
福来舍:是的。福来舍·科琴斯基————斯坦斯洛·科琴斯基。
黑斯廷:你一整晚都和比利在一起吗?
福来舍:是的。
黑斯廷:那下一个是谁?
比利:是布雷肯里奇先生。他去了院子里,他说他不想让任何人跟着他。
黑斯廷: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福来舍:大约十点钟。
黑斯廷:然后呢?
福来舍:然后布雷肯里奇夫人起身,说了声抱歉,就上了楼。紧接着托尼打趣让我……让我用焰火做一件不可能的事————然后托尼就去了图书室。
比利:再然后我们听到托尼在图书室里弹响了钢琴。
福来舍:然后焰火开始陆续飞上夜空————这个时候只剩下了我们两个和诺兰小姐。不过焰火还是很美的。诺兰小姐说焰火很不错,她还说什么精确度很高之类的————她突然尖叫起来,她想到了些什么,她马上就跑去找布雷肯里奇先生了。
(英格尔斯向前迈了一步)
黑斯廷:啊……你当时想到了什么,诺兰小姐?
阿德莉安:我想到……(看了看英格尔斯,英格尔斯也在看着她)
英格尔斯:(一字一顿地)你当时想到了什么,阿德莉安?
阿德莉安:我想到了……我想到史蒂夫可能会趁着沃尔特不在,就……史蒂夫可能在楼上跟海伦在一起,我要去告诉沃尔特。
黑斯廷:我明白了。然后你做了什么?
阿德莉安:我去了院子里————寻找沃尔特。
黑斯廷:再然后呢?
比利:再然后焰火停了。
黑斯廷:诺兰小姐走后多久焰火就停了?
福来舍:没隔多久,她可能刚刚走出几步远。
黑斯廷:之后呢?
福来舍:我们只好等着,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停住,深吸一口气)哦,我的老天爷!
黑斯廷:怎么了?
福来舍:天啊,我觉得布雷肯里奇先生被杀的时候,我听到了响声!
黑斯廷:什么时间?
福来舍:比利,你记得那个哑炮吗?你记不记得外面传来了爆炸声,我还以为是焰火恢复了呢,但是其实焰火并没有恢复,所以我说那只是个哑炮?
比利:嗯。
库蒂斯:我也听到了,黑斯廷先生。但是外面一直在放焰火,我当时没有在意。
黑斯廷:这就有意思了。你们是在焰火已经停止之后听到的吗?
福来舍:是的,焰火已经停了很久,至少有五分钟吧。
黑斯廷:这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比利:就没什么了,史蒂夫从院子里回来,然后我们说了几句话,然后福来舍就把我送回了房间。
黑斯廷:你在这儿的时候没有看到布雷肯里奇夫人和布雷肯里奇先生从楼梯上下来吗?
比利:没有。
黑斯廷:那么,库蒂斯,你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后厨对吗?
库蒂斯:没错,先生。我在擦拭银器。
黑斯廷:你在后厨能看到从二楼下来的另一个楼梯吗?
库蒂斯:可以,先生。后厨的门开着。
黑斯廷:有人从楼梯上下来吗?
库蒂斯:没有,先生。
黑斯廷:(对弗莱明)那么,我觉得这可以排除你的嫌疑。
弗莱明:(耸耸肩)那可不一定,我的房间里有扇窗户。
黑斯廷:你在你房间里干什么呢?借酒消愁吗?
弗莱明:一醉方休。
黑斯廷:那你呢,布雷肯里奇夫人,你也一直在房间吗?
海伦:是的。
黑斯廷:鉴于我简直无法想象你从窗户跳下来,我认为你的嫌疑也可以排除。
海伦:那可不一定。我的房间外有个阳台,连到院子的台阶使得我的房间恰是近水楼台。
黑斯廷:哦……你在房间里做什么?
海伦:收拾行李。
黑斯廷:什么?
海伦:收拾我的手提箱,我要回纽约。
黑斯廷:今天晚上吗?
海伦:没错。
黑斯廷:为什么?
海伦:因为我觉得我不能再在这座房子里待下去了。(黑斯廷看着她,她继续说)你难道不理解吗?我一直想要一套自己的房子,我想要一套袖珍的、摩登的房子,简洁明快,赏心悦目,有落地窗、玻璃砖和雪白的墙面。我希望能配上最新款的冰箱,七彩的洗手池、塑料的地板砖……我希望能为它忙上几个月,自己好好规划……但是我从来都不被允许规划我的生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静地)我收拾完毕,下楼,史蒂夫和托尼在楼下。我正要走,就听到阿德莉安的尖叫……然后……(最后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就是这样”)
黑斯廷:我懂了……那么,诺兰小姐,你在院子里做了些什么?
阿德莉安:我在找沃尔特。但是我走错了方向,我是冲着湖走的,结果我在黑暗中迷了路。我绕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已经死了。(看了看黑斯廷,补充道)当然了,我也可能是干了别的。
黑斯廷:你想让我觉得你干了别的吗?
阿德莉安: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
黑斯廷:好吧,我也许会那么想的————不过事实摆在我们面前,你离开之后,焰火随即停止,这二者挨得太近了。你根本没有时间从这里走到布雷肯里奇先生遇害的地方。我觉得一定是凶手使焰火停止了————或者他干扰了布雷肯里奇先生,从而致使焰火停止,因为设备没有故障。我觉得凶手是在焰火停下的时候到达的现场,或者更早些,但是不可能晚于那个时刻。(对英格尔斯)史蒂夫,你在院子里做了什么?
英格尔斯:我没有不在场证明,格里格。
黑斯廷:没有吗?
英格尔斯:没有。我在院子里散步,我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看见我。
黑斯廷:那……戈达德先生,你一直在图书室里弹琴吗?
托尼:是啊。
黑斯廷:(对比利和福来舍说)你们听他弹了多久?一直到焰火停止吗?
比利:是的,焰火停的时候他还没弹完。
福来舍:对。
黑斯廷:(对托尼说)那么,你没有嫌疑。
托尼:那可不一定。如果你去看唱机里的唱片,有一张正是拉赫玛尼诺夫的G小调前奏曲。
黑斯廷:(靠在靠背上,厌烦地)到底有没有人不想当凶手啊?
福来舍:哦,我可不想。
瑟奇:简直是胡闹!你们这些人在资助你们的人死后竟然是如此的反应,丧尽天良!
黑斯廷:(好奇地转身看着他,然后对海伦说)这位先生是?
海伦:瑟奇·苏琴先生,我丈夫的一位朋友。
黑斯廷:苏琴先生,我们差点忘记你了。你晚上都在哪儿啊?
瑟奇:我压根就不在这儿。
黑斯廷:你不在这儿?
比利:他说的是对的,我刚才忘记提他了。他比所有人离开得都要早。他去斯坦福德了。
黑斯廷:(饶有兴致地,对瑟奇)你去斯坦福德了?
瑟奇:对,我去买晚报。
黑斯廷:什么报纸?
瑟奇:《通讯员报》。
黑斯廷:你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瑟奇:我不太确定了,我觉得大概是————
英格尔斯:九点三刻。我当时看手表来着,你记得吗?
瑟奇:对,你看表来着。
黑斯廷:你回来是什么时候?
瑟奇:比你来得早几分钟。
黑斯廷:那就是十点半。你的时间把握得很不错,想从这儿到斯坦福德再回来就得花这么长时间。那么我猜你没有在路上停下来过?
瑟奇:没有。
黑斯廷:有人看到你买报纸了吗?
瑟奇:没有,我是在杂货铺买的,报纸在门外的盒子里。我拿了一份,投了五分钱。
黑斯廷:那个店叫什么名字?
瑟奇:叫……叫劳顿。
黑斯廷:你在劳顿杂货铺没有遇上任何人吗?
瑟奇:没有。(他沉思了片刻,惊愕了一瞬,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哦,有意思!
黑斯廷:怎么?
瑟奇:(高兴地)你看,从这里到劳顿杂货铺之间没有地方卖报纸。
黑斯廷:对,没有。
瑟奇:英格尔斯先生他告诉我,劳顿杂货铺他们到十点才有《通讯员报》的最新一期,所以我到得早了也买不到。我是九点三刻出发的,并且我带着最新的《通讯员报》回来了。因此我不可能在哪里等到十点零四分去杀布雷肯里奇先生。假如是那样的话,我就只有二十六分钟往返斯坦福德,照你说的,这不现实。有意思的是,是英格尔斯先生给我提供了这样的不在场证明。
英格尔斯: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黑斯廷:你买的报纸在哪儿,苏琴先生?
瑟奇:怎么了,就在这儿啊……就在……(四处张望,众人都帮忙翻找)太奇怪了,就应该在这里的。他们还看了呢。
托尼:没错,我看了。我看那上边的连环画了。
黑斯廷:确实是《通讯员报》吗?
托尼:是的。
黑斯廷:还有人看了吗?
英格尔斯:我看了。
海伦:我看了。
弗莱明:我也看了。
黑斯廷:你们有人注意过它是不是最新的一期吗?
英格尔斯:我没注意。(众人摇头)
黑斯廷:苏琴先生没有介意你们看他的报纸吗?他看上去不急于把它拿回来吗?
海伦:怎么了?没有啊。
(英格尔斯、托尼和弗莱明摇头)
黑斯廷:嗯,我想也不会是苏琴先生。
瑟奇:(还在寻找报纸)但是报纸在哪儿?它刚刚还在这儿的。
黑斯廷:有人把报纸拿走了吗?
(众人或答“没有”或摇头)
瑟奇:这简直不可思议!
黑斯廷:哦,我觉得我们会找到的。请坐吧,苏琴先生。那么你有一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除非,就是说,你给你的同伙打了个电话通风报信,他们帮你买了报纸。
瑟奇:什么?!
黑斯廷:有人看到苏琴先生用电话吗?(众人皆否定)那么,劳顿杂货铺就是最近的有电话的地方了。我相信你没有打电话,苏琴先生。我就是那么一说……苏琴先生,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瑟奇:我第二号世界大战从苏联逃亡出来。
黑斯廷:你认识布雷肯里奇先生多久了?
瑟奇:大概三个月。
黑斯廷: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瑟奇:我在苏联的时候是物理学家,这就是为什么布雷肯里奇对我很感兴趣。现在我没有工作。
黑斯廷:那你靠什么生活?
瑟奇:我每周从难民委员会拿十五美元,这对我而言绰绰有余。
黑斯廷:布雷肯里奇先生没有给你帮助吗?
瑟奇:啊,布雷肯里奇先生多次提出要资助我,但是我不会跟他要钱的。我想要工作,于是布雷肯里奇先生想让我在研究所工作,可是英格尔斯先生不同意。
黑斯廷:哦?(对英格尔斯说)是这样吗,史蒂夫?
英格尔斯:没错。
黑斯廷: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英格尔斯:这么跟你说吧:我不喜欢那些总是把慈善、公益挂在嘴边的人。
黑斯廷:可是你怎么可以全然不顾布雷肯里奇先生的意愿呢?
英格尔斯:这是我们的合作关系决定的。沃尔特享有利润的四分之三,他全权掌管产品的处置。而我则全权掌管研究所的日常行政人事。
黑斯廷:我明白了……那么,史蒂夫,你一天在研究所里工作多久?
英格尔斯:我不太清楚。大概十二个小时吧,我估计,平均算下来的话。
黑斯廷:我看可能有十六个小时吧————平均的话?
英格尔斯:嗯,有可能。
黑斯廷:布雷肯里奇先生每天在研究所待多久?
英格尔斯:他不是每天都来。
黑斯廷:那要是全年平均下来,每天有多长时间?
英格尔斯:大概一个多小时。
黑斯廷:我知道了……(向后靠靠)这个案子相当有趣。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大多数人都有不完全的不在场证明,就是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存在可能。史蒂夫,你的情况就比大家糟一些,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另一边————是苏琴先生。他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顿了顿,继续说)有趣的是:有人故意踩碎了布雷肯里奇先生的手表,他一定是急于证明案发时间十分确凿。那么在那个时刻,有完全不在场证明的就是苏琴先生————他当时正在开车前往斯坦福德。
瑟奇:所以呢?
黑斯廷:我只是把我想的说了出来而已,苏琴先生。
(迪克逊从右侧的门进来,手里拿了一叠纸。他精力充沛,是个干练的年轻人,分分秒秒都不浪费。他朝黑斯廷走了过去,把那叠纸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迪克逊:先生,这是厨师和司机的陈述。
黑斯廷:(粗略地浏览了纸上的内容)他们怎么说的?
迪克逊:他们九点就睡了。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有库蒂斯在后厨,没有睡。
黑斯廷:好的。
迪克逊:(递给他其余的纸,他的声音变得不太自然)然后这里是枪上留下的指纹。这个是另外的一组。
黑斯廷:(一丝不苟地审视着两张指纹卡片,然后把它们正面向下放在桌上。他抬起头,一一地看过屋子里的人,然后缓缓地说)不错,枪上的指纹属于你们当中的一个。(沉默,他转身对迪克逊说)迪克逊。
迪克逊:嗯,长官?
黑斯廷:让弟兄们检查弗莱明先生窗户下方的地面和灌木丛,检查阳台和通往院子的台阶,从唱机里找拉赫玛尼诺夫的G小调前奏曲。你们还要搜查整座房子,把所有的报纸都收集起来,尤其是今天最新版的《通讯员报》。
迪克逊:明白了,先生。(从右侧出去)
瑟奇:(突然站起来)黑斯廷先生!我知道谁是凶手了!(众人都看着他)我知道了!我来告诉你!已经真相大白了你还在耽误工夫!我知道谁是凶手!是英格尔斯!
英格尔斯:瑟奇,我们现在是在美国,所以你如果这么说————你就得有证据。
黑斯廷:那么,苏琴先生,你为什么认为英格尔斯先生是凶手?
瑟奇:英格尔斯先生和布雷肯里奇先生有仇,因为布雷肯里奇先生善良、伟大,而英格尔斯先生冷血、残忍、没有底线。
黑斯廷: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瑟奇: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英格尔斯他勾引布雷肯里奇先生的妻子,布雷肯里奇先生下午正好抓了他们个现行。
黑斯廷:打断一下,苏琴先生,你的思路很有借鉴意义。不错。不过实际上英格尔斯先生和布雷肯里奇先生之间并没有积怨————只是今天下午才发生了摩擦。而就在今晚,布雷肯里奇先生就被谋杀。太巧了吧,有点太巧了,你不觉得吗?如果是英格尔斯先生谋杀了布雷肯里奇先生————你难道不觉得他今天晚上行凶杀人有点太危险了吗?换个角度看,如果是其他人谋杀了布雷肯里奇先生————他选择今天,不是反而更方便把嫌疑推给英格尔斯先生吗?
瑟奇:我还没说完呢!布雷肯里奇先生他想把他的伟大发明献给全人类,而英格尔斯先生想用这个发明大赚一笔。他想除掉布雷肯里奇不是理所应当吗?
黑斯廷:你说得很对,只不过史蒂夫从来不在乎金钱。
瑟奇:你说什么?他刚刚还说挣钱的事儿呢,他大喊大叫着要赚上一笔呢,我都听到了。
黑斯廷:当然,我也听到了。我多次听到史蒂夫那么说,但是他从来不会大喊大叫。
瑟奇: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么————
黑斯廷:好了,苏琴先生,你不会这么愚蠢吧。有谁不在乎钱吗?你给我举个这样的例子吧。区别在于:如果一个人承认他在乎金钱,他一般会取之有道。这种人不会为金钱而加害别人,他不必铤而走险。但是要小心那些大呼小叫地强调自己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这种人追求的东西会比金钱还要罪恶。
英格尔斯:谢...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