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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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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惊愕地转过身。她的问话听上去像是命令,不是乘客那种业余的好奇。她站在那儿,手揣在口袋里,衣领竖起,在寒风的吹打下,几绺头发在面前飞扬。

    “红灯,女士。”他说,用大拇指向上指着。

    “亮了有多久?”

    “一个小时。”

    “我们不是在主轨上,对不对?”

    “没错。”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列车售票员开口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被导入到副线上,那个切换装置有问题,而这个东西是彻底坏了。”他冲红灯扬扬头。“我看,那个信号灯是不会变的,我觉得它是完蛋了。”

    “那你们在干什么?”

    “等着信号变。”

    她又惊又怒,还没说话,司炉工窃声笑着说,“上星期,大西洋南方的那个什么特别破烂儿被晾在副线上两个小时——就是出了错。”

    “这是塔格特彗星号,”她说,“彗星号从来没晚点过。”

    “这是全国唯一没有晚点过的了。”司机说。

    “总会有第一次的。”司炉工说。

    “这位女士,你不懂铁路。”一个乘客说,“全国上下的信号系统和配车员是最不值钱的。”

    她没有掉头搭理那个乘客,继续对司机说,“如果你知道那个信号灯坏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不喜欢她那种权威的语气,也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自然。她看上去很年轻,只能从她的嘴和眼睛看出她已经三十多岁了。那深褐色的眼睛直率而令人不安,似乎能穿过不合理的东西,看透一切。那张面孔隐约有点熟悉,但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女士,我可不想把脖子伸出去。”

    “他的意思是,”司炉工说,“我们的职责是等候命令。”

    “你的工作是开这列火车。”

    “但不能违反红灯。如果信号叫停,我们就停。”

    “红灯意味着危险,女士。”乘客说道。

    “我们不会去冒险,”司机说,“如果我们动了,无论是谁该负责,他都会把责任推给我们。所以,除非有人让我们走,我们就停在这里。”

    “那如果没人这么做呢?”

    “迟早会有人的。”

    “你建议等多久?”

    司机耸了耸肩膀,“谁是约翰·高尔特?”

    “他是说,”司炉工解释道,“不要问没人能回答的问题。”

    她看了看红灯和浸没在远方未知黑暗里的铁轨。

    她说,“小心开到下一个信号处,如果那里正常,上主轨道,然后在第一个开门的办公室停下。”

    “哦?谁说的?”

    “我说的。”

    “你是谁?”

    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停顿,她被这个自己没有料到的问题弄呆了。可是,当司机靠近看了看她的脸后,便在她回答的同时,用力地喘了口气,“我的天啊!”

    她并没有不悦,只是像一个很少听到这个问题的人,回答道:“达格妮·塔格特。”

    “那,我就——”司炉工说道,然后他们全都不出声了。

    她还是以同样自然而然的权威语气继续说道,“开到主轨道上,然后停在第一个开门的办公室等我。”

    “是,塔格特小姐。”

    “你们必须把时间赶回来,就用天亮前剩下的时间,保证彗星号正点。”

    “是,塔格特小姐。”

    她正转身要走,司机问,“如果出了任何问题,你会负责吗,塔格特小姐?”

    “我会。”

    售票员一路跟着她,向她的车厢走去,他不知所措地说着,“可是……就这么一个普通的坐票吗,塔格特小姐?怎么会呢?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她随和地一笑,“没时间讲究了。我自己的车厢是安排挂在从芝加哥开出的22号车上,后来在克里夫兰下了车,但22号车晚点了,我就没坐它,坐了后来的彗星号,已经没有卧铺了。”

    售票员摇着头,“你哥哥——他可不会坐普通座儿的。”

    她笑起来,“是呀,他才不会。”

    机车旁的人们看着她走过去,那个修闸的年轻人也在其中。他指着她的背影,问,“她是谁?”

    “那是塔格特泛陆运输公司的老板,”司机的语气里透出由衷的尊敬,“她是负责运营的副总裁。”

    当列车猛地向前一晃,汽笛声消散在原野上空时,她坐在窗前,点了另一根烟,心想:像这样的漏洞在全国随时随地可以碰到。不过,她感觉不到生气或焦虑,她没时间感觉。

    这只是等待处理的又一件事情。她知道,那个俄亥俄分部的负责人根本就不行,可他是詹姆斯·塔格特的朋友。她之所以没有很早就坚持撤掉他,只是因为没有更好的人选。奇怪的是,合适的人太难找了。不过,她必须换掉他,她想,而且她会把这个职位交给欧文·凯洛格,纽约塔格特车站经理的年轻助理之一。他干得很出色,实际上是欧文·凯洛格在管理这个车站。她观察他的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同采钻人在毫无希望的荒野上,她一直在寻找富有才能的活力。凯洛格做一个分部的负责人还太年轻,她曾经想再等一年。但是已经没时间等下去了,她一回去就会和他谈。

    窗外,依稀可辨的大地现在一片片移动得更快了,不断融合成一道灰霭。经过大脑里枯燥的计算,她发现还是有时间去感受些什么:就是艰苦、令人振奋的行动的快感。

    伴随着空气中的第一声汽笛,彗星号钻进了纽约城地下的塔格特车站隧道,这时达格妮·塔格特坐直了身体。火车驶入地下时,她总是能感觉到——那种迫切、希望和神秘的兴奋。就像平时存在的一切是用劣质色彩印出的丑陋的照片,但这是锋利的寥寥几笔构成的素描,使事物看起来更加干净、重要——而且值得去做。

    她看着隧道流向身后:光光的混凝土墙壁,一堆管线,网状的铁轨延伸到黑洞之中,里面挂着的红灯绿灯像是远处滴落的颜色。再没其他的东西了,没有什么可以用来稀释一切,因此,人们可以去赞赏这种纯粹的意图,以及实现它的绝妙创造力。想到此时正在头顶上的塔格特大楼,高耸入云,她想:这些就是大厦的根,空心的根,在地下交织,养活着这座城市。

    车一停,她下了车,听到脚下高跟鞋踩到水泥地的声响,她感到轻快、鼓舞、跃跃欲试。她迈开步子,走得飞快,好像脚步的速度可以感染她接触到的一切。直到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在用口哨吹着一支曲子——就是哈利第五协奏曲的主旋律。

    她感觉到有人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开了。那个年轻的修闸工站在那里盯着她。

    她面朝着詹姆斯·塔格特,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扶手上。敞开的大衣下面,是发皱的旅行套装。艾迪·威勒斯坐在房间另一边,不时做着记录。他的职务是主管运营副总裁的特别助理,主要的职责就是把她从浪费时间的琐事中解放出来。她要求他出席这种会谈的场合,这样,她就不用随后再向他做任何解释。詹姆斯·塔格特坐在他的桌子后面,脑袋缩在肩膀里。

    “里约诺特铁路线是彻头彻尾的垃圾,”她说道,“比我想的还要糟,但我们要挽救它。”

    “当然。”詹姆斯·塔格特说。

    “部分钢轨还可以凑合用,不过没多少,也用不了多久。我们要开始在山区路段铺设新轨,从科罗拉多开始。我们要在两个月之内拿到新钢轨。”

    “噢,沃伦·伯伊勒说过他会——”

    “我已经从里尔登钢铁那里订了钢轨。”

    艾迪·威勒斯那里发出了轻微但抑制不住的声音,那是他被压抑的欢呼的愿望。

    詹姆斯·塔格特没有立即回答。“达格妮,你怎么不好好坐在椅子上?”他终于说话了,语调大为不悦,“没人是这种样子开会的。”

    “我就是。”

    她在等待。他的目光避开了她的视线,问道,“你是说你已经从里尔登订了钢轨?”

    “昨天晚上。我从克里夫兰给他打了电话。”

    “但董事会还没有授权此事,我还没有授权此事,你还没征求过我的意见。”

    她探身过去,抓起他桌上的话筒,递给了他,“打电话给里尔登,把它取消。”

    詹姆斯·塔格特重新坐回到椅子里,“我没这么说,”他恼怒地回答,“我根本没这么说。”

    “那就这样了?”

    “我也没这么说。”

    她一转身,“艾迪,让他们起草和里尔登钢铁的合同,吉姆会签的。”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扔给了艾迪,“这是数目和条款。”

    塔格特说,“但董事会还没——”

    “董事会与此事无关。他们十三个月前就授权你买钢轨了,从哪儿买是你的事。”

    “在做这样的决定前不给董事会发表意见的机会,我觉得不妥。而且,我觉得我不该承担这个责任。”

    “我来承担好了。”

    “那关于费用——”

    “里尔登的价格要比沃伦·伯伊勒联合钢铁的便宜。”

    “好吧,那沃伦·伯伊勒怎么办?”

    “我已经取消了合同,我们六个月前就有权取消合同了。”

    “你什么时候取消的?”

    “昨天。”

    “可是,他没打电话给我确认这件事。”

    “他不会打的。”

    塔格特坐在那里,眼睛向下盯着办公桌。她搞不懂他为什么讨厌和里尔登打交道,为什么他的厌恶又是如此的奇怪和躲躲闪闪。还是他们的父亲做铁路总裁的时候,自从里尔登的第一个炼钢炉生火那天,里尔登钢铁做塔格特泛陆运输的主要供应商已经十年了。十年来,他们的大多数钢轨是来自里尔登钢铁。在全国,能够按合同准时、保质地供货的公司不多,里尔登是其中一家。达格妮想,除非她疯了,才会觉得她哥哥讨厌和里尔登打交道是因为里尔登绝对的高效率。但她不会这么认为,因为她觉得这不合常理。

    “这不公平。”詹姆斯·塔格特说。

    “什么不公平?”

    “我们总是把生意给里尔登。在我看来,我们应该也给其他人机会。里尔登不需要我们,他已经够大了。我们应该帮助更小的人们来发展。否则,我们只是在鼓励垄断。”

    “别扯那些没用的,吉姆。”

    “为什么我们总是从里尔登那里拿货?”

    “因为我们总能从他们那里拿到。”

    “我不喜欢亨利·里尔登。”

    “我喜欢。但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需要钢轨,只有他能给我们。”

    “人的因素是很重要的,你一点也没有人的因素的意识。”

    “我们是在说挽救铁路的事,吉姆。”

    “是啊,当然了,不过,你还是没有人的因素的意识。”

    “是的,我没有。”

    “如果我们给里尔登这么大一笔钢轨的订单——”

    “不是钢,是里尔登合金。”

    她一向是避免个人情绪的,但她看到塔格特脸上的表情时,却忍不住破了例,大笑起来。

    里尔登合金是一种新型合金材料,是里尔登经过十年试验后制造出来的。他最近才把它投入市场,连一个用户、一个订单都还没有。

    塔格特无法理解达格妮的声音从大笑骤然变得冰冷而尖厉:“省省吧,吉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以前没人用过,没人证实过里尔登合金,没人感兴趣,没人想要。但是,我们的钢轨就要用里尔登合金。”

    “但是……”塔格特说,“但是……但是以前从来没有人用过!”

    他满足地看到,在恼怒面前,她不吭声了。他喜欢观察情绪,它们就像沿着人们未知性格的黑暗处串起的红灯笼,显现出脆弱的方位。不过,如何感觉人们对于一种金属合金的情绪,这种情绪表明了什么,这对他来说难以理解,因此,这样的发现对他没有丝毫的用处。

    “铸造业权威的一致意见,”他说道,“似乎是对里尔登合金高度怀疑,竞争——”

    “免了吧,吉姆。”

    “那,你听谁的意见?”

    “我不是来听意见的。”

    “你依据什么?”

    “判断。”

    “那么,你依靠谁的判断?”

    “我的。”

    “但你征询过谁?”

    “没有。”

    “那你究竟对里尔登合金都知道些什么?”

    “那是市场上历来最好的产品。”

    “为什么?”

    “因为它比钢更强硬,比钢更便宜,比现有的任何笨重金属都更耐久。”

    “可是,这是谁说的?”

    “吉姆,我在大学学的是工程。我能看得出来。”

    “你看到了什么?”

    “里尔登的配方公式和他让我看的试验。”

    “那么,真是好东西,有人就会用的,但没人用过。”他看到了愤怒,一闪而过,便紧张地继续说,“你怎么知道它是好东西,你怎么能肯定?你凭什么决定?”

    “有人决定这类事情?吉姆,谁呀?”

    “我是说,我不认为我们非得是第一个,坚决不。”

    “你还想不想挽救里约诺特铁路线?”他没回答。“如果负担得起,我会把整条线的每根铁轨都拆了,换上里尔登合金。任何一处都坚持不了多久了,全都需要换。但是,我们负担不起。我们得先从一个坏窟窿里爬出来。你还想不想让我们挺过这道坎儿?”

    “我们还是全国最好的铁路。其他的更糟了。”

    “那么,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继续待在窟窿里?”

    “我没那么说!你为什么总是把事情过分简单化呢?你如果担心钱,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把它浪费在里约诺特铁路线上,凤凰·杜兰戈已经把我们那里的生意抢光了。为什么在眼睁睁地看着对手毁掉我们的投资时,还要花钱呢?”

    “因为凤凰·杜兰戈的铁路很好,但我想让里约诺特铁路线比它更好;因为如果必要的话,我要打垮凤凰·杜兰戈——只是没这个必要,因为科罗拉多的市场足够让两三家铁路一起发财;因为我要把系统抵押出去,在艾利斯·威特附近的每个区域都建立一条支线。”

    “我简直受够听到艾利斯·威特的名字了。”

    他不喜欢她的眼睛转动着看他的样子,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

    “我不认为有必要马上采取什么行动。”他说,似乎受到了冒犯,“你认为究竟什么才是目前塔格特泛陆运输的恐慌?”

    “你的政策引起的后果,吉姆。”

    “什么政策?”

    “同联合钢铁用了十三个月进行的尝试,是其中一个;你的墨西哥的灾难,是另一个。”

    “董事会通过了联合钢铁的合同,”他急忙分辨道,“董事会投票要建圣塞巴斯帝安线路。另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用灾难这个词。”

    “因为,现在墨西哥政府将会随时把你的铁路收归国有。”

    “那是撒谎!”他几乎尖叫起来,“纯粹是恶毒的谣言!我是凭非常可靠的政府内部消息——”

    “别显得那么害怕,吉姆。”她轻蔑地说。

    他没有回答。

    “现在,对此惊慌失措没有任何用处。”她说道,“我们能做的是尽力缓冲这个打击。这会是一个很惨重的打击。四千万元美金的损失我们很难弥补回来。但是,塔格特泛陆运输在过去经过了许多大风大浪,我会全力使它经受住这一次。”

    “我拒绝考虑。我完全拒绝考虑圣塞巴斯帝安铁路国有化的可能性!”

    “行啊,那就别考虑。”

    她沉默了。他辩解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急着把机会给艾利斯·威特,同时你又认为参与开发毫无机会的贫困地区是个错误。”

    “艾利斯·威特不是在请求别人给他机会。同时我不是在做给机会的生意,我是在管理铁路。”

    “在我看来,这种眼光太狭窄了。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应该去帮助一个人,而不是整个国家。”

    “我对帮助任何人都没兴趣,我想赚钱。”

    “这是种不切实际的态度。自私的贪婪是过去才有的,公认的是社会的整体利益必须被放在任何一个企业——”

    “你还想再兜多久的圈子来逃避这件事,吉姆?”

    “什么事?”

    “里尔登合金的订单。”

    他没有回答,坐在那里无声地打量着她。她纤弱的身躯疲惫得几乎就要倒下,是靠她平平的肩膀支撑着挺立在那儿,肩膀则靠着一股有意识的坚强努力支撑着。几乎没人喜欢她的脸:那张脸太冷了,眼睛太咄咄逼人,没什么会使她看上去能够带有柔和的魅力。那双漂亮的腿,从他视线正中的椅子扶手上斜搭下来,令他气恼,这破坏了他接下来的判断。

    她依旧沉默着,令他不得不开口问道,“你就这么决定买了,一时兴起,在电话上?”

    “我六个月前就决定了。我是在等汉克·里尔登做生产的准备。”

    “别叫他汉克·里尔登,这个俗人。”

    “其他人都这样称呼他。别转移话题。”

    “你为什么非得昨天晚上给他打电话?”

    “那个时候才找到他。”

    “你为什么不等回纽约后,并且——”

    “因为我看到了里约诺特铁路线。”

    “好吧,我需要时间来考虑,把事情提交给董事会,听取最佳——”

    “没有时间了。”

    “你还没给我机会来形成意见。”

    “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意见。我不会同你、你的董事会,或者你的那些学者们去争论。你只要做一个选择,而且是现在。就说行还是不行吧。”

    “这是荒唐、粗暴、专制的做法——”

    “行还是不行?”

    “你的问题就在这里,总是用‘是’还是‘不是’。事情从来不是那么绝对的,没有绝对的事。”

    “铁轨,就是绝对的事;我们要或不要,也是。”

    她等待着。他没有回答。

    “怎么样?”她问。

    “你会对此负责吗?”

    “我会。”

    “就这样吧,”他说,又补上一句,“不过你要自己承担风险。我不会把它取消,但不承诺我在董事会面前不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都行。”

    她起身要走。他俯过身子,不愿意结束这次见面,而且是结束得这么决断。

    “你当然能认识到,通过这个需要一个长时间的步骤,”他说这话时好像几乎充满了希望,“不是那么简单的。”

    “哦,当然,”她回答,“我会送给你详细的报告,艾迪会准备的,而且你是不会看的。艾迪将协助你具体落实。我今晚要去费城见里尔登,我和他有好多事要做。”她补充道,“就这么简单,吉姆。”

    在她已经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说话了——而且他说的话似乎莫名其妙,“对你来说是没问题,因为你走运。别人就做不到了。”

    “做什么?”

    “别人都是人,他们敏感,不能把一生献给金属和发动机。你是幸运的——从没有什么感情,你从来就对一切没有任何感觉。”

    看着他的时候,她那深褐色的眼睛从惊愕慢慢变为沉静,然后有了一种奇怪的似乎是厌倦的神情,只是在这一刻,那神情大大超出了原有的克制。

    “是的,吉姆,”她平静地说,“我想我从来就对一切没有任何感觉。”

    艾迪·威勒斯随她回到了她的办公室。只要她一回来,他就感到世界变得清朗、明了、容易面对——而且忘掉了他曾经有的无形的忧虑。只有他认为,她虽然是女人,但担任这个庞大的铁路世界的执行副总裁是自然而然的。在他十岁的时候,她告诉他说自己将来要管理铁路。现在的他,就像那天在树林间的时候一样,对此没有一丝惊讶。

    走进她的办公室,看到她坐下来翻看他为她留下的备忘录时,他同情起她来了,当他在自己的车里,发动机发动,车轮前进时,他就有如此的感觉。

    离开她的办公室前,他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汇报,“车站部门的欧文·凯洛格请我和你定个时间,他要见你。”

    她惊讶地抬起头,“这真有意思,我原来就要找他来。让他上来,我想见他……艾迪,”她突然补充了一句,“我见他之前,让他们替我接通阿雅斯音乐出版公司的阿雅斯的电话。”

    “音乐出版公司?”他有点怀疑地重复着。

    “是的,我有事要问他。”

    当阿雅斯先生用彬彬有礼而热情的声音询问有何可以效劳时,她问道,“你能否告诉我,理查德·哈利是否写了一首新的协奏曲,第五首?”

    “第五协奏曲,塔格特小姐?他当然没有。”

    “你确定?”

    “非常确定,塔格特小姐。他已经八年没写任何东西了。”

    “他还活着吗?”

    “当然啦——嗯,我倒是不能肯定。他已经彻底淡出了公共生活——但是,如果他去世的话,我们一定会听到消息的。”

    “如果他写了什么,你会知道吗?”

    “当然,我们会是头一个知道的。我们出版他所有的作品。不过,他已经停止创作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

    欧文·凯洛格进入她的办公室时,她满意地打量着他,很高兴看到自己对于他的外貌的模糊记忆是准确的。他和列车上那个年轻的修闸工有着同样肤质的脸庞,她可以和这种脸庞的男人打交道。

    “坐吧,凯洛格先生。”她说。但他还是在她的桌前垂手而立。

    “你曾经要求过,一旦我决定改换工作,就要让你知道,塔格特小姐。”他说话了,“所以我来是告诉你,我要辞职。”

    她万万没有料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地问,“为什么?”

    “个人原因。”

    “你在这里不满意?”

    “不是。”

    “你有了更好的工作?”

    “不是。”

    “你要去哪一家铁路?”

    “我不是去任何一家铁路,塔格特小姐。”

    “那么你要去做什么工作?”

    “我还没决定。”

    她有点不安地审视着他。他的神情中没有恶意;他直视着她,回答直接而简练。他说话时就像一个没有任何隐藏或炫耀的人,神色礼貌而无表情。

    “那你为什么希望辞职?”

    “是个人原因。”

    “你病了?是健康问题?”

    “不是。”

    “你是要离开纽约城?”

    “不是。”

    “你继承了钱,可以让你退休了?”

    “不是。”

    “你还打算继续工作来维持生活?”

    “是的。”

    “但是,你不想在塔格特泛陆运输工作了?”

    “不想。”

    “这样的话,一定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使你做出了决定。是什么?”

    “没有,塔格特小姐。”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有理由想知道。”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塔格特小姐?”

    “是的。”

    “同我在这里工作有关的任何人或事都不相干。”

    “你对塔格特泛陆运输没有任何怨言吗?”

    “没有。”

    “那么,我想你在听到我要给你开出的条件后,也许能重新考虑。”

    “很抱歉,塔格特小姐,我不能。”

    “我能告诉你我想要说的吗?”

    “可以,如果你想的话。”

    “你能否相信我,在你请求见我之前,我已经决定要给你这个职位了?我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我永远都相信你,塔格特小姐。”

    “是俄亥俄州分部的主管,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是你的了。”

    他的脸没有任何反应,那些话对他,如同对一个从没听说过铁路的原始人一样,毫无意义。

    “我不想,塔格特小姐。”他回答道。

    过了一阵,她说话了,声音发紧,“你来列条件吧,凯洛格,自己开个价。我想让你留下来。我可以超过其他铁路开给你的任何条件。”

    “我不会去任何其他一家铁路工作。”

    “我原来以为你喜欢你的工作。”

    这是他的第一个带有感情的迹象,也只是略微睁大了一下他的眼睛,并在他回答时的声音中,有一种奇怪的、轻轻的强调,“我喜欢。”

    “那就告诉我,怎么说才能留住你?”

    他不自觉而且十分明显地看着她,似乎这句话起了作用。

    “也许,我来这里告诉你辞职是不太合适的,塔格特小姐。我知道,你让我告诉你,是想有一个给我挽留条件的机会。所以我如果来,看起来就像我是在讲价钱。但我不是。我来只是因为我……我要守信用。”

    他话音里的那个迟疑像一道闪光告诉她,他是多么的在意她对他的兴趣,以及她提出的要求,而且,他的这个决定并不是轻易可以做出的。

    “凯洛格,有没有什么东西,我能够给你?”

    “没有,塔格特小姐,没有任何东西。”

    他转身离去。平生第一次,她感到无助和被击溃。

    “为什么?”她问道,却不是在问他。

    他停住脚步,耸了耸肩,笑了——片刻之间,他有了生气。那是她所见过的最奇特的笑容:那里有神秘的乐趣、欲绝的伤心以及无尽的苦楚。他回答道:“谁是约翰·高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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