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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性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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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不美,不知那许多不美是甚么物事。<span class="h">〔振〕</span>

    问:"赵书记一日问浩:'如何是性?'浩对以伊川曰:'孟子言"性善",是极本穷原之性;孔子言"性相近",是气质之性。'赵云:'安得有两样!只有中庸说"天命之谓性",自分明。'"曰:"公当初不曾问他:'既谓之善,固无两般。才说相近,须有两样。'便自说不得!"因问:"'天命之谓性',还是极本穷原之性,抑气质之性?"曰:"是极本穷原之性。天之所以命,只是一般;缘气质不同,遂有差殊。孟子分明是於人身上挑出天之所命者说与人,要见得本原皆善。"<span class="h">〔浩〕</span>

    人之性皆善。然而有生下来善底,有生下来便恶底,此是气禀不同。且如天地之运,万端而无穷,其可见者,日月清明气候和正之时,人生而禀此气,则为清明浑厚之气,须做个好人;若是日月昏暗,寒暑反常,皆是天地之戾气,人若禀此气,则为不好底人,何疑!人之为学,却是要变化气禀,然极难变化。如"孟子道性善",不言气禀,只言"人皆可以为尧舜"。若勇猛直前,气禀之偏自消,功夫自成,故不言气禀。看来吾性既善,何故不能为圣贤,却是被这气禀害。如气禀偏於刚,则一向刚暴;偏於柔,则一向柔弱之类。人一向推托道气禀不好,不向前,又不得;一向不察气禀之害,只昏昏地去,又不得。须知气禀之害,要力去用功克治,裁其胜而归於中乃可。濂溪云:"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责沈言:"气质之用狭,道学之功大。"<span class="h">〔璘〕</span>

    问:"孟子言'性善',伊川谓是'极本穷原之性';孔子言:'性相近',伊川谓是'气质之性';固已晓然。中庸所谓'天命之谓性',不知是极本穷原之性,是气质之性?"曰:"性也只是一般。天之所命,何尝有异?正缘气质不同,便有不相似处,故孔子谓之'相近'。孟子恐人谓性元来不相似,遂於气质内挑出天之所命者说与人,道性无有不善,即子思所谓'天命之谓性'也。"<span class="h">〔浩〕</span>

    问:"孔子已说'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如何人尚未知性?到孟子方才说出,到周先生方说得尽?"曰:"孔子说得细腻,说不曾了。孟子说得粗,说得疏略。孟子不曾推原原头,不曾说上面一截,只是说'成之者性'也。"<span class="h">〔义刚〕</span>

    孟子言性,只说得本然底,论才亦然。荀子只见得不好底,扬子又见得半上半下底,韩子所言却是说得稍近。盖荀扬说既不是,韩子看来端的见有如此不同,故有三品之说。然惜其言之不尽,少得一个"气"字耳。程子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盖谓此也。<span class="h">〔力行〕</span>

    孟子未尝说气质之性。程子论性所以有功於名教者,以其发明气质之性也。以气质论,则凡言性不同者,皆冰释矣。退之言性亦好,亦不知气质之性耳。<span class="h">〔人杰〕</span>

    道夫问:"气质之说,始於何人?"曰:"此起於张程。某以为极有功於圣门,有补於后学,读之使人深有感於张程,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此。如韩退之原性中说三品,说得也是,但不曾分明说是气质之性耳。性那里有三品来!孟子说性善,但说得本原处,下面却不曾说得气质之性,所以亦费分疏。诸子说性恶与善恶混。使张程之说早出,则这许多说话自不用纷争。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因举横渠:"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又举明道云:"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且如只说个仁义礼智是性,世间却有生出来便无状底,是如何?只是气禀如此。若不论那气,这道理便不周匝,所以不备。若只论气禀,这个善,这个恶,却不论那一原处只是这个道理,又却不明。此自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理会得后,都无人说这道理。谦之问:"天地之气,当其昏明驳杂之时,则其理亦随而昏明驳杂否?"曰:"理却只恁地,只是气自如此。"又问:"若气如此,理不如此,则是理与气相离矣!"曰:"气虽是理之所生,然既生出,则理管他不得。如这理寓於气了,日用间运用都由这个气,只是气强理弱。譬如大礼赦文,一时将税都放了相似,有那村知县硬自捉缚须要他纳,缘被他近了,更自叫上面不应,便见得那气粗而理微。又如父子,若子不肖,父亦管他不得。圣人所以立教,正是要救这些子。"<span class="h">〔时举〕</span>柄录云:"问:'天地之性既善,则气禀之性如何不善?'曰:'理固无不善,才赋於气质,便有清浊、偏正、刚柔、缓急之不同。盖气强而理弱,理管摄他不得。如父子本是一气,子乃父所生;父贤而子不肖,父也管他不得。又如君臣同心一体,臣乃君所命;上欲行而下沮格,上之人亦不能一一去督责得他。'"

    问:"人之德性本无不备,而气质所赋,鲜有不偏。将性对'气'字看,性即是此理。理无不善者,因堕在形气中,故有不同。所谓气质之性者,是如此否?"曰:"固是。但气禀偏,则理亦欠阙了。"问:"'德不胜气,性命於气;德胜其气,性命於德。'所谓胜者,莫是指人做处否?"曰:"固是。"又问:"'性命於气',是性命都由气,则性不能全其本然,命不能顺其自然;'性命於德',是性命都由德,则性能全天性,命能顺天理否?"曰:"固是。"又问:"横渠论气质之性,却分晓。明道'生之谓性'一章却难晓。"曰:"它中间性有两三说,须子细看。"问云:"'生之谓性',它这一句,且是说禀受处否?"曰:"是。性即气,气即性,它这且是羁说;性便是理,气便是气,是未分别说。其实理无气,亦无所附。"又问:"'人生气禀,理有善恶云云,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看来'善固性也'固是。若云'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则此理本善,因气而鹘突;虽是鹘突,然亦是性也。"曰:"它原头处都是善,因气偏,这性便偏了。然此处亦是性。如人浑身都是恻隐而无羞恶,都羞恶而无恻隐,这个便是恶德。这个唤做性邪不是?如墨子之心本是恻隐,孟子推其弊,到得无父处,这个便是'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又问:"'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云云,便已不是性也。'看此几句,是人物未生以前,说性不得。'性'字是人物已生,方著得'性'字。故才说性,便是落於气,而非性之本体矣。"曰:"它这是合理气一羁说。到孟子说性,便是从中间斡出好底说,故谓之善。"又问:"'所谓"继之者善"者,犹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云云。"曰:"它这是两个譬喻。水之就下处,它这下更欠言语,要须为它作文补这里,始得。它当时只是羁说了。盖水之就下,便是喻性之善。如孟子所谓过颡、在山,虽不是顺水之性,然不谓之水不得。这便是前面'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之说。到得说水之清,却依旧是譬喻。"问:"它后面有一句说,'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意却分晓。"曰:"固是。它这一段说得详了。"又问:"'此理天命也。'它这处方提起以此理说,则是纯指上面天理而言,不杂气说。"曰:"固是。"又曰:"理离气不得。而今讲学用心著力,却是用这气去寻个道理。"<span class="h">〔夔孙〕</span>

    先生言气质之性,曰:"性譬之水,本皆清也。以净器盛之,则清;以不净之器盛之,则臭;以汙泥之器盛之,则浊。本然之清,未尝不在。但既臭浊,猝难得便清。故'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也煞用气力,然后能至。某尝谓原性一篇本好,但言三品处,欠个'气'字,欠个来历处,却成天合下生出三般人相似!孟子性善,似也少个'气'字。"<span class="h">〔砥〕</span>伯羽录云:"大抵孟子说话,也间或有些子不睹是处。只被他才高,当时无人抵得他。告子口更不曾得开。"

    性如水,流於清渠则清,流入汙渠则浊。气质之清者、正者,得之则全,人是也;气质之浊者、偏者,得之则昧,禽兽是也。气有清浊,人则得其清者,禽兽则得其浊者。人大体本清,故异於禽兽;亦有浊者,则去禽兽不远矣。<span class="h">〔节〕</span>

    有是理而后有是气,有是气则必有是理。但禀气之清者,为圣为贤,如宝珠在清冷水中;禀气之浊者,为愚为不肖,如珠在浊水中。所谓"明明德"者,是就浊水中揩拭此珠也。物亦有是理,又如宝珠落在至汙浊处,然其所禀亦间有些明处,就上面便自不昧。如虎狼之父子,蜂蚁之君臣,豺獭之报本,雎鸠之有别,曰"仁兽",曰"义兽"是也。<span class="h">〔儒用〕</span>

    "理在气中,如一个明珠在水里。理在清底气中,如珠在那清底水里面,透底都明;理在浊底气中,如珠在那浊底水里面,外面更不见光明处。"问:"物之塞得甚者,虽有那珠,如在深泥里面,更取不出。"曰:"也是如此。"<span class="h">〔胡泳〕</span>

    "敬子谓:'性所发时,无有不善,虽气禀至恶者亦然。但方发之时,气一乘之,则有善有不善耳。'僩以为人心初发,有善有恶,所谓'几善恶'也。初发之时本善而流入於恶者,此固有之。然亦有气禀昏愚之极,而所发皆不善者,如子越椒之类是也。且以中人论之,其所发之不善者,固亦多矣。安得谓之无不善邪?"曰:"不当如此说,如此说得不是。此只当以人品贤愚清浊论。有合下发得善底,也有合下发得不善底,也有发得善而为物欲所夺,流入於不善底。极多般样。今有一样人,虽无事在这里坐,他心里也只思量要做不好事,如蛇虺相似,只欲咬人。他有甚么发得善!明道说水处最好。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有流而未远,固已渐浊;有流而甚远,方有所浊。有浊之多者,浊之少者。只可如此说。"<span class="h">〔僩〕</span>

    或问气禀有清浊不同。曰:"气禀之殊,其类不一,非但'清浊'二字而已。今人有聪明,事事晓者,其气清矣,而所为未必皆中於理,则是其气不醇也。有谨厚忠信者,其气醇矣,而所知未必皆达於理,则是其气不清也。推此求之可见。"

    问:"季通主张气质太过。"曰:"形质也是重。且如水之气,如何似长江大河,有许多洪流!金之气,如何似一块铁恁地硬!形质也是重。被此生坏了后,理终是拗不转来。"又曰:"孟子言'人所以异於禽兽者几希',不知人何故与禽兽异。"又言:"'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不知人何故与牛犬异。此两处似欠中间一转语。须著说是形气不同,故性亦少异,始得。恐孟子见得人性同处,自是分晓直截,却於这些子未甚察。"又曰:"了翁云:'气质之用狭,道学之功大。'与季通说正相反。若论其至,不可只靠一边。如了翁之说,则何故自古只有许多圣贤?如季通之说,则人皆委之於生质,更不修为。须是看人功夫多少如何。若功夫未到,则气质之性不得不重。若功夫至,则气质岂得不听命於义理!也须著如此说,方尽。"<span class="h">〔闳祖〕</span>

    人性虽同,禀气不能无偏重。有得木气重者,则恻隐之心常多,而羞恶、辞逊、是非之心为其所塞而不发;有得金气重者,则羞恶之心常多,而恻隐、辞逊、是非之心为其所塞而不发。水火亦然。唯阴阳合德,五性全备,然后中正而为圣人也。<span class="h">〔闳祖〕</span>

    性有偏者。如得木气多者,仁较多;金气多者,义较多。<span class="h">〔扬〕</span>

    先生曰:"人有敏於外而内不敏,又有敏於内而外不敏,如何?"曰:"莫是禀气强弱?"曰:"不然。淮南子曰:'金水内明,日火外明。'气偏於内故内明,气偏於外则外明。"<span class="h">〔可学〕</span>

    "气禀所拘,只通得一路,极多样:或厚於此而薄於彼,或通於彼而塞於此。有人能尽通天下利害而不识义理,或工於百工技艺而不解读书。如虎豹只知父子,蜂蚁只知君臣。惟人亦然,或知孝於亲而薄於他人。如明皇友爱诸弟,长枕大被,终身不变,然而为君则杀其臣,为父则杀其子,为夫则杀其妻,便是有所通,有所蔽。是他性中只通得一路,故於他处皆碍,也是气禀,也是利害昏了。"又问:"以尧为父而有丹朱,以鲧为父而有禹,如何?"曰:"这个又是二气、五行交际运行之际有清浊,人適逢其会,所以如此。如算命推五行阴阳交际之气,当其好者则质美,逢其恶者则不肖,又非人之气所能与也。"<span class="h">〔僩〕</span>

    问:"人有强弱,由气有刚柔,若人有技艺之类,如何?"曰:"亦是气。如今人看五行,亦推测得些小。"曰:"如才不足人,明得理,可为否?"曰:"若明得尽,岂不可为,所谓'克念作圣'是也,然极难。若只明得一二,如何做得!"曰:"温公论才德如何?"曰:"他便专把朴者为德。殊不知聪明、果敢、正直、中和,亦是才,亦是德。"<span class="h">〔可学〕</span>

    或问:"人禀天地五行之气,然父母所生,与是气相值而然否?"曰:"便是这气须从人身上过来。今以五行枝幹推算人命,与夫地理家推择山林向背,皆是此理。然又有异处。如磁窑中器物,闻说千百件中,或有一件红色大段好者,此是异禀。惟人亦然。瞽鲧之生舜禹,亦犹是也。"<span class="h">〔人杰〕</span>

    问:"临漳士友录先生语,论气之清浊处甚详。"曰:"粗说是如此。然天地之气有多少般。"问:"尧舜生丹均,瞽叟生舜事,恐不全在人,亦是天地之气?"曰:"此类不可晓。人气便是天地之气,然就人身上透过,如鱼在水,水入口出腮。但天地公共之气,人不得擅而有之。"<span class="h">〔德明〕</span>

    亚夫曰:"性如日月,气浊者如云雾。"先生以为然。<span class="h">〔节〕</span>

    人性如一团火,煨在灰里,拨开便明。<span class="h">〔椿〕</span>

    问气禀云云。曰:"天理明,则彼如何著得!"<span class="h">〔可学〕</span>

    问:"人有常言,某人性如何,某物性如何,某物性热,某物性冷。此是兼气质与所禀之理而言否?"曰:"然。"<span class="h">〔僩〕</span>

    问指屋柱云:"此理也;曲直,性也;所以为曲直,命也。曲直是说气禀。"曰:"然。"<span class="h">〔可学〕</span>

    质并气而言,则是"形质"之"质";若生质,则是"资质"之"质"。复举了翁责沈说,曰:"他说多是禅。不知此数句如何恁说得好!"<span class="h">〔义刚〕</span>

    性者万物之原,而气禀则有清浊,是以有圣愚之异。命者万物之所同受,而阴阳交运,参差不齐,是以五福、六极,值遇不一。<span class="h">〔端蒙〕</span>以下兼言命。

    安卿问:"'命'字有专以理言者,有专以气言者。"曰:"也都相离不得。盖天非气,无以命於人;人非气,无以受天所命。"<span class="h">〔道夫〕</span>

    问:"先生说:'命有两种:一种是贫富、贵贱、死生、寿夭,一种是清浊、偏正、智愚、贤不肖。一种属气,一种属理。'以僩观之,两种皆似属气。盖智愚、贤不肖、清浊、偏正,亦气之所为也。"曰:"固然。性则命之理而已。"<span class="h">〔僩〕</span>

    问:"性分、命分何以别?"曰:"性分是以理言之,命分是兼气言之。命分有多寡厚薄之不同,若性分则又都一般。此理,圣愚贤否皆同。"<span class="h">〔淳〕</span>宇录少异。

    "命"之一字,如"天命谓性"之"命",是言所禀之理也。"性也有命焉"之"命",是言所以禀之分有多寡厚薄之不同也。<span class="h">〔伯羽〕</span>

    问:"'天命谓性'之'命',与'死生有命'之'命'不同,何也?"曰:"'死生有命'之'命'是带气言之,气便有禀得多少厚薄之不同。'天命谓性'之'命',是纯乎理言之。然天之所命,毕竟皆不离乎气。但中庸此句,乃是以理言之。孟子谓'性也,有命焉',此'性'是兼气禀食色言之。'命也,有性焉',此'命'是带气言之。性善又是超出气说。"<span class="h">〔淳〕</span>

    问:"子罕言命。若仁义礼智五常皆是天所命。如贵贱死生寿夭之命有不同,如何?"曰:"都是天所命。禀得精英之气,便为圣,为贤,便是得理之全,得理之正。禀得清明者,便英爽;禀得敦厚者,便温和;禀得清高者,便贵;禀得丰厚者,便富;禀得久长者,便寿;禀得衰颓薄浊者,一本作:"衰落孤单者,便为贫为贱为夭。"便为愚、不肖,为贫,为贱,为夭。天有那气生一个人出来,便有许多物随他来。"又曰:"天之所命,固是均一,到气禀处便有不齐。看其禀得来如何。禀得厚,道理也备。尝谓命,譬如朝廷诰敕;心,譬如官人一般,差去做官;性,譬如职事一般,郡守便有郡守职事,县令便有县令职事。职事只一般,天生人,教人许多道理,便是付人许多职事。<span class="q">(别本云:"道理只一般。")</span>气禀,譬如俸给。贵如官高者,贱如官卑者,富如俸厚者,贫如俸薄者,寿如三两年一任又再任者,夭者如不得终任者。朝廷差人做官,便有许多物一齐趁。<span class="q">(一作"随"。)</span>后来横渠云:'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如禀得气清明者,这道理只在里面;禀得昏浊者,这道理也只在里面,只被昏浊遮蔽了。譬之水,清底里面纤毫皆见,浑底便见不得。孟子说性善,他只见得大本处,未说得气质之性细碎处。程子谓:'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孟子只论性,不论气,但不全备。论性不论气,这性说不尽;论气不论性,性之本领处又不透彻。荀扬韩诸人虽是论性,其实只说得气。荀子只见得不好人底性,便说做恶。扬子见半善半恶底人,便说善恶混。韩子见天下有许多般人,所以立为三品之说。就三子中,韩子说又较近。他以仁义礼智为性,以喜怒哀乐为情,只是中间过接处少个'气'字。"<span class="h">〔宇〕</span>淳录自"横渠"以下同。

    问:"颜渊不幸短命。伯牛死,曰:'命矣夫!'孔子'得之不得曰有命。'如此之'命',与'天命谓性'之'命'无分别否?"曰:"命之正者出於理,命之变者出於气质。要之,皆天所付予。孟子曰:'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但当自尽其道,则所值之命,皆正命也。"因问:"如今数家之学,如康节之说,谓皆一定而不可易,如何?"曰:"也只是阴阳盛衰消长之理,大数可见。然圣贤不曾主此说。如今人说康节之数,谓他说一事一物皆有成败之时,都说得肤浅了。"<span class="h">〔木之〕</span>

    或问:"'亡之,命矣夫!'此'命'是天理本然之命否?"曰:"此只是气禀之命。富贵、死生、祸福、贵贱,皆禀之气而不可移易者。"祖道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与'五十知天命',两'命'字如何?"曰:"'不知命'亦是气禀之命,'知天命'却是圣人知其性中四端之所自来。如人看水一般:常人但见为水流,圣人便知得水之发源处。"<span class="h">〔祖道〕</span>

    闻一问:'亡之,命矣夫!'此'命'字是就气禀上说?"曰:"死生寿夭,固是气之所禀。只看孟子说'性也,有命焉'处,便分晓。"择之问:"'不知命'与'知天命'之'命'如何?"曰:"不同。'知天命',谓知其理之所自来。譬之於水,人皆知其为水,圣人则知其发源处。如'不知命'处,却是说死生、寿夭、贫富、贵贱之命也。然孟子又说当'顺受其正'。若一切任其自然,而'立乎岩墙之下',则又非其正也。"因言,上古天地之气,其极清者,生为圣人,君临天下,安享富贵,又皆享上寿。及至后世,多反其常。衰周生一孔子,终身不遇,寿止七十有馀。其禀得清明者,多夭折;暴横者,多得志。旧看史传,见盗贼之为君长者,欲其速死,只是不死,为其全得寿考之气也。<span class="h">〔人杰〕</span>

    履之说:"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因问:"得清明之气为圣贤,昏浊之气为愚不肖;气之厚者为富贵,薄者为贫贱,此固然也。然圣人得天地清明中和之气,宜无所亏欠,而夫子反贫贱,何也?岂时运使然邪?抑其所禀亦有不足邪?"曰:"便是禀得来有不足。他那清明,也只管得做圣贤,却管不得那富贵。禀得那高底则贵,禀得厚底则富,禀得长底则寿,贫贱夭者反是。夫子虽得清明者以为圣人,然禀得那低底、薄底,所以贫贱。颜子又不如孔子,又禀得那短底,所以又夭。"又问:"一阴一阳,宜若停匀,则贤不肖宜均。何故君子常少,而小人常多?"曰:"自是他那物事驳杂,如何得齐!且以扑钱譬之:纯者常少,不纯者常多,自是他那气驳杂,或前或后,所以不能得他恰好,如何得均平!且以一日言之:或阴或晴,或风或雨,或寒或热,或清爽,或鹘突,一日之间自有许多变,便可见矣。"又问:"虽是驳杂,然毕竟不过只是一阴一阳二气而已,如何会恁地不齐?"曰:"便是不如此。若只是两个单底阴阳,则无不齐。缘是他那物事错揉万变,所以不能得他恰好。"又问:"如此,则天地生圣贤,又只是偶然,不是有意矣。"曰:"天地那里说我特地要生个圣贤出来!也只是气数到那里,恰相凑著,所以生出圣贤。及至生出,则若天之有意焉耳。"又问:"康节云:'阳一而阴二,所以君子少而小人多。'此语是否?"曰:"也说得来。自是那物事好底少而恶底多。且如面前事,也自是好底事少,恶底事多。其理只一般。"<span class="h">〔僩〕</span>

    敬子问自然之数。曰:"有人禀得气厚者,则福厚;气薄者,则福薄。禀得气之华美者,则富盛;衰飒者,则卑贱;气长者,则寿;气短者,则夭折。此必然之理。"问:"神仙之说有之乎?"曰:"谁人说无?诚有此理。只是他那工夫大段难做,除非百事弃下,办得那般工夫,方做得。"又曰:"某见名寺中所画诸祖师人物,皆魁伟雄杰,宜其杰然有立如此。所以妙喜赞某禅师有曰:'当初若非这个,定是做个渠魁。'观之信然。其气貌如此,则世之所谓富贵利达,声色货利,如何笼络得他住!他视之亦无足以动其心者。"或问:"若非佛氏收拾去,能从吾儒之教,不知如何?"曰:"他又也未是那'无文王犹兴'底,只是也须做个特立独行底人,所为必可观。若使有圣人收拾去,可知大段好。只是当时吾道黑淬淬地,只有些章句词章之学。他如龙如虎,这些艺解都束缚他不住,必决去无疑。也煞被他引去了好人,可畏可畏!"<span class="h">〔僩〕</span>

    问:"富贵有命,如后世鄙夫小人,富尧舜三代之世,如何得富贵?"曰:"当尧舜三代之世不得富贵,在后世则得富贵,便是命。"曰:"如此,则气禀不一定。"曰:"以此气遇此时,是他命好;不遇此时,便是有所谓资適逢世是也。如长平死者四十万,但遇白起,便如此。只他相撞著,便是命。"<span class="h">〔可学〕</span>

    问:"前日尝说鄙夫富贵事。今云富贵贫贱是前定,如何?"曰:"恁地时节,气亦自别。后世气运渐乖,如古封建,毕究是好人在上。到春秋乃生许多逆贼。今儒者多叹息封建不行,然行著亦可虑。且如天子,必是天生圣哲为之。后世如秦始皇在上,乃大无道人,如汉高祖,乃崛起田野,此岂不是气运颠倒!"问:"此是天命否?"曰:"是。"<span class="h">〔可学〕</span>

    人之禀气,富贵、贫贱、长短,皆有定数寓其中。禀得盛者,其中有许多物事,其来无穷。亦无盛而短者。若木生於山,取之,或贵而为栋梁,或贱而为厕料,皆其生时所禀气数如此定了。<span class="h">〔扬〕</span>

    《朱子语类》 宋·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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