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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大学四或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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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佛家说,'为此一大事因缘出见於世',此亦是圣人一大事也。千言万语,只是说这个道理。若还一日不扶持,便倒了。圣人只是常欲扶持这个道理,教他撑天柱地。"<span class="h">〔文蔚〕</span>

    问:"明德而不能推之以新民,可谓是自私。"曰:"德既明,自然是能新民。然亦有一种人不如此,此便是释、老之学。此个道理,人人有之,不是自家可专独之物。既是明得此理,须当推以及人,使各明其德。岂可说我自会了,我自乐之,不与人共!"因说,曾有学佛者王天顺,与陆子静辨论云:"我这佛法,和耳目鼻口髓脑,皆不爱惜。要度天下人,各成佛法,岂得是自私!"先生笑曰:"待度得天下人各成佛法,却是教得他各各自私。陆子静从初亦学佛,尝言:'儒佛差处是义利之间。'某应曰:'此犹是第二著,只它根本处便不是。当初释迦为太子时,出游,见生老病死苦,遂厌恶之,入雪山修行。从上一念,便一切作空看,惟恐割弃之不猛,屏除之不尽。吾儒却不然。盖见得无一物不具此理,无一理可违於物。佛说万理俱空,吾儒说万理俱实。从此一差,方有公私、义利之不同。'今学佛者云'识心见性',不知是识何心,是见何性。"<span class="h">〔德明〕</span>

    知止而后有定以下一段

    问:"能知所止,则方寸之间,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曰:"定、静、安三项若相似,说出来煞不同。有定,是就事理上说,言知得到时,见事物上各各有个合当底道理。静,只就心上说。"问:"'无所择於地而安',莫是'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否?"曰:"这段须看意思接续处。如'能得'上面带个'虑'字,'能虑'上面带个'安'字,'能安'上面带个'静'字,'能静'上面带个'定'字,'有定'上面带个'知止'字,意思都接续。既见得事物有定理,而此心恁地宁静了,看处在那里:在这里也安,在那边也安,在富贵也安,在贫贱也安,在患难也安。不见事理底人,有一件事,如此区处不得,恁地区处又不得,这如何会有定!才不定,则心下便营营皇皇,心下才恁地,又安顿在那里得!看在何处,只是不安。"<span class="h">〔贺孙〕</span>

    "能虑则随事观理,极深研几。"曰:"到这处又更须审一审。'虑'字看来更重似'思'字。圣人下得言语恁地镇重,恁地重三叠四,不若今人只说一下便了,此圣人所以为圣人。"<span class="h">〔贺孙〕</span>

    安卿问:"'知止是始,能得是终。'或问言:'非有等级之相悬。'何也?"曰:"也不是无等级,中间许多只是小阶级,无那大阶级。如志学至从心,中间许多便是大阶级,步却阔。知止至能得,只如志学至立相似,立至不惑相似。定、静、安,皆相类,只是中间细分别恁地。"问:"到能得处是学之大成,抑后面更有工夫?"曰:"在己已尽了,更要去齐家,治国,平天下,亦只是自此推去。"宇。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一段

    问:"或问'自诚意以至於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是能得已包齐家治国说了。前晚何故又云:'能得后,更要去齐家,治国,平天下?"曰:"以修身言之,都已尽了。但以明明德言之,在己无所不尽,万物之理亦无所不尽。如至诚惟能尽性,只尽性时万物之理都无不尽了。故尽其性,便尽人之性;尽人之性,便尽物之性。"<span class="h">〔宇〕</span>

    蜚卿言:"或问云:'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则各诚其意,各正其心,各修其身,各亲其亲,各长其长,而天下无不平矣。'明德之功果能若是,不亦善乎?然以尧舜之圣,闺门之内,或未尽豦,况谓天下之大,能服尧舜之化而各明其德乎?"曰:"大学'明明德於天下',只是且说个规模如此。学者须是有如此规模,却是自家本来合如此,不如此便是欠了他底。且如伊尹思匹夫不被其泽,如己推而纳之沟中,伊尹也只大概要恁地,又如何使得无一人不被其泽!又如说'比屋可封',也须有一家半家不恁地者。只是见得自家规模自当如此,不如此不得。到得做不去处,却无可奈何。规模自是著恁地,工夫便却用寸寸进。若无规模次第,只管去细碎处走,便入世之计功谋利处去;若有规模而又无细密工夫,又只是一个空规模。外极规模之大,内推至於事事物物处,莫不尽其工夫,此所以为圣贤之学。"<span class="h">〔道夫〕</span>

    问或问"心之神明,妙众理而宰万物"。曰:"神是恁地精彩,明是恁地光明。"又曰:"心无事时,都不见;到得应事接物,便在这里;应事了,又不见:恁地神出鬼没!"又曰:"理是定在这里,心便是运用这理底,须是知得到。知若不到,欲为善也未肯便与你为善;欲不为恶,也未肯便不与你为恶。知得到了,直是如饥渴之於饮食。而今不读书时,也须收敛身心教在这里,乃程夫子所谓敬也。'整齐严肃',虽只是恁地,须是下工夫,方见得。"<span class="h">〔贺孙〕</span>

    德元问:"何谓'妙众理'?"曰:"大凡道理皆是我自有之物,非从外得。所谓知者,或录此下云:"便只是理,才知得。"便只是知得我底道理,非是以我之知去知彼道理也。道理固本有,用知,方发得出来。若无知,道理何从而见!或录云:"才知得底,便是自家先有之道理也。只是无知,则道无安顿处。故须知,然后道理有所凑泊也。如夏热冬寒,君仁臣敬,非知,如何知得!"所以谓之'妙众理',犹言能运用众理也。'运用'字有病,故只下得'妙'字。"或录云:"盖知得此理也。"又问:"知与思,於身最切紧。"曰:"然。二者只是一事。知如手,思是使那手去做事,思所以用夫知也。"<span class="h">〔僩〕</span>

    问:"知如何宰物?"曰:"无所知觉,则不足以宰制万物。要宰制他,也须是知觉。"<span class="h">〔道夫〕</span>

    或问:"'宰万物',是'主宰'之'宰','宰制'之'宰'?"曰:"主便是宰,宰便是制。"又问:"孟子集注言:'心者,具众理而应万事。'此言'妙众理而宰万物',如何?"曰:"'妙'字便稍精彩,但只是不甚稳当,'具'字便平稳。"<span class="h">〔履孙〕</span>

    郭兄问"莫不有以知夫所以然之故,与其所当然之则。"曰:"所以然之故,即是更上面一层。如君之所以仁,盖君是个主脑,人民土地皆属它管,它自是用仁爱。试不仁爱看,便行不得。非是说为君了,不得已用仁爱,自是理合如此。试以一家论之:为家长者便用爱一家之人,惜一家之物,自是理合如此,若天使之然。每常思量著,极好笑,自那原头来便如此了。又如父之所以慈,子之所以孝,盖父子本同一气,只是一人之身,分成两个,其恩爱相属,自有不期然而然者。其它大伦皆然,皆天理使之如此,岂容强为哉!且以仁言之:只天地生这物时便有个仁,它只知生而已。从他原头下来,自然有个春夏秋冬,金木水火土。初有阴阳,有阴阳,便有此四者。故赋於人物,便有仁义礼智之性。仁属春,属木。且看春间天地发生,蔼然和气,如草木萌芽,初间仅一针许,少间渐渐生长,以至枝叶花实,变化万状,便可见他生生之意。非仁爱,何以如此。缘他本原处有个仁爱温和之理如此,所以发之於用,自然慈祥恻隐。孟子说'恻隐之端',恻隐又与慈仁不同,恻隐是伤痛之切。盖仁,本只有慈爱,缘见孺子入井,所以伤痛之切。义属金,是天地自然有个清峻刚烈之气。所以人禀得,自然有裁制,便自然有羞恶之心。礼智皆然。盖自本原而已然,非旋安排教如此也。昔龟山问一学者:'当见孺子入井时,其心怵惕、恻隐,何故如此?'学者曰:'自然如此。'龟山曰:'岂可只说自然如此了便休?须是知其所自来,则仁不远矣。'龟山此语极好。又或人问龟山曰:'"以先知觉后知",知、觉如何分?'龟山曰:'知是知此事,觉是觉此理。'且如知得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是知此事也;又知得君之所以仁,臣之所以敬,父之所以慈,子之所以孝,是觉此理也。"<span class="h">〔僩〕</span>

    或问"格物"章本有"所以然之故"。曰:"后来看得,且要见得'所当然'是要切处。若果见得不容已处,则自可默会矣。"

    治国平天下者诸侯之事一段

    问:"南轩谓:'为己者,无所为而然也。'"曰:"只是见得天下事皆我所合当为而为之,非有所因而为之。然所谓天下之事皆我之所当为者,只恁地强信不得。须是学到那田地,经历磨炼多后,方信得过。"<span class="h">〔道夫〕</span>

    问为己。曰:"这须要自看,逐日之间,小事大事,只是道我合当做,便如此做,这便是无所为。且如读书,只道自家合当如此读,合当如此理会身己。才说要人知,便是有所为。如世上人才读书,便安排这个好做时文,此又为人之甚者。"<span class="h">〔贺孙〕</span>

    "'为己者,无所为而然。'无所为,只是见得自家合当做,不是要人道好。如甲兵、钱穀、笾豆、有司,到当自家理会便理会,不是为别人了理会。如割股、庐墓,一则是不忍其亲之病,一则是不忍其亲之死,这都是为己。若因要人知了去恁地,便是为人。"器远问:"子房以家世相韩故,从少年结士,欲为韩报仇,这是有所为否?"曰:"他当初只一心欲为国报仇。只见这是个臣子合当做底事,不是为别人,不是要人知。"<span class="h">〔贺孙〕</span>

    行夫问"为己者无所为而然"。曰:"有所为者,是为人也。这须是见得天下之事实是己所当为,非吾性分之外所能有,然后为之,而无为人之弊耳。且如'哭死而哀,非为生者'。今人吊人之丧,若以为亡者平日与吾善厚,真个可悼,哭之发於中心,此固出於自然者。又有一般人欲亡者家人知我如此而哭者,便不是,这便是为人。又如人做一件善事,是自家自肯去做,非待人教自家做,方勉强做,此便不是为人也。"道夫曰:"先生所说钱穀、甲兵、割股、庐墓,已甚分明,在人所见如何尔。"又问:"割股一事如何?"曰:"割股固自不是。若是诚心为之,不求人知,亦庶几。""今有以此要誉者。"因举一事为问。先生询究,骇愕者久之,乃始正色直辞曰:"只是自家过计了。设使后来如何,自家也未到得如此,天下事惟其直而已。试问乡邻,自家平日是甚么样人!辟司推究亦自可见。"行夫曰:"亦著下狱使钱,得个费力去。"曰:"世上那解免得全不霑湿!如先所说,是不安於义理之虑。若安於义理之虑,但见义理之当为,便恁滴水滴冻做去,都无后来许多事。"<span class="h">〔道夫〕</span>

    ◎传一章

    △然则其曰克明德一段

    问:"'克明德','克,能也'。或问中却作能'致其克之之功',又似'克治'之'克',如何?"曰:"此'克'字虽训'能'字,然'克'字重於'能'字。'能'字无力,'克'字有力。便见得是他人不能,而文王独能之。若只作'能明德',语意便都弱了。凡字有训义一般,而声响顿异,便见得有力无力之分,如'克'之与'能'是也。如云'克宅厥心','克明俊德'之类,可见。"<span class="h">〔僩〕</span>

    顾諟天之明命一段

    问:"'全体大用,无时不发见於日用之间'。如何是体?如何是用?"曰:"体与用不相离。且如身是体,要起行去,便是用。'赤子匍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只此一端,体、用便可见。如喜怒哀乐是用,所以喜怒哀乐是体。"淳录云:"所以能喜怒者,便是体。"<span class="h">〔宇〕</span>

    问:"或问:'常目在之,真若见其"参於前,倚於衡"也,则"成性存存",而道义出矣。'不知所见者果何物耶?"曰:"此岂有物可见!但是凡人不知省察,常行日用,每与是德相忘,亦不自知其有是也。今所谓顾諟者,只是心里常常存著此理在。一出言,则言必有当然之则,不可失也;一行事,则事必有当然之则,不可失也。不过如此耳,初岂实有一物可以见其形象耶!"<span class="h">〔壮祖〕</span>

    问:"引'成性存存",道义出矣',何如?"曰:"自天之所命,谓之明命,我这里得之於己,谓之明德,只是一个道理。人只要存得这些在这里。才存得在这里,则事君必会忠;事亲必会孝;见孺子,则怵惕之心便发;见穿窬之类,则羞恶之心便发;合恭敬处,便自然会恭敬;合辞逊处,便自然会辞逊。须要常存得此心,则便见得此性发出底都是道理。若不存得这些,待做出,那个会合道理!"<span class="h">〔贺孙〕</span>

    是三者固皆自明之事一段

    问:"'顾諟'一句,或问复以为见'天之未始不为人,而人之未始不为天',何也?"曰:"只是言人之性本无不善,而其日用之间莫不有当然之则。则,所谓天理也。人若每事做得是,则便合天理。天人本只一理。若理会得此意,则天何尝大,人何尝小也!"<span class="h">〔壮祖〕</span>

    问"天未始不为人,而人未始不为天。"曰:"天即人,人即天。人之始生,得於天也;既生此人,则天又在人矣。凡语言动作视听,皆天也。只今说话,天便在这里。顾諟,是常要看教光明灿烂,照在目前。"<span class="h">〔僩〕</span>

    ◎传二章

    △或问盘之有铭一段

    德元问:"汤之盘铭,见於何书?"曰:"只见於大学。"又曰:"成汤工夫全是在'敬'字上。看来,大段是一个修饬底人,故当时人说他做工夫处亦说得大段地著。如禹'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之类,却是大纲说。到汤,便说'检身若不及'。"文蔚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不迩声色,不殖货利'等语,可见日新之功。"曰:"固是。某於或问中所以特地详载者,非道人不知,亦欲学者经心耳。"<span class="h">〔文蔚〕</span>

    问:"丹书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从'字意如何?"曰:"从,顺也。敬便竖起,怠便放倒。以理从事,是义;不以理从事,便是欲。这处敬与义,是个体、用,亦犹坤卦说敬、义。"<span class="h">〔宇〕</span>

    ◎传三章

    △复引淇澳之诗一段

    "'瑟兮僩兮者,恂栗也'。'僩'字,旧训宽大。某看经子所载,或从'忄'、或从'扌'之不同,然皆云有武毅之貌,所以某注中直以武毅言之。"道夫云:"如此注,则方与'瑟'字及下文恂栗之说相合。"曰:"且如'恂'字,郑氏读为'峻'。某始者言,此只是'恂恂如也'之'恂',何必如此。及读庄子,见所谓'木处则惴栗恂惧',然后知郑氏之音为当。如此等处,某於或问中不及载也。要之,如这般处,须是读得书多,然后方见得。"<span class="h">〔道夫〕</span>

    问:"切磋琢磨,是学者事,而'盛德至善',或问乃指圣人言之,何也?"曰:"后面说得来大,非圣人不能。此是连上文'文王於缉熙敬止'说。然圣人也不是插手掉臂做到那处,也须学始得。如孔子所谓:'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此有甚紧要?圣人却忧者,何故?惟其忧之,所以为圣人。所谓'生而知之者',便只是知得此而已。故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span class="h">〔淳〕</span><span class="q">(宇同。)</span>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既学而犹虑其未至,则复讲习讨论以求之,犹治骨角者,既切而复磋之。切得一个朴在这里,似亦可矣,又磋之使至於滑泽,这是治骨角者之至善也。既修而犹虑其未至,则又省察克治以终之,犹治玉石者,既琢而复磨之。琢,是琢得一个朴在这里,似亦得矣,又磨之使至於精细,这是治玉石之至善也。取此而喻君子之於至善,既格物以求知所止矣,又且用力以求得其所止焉。正心、诚意,便是道学、自修。'瑟兮僩兮,赫兮喧兮',到这里,睟面盎背,发见於外,便是道学、自修之验也。"道夫云:"所以或问中有始终条理之别也,良为此尔。"曰:"然。"<span class="h">〔道夫〕</span>

    "'如切如磋',道学也",却以为始条理之事;"'如琢如磨',自修也",却以为终条理之事,皆是要工夫精密。道学是起头处,自修是成就处。中间工夫,既讲求又复讲求,既克治又复克治,此所谓已精而求其益精,已密而求其益密也。<span class="h">〔谟〕</span>

    周问:"切磋是始条理,琢磨是终条理。终条理较密否?"曰:"始终条理都要密,讲贯而益讲贯,修饬而益修饬。"<span class="h">〔淳〕</span>

    问:"琢磨后,更有瑟僩赫喧,何故为终条理之事?"曰:"那不是做工夫处,是成就了气象恁地。'穆穆文王',亦是气象也。"<span class="h">〔宇〕</span>

    《朱子语类》 宋·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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