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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论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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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云:'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恐是自家心里以为有便有,以为无便无。"曰:"若只据自家以为有便有,无便无,如此却是私意了。这个乃是自家欠了他底,盖是自家空在这里祭,诚意却不达於彼,便如不曾祭相似。"<span class="h">〔焘〕</span>

    子善问鬼神:"范氏解'祭如在'云:'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虚空中无非气。死者既不可得而求矣,子孙尽其诚敬,则祖考即应其诚。还是虚空之气自应吾之诚,还是气只是吾身之气?"曰:"只是自家之气,盖祖考之气与己连续。"<span class="h">〔贺孙〕</span>

    与其媚於奥章

    "王孙贾之意,欲夫子媚己。紧要是'媚'字不好。如夫子事君尽礼,也何尝是媚!他见夫子当时事君尽礼,便道夫子媚奥。故夫子都不答他,只道是不如此,获罪於天,则无所祷。何为媚奥?亦何为媚灶!逆理而动,便获罪於天。"问:"此两句,恐是时人有语,故问曰:'何谓也?'"曰:"恐是如此。"<span class="h">〔榦〕</span>

    王孙贾庸俗之人,见孔子在卫,将谓有求仕之意,欲孔子附己,故有媚奥与媚灶之言。彼亦须闻有孔子之圣,但其气习卑陋,自谓有权可以引援得孔子也。"子曰'不然'"者,谓媚奥与媚灶皆非也。天下只有一个正当道理。循理而行,便是天。若稍违戾於理,便是得罪於天,更无所祷告而得免其罪也。犹言违道以干进,乃是得罪於至尊至大者,可畏之甚,岂媚时君与媚权臣所得而免乎!此是逊辞以拒王孙贾,亦使之得闻天下有正理也。<span class="h">〔南升〕</span>

    周问:"'获罪於天',集注曰:'天即理也。'此指获罪於苍苍之天耶,抑得罪於此理也?"曰:"天之所以为天者,理而已。天非有此道理,不能为天,故苍苍者即此道理之天,故曰:'其体即谓之天,其主宰即谓之帝。'如'父子有亲,君臣有义',虽是理如此,亦须是上面有个道理教如此始得。但非如道家说,真有个'三清大帝'著衣服如此坐耳!"<span class="h">〔铢〕</span>

    问:"注云:'天即理也。逆理,则获罪於天矣。'人若顺理而行,则心平气和,而自然安裕。若悖理伤道,非必有所谓天祸人刑,而其胸次错乱,乖气充积,此即是获罪於天否?"曰:"固是如此,也不消说道心气和平。这也只见有为恶幸免者,故有此说。然也不必说道有无人祸天刑。即是才逆理,便自获罪於天。"<span class="h">〔贺孙〕</span>

    或问灶陉。曰:"想是灶门外平正可顿柴处。"<span class="h">〔义刚〕</span>

    问"五祀皆设主而祭於所,然后迎尸而祭於奥"。曰:"譬如祭灶,初设主於灶陉。陉非可做好安排,故又祭於奥以成礼。凡五祀皆然。但亦有不可晓者。若被人问第二句,便晓未得。问以何人为尸,便晓不得。五祀各有主,未祭及祭毕,不知於何处藏,是无所考也。"<span class="h">〔贺孙〕</span>

    周监於二代章

    周公制成周一代之典,乃视夏商之礼而损益之。故三代之礼,其实则一,但至周而文为大备,故孔子美其文而从之。<span class="h">〔南升〕</span>

    夫子得志,大概从周处多。<span class="h">〔道夫〕</span>

    问"吾从周"。曰:"孔子为政,自是从周处多。盖法令自略而日入於详,详者,以其弊之多也,既详则不可复略。今法令明备,犹多奸宄,岂可更略。略则奸宄愈滋矣!"<span class="h">〔僩〕</span>

    子入太庙章

    问"子入太庙,每事问"。曰:"虽是有司之事,孔子亦须理会。但其器物须有人家无者,故见不得。今入宗庙方及见之,亦须问方得。"<span class="h">〔南升〕</span>

    "子入太庙,每事问。"知底更审问,方见圣人不自足处。<span class="h">〔贺孙〕</span>

    "'子入太庙,每事问。'宗庙朝廷重事,自用谨,虽知亦问。"曰:"是当然。必有差失处。每常思量,行事所以错处,多是有忽之之心。且如使人做一事,丁宁谆复,其中已有意以为易晓而忽之不嘱者。少间事之差处,都由那忽处生。"<span class="h">〔僩〕</span>

    射不主皮章

    说"射不主皮"章,曰:"夫子亦非是恶贯革之射。但是当时皆习於此,故言古人之道耳。如古人亦只是礼射不主皮;若武射,依旧要贯革。若不贯革,何益。"<span class="h">〔义刚〕</span>

    或问:"'射不主皮',是绝不取於贯革?"曰:"先王设射,谓'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岂不愿射得深中。如'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发彼小豝,殪此大兕'之类,皆是要得透,岂固以不主皮为贵,而但欲略中而已。盖乡射之时是习礼容。然习礼容之人,未必皆勇敢之夫。若以贯革为贵,则失所以习礼之意。故谓若有人体直心正,持了弓矢又审固,若射不贯革,其礼容自可取,岂可必责其贯革哉!此所以谓'为力不同科'也。"<span class="h">〔时举〕</span>

    或问"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先生举易"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又举诗"舍矢如破",曰:"射之本意,也是要得贯革。只是大射之礼主於观德,却不全是祼股肱决射御底人。只要'内志正,外体直',取其中,不专取其力耳。"<span class="h">〔倪〕</span>植同。

    古人用之战斗,须用贯革之射。若用之於礼乐,则观德而已。武王克商,散军郊射,而贯革之射息。则是前此用兵之时,须用贯革之射,今则不复用矣。又曰:"郭先生云:'弓弩之制,被神宗改得不好。'高宗亦尝如此说。"又曰:"郭先生谓古人射法易学,今人射法难学,渠须理会得。郭先生论弓弩及马甚精。"<span class="h">〔南升〕</span>

    问:"明道说:'此与为力而射者不同科。'伊川曰:'功力非一端,苟有可取,不必同科。'此二说,都就本文上添了字多,方解得,恐未稳。"曰:"便是如此,这处自是甚分明。"又问:"明道曰'射不专以中为善',如何?"曰:"他也只是一时间恁地说,被人写放册上,便有碍。如'内志正,外体直',只要个中。不要中,要甚底!"问:"'主皮'如何说?"曰:"'皮'字,看来只做个'贯革'字;主,便是主於贯革。"因问:"古人射要如何用?"曰:"其初也只是修武备,圣人文之以礼乐。"<span class="h">〔榦〕</span>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章

    或问论语数段。曰:"依文解义,只消如此说,只是更要看他圣人大底意思。且如適间公说'爱礼存羊'一段,须见得圣人意思大。常人只是屑屑惜那小费,圣人之心却将那小费不当事,所惜者是礼,他所存者大。更看得这般意思出,方有益;自家意思方宽展,方有个活动长进处。"<span class="h">〔僩〕</span>

    居父问:"'饩羊',注云:'特羊。'"曰:"乃专特之'特',非牛也。'特牲'、'用特',皆是特用一牛,非指特为牛也。"<span class="h">〔贺孙〕</span>

    事君尽礼章

    如"拜下礼也,今拜乎上",而孔子必拜乎下,此孔子尽礼处。<span class="h">〔铢〕</span>

    君使臣以礼章

    或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讲者有以先儒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为非者。其言曰:'君使臣不以礼,则臣可以事君而不忠乎!君使臣不以礼,臣则有去而已矣。事之不以忠,非人臣之所宜为也。'"先生曰:"此说甚好,然只说得一边。尹氏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亦有警君之意,亦不专主人臣而言也。如孟子言:'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寇雠!'此岂孟子教人臣如此哉!正以警其君之不以礼遇臣下尔。为君当知为君之道,不可不使臣以礼;为臣当尽为臣之道,不可不事君以忠。君臣上下两尽其道,天下其有不治者哉!乃知圣人之言,本末两尽。"<span class="h">〔去伪〕</span>

    问:"尹氏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此恐只是说泛然之臣。若任重之臣,恐不当如此说。"曰:"就人君而言,则如此说。但道理亦是如此。自是人主不善遇之,则下面人不尽心。如孟子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道理是如此。"义刚因问:"孟子此章,前辈皆谓有圭角,如何?"安卿言:"孟子恐只是为战国人君而设。"曰:"也是理当如此。自人臣言,固是不可不忠。但人君亦岂可不使臣以礼!若只以为臣下当忠,而不及人主,则无道之君闻之,将谓人臣自是当忠,我虽无礼亦得。如此,则在上者得肆其无礼。后人好避形迹,多不肯分明说。却不知使上不尽礼,而致君臣不以善终,却是贼其君者也。若使君能尽礼,则君臣刬地长久。"<span class="h">〔义刚〕</span>

    关雎乐而不淫章

    问:"'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於诗何以见之?"曰:"忧止於'辗转反侧',若忧愁哭泣,则伤矣;乐止於钟鼓、琴瑟,若沉湎淫泆,则淫矣。"<span class="h">〔僩〕</span>又云:"是诗人得性情之正也。"

    问"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曰:"此言作诗之人乐不淫、哀不伤也。"因问:"此诗是何人作?"曰:"恐是宫中人作。盖宫中人思得淑女以配君子,未得则哀,既得则乐。然当哀而哀,而亦止於'辗转反侧',则哀不过其则;当乐而乐,而亦止於钟鼓、琴瑟,则乐不过其则,此其情性之正也。"<span class="h">〔铢〕</span>

    问:"'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诗人情性如此,抑诗之词意如此?"曰:"是有那情性,方有那词气声音。"<span class="h">〔淳〕</span>

    问:"关雎之诗,得情性之正如此。学者须是'玩其辞,审其音',而后知之。"曰:"只玩其辞,便见得。若审其音,也难。关雎是乐之卒章,故曰'关雎之乱'。乱者,乐之卒章也。故楚辞有'乱曰',是也。前面须更有,但今不可考耳。"<span class="h">〔南升〕</span>集注。

    问:"'审其音',如何?"曰:"辞气音节亦得其正。如人传嵇康作广陵散操,当魏末晋初,其怒晋欲夺魏,慢了商弦,令与宫弦相似。宫为君,商为臣,是臣陵君之象。其声愤怒躁急,如人闹相似,便可见音节也。"<span class="h">〔铢〕</span>

    讲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有引明道之说为证者:"'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此言'无伤善',与所谓'哀而不伤'者,如何?"讲者云:"为其相似,故明道举以为证否?"曰:"不然。无伤善,与哀而不伤两般。'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言哀乐中节。谓不伤为'无伤善之心',则非矣。"<span class="h">〔谟〕</span>

    哀公问宰我章

    问:"'古者各树其所宜之木以为社。'不知以木造主;还便以树为主?"曰:"看古人意思,只以树为社主,使神依焉,如今人说神树之类。"问:"不知周礼载'社主'是如何?"曰:"古人多用主命,如出行大事,则用绢帛就庙社请神以往,如今魂帛之类。社只是坛。若有造主,何所藏之!迸者惟丧国之社屋之。"<span class="h">〔贺孙〕</span>

    或问:"有以'使民战栗'为哀公之言者。"曰:"诸家多如此说,却恐未然,恐只是宰我之辞。上有一'曰'字者,宰我解'周人以栗'之义,故加一'曰'字以发其辞耳。'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盖云'驷不及舌',言岂可以轻发邪!言出宰我之口,入哀公之耳矣,岂可更谏而追之哉!"

    问:"'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三句有别否?"曰:"亦有轻重。然社也无说话。便待宰我当初答得好,也无说话。况'使民战栗'之语,下面又将启许多事邪!"<span class="h">〔淳〕</span>

    问:"宰我所言,尚未见於事,如何不可救?"曰:"此只责他易其言,未问其见於事与未见於事。所谓'驷不及舌','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盖欲使谨於言耳。"<span class="h">〔木之〕</span>

    管仲之器小哉章

    问管仲小器。曰:"缘他器小,所以做出来事皆如此。"<span class="h">〔焘〕</span>

    或说"管仲器小"章。义刚言:"使仲器局宏阔,须知我所为'功烈如彼其卑',岂肯侈然自肆,至於奢僣如此!"曰:"也不说道功烈卑时不当如此。便是功大,亦不可如此。"<span class="h">〔义刚〕</span>

    "管仲器小。"陶兄云:"须是如孟子言'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方是大器。"曰:"是。"<span class="h">〔子蒙〕</span>

    "'管氏有三归',不是一娶三姓女。若此,却是僣。此一段意,只举管仲奢处,以形容他不俭。下段所说,乃形容他不知礼处,便是僣。窃恐不可做三娶说。"<span class="h">〔明作〕</span>

    问:"'管仲之器小哉?'集注云:'度量褊浅,规模卑狭。'"曰:"度量褊浅,是他容受不去了。容受不去,则富贵能淫之,贫贱能移之,威武能屈之矣。规模,是就他施设处说。"<span class="h">〔僩〕</span>集注。

    林闻一问:"'度量褊浅,规模卑狭',只是一意否?"曰:"某当时下此两句,便是有意。"因会坐间朋友各说其意。叔重云:"'度量褊浅',言容纳不得也。管仲志於功利,功利粗成,心已满足,此便器小处。盖不是从反身修德上做来,故规模卑狭,奢而犯礼,器小可知。器大,则自知礼矣。"时举云:"管仲以正天下正诸侯为莫大之功,却不知有'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底事,更大於此。此所以为小也。"先生曰:"必兼某上面两句,方见得它器小。盖奢而犯礼,便是它里面著不得,见此些小宝业,便以为惊天动地,所以肆然犯礼无所忌也。亦缘他只在功利上走,所以施设不过如此。才做到此,便不觉自足矣。古人论王、伯,以为王者兼有天下,伯者能率诸侯。此以位论,固是如此。然使其正天下,正诸侯,皆出於至公,而无一毫之私心,则虽在下位,何害其为王道。惟其'搂诸侯以伐诸侯',假仁义以为之,欲其功尽遍於己,故四方贡赋皆归於其国,天下但知有伯而不复知有天子。此其所以为功利之心,而非出於至公也。在学者身上论之,凡日用常行应事接物之际,才有一毫利心,便非王道,便是伯者之习,此不可不省察也。"或云:"王、伯之分,固是如此。然邵康节多说'皇、王、帝、伯之道',不知皇、帝与王又有何异同?是时使之然耶?"曰:"此亦是其德有厚有薄。皇与帝终是自然。然黄帝亦曾用兵战斗,亦不是全然无所作为也。"<span class="h">〔时举〕</span>

    问:"'管仲之器小哉!'器,莫只是以资质言之否?"曰:"然。""若以学问充满之,则小须可大?"曰:"固是。"曰:"先生谓其'度量褊浅,规模卑狭',此二句尽得器小之义否?"曰:"前日亦要改'度量'作'识量',盖才说度量,便只去宽大处看了。人只缘见识小,故器量小。后又思量,亦不须改。度量是言其资质,规模是言其所为。惟其器小,故所为亦展拓不开。只欲去后面添说所以如此者,只缘不知学以充之之意。管仲只缘器量小,故才做得他这些功业,便包括不住,遂至於奢与犯礼。奢与犯礼,便是那器小底影子。若是器大者,自然不至如此。看有甚功业,处之如无。胡文定春秋传却只以执辕涛一事为器小,此太拘泥。"因言:"管仲相桓公以伐楚,只去问他'包茅'、'昭王不返'二事,便见他得如此休。据楚当时,凭陵中夏,僣号称王,其罪大矣!如何不理会?盖才说著此事,楚决不肯服,便事势住不得。故只寻此年代久远已冷底罪过及些小不供贡事去问,想它见无大利害,决不深较。只要他稍稍追听,便收杀了。此亦是器小之故。才是器小,自然无大功业。"<span class="h">〔广〕</span>

    问:"'管仲之器小哉!'此是孔子说管仲胸中所蕴及其所施设处,将'器小'二字断尽了。盖当时之人,只见管仲有九合之功,将谓它大处大故。孔子却见它一生全无本领,只用私意小智做出来,仅能以功利自强其国;若是王佐之才,必不如此,故谓之'器小'。盖奢与僣,便是器小之人方肯做。然亦只是器小底人,一两件事看得来。孔子'器小'两字,是包括管仲一生,自本至末,是个褊浅卑狭底人。"曰:"管仲固是用私意小智做出来。今为管仲思量,看当做如何方得?"某云:"须如孟子告齐梁之君,若不可,则休。"曰:"是时周室犹未衰,此最是难事,合为它思量。"直卿云:"胡文定公云:'当上告天王,下告方伯。'是时天王又做不起。桓公系是方伯了,也做不得。是时楚强大,几无周室。若非桓公出来,也可虑。但管仲须相桓公伐楚了,却令桓公入相于周,辅助天子。"曰:"是时有毛韩诸公皆为天子三公,岂肯便信得桓公过,便放桓公入来。"又云:"若率诸侯以朝王,如何?"曰:"也恐诸公未肯放桓公率许多诸侯入周来。此事思量是难事,又也难说。"<span class="h">〔南升〕</span>

    问:"规矩如何为大器?"曰:"这一个物事方,只是这一个物事方,不能令其他底方。如规可以令天下物事圆,矩可以令天下物事方。把这一个矩看,要甚么皆可以方,非大器而何!"<span class="h">〔节〕</span>

    萧景昭举杨氏曰:"道学不明,而王、伯之略混为一涂,故闻管仲之器小,则疑其为俭;以不俭告之,则又疑其知礼。"先生曰:"恐'混为一涂'之下,少些曲折。盖当时人但见有个管仲,更不敢拟议他,故疑器小之为俭,又疑不俭之为知礼。"<span class="h">〔时举〕</span>

    问管仲小器。曰:"只为他本领浅,只做得'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功。扬雄说得极好:"大器其犹规矩准绳,无施不可。"管仲器小,只做得这一件事。及三归反坫等事,用处皆小。上蔡说得来太小,如曰:'则其得君而专政,夫岂以天下为心哉,不过济耳目之欲而已。'管仲又岂止如此。若如此,又岂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大凡自正心、诚意,以及平天下,则其本领便大。今人只随资禀去做。管仲资禀极高,故见得天下利害都明白,所以做得许多事。自刘汉而下,高祖太宗亦是如此,都是自智谋功力中做来,不是自圣贤门户来,不是自自家心地义理中流出。使高祖太宗当汤武,固自不得;若当桓文,尚未可知。"问:"使二君与桓文同时,还在其上,还出其下?"曰:"桓公精密,做工夫多年。若文公只是六年,一作"疏浅"。已自甚快。但管仲作内政,尽从脚底做出,所以独盛於诸侯。汉高从初起至入秦,只是掳掠将去,与项羽何异。但宽大,不甚杀人耳。秦以苛虐亡,故高祖不得不宽大;隋以拒谏失国,故太宗不得不听人言。皆是他天资高,见得利害分明,稍不如此,则天下便叛而去之。如太宗从谏,甚不得已,然当时只有这一处服得人。"又曰:"汉唐与齐晋之时不同。汉唐甚仓猝。"又问:"谢氏却言子云之说不然。"曰:"他缘是快,只认得量浅底意思,便说将去:'无所往而不利,无所適而不通,无所为而不成,无所受而不可。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要之,大器即此便是。如上蔡,只认得个'富贵不能淫'。"<span class="h">〔骧〕</span>集义。

    子语鲁太师乐章

    问:"'始作翕如也',谓乐之初作,五声六律,合同而奏,故曰翕如。从者,放也。言声音发扬出来,清浊高下,相济而和。既是清浊高下相济而和了,就中又各有条理,皦然而明,不相侵夺。既有伦理,故其声相连续,而遂终其奏。言自始至终,皆条理如此。"曰:"此亦是据夫子所说如此。古乐既亡,无可考处。但是五声、六律翕然同奏了,其声音又纯然而和,更无一声参差。若有一声参差,便不成乐。且如一宫只得七声。若黄钟一宫,合得姑洗等七声。或少一声也不得,多一声也不得。"<span class="h">〔南升〕</span>

    仪封人请见章

    问:"古人相见,皆有将命之词。而论语独载仪封人之说,及出,便说'二三子何患於丧乎'!是他如何便见得?"曰:"某尝谓这里侭好看。如何'从者见之'后,便见得夫子恁地?这也见得仪封人高处。据他谓'君子之至於斯,吾未尝不得见'。他大段见得好人多,所以一见之顷,便见得圣人出。大抵当周之末,尚多有贤人君子在,故人得而见之。"至之云:"到孟子时,事体又别。如公都子告子万章之徒尚不知孟子,况其他乎!"曰:"然。"<span class="h">〔道夫〕</span>

    问:"仪封人亦是据理而言。若其得位失位,则非所及知也。"曰:"仪封人与夫子说话,皆不可考。但此人辞气最好,必是个贤有德之人。一见夫子,其观感之间,必有所见,故为此言。前辈谓'作者七人',以仪封人处其一,以此。"<span class="h">〔南升〕</span>

    子谓韶尽美矣章

    问:"韶尽美尽善,武尽美未尽善,是乐之声容都尽美,而事之实有尽善、未尽善否?"曰:"不可如此分说,便是就乐中见之。盖有这德,然后做得这乐出来;若无这德,却如何做得这乐出来!笔於韶之乐,便见得舜之德是如此;於武之乐,便见得武王之德是如此。都只是一统底事。"<span class="h">〔寿〕</span>

    或问韶、武美善。曰:"德有浅深。舜性之,武王反之,自是有浅深。又舜以揖逊,武以征伐,虽是顺天应人,自是有不尽善处。今若要强说舜武同道,也不得;必欲美舜而贬武,也不得。"又曰:"舜武不同,正如孟子言伯夷伊尹之於孔子不同。至谓'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是则同也'。舜武同异正如此。故武之德虽比舜自有深浅,而治功亦不多争。韶、武之乐正是圣人一个影子,要得因此以观其心。大凡道理须宽心看,使各自开去。打叠了心胸,安顿许多道理在里面,高者还他高,下者还他下,大者还他大,小者还他小,都历历落落,是多少快活!"<span class="h">〔道夫〕</span>

    叔蒙问韶尽美尽善,武尽美未尽善。曰:"意思自不同。观礼记所说武王之舞:'始而北出',周在南,商在北,此便做个向北意思;'再成而灭商',须做个伐商意思;'三成而南',又做个转归南意思;'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又分六十四个做两处。看此舞,可想见乐音须是刚,不似韶纯然而和。武须有些威武意思。"又问:"尧舜处汤武之时,肯如汤武所为否?"曰:"圣德益盛,使之自服耳。然到得不服,若征伐也免不得,亦如征有苗等事,又如黄帝大段用兵。但古人用兵,与后世不同。古人只趱将退,便是赢,那曾做后世样杀人,或十五万,或四十万,某从来不信。谓之多杀人,信有之。然指定数四十万,必无此理。只如今安顿四十万人,亦自大段著地位。四十万人也须会走,也须争死,如何掘个窟去埋得许多!"<span class="h">〔贺孙〕</span>

    子善问"韶尽美矣"一章。曰:"后世所谓文武之舞,亦是就韶武舞变出来。韶舞不过是象那'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天下恁地和平底意思。武舞不过象当时伐商底意思。观此二个意思,自是有优劣。但若论其时,则当时聚一团恶人为天下害,不能消散,武王只得去伐。若使文王待得到武王时,他那旧习又不消散,文王也只得伐。舜到这里,也著伐。但恐舜文德盛,其徒或自相叛以归之,亦未可知。但武王之时只得如此做。'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性,是自有底;身,是从身上做得来,其实只是禀资略有些子不相似处耳。"<span class="h">〔恪〕</span>

    "韶与武,今皆不可考。但书所谓:'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劝之以九歌。'此便是作韶乐之本也。所谓'九德之歌,九韶之乐',是也。看得此歌,本是下之人作歌,不知当时如何取之以为乐,却以此劝在下之人。武王之武,看乐记便见得,盖是象伐纣之事。其所谓北出者,乃是自南而北伐纣也,看得乐气象便不恁地和。韶乐只是和而已。故武所以未尽善。"又云:"乐声也易得亡失。如唐太宗破阵乐,今已不可考矣。"<span class="h">〔南升〕</span>

    问:"集注:'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如何是美之实?"曰:"据书中说韶乐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穀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此是韶乐九章。看他意思是如何?到得武乐,所谓'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而复缀以崇',与夫'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其意思与韶自是不同。"<span class="h">〔广〕</span>集注。

    "善者,美之实。"实,只是事,是武王之事不称也。舜之德性之,武王反之,是他身上事,与揖逊、征伐不相干。但舜处武王时毕竟又别。<span class="h">〔明作〕</span>

    问"善者美之实"。曰:"实是美之所以然处。且如织出绢与布,虽皆好,然布终不若绢好。"问:"'性之、反之',似此精微处,乐中如何见得?"曰:"正是乐上见。只是自家不识它乐,所以见不得。"<span class="h">〔僩〕</span>

    问"善者美之实"。曰:"美是言功,善是言德。如舜"九功惟叙,九叙惟歌",与武王仗大义以救民,此其功都一般,不争多。只是德处,武王便不同。"曰:"'未尽善',亦是征伐处未满意否?"曰:"善只说德,是武王身上事,不干征伐事。"曰:"是就武王反之处看否?"曰:"是。"谢教,曰:"毕竟揖逊与征伐也自是不同,征伐是个不得已。"曰:"亦在其中,然不专就此说。"淳曰:"既征伐底是了,何故又有不得已意?"曰:"征伐底固是,毕竟莫如此也好。所以孔子再三诵文王至德,其意亦可见矣。乐便是圣人影子,这处'未尽善',便是那里有未满处。"<span class="h">〔淳〕</span>

    或问韶、武善美之别。曰:"只就世俗论之,美如人生得好,善则其中有德行耳。以乐论之,其声音节奏与功德相称,可谓美矣,善则是那美之实。"又问:"或说武王之心与舜一般,只是所行处与心相反,所以有'尽善、未尽善'之别。"曰:"圣人固无两心,乌有心如此而所行相反者!且如尧之末年,水土之害如此,得舜承当了,天下遂极治。纣之时,天下大乱,得武王仗仁义,诛残贼,天下遂大治。以二圣人之功业论之,皆可谓尽美矣。然其美之实有尽、未尽者,只是舜较细,武王较粗些。然亦非圣人实要如此,只是所遇之时不同耳。"<span class="h">〔僩〕</span>

    问:"征伐固武王之不幸。使舜当之,不知如何?"曰:"只看舜是生知之圣,其德盛,人自归之,不必征伐耳。不然,事到头,也住不得。如文王亦然。且如'殷始咎周,周人乘黎。祖伊恐,奔告于受'。这事势便自是住不得。若曰'奔告于受',则商之忠臣义士,何尝一日忘周。自是纣昏迷尔。"道夫问:"吴氏稗传谓书序是后人傅会,不足信。"曰:"亦不必序,只经文谓'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则是已交手争竞了。纣固无道,然亦是武王事势不相安,住不得了。仲虺告成汤曰:'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则仲虺分明言事势不容住,我不诛彼,则彼将图我矣。后人多曲为之说以讳之。要之,自是避不得。"<span class="h">〔道夫〕</span>

    或问:"'尽善、尽美',说揖逊、征诛足矣,何以说'性之、反之'处?"曰:"也要寻它本身上来,自是不同。使舜当武王时,毕竟更强似大武;使武王当舜时,必不及韶乐好。"<span class="h">〔铢〕</span>

    问:"'子谓韶尽美矣'章,引程氏曰:'尧舜汤武,其揆一也。征伐非其所欲,所遇之时然耳。'使舜遇汤武之时,不知如何?"曰:"只怕舜德盛,人自归之。若是大段负固,不得已,也须征伐,如伐苗是也。"又问:"'舜性之,汤武反之',地位亦自不同。"曰:"舜之德如此,又撞著好时节;武王德不及舜,又撞著不好时节。"<span class="h">〔铢〕</span>

    问:"尧舜在汤武时,还做汤武事否?"曰:"尧舜且做尧舜看,汤武且做汤武看。看得其心分明,自见得。"<span class="h">〔可学〕</span>

    汤武之征伐,只知一意恻怛救民而已,不知其他。<span class="h">〔僩〕</span>

    问"武未尽善"。曰:"若不见得他'性之、反之'不同处,又岂所谓'闻其乐而知其德'乎!舜与武王固不待论。今且论汤武,则其反之至与未至,虽非后学所敢议,然既尝读其书,恐亦不待闻乐而知之也。"请问。曰:"以书观之,汤毕竟反之工夫极细密,但以仲氏称汤处观之,如'以礼制心,以义制事'等语,又自谓'有惭德',觉见不是,往往自此益去加功。如武王大故疏,其数纣之罪,辞气暴厉。如汤,便都不如此。"<span class="h">〔赐〕</span>

    或问"武未尽善"一段。先生以所答示诸友云:"看得如何?"皆未有所答。次问祖道。答曰:"看来汤武也自别。如汤自放桀归来,犹做工夫,如'从谏弗咈','改过不吝','昧爽丕显,旁求俊彦',刻盘铭,修人纪,如此之类,不敢少纵。武王自伐纣归来,建国分土,散财发粟之后,便只垂拱了。又如西旅之獒费了太保许多气力,以此见武王做工夫不及成汤甚远。先生所谓'观诗书可见'者,愚窃以为如此。"先生笑曰:"然。某之意正如此。"<span class="h">〔祖道〕</span>

    问:"范氏以为德不同,谢氏以为时不同,游氏以为事不同。三者孰是?"曰:"毕竟都有些子,如何得同?杨氏曰:'武之武,非圣人之所欲。'横渠亦曰:'征伐岂其所欲!'此说好。"<span class="h">〔榦〕</span>集义。

    居上不宽章

    子升问"居上不宽"。曰:"'宽'字难识。盖有政教法度,而行之以宽耳,非废弛之谓也。如'敬敷五教,在宽',盖宽行於五教之中也。"<span class="h">〔木之〕</span>

    "居上不宽"三句,句末这三字是本。有其本,方可就其本上看他得失厚薄。若无其本,更看个甚么?<span class="h">〔明作〕</span>

    "居上而不宽,为礼而不敬,临丧而不哀",更无可据以为观者矣。盖宽也,敬也,哀也,所谓本也。其本既亡,则虽有条教法令之施,威仪进退之节,擗踊哭泣之数,皆无足观者。若能宽,能敬,能哀了,却就它这宽、敬、哀中去考量他所行之是否。若不宽,不敬,不哀,则纵其他有是处,皆不在论量之限矣。如醋,须是酸,方就它酸之中,看那个酽,那个淡。若只似水相似,更论量个甚么,无可说矣。<span class="h">〔僩〕</span>

    问"居上不宽"一章。曰:"才无那宽敬哀三者,便是无可观了,把什么去观他!惟有三者,方可观其至与不至,尽与不尽,行此三者之得失也。但看'可以观之'字,便自见得'观'字去著。"<span class="h">〔焘〕</span>

    希真问"吾何以观之哉"章。曰:"如宽便有过不及,哀便有浅深,敬便有至不至。须有上面这个物事,方始就这上见得他得失。若无这个物事,却把甚么观得他!"<span class="h">〔恪〕</span>

    叶问"吾何以观之哉"。曰:"居上紧要在宽,为礼紧要在敬,临丧紧要在哀。三者俱无,则居上、为礼、临丧,却似不曾一般,将以何者观之哉!言将甚底看它,它都无了。"<span class="h">〔铢〕</span>去伪录云:"居上只要观它宽,为礼只要观它敬,临丧只要观它哀。今皆无之,无可观矣!"

    《朱子语类》 宋·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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