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传选集（一）

称刘氏功臣云。先生及门林立，如董珙、陶自悦、杨宗发、杨昌言、龚士荐、蒋金式最知名。说者谓先生抱负不凡，及门罕能领受；而得其绪余，亦各有所成就矣。所着有「中庸问答」、「论语解见」、「则堂语录」、「不远堂诗文集」若干卷，藏于家。「易」学尤精，注七卦而病；病剧，神明不乱。卒年七十八，时康熙十七年（戊午）也；后祀道南祠。

    格字寿平，一字正叔，又号白云外史、南田草衣；后以字行。初，被掳下狱，甚苦；时作画以消遣。会陈锦妻欲置首饰，令人先画形模，多不当意。或有言格能画者，特释之出；见其丰神秀朗、进退从容，喜出望外，遂畜为子。乱定归里，日禀庭训，诗文、楷法皆工；尤精绘事，山水、花卉兼擅所长。时常熟王翬亦工山水，格见其笔墨，不欲与之争名，遂让其独步；可谓虚衷善下己。与人交，外和内介，人鲜测其涯涘。盩厔李征君容，负盛名，与骆钟麟有旧；来常讲学，从者如市，而无行者遂借以行私。容初到时，格亦随父郊迎。后友人杨文言拉其再谒，坚持不可；移书千余言论之，责其酬酢纷纭，独不报谒乃父，知其道为的然也。其严毅如此。事亲孝，家贫，卖画以养；先意承志，历久不衰。后先生十二年卒，年五十八。子念祖，字岵瞻。今累代单传，不绝如线云。

    逊庵先生家传恽敬

    先生讳日初，字仲升，号逊庵。祖绍芳，福建布政司左参议；父应侯，国子监生。

    先生由武进县学生入国子监，中崇祯六年副榜贡生，遂久留京师。十六年，应诏上「备边五策」，不报。先生知时事不可为，乃归；携书三千卷，隐天台山中三年而两京亡。唐王聿键入福州自立，而鲁王以海亦称监国于绍兴；吏部侍郎姜垓荐先生知兵，鲁王遣使聘先生，先生意以监国为不然，固辞不起。

    大清兵下浙，避走福州；福州破，走广州。广州复破，为浮图，名明昙；已复至建宁之建阳。是时大兵席卷浙、闽、粤三省，唐王与弟聿■〈金粤〉被执死，鲁王亦败走海外，湖广何腾蛟、江西杨廷麟等皆前破灭，而明遗臣民拥残旅、倔强走拒，遥奉永明王由榔。金坛人王祈聚众入建宁，属县多响应；于是建阳士民数百人噪于先生之门固请。先生不得已，至建宁见王祈，非初志也；先生曰：『建宁，入闽门户。建宁守，则诸郡安。然不得仙霞岭，建宁终不守也。欲取仙霞岭，宜先取浦城』。时先生长子桢自常州至，与副将谢南云先生趋浦城；失利皆死。而御史徐云兵连入数州县，甚锐；先生说令夜袭浦城，自督后军继进。会大雷雨，人马冲泥淖行，不能速；将至城下，已黎明，军遂溃。大清总督陈锦、张存仁、侍郎李率泰统兵六万来围建宁，永明王使兵部尚书揭重熙赴援；先生复上书重熙：『请径取浦城，断仙霞岭饷道；俟馁乱，选精卒南下，与围中诸将夹击之』。重熙至邵武，不能进，建宁遂破；王祈力战死。先生收散卒，走广信。寻入封禁山中，粮乏势益弱，喟然曰：『天下事坏散已数十年，如何救正！然庄烈帝殉社稷，普天率土，啮齿腐心；小臣愚妄，谓即此可延天命。今乃至于此，徒毒百姓何益』！遂散众，独行归常州。久之，张煌言与郑成功围江宁败走；讹传煌言弟鸿翼先生门人，从师匿，县官将收捕。先生色如常，曰：『吾当死久矣』！既而事解。卒年七十八，康熙十七年也。

    先生少时与杨廷枢、钱禧交，为文章纵丽；于百氏无所不窥，尤喜宋儒书，时商业于同里张玮。后会稽刘念台先生宗周为左都御史，玮副之；因介先生师宗周，学由是益进。先生既不得已归常州，仍服浮图服，而言学者多宗之。无锡高世泰，忠宪公攀龙从子也，重葺东林书院；先生与同志习礼其间。知常州府骆钟麟屡求见，不纳。去官后，与一见，言「中庸」要领；喜而去曰：『不图今日得闻大儒绪论也』！先生次子桓、幼子格，避兵时常从；后于建宁被略，桓不知所终，格自有传。

    论曰：先生以高才为世家子，宜任天下事；然前既卷怀不用矣。区区建宁，不足当天下千一；欲藉乌合之众陆梁进退，与天命争衡，先生之知岂出此！抑谓据厄死拒，割裂畸余，可稍延明朔；然大圜鸿覆，欲遗一隅，何可得也！岂忠与知，不并行欤？抑出处成败，要由运算，有不自主者欤？说者斥先生既改服，复为儒言；则一端之论也已。

    ——————以上见「碑传集」卷一百二十七「理学」（上）。

    ·魏祥

    先伯兄魏祥墓志铭魏禧

    伯兄魏祥，字善伯；所居房介东偏，又长子有「震」之义，因号曰东房。先征君生子五，二、五殇，东房为长，次禧、次礼；并先母曾孺人出，以万历庚申六月二十有四日生伯。伯幼能属对；长而强记，于声音字学，不假师授，辄能造其妙。年二十，所着诗辞、古文已三尺许。十七，补弟子员，为郡守所厄；改名际瑞。二十二崇祯辛巳，督学侯公峒曾爱其文，拔置一等饩。又合赣州、南安士试异才，公奇赏之，以冠二郡。伯试属高等，然心厌时文，不肯学；私谓禧曰：『汝自取功名酬二亲，我为闲人可也』！

    甲申，国变；丙、丁间，禧、礼并谢诸生。兄踌躇久之，拊心叹曰：『吾为长子，祖宗祠墓、父母尸饔，将谁责乎』！乃慨然贬服以出。宁都乱民横据城市，称义兵；禧等奉父母居翠微山。庚寅春，赣檄兵十万围攻之；城破，屠掠几尽。结砦而居者科重饷，祸且不测；伯独身冒险阻其事，屡濒于危，翠微峰得全。而伯以才名为当路所推重，督、抚、大帅皆礼下之。自是，诸隐君子暨族戚倚伯为安危者三十余年。

    甲寅，广东藩王遣使来聘，强之行，礼以上宾；卒不合，窃出岭。至信丰界，为蒲洲逻者所得，上于摄印官；官曰：『汝与宁都三魏亲属邪』？伯曰：『身魏善伯也』。摄印官乃悉烧其同行者杂文字，具谳书递至赣；大帅见伯名，大喜，跃履出，握手相与入，遂留为客：时丁巳二月也。四月，吉安韩大任溃围走，凡两窜宁都之上乡；兵寇十万遝至蹂躏，其邑馈饷不支。当事议招抚，久未就；而大任自言：『非魏伯子，吾不信也』！当事以属伯。伯既痛桑梓之祸无有穷期，又所闻大任颇为当世豪，亦欲有以全之；遂慨然行。八月，甫至江西，兵遽从东路逼大任营；大任遂疑伯卖己，辞不见。又有奸人欲牵率大任降闽军以自成功名者，遂日夜构于大任。大任既败，十月十四日拔营走降闽；伯遂遇害，年五十有八。呜呼！痛哉！人孰无死！伯之死，天下士有不尽知其心者，或以为冀官赏、或以为欲立功名，哀哉！时禧方客维扬，礼同伯男世杰夜走上乡，奉遗体归殓于翠微山下；细验隐处，疮瘢迹皆是。世杰乃大踊，拔小刀自刎，人夺之至再；遂奋拳搥胸腹死血下痛伛偻二十日而死。伯娶邱氏，生子女十许人。子存者为世杰，县诸生；女二，一适孝廉曾君益其之季子宗牧、一适易堂名诸生彭君任之仲子仁立。孙男三：家桂、家驹、家栋。孙女一。家驹八岁，后伯兄死二年殇。

    伯为人伉爽，强急爱人。而严于疾恶，人触其性，若雷霆之发，不可御；然每能自屈于理，理胜者虽子弟之言，必俯首而伏。好诽谐，尝与儿子行戏谑，时或迂谨如先辈。爱敬君子，与同邑李子腾蛟、邱子维屏、南昌彭子士望、林子时益八、九人结易堂为至交。心之所是，必吐于口。间以语得罪先妣，妣前批其颊，伯侧面就承之；然终不能不言也。笃爱二弟；晚尤为礼有用才，其劳苦客外所得脯修，恒分二弟济其困。性啬于财，凡当与者，亦不吝也；不肯以一毫于人。客潮州总兵刘公伯禄，时主者忿潮民不下，克必尽屠杀之；伯力言于刘，刘叩头白主者三，乃免。有仕宦羁潮者，法将戮；伯力生全之。其后为江西大吏，伯值乡试，不往见，或叹其高；伯曰：『高则吾岂敢！彼不索我而我索之，得毋以惭而怒乎？吾但于人情烂熟耳』。其客学士范公承谟所，相得甚；每告归，公以病要之，辄为止。既三年去，而公贫；曰：『吾当作书数十函致方面大吏以资君』。伯笑曰：『吾未贯也』。不持一字行。及公抚两浙，蠲荒、赈饥诸大事，所全活数百万；伯左右宣力为多焉。初，伯以贡士试北雍，满、汉诸贵人多昵就，伯名动长安中。间以事出关，抵永平；闻鼓吹声，人言『朝鲜使者来矣』！伯趋客馆望之，立丛人中。使者冠网巾幞头、缝掖束带如故官；忽下马于丛人中，把伯衣入馆，曰：『我兵曹佐郎郑嵩也。君非此间人，殆中国奇士』！因蹲踞以炭画地相问答，使者至流涕。引入内室见其父，更以笔墨书纸酬对。至天明，使者取伯文集一册去；曰：『我当版行敝国，使知中国有才子也』。赠产物扇、墨之属，相洒泪而别（语详「朝鲜使者问答纪」）。伯才名，盖为中外所推重如此。所着有「魏伯子文集」十卷、「五杂俎」五卷行于世。

    予尝谓世杰曰：『吾兄在潮、浙有大阴德，然负才不试，子孙必且昌；汝曹其善承之』！呜呼！岂知吾伯父子之至于斯也。忆伯他日尝谓予曰：『吾性疾恶，而杀机太盛；其将不获良死乎』！今思其言，尤有余痛。

    禧、礼既择日卜地而葬，予将铭墓石，执笔贸乱不能文；凡三辍稿乃就。嫂先兄卒三年，葬黄观山，别有志；不吉，更附葬兄。某年月日，叔弟禧叩首、叩首擦泪而为铭曰：呜呼！苍天，何为也哉！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谓之何哉？天不汝佑，人不汝知；惟地厚德，尚其永载之，俾汝孙子万年！

    ——————见「碑传集」卷一百三十七「文学」（上之中）。

    ·魏禧

    魏禧传邵长蘅

    魏禧，字叔子，一字冰叔；赣之宁都人。其生以天启甲子，后方域六岁，然不相识。方域既早殁，而禧名继起与之埒；故世或称「侯、魏」云。

    禧年十一，补邑弟子员；试辄冠其曹。后十年，会甲申之变，愍帝死社稷，禧闻号恸，从博士后日哭临县廷；居则愤惋叱吒，如不欲生。谋从曾给事应遴倡义复雠，不果；已乃谢弃诸生服，隐居教授。

    禧负才略，善擘画理势。修干微髭，目光奕奕射人。每事前决成败，县策而后验者十常七、八。方流贼之炽也，承平久，人不知乱，且谓「寇远猝难及」；禧独忧甚，移家翠微峰居焉。翠微峰距宁都西十里，四面削起百余丈，中径坼，自山根至顶若斧劈然；缘坼凿磴道，梯而登。出其上，穴如瓮口，因置闸为守望。士友稍稍依之，而彭士望、林确斋亦至。士望，南昌人，字躬庵；遭乱，喜结客，立义声公卿间。与禧立谈定交，遂偕林挈妻子来家翠微。林故南昌宗室子，变姓名为林确斋：世所称「易堂诸子」也。其后数年，宁都中寇被屠掠，而翠微独完。

    禧既谢诸生，益肆力为古文辞，授徒穷山；弟子着籍者，常数十人。喜读史，尤好左氏传及苏洵；其为文主识议，凌厉雄健，不屑屑抚拟如世之貌似大家者。遇忠孝节烈事，则益感慨激昂，摹画淋漓；故其所为「新乐侯刘文炳传」及姜埰、江天一诸传尤工。年四十，乃出游；涉江、逾淮、游吴越，思益交天下非常之人。闻有隐逸士，不惮千里造访；于吴门交徐枋、金俊明，西陵交汪渢，乍浦交李天植，常熟交顾祖禹，毘陵交恽日初、杨瑀，方外交药地、槁木，皆遗民也。康熙十七年，诏中外举博学宏词，禧亦在举中；被征，以疾辞。郡太守、县令更督趣就道，不得已，舁疾至南昌就医药；抚军某疑其诈，以板扉舁之；至门，禧絮被蒙头卧，称病笃；乃放归。

    后二年，赴维扬故人约，舟至仪真，暴心气病；一夕卒，年五十有七。着有「文集」二十二卷、「诗集」八卷、「左传经世」若干卷。兄祥，字善伯；弟礼，字和公：并有集行世。

    论曰：侯方域、魏禧操行不同，予论次两家文，乃合传之。方域才气■〈�劇簇剩�去欠〉〉弛，似陈亮；其遭大狱濒死，亦似之。然亮犹登第，一夕而卒；而方域竟殀诸生，悲夫！明宣德中，周文襄忱荐龚翊为太仓学官，翊辞不就；语人曰；『吾仕无害于义，恐负金川门一恸耳』！而禧之论，以谓『翊一门卒，非有知己之恩，国事之责也。既已更历三朝，身逢贤圣之主，而嚼然不肯少污其志，贤已』！呜虖！禧傥自谓与？

    ——————见「碑传集」卷一百三十七「文学」（上之中）。

    ·彭士望

    彭先生士望传陆麟书

    彭士望，字躬庵；南昌人。父哲，明季以诸生游公卿间，名籍甚。士望少自负，不屑为庸人。年十六，补县学生；与新建欧阳斌元辈相厉为有用之学。哲闻漳浦黄道周平台召对语，叹曰：『铁汉也』！临卒，语士望当师之。士望毕殡葬，即往谒道周；则道周触思宗怒，系诏狱，因倾身营护之。而国子监生涂仲吉以疏救道周下狱，辞连士望；士望走镇江，见东林诸公谋。会宜兴周延儒再起相，道周得论戍，事解。

    甲申变，闻故兵部职方司主事杨廷麟谋起兵，士望为募兵九江；福王称号，有以蜚语中廷麟者并及士望，乃罢。而楚崇阳王华堞荐士望，以兵部司务宣谕楚、豫。至南都，部司索赂；与同荐六人怒叱之，遂弗用。阁臣史可法督师扬州，招士望；时斌元亦先在。士望至则进奇策，请用高、左兵夹攻，清君侧之恶；斌元助之。可法骇曰：『君年少气锐；果尔，得为纯乎』？由是惮两人，两人辞归；时乙酉岁四月也。六月，金声桓入南昌，士望挈妻子走建昌；因至宁都依魏禧，居翠微峰巅。后与禧兄弟辈讲学于此，所谓「易堂诸子」者也。当是时，杨廷麟守赣州、进吉安，而诸将徐必达等气骄不逊；以士望与必达雅故，乃强起之，假授湖西道护诸将，谱将始戢。丙戌，改湖东。湖东治临江，居戎马间，拥羸卒数百；士望脱文法、谨侦谍，一意殚力民事，民爱护之。数月，免。

    逾月，赣州破，廷麟赴水死；士望遂自废，躬耕食力。间以相地术游江南北，复教授宁化，而为学益力。时江西讲学者易堂外，在星子者曰髻山、南丰曰程山，士望皆与往复；大抵以阳明、念庵之说为宗，而归于有实用，可试诸行事。尝谓：『天下学者之病，在于虚。经义气节、旷达文章延而至于理学经济，皆虚病也』。又曰：『学者凡病皆可医，惟伪不可医』。欲以此激发后学而造就之，使有用于世。生平嗜朋友，海内宿望，结纳殆遍。其规诤过失，竦切深痛。而乐道人之善，夕闻一士，迫不待旦；至于老不衰。卒年七十四。

    士望自废后，常以不死自恨；顾心非徼幸反侧之徒。金声桓之将叛，故大学士姜曰广与其谋，召士望；士望辞去不顾云。所着有「手评通监」二百九十四卷、「春秋五传」四十一卷、「诗文集」四十卷。三子：厚德、厚本、厚下；迄于今凡八世，皆籍宁都，以文学、科第世其家。

    论曰：明自嘉靖后，讲学日盛，率皆窃姚江之近似，而失其真；猖狂恣肆，以至国亡。躬庵始亦讲学；既而曰：『不可以身谤圣贤』！遂止。而发学者之痼，一言以蔽之曰「虚」。扫除积习，以待来者；岂不伟哉！

    ——————见「碑传集」卷一百三十七「文学」（上之中）。

    ·吴伟业

    吴先生伟业行状顾湄

    先生讳伟业，字骏公，姓吴氏。吴为崑山名族。五世祖礼部主事讳凯、高祖河南参政讳愈，父子皆八十，有重德；其行事载吴中先贤传中。曾祖鸿胪序班，讳南。自礼部公以下三世，皆葬于崑。祖赠嘉议大夫、少詹事讳议，始迁太仓。父封嘉议大夫、少詹事讳琨，以经行崇祀乡贤祠。母朱太淑人妊先生时，梦朱衣人送邓以赞会元坊至。

    先生有异质，少多病，辄废读；而才学辄自进。迨为文，下笔顷刻数千言。时经生家崇尚俗学，先生独好「三史」；西铭张公溥见而叹曰：『文章正印，其在子矣』！因留受业，相率为通今博古之学。年二十，补诸生；未踰年，中崇祯庚午举人。辛未，会试第一，殿试第二；西铭公乡、会皆同榜，文风为之丕变。时有攻辛未座主宜兴相者借先生为射的，庄烈帝御批其卷，有「正大博雅，足式诡靡」之语；言者乃止。授翰林院编修；先生尚未授室，给假归娶；当世荣之。

    乙亥入朝，充纂修官。值乌程柄国，先生与同年杨公廷麟辈挺立无所附；乌程去，武陵、蕲水相继入相，先生皆与之忤。先是，吾吴有奸民张汉儒、陆文声之事，乌程实阴主之，欲剚刃东南诸君子。先生以复社著名为世，指目淄川传乌程衣钵；先生首疏攻之，直声动朝右。丙子，主湖广乡试；所拔多知名士。戊寅三月二十四日，召对。先生进「端本澄源」之论，欲重其责于大臣而广其才于庶寮；乃昌言曰：『塚臣职司九品，若塚臣所举不当，何以责之台省！辅臣任寄权衡，若辅臣所用不贤，何以责之卿寺』！是言极剀切，上为之动容。已与杨公士聪谋劾史■〈范上土下〉；■〈范上土下〉去，而阴毒遂中于先生。己卯，衔命封延津、孟津两王于禹州，■〈范上土下〉谋以成御史勇事牵连坐先生；会■〈范上土下〉死，事寝。陞南京国子监司业；甫三日，而漳浦黄公道周论武陵夺情，拜杖。信至，先生遣太学生涂仲吉入都，具橐饘；涂上书为漳浦讼冤干上怒，严旨责问主使，先生几不免。庚辰，晋中允谕德。癸未，晋庶子。甲申之变，先生里居，攀髯无从，号痛欲自缢；为家人所觉，朱太淑人抱持泣曰：『儿死，其如老人何』！乙酉，南中召拜少詹事，加一级。越两月，先生知天下事不可为，又与马、阮不合，遂拂衣归里，一意奉父母欢。

    易世后，杜门不通请谒。每东南狱起，常惧收者在门：如是者十年。本朝世祖章皇帝素闻其名，会荐剡交上，有司敦逼；先生抗辞再四。二亲流涕办严，摄使就道；难伤老人意，乃扶病入都。授秘书院侍讲、国子监祭酒；精锐销耎，辄被病，弗能■〈目氏〉事。间一岁，奉嗣母之丧南还；上亲赐丸药，抚慰甚至。先生乃勇退而坚卧，谓人曰：『我得见老亲，死无恨矣』！

    未几，朱太淑人没；先生哀毁骨立。复以奏销事，几至破家；先生怡然安之。嘉议公八十而逝，有幼女；先生为嫁。盖先生天性孝友，初登第后，嘉议公敕理家事，岁辄计口授食，萧然不异布衣时；俸入，即上之嘉议公，未尝有私蓄也。后析产，与二弟均其丰啬，举无间言。先生性爱山水游，尝经月忘反。所居乃故铨部王公士骐之贲园，先生拓而大之；垒石凿池、灌花莳药，翳然有林泉之胜。与士友觞咏其间，终日无倦色。其风度冲旷简远，令人挹之，鄙吝顿消。与人交，不事矫饰，煦如阳春。生平规言矩行，尺寸无所踰越。每以奖进人材为己任，谆谆劝诱，至老不怠；喜扶植善类，或罹旡妄，识与不识，辄为营救：士林咸乐归之。而于遗民旧老高蹈岩壑者，尤维持赡护之惟恐不急也。先生之学，博极群书，归于至精。有问经史疑难、古今典故与夫着作原委，旁引曲证，洞若指掌，多先儒之所未发。诗文炳燿铿鍧，其词条气格皆足以追配古人；而虚怀推分，不务标榜，尤人所难。□□□□□□□□□□□□□海内之士与浮屠、老子之流以文为请者，日集于廷，麾之弗去。一篇之出，家传人诵，虽遐方绝域亦皆知所宝爱。雅善书尺蹄便面，人争藏■〈�勌尅狄晕�荣。所着「梅村集」四十卷、「春秋地理志」十六卷、「春秋氏族志」二十四卷、「绥寇纪略」十二卷，又「乐府杂剧」三卷。

    先生生于明万历己酉五月二十日，卒于今康熙辛亥十二月二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三。寝门之哭，学士大夫辄失声曰：『先生亡矣！一代文章尽矣』！原配郁氏，封淑人；先公十五年卒。先生初未有子，年五十后，连举三子暻、暽、暄，尚龆龀，有成人之志；侧室朱氏出也。女九人，淑人出者四、浦氏出三、朱氏出二。先生属疾时作令书，乃自叙事略曰：『吾一生遭际，万事忧危；无一刻不历艰难，无一境不尝辛苦：实为天下大苦人。吾死后，敛以僧装，葬吾于邓尉灵岩相近。墓前立一圆石，题曰「诗人吴梅村之墓」；勿作祠堂，勿乞铭于人』。又敕三子：『若能效陈、郑累世同居之义，吾死且瞑目』！呜呼！先生之心事可悲也已！是岁正月旦，先生梦至一公府，主者王侯冠服，降阶迎揖。出片纸，非世间文字，不可识；谓先生曰：『此位属公矣』！十二月朔，复梦数人来迎；先生书期日示之。故豫知时日竟不爽，斯亦异哉！

    湄之先子与南郭、西铭两张公为同社，社中惟先生最年少；湄又从先生游者垂二十年，而受先生之教为深。先生素羸弱善病，辄自言不久。少壮登朝，数忤权贵，奖护忠直，不惜以身殉之。既而陵谷贸迁，同事诸君子皆不免于难以死；而先生优游晚节乃死，人以为幸，然非先生祈死之本怀也。先生阅历仕途，虽未尝有差跌，而其危疑遘会、祸乱荐臻，若天广而无以覆、地厚而无以载。居恒若忽忽不乐，拂郁成疾以死；是诸君子处其易，而先生处其难。千载而下，考先生之本末，其犹将欷歔烦酲、执简流涕而悲不能自已也。所谓「天实为之」，谓之何哉！湄与修郡邑志，于先生例当有传。先生之从子晓以事状属湄，用敢据摭遗佚，附摭家乘之末；立言君子，尚有采于此云。谨状。

    ——————见「碑传集」卷四十三「翰詹」（上之上）。

    ·济尔哈朗

    和硕郑献亲王济尔哈朗传郑虎文

    济尔哈朗，追封和硕亲王舒尔哈齐第六子也。舒尔哈齐，显祖宣皇帝第三子、太祖高皇帝同母弟，初授贝勒。蜚悠城长策穆特黑者，本东海瓦尔喀部人，苦乌喇之虐，乞携家归附；太祖命舒尔哈齐同贝勒褚英、大贝勒代善率兵三千往徙之。兵至蜚悠城，乌喇以众来战，败之，尽收其环城屯寨五百户而归；赐号「达尔汉巴图鲁」。辛亥，薨；顺治十年，追封和硕亲王，諡「庄」。

    济尔哈朗幼育于太祖宫中，号「和硕贝勒」。天命十一年四月，从代善征蒙古五部，有功。天聪元年正月，同贝勒岳托、阿济格从大贝勒阿敏征朝鲜及明岛帅毛文龙，大军薄义州，克之；遂进拔安州、定州，捣毛文龙所居，直逼朝鲜平壤城。朝鲜遣使来请和，议未决，阿敏有异志，欲屯种以居；因令直趋朝鲜王京。时岳托察其情，不可劝止，邀济尔哈朗议；济尔哈朗曰：『兵不可深入！闻去此三十里有平山城者，可驻兵，以待和议之成』。遂引军驻平山。朝鲜王李倧遣使至，议岁贡，许之；遂定盟，振旅归。

    五月，从太宗伐明，出宁远旧边；同大贝勒莽古尔泰等率偏师往卫塔山粮运，遇明兵，击败之。从攻宁远城，与明总兵满桂兵遇；力战被创，气弥奋，大败其众。二年，同贝勒豪格讨顾特塔布囊。初，顾特塔布囊自察哈尔窜居蒙古地，遇来归我国者，辄行截杀；至是伏诛，收其部以归。三年九月，同德格类、岳托、阿济格率兵往略明锦州、宁远，焚其聚积而还。十月，太宗亲统大军伐明，济尔哈朗同岳托攻大安口，毁其水门；乘夜进兵，明马兰营参将率兵来援，我前锋军击走之。比明，见明援兵立二营于山上，济尔哈朗先纵兵往，败其众，追至马兰营。既而，岳托复败遵化援兵。是日自辰迄巳，五战皆捷。马兰营、马兰口、大安口三营既下，遂引军趋石门，复歼明援兵于道；城中兵皆慑服，不敢出。十一月，会大军于遵化城；十二月，同贝勒阿巴泰等率兵往焚明通州船，遂攻张家台克之。四年正月，叛将刘兴祚逃归山海关，与袁崇焕同赴永平；闻我军将至永平，遂趋太平寨，道杀蒙古之以所俘来献者。济尔哈朗与阿巴泰往捕之，追及于山海关；斩兴祚，擒其弟兴贤以献。时大军既克永平，进趋北京。与贝勒萨哈璘统兵一万驻守永平，察仓库、阅士卒、置官吏，擢明道员白养粹、废员孟乔芳、杨文魁等，并以书招永平所属州县；于是滦州州同张文秀、迁安县知县朱云台、副将王维城、参将马光远、守备李继全、千户钱奇志，皆相继降。三月，阿敏来代；即同阿敏等往略迤西一带，降榛子镇。是月，师还。

    五年七月，初设六部；遂理刑部事。八月，从太宗伐明，围大淩河城。时芬古率本旗兵围南面之西，济尔哈朗军为后应；旋与代善等攻克明台，留兵守之。十一月，与多铎往截塔山以东边海隘口，俘百有余人。六年，太宗征察哈尔还，复议伐明；大军次木鲁哈喇克沁地方，与岳托等率右翼兵略归化城黄河一带部民，俘获以千计。七年三月，筑岫岩城，以兵驻守。五月，与阿济格、杜度往迎明降将孔有德、耿仲明于江上；明兵及朝鲜兵来追者遥望我军，皆惊遁，遂获降人以归。八年，太宗征察哈尔，留守盛京。十年四月，改元「崇德」，晋封和硕郑亲王。十二月，太宗征朝鲜，复留守。三年，大军伐明，奉命率本旗兵自前屯卫会大兵于中后所，攻克模龙关及五里堡屯台。四年，往略明锦州、松山，与明兵遇；九战九败之，俘获二千三百余人。时有苏班代阿巴尔代者，蒙古多罗特部众也；先降明，居杏山西五里台。五年五月遣使来请，以三十户降附；同豫亲王多铎、郡王阿达礼、贝勒罗洛浑、博洛等率师千五百人往迎之。濒行，太宗戒曰：『敌见我兵寡，必来拒战；可分兵为前、后、中三队，前队拒战、二队应援』。遂奉命行。夜过锦州城南至杏山，令来使潜入台，告苏班代阿巴尔代携其家资、牲畜以行。比明，杏山总兵刘周智率马步兵沿城布列，阻我师；锦州、松山守将侦我兵寡，亦各以兵助，分翼列阵，进逼我师。我师佯退，敌兵呼噪而来；纵兵反击之。身先陷阵，与诸王、贝勒亲自搏战，大败之，追奔至城下乃还；斩明副将杨伦周、参将李得位。复与罗洛浑分军破两营兵于城南，乃整师归；赐御厩良马一。九月，同阿济格等率兵代睿亲王多尔衮围锦州、松山；师至锦州，敌伏兵皆惊遁，又遣辅国将军满达海擒斩明运粮兵于杏山、塔山之间。六年三月，复同阿济格、多铎等围锦州；绕城立八营，浚濠、筑堑为久困计。于是城中蒙古诺木齐、吴巴什等缒书刻期献东关以降，许之。至期，为明总兵祖大寿所觉，欲执诺木齐等；诺木齐等亦率兵拒战，声闻关外。济尔哈朗与诸王、贝勒率大军至城下应之，关内蒙古兵缒绳以登我师，我师毕登，与蒙古共击明兵；明兵败入内城，遂据其关，迁关内诸蒙古于义州。是役也，降明都司以下等官八十六人、男妇六千余口。捷闻，太宗大悦，令八门击鼓召众于笃恭殿宣捷。四月，明兵自杏山趋松山来援；与阿达礼、罗洛浑率右翼兵伏锦州南山西冈，阿济格、多铎率左翼兵伏松山北岭，令前锋军往致师；敌至伏起，前后夹击，大败之。五月，又败明经略洪承畴兵六万于松山北冈，斩首二千级。六月，多尔衮、豪格率师来更代；将受代，闻明关内援兵自松山趋海口，复与多尔衮等合兵击败之，追至松山城濠而还。八月，洪承畴等率兵十三万来援锦州，太宗亲统大军征之；命留守。九月，复从围锦州。十二月，承畴以兵六千夜犯正红、正黄两旗营，济尔哈朗令军各依汛地沿濠射之，敌败去；会松山城门闭，不得入，尽降其众。初，我师之围锦州也，自六年三月至七年三月锦州粮尽援绝，祖大寿坐困。至是，闻承畴被擒、松山已失，乃率众出城请降，纳之；遂议进取宁远之策。同月，同多尔衮等率兵攻塔山，克之。进攻杏山，城中惧，开门降；乃籍俘获之数以闻。七年，赐鞍马一、蟒缎百。八年，世祖章皇帝嗣位，以济尔哈朗与多尔衮辅理国政。九月，同阿济格率兵攻宁远，拔其城，斩游击吴良弼；进克前屯卫，斩总兵李赋明、袁尚仁；中前所总兵黄色弃城遁，取之；遂班师。

    顺治元年，晋封信义辅政叔王，赐金千两、银万两、缎千疋。五年三月，贝子屯齐等讦告两旗大臣谋立豪格，济尔哈朗知而不举，议罪；降多罗郡王。闰四月，复爵。九月为定远大将军，讨湖广流贼李锦等。十月，道出山东，时曹县为土寇所据，移师往剿，生得贼首李名让、张学允、曹县平。六年八月，抵长沙。时伪总督何腾蛟及马进忠等据湘潭、一只虎据辰州、杜永熙据永兴、王进才等据宝庆；大军自安陆府渡江，令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固山额真阿积格、尼堪统八旗前锋护军为前哨，自率大军继进。抵湘潭，贼出三门迎战；我师分击之，生擒何腾蛟，夺门入，拔其城；率兵由永兴趋辰州，一只虎遁去；尚书阿哈、尼堪败王进才等兵于宝庆，克其城；又连破南山坡、大水、红江等处贼兵凡二十八营，宝庆平。进攻靖州、衡州，斩伪总兵陶养用；追败伪伯胡一清兵于广西，遂入全州。于是道州、黎平府及乌撒城等处，皆以次克获；凡收复府、州、县六十余城，擒斩伪王以下文武官以百计，湖南、贵州悉平。七年正月，振旅还；赐金二百两、银二万两。

    嗣以与多尔衮不合，罢辅政；九年，晋封叔和硕郑亲王。十二年二月，上疏言：『太祖高皇帝开创之初，日与四大贝勒、王、大臣及众台吉等讨论政务得失，咨访兵民疾苦；使上下交孚，鲜有壅蔽。故能上合天心、下洽民志，扫尽群雄，肇兴大业。太宗文皇帝缵承大统、绍述前猷，亦时与诸王、贝勒、大臣讲论不辍。且崇奖忠直、鼓励英杰，录微功、弃小过；凡下诏布令，必先讲求其可以顺民心、垂久远者，然后施行。又虑武备废弛，不忘骑射，时驾出射猎。诸王、贝勒置酒讌会，以优人演戏为乐；太宗皇帝还自猎所，克勒郡王以闻；太宗皇帝勃然怒曰：「我国肇兴，治弓矢、缮兵甲，视将士若赤子；故人争效死，每战必克，以成大业。朕尝恐后世子孙弃我国淳厚之风，沿习汉俗即于滔淫。今汝等为此荒乐，欲国家兴隆，其可得乎」？遣伯索尼再三宣谕。今皇上诏大小臣工尽言无隐，诚欲立纲陈纪，绵国祚于无疆也。臣以为平治天下，莫要于信诏令、顺民心。前降谕轸恤满洲官兵疾苦，闻者无不欢忭。嗣又派令修造干清宫；诏令不信，何以使军民服从？伏祈效法太祖、太宗，不时与内外大臣详究政务得失。凡事必预为商搉，然后颁之诏令，庶几见诸施行；法行令信，可以绍二圣之休烈矣。抑臣更有请者：垂休典谟、广昭令德，莫要于设立史官。圣主统一中原，事事以尧、舜为法；但起居注官尚未设，臣窃惑焉。古之圣帝明王进君子、远小人，顺天心、合民志，措天下于太平、垂鸿名于万世，良于史臣有赖。今宜仿古制，特设记注官，置之左右；凡嘉言懿行，一一记载，于以垂宪万世、传之无穷，亦治道之一助也』。世祖嘉其言。

    五月，病剧，车驾临问。问『王叔有遗言乎』？泣对曰：『臣受三朝深恩，未能仰答，不胜感痛！惟愿以取云、贵，灭吴三桂，统一四海为念；且满洲甚少，而能破流寇、取京都者，应加抚恤』。世祖垂涕曰：『天！何故不令朕叔长年耶』？言已，大恸；诏图其像留宫中。及薨，辍朝七日。赐祭葬，所给银两视定例倍之，置守园十户；以子济度袭。十四年，立碑纪功，称「忠冠当时，功昭后世一云。康熙十年，追谥「献」。

    ——————见「碑传集」卷一「宗室」（上）。

    ·佟养甲

    佟养甲传（「盛京通志」）

    佟养甲，抚顺人，隶正蓝旗汉军。太宗时，直内院理事。

    顺治二年，以总兵官衔从贝勒博洛南征。明年，浙江、福建平，命养甲与李成栋率兵定广东。是时，明桂王由榔据肇庆，僭号「永历」；唐王聿键弟聿■〈金粤〉据广州，僭号「绍武」。养甲偕成栋自漳州入惠、潮平之，亟趋广州，遂擒聿■〈金粤〉及周、益、辽诸王世子十三人。又明年，分兵取南雄、韶州，檄成栋进兵肇庆。由榔窜梧州、走桂林，我兵乘胜下梧州，追斩其大学士丁魁楚于岑溪，遣总兵徐国栋等略定高、雷、廉、琼等州。两粤将次平，而明主事陈邦彦觇大军四出、成栋方移师趋桂林，养甲驻广州兵力稍单，遂纠甘竹滩盗余龙突犯广州；海盗马元生等应之，以数万众薄太平门。养甲督民兵扼门外，阵斩数百级，贼稍却。寻成栋自桂林还救，贼皆遁去。明尚书张家玉亦乘间陷东莞，养甲偕成栋攻复之；并徇三水、新宁诸邑，悉就剿抚。明总兵李承志等以平乐、浔州兵来归，即令招谕左、右江诸路，降之。未几，邦彦约其大学士陈子壮以蜑户万余再犯广州，潜结指挥杨可观为内应。养甲伺其谋，斩可观，击败子壮等于五羊驿，又败之禺珠洲；顺风纵火焚其舟数十，斩馘无算，子壮等皆就擒。围家玉于增城；城破，家玉赴水死：粤东复平。养甲力请进兵定粤西，并请发禁旅讨伪秦王孙可望于滇、黔；时恭顺王孔有德巳奉命军湖南防剿可望等，乃诏滇、黔大举，俟有德疏报再议，而以两粤专委养甲。

    方养甲之自闽而粤也，以巡抚署两广总督、成栋以总兵署两广提督；迨奏功，两人皆实授，而成栋止辖广东，不兼两广。成栋自负功多，疑养甲抑己，奏不以实；又与养甲步将郝尚久争功有隙，迁怒养甲。会降将金声桓、王德仁叛于江西犯赣州，养甲趋成栋赴援；成栋遂据南雄叛，迎由榔至肇庆，谋与声桓合兵围赣州。养甲知之，间使移赣州守将书，俾严戒备，为成栋所获，益恨之；乃以兵四百人劫养甲，拥至肇庆。养甲大詈不屈，成栋密使其党张祥贼杀之；时顺治五年冬十一月也。事闻，赠太子少保，荫一子入监，予祭葬、入祀昭忠祠。

    ——————见「碑传集」卷一百十七「忠节」（上之上）。

    刘武元

    刘武元传（「宛平县志」）

    刘武元，字镇藩；京师人。授某旗甲喇章京，拜刑部侍郎，以病免。世祖入都，顾天津为京左要冲，起公参政，备兵本镇弹压之。

    未逾岁，擢右副都御史，巡抚虔南。其地兵骄民困，荒残难理；公戢兵抚民，恩威并用，地方赖以少定。未半载，江西提督金声桓与其副将王得仁以南昌叛，全省响应，两粤、八闽皆遥为声援。赣以孤城介处其间，将士作观望计，向背莫可期必；人情汹汹，罔知所属。公张筵召诸将饮，问战守策；众皆嘿然。公愤懑填胸，手卮酒顾诸将曰：『君臣分谊、顺逆关头，请决于今日！诸君愿效死者，尽此卮！不尔，断予首以示贼，毋顾虑也』！声与泪俱。众乃感动，争前饮酒。因共歃血呼天，矢不与贼两立；而后一城有固志矣。未几，贼号二十余万来侵。公开门迎战，部将徐启仁遽降贼，贼遂乘势围城，百计以攻；公皆应手破之。凡三阅月，粮尽无援；公乃悉出赀财，并脱夫人籫珥以享士，约以背城一战。士皆感激思奋，大呼赴敌；鏖战竟日，无不一以当百者。贼大败，伏尸遍野，退屯东山；犹思诱我兵空城出击，乃设伏阴袭之。公知其谋，明早选锐卒百人持炬前驱，大兵继进。贼伏见前驱者，果突出；大兵力败之。东山贼望之，亦遁；追奔四十余里，斩获焚溺无算，弃甲与山齐；围遂解。公欲乘胜北下以复南昌，闻广逆李成栋谋取赣以助声桓，公复坚守以待之。三月后，成栋果率十余万众，水陆并驱而来，其锋甚锐。公先驰兵数百，以挠其气；迨夜，缒城出敢死士袭其垒，连劫十余寨。公亲以大队乘之，贼乃大溃，成栋仅以身免。事闻，上嘉其绩，遣近臣持手诏慰劳之，赐赉甚厚；晋阶大司马。李逆收散贼图再举；公复统满、汉兵下信丰，大破之，斩成栋以徇。后又以恢复广东功，进太子太保。公以贼平，与民休息，政甫成而以积劳致病矣；七疏告归。

    家居六月而卒。上闻震悼，谥「明靖」，赠少保；赐葬予祭，于例加渥焉。

    ——————见「碑传集」卷六十一「国初督抚」（上）。

    ·耿仲明

    怀顺王晋封靖南王耿公仲明墓表朱彝尊

    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靖南王既薨三十年，天子命反葬辽东。于是王孙多罗额驸，太子太保、镇平将军昭忠自福州护遗骸以北，葬有日矣；和硕额驸、太子太保聚忠请为文表其墓。按王自登州航海携军民、械器归太宗文皇帝，功在草昧，多不胜书，具载「实录」；今以聚忠所能记忆者，述其大略，表墓道焉。

    王讳仲明，字云台；先世山东人，徙盖州卫。生而面深黑，手掌洁白如玉，躯体伟长；倜傥有大志。疏于财，多智谋。以登州参将来降，太宗嘉悦，给总兵官敕印。崇德元年四月，册封怀顺王。从攻旅顺口，克之；止勿屠戮。从攻朝鲜，击破援师，拔其城。朝鲜平，还治战舰；从攻皮岛，取之。是岁大饥，斗秫白金一两；王转粟以赈，全活岛民无算。从攻松山、杏山、塔山、中后所、前屯卫，王令将士屯田，次第克之。

    顺治元年，世祖章皇帝治师讨贼，入山海关；方是时贼锋甚锐，聚党十万，迎战关门。王率所部兵奋击，大破之；乘胜追逐至庆都县，又破之。贼军委金帛于路以缓追者；王号令夙严，将士无利心，追奔益疾。蹑至潼关，复大破之；李自成走死。旋徇河南诸府悉下，遂渡淮拔扬州，下江南；所至功居最。四年，进兵湖南；抵武冈，擒枭将刘肇基，收湖南。

    六年五月，世祖以金册、金印封为靖南王，俾定广东，统军作镇南海；王尽散其赀给军士，运以车牛，军士咸乐附。是年，师次吉安府，王薨于军。世祖念王开国勳，旋册王长子继茂袭封靖南王。

    王性纯孝，友爱二弟；宗■〈尚阝〉贫不能婚葬，辄倾囊以助。人有小德，虽一饭未尝忘报。军所至，以招徕为先务。围城破，军令当屠；必力争于亲王之统军者。松山之战，明总兵官王廷臣死焉；王与有旧，赎其尸，焚而瘗之。或以讦王；太宗嘉王之义，勿罪也。自王薨后，子忠敏王函王骨，战之行间；始厝于广州，继移厝福州。蛮烟瘴雨之交，烽燧矢石相向，而遗骸得以无坠，不可谓非厚幸。惟天子仁圣，始终念王之功，王之精爽亦有以答之；存着其号，亡显其名。卒归葬于乡井钓游羽猎之场、弓冶之地，距太宗寝园密迩，魂气徜徉在帝左右，王之灵庶无憾于泉下矣！王生于某年月日；其葬于盖州马兰峪也，在某年月日。厥配赠太妃郭氏、李氏，祔焉。

    窃尝览观载记，曩代功臣封爵之典远及苗裔，盟以白马、信以丹书；俄而获罪至酎金小过，夺其侯封，每致慨报功之薄。若王则绍封奕世，其次尚主为近臣或专阃于外；迨王孙精忠逆命，天子犹加恩于王暨王诸孙如故。呜呼！本朝所以待开国勳臣者，厚矣。凡此，皆宜表诸石，以昭垂无穷者也。

    ——————见「碑传集」卷六「国初功臣」（下）。

    ·孔有德

    定南武壮王孔有德传（「八旗通志」）

    孔有德，汉军正红旗人；世居辽东。

    天命六年三月，太祖高皇帝征明，取辽东；有德与同里人耿仲明奔入皮岛，并为明岛帅毛文龙部下末弁。未几，文龙以罪，为宁远经略袁崇焕所杀；明山东登州巡抚招有德与仲明往归，俱授参将。天聪五年，太宗文皇帝亲统大兵征明，围大淩河；登州巡抚遣有德率骑兵八百赴援。至吴桥县，遇巡抚所遣买马参将李九成，二人以明政不纲，共谋为乱。遂合将弁陈继功、李尚友、曹得功等五十余人，率兵数千以叛；陷临邑、陵、商河、青城等县，杀败官兵千数，获马匹、器械甚多。还攻登州，城中耿仲明率辽东官十五人为内应，遂破其城，收辽东三千余人；以巡抚素行仁义，不忍杀，纵之去。于是明旅顺口驻防参将陈有时、广鹿岛副将毛承禄亦杀旅顺口、广鹿岛官员，率官兵反，共趋登州。有德以仲明为总兵官，陈有时、毛承禄亦授为总兵；其余善战之士，各量功授职，兵势甚盛。众官弁欲尊有德为主，有德辞曰：『予初起义，何敢遽当王号』！众强之，乃自称为都元帅，以李九成为副元帅，铸印登坛，宣告州郡；整饬马兵，攻取城堡。遇官兵，辄击败之，残破各处地方，山东皆乱，威名大振。驻劄登州府；明遣总兵官祖大弼率兵数万来攻登州，围之。有德等乘明兵懈出战，突入其营，杀伤甚多；以副元帅李九成阵亡，始退入城坚守。

    寻闻明兵屡至，度不能支；乃与仲明等整顿战舰，冲突出城，来奔我国，为旅顺口城守总兵黄龙水兵截杀，副将李应元、田良祚俱战死。明宁远、登州及旅顺口官兵又以船追击，有德等因先已服广鹿、长山等岛，欲从镇江登岸，朝鲜又以兵助明邀击之。适太宗遣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三贝勒率兵迎于江岸，相对立营；明兵及朝鲜兵见我兵势盛，始退。于是数百船官兵家口、兵器枪炮等物尽运至江岸，不遗一物；三贝勒大宴有德，又以马二千余匹散与其将士乘骑，留船炮辎重于江岸，以兵守之。三贝勒携归附官兵起程，太宗以有德等千里来归，谕勿令在途劳苦，随处设宴安插东京；复遣副将金玉和往东京谕有德曰：『尔等身皆劳顿，宜休息数日，从容来见』。有德遣部下副将刘承祖齎疏奏曰：『臣有德等所部官民先来者，俱已安插给饷，欲赴阙谢恩；但续到官民尚未安插，不敢轻行。待事竣日，候旨朝谒』。七年五月，太宗遣文馆游击范文程、罗硕、刚林安插有德等，谕曰：『孔、耿二人，令其统领兵马，驻劄东京；号令鼓吹、执事仪从俱许照旧。惟刑人、出兵二事，当来奏闻。所属人民安插盖州、鞍山；如或不愿，令往东京邻近地方』。又遣文馆觉罗龙什、爱巴礼、敦多惠传谕诸贝勒曰：『今欲赏明国新降元帅孔有德等物，每贝勒可出上等鞍马一匹、空马四匹，朕与尔等共出马四十匹；满洲、蒙古、汉人各按世职，每十备御出马一匹，约马百匹。选上等者赏其大帅，余马付有德等令按品散给』。是月，有德等自镇江遣副将曹绍宗、刘承祖等来奏起程缘由，太宗命督修岫岩、揽盘、通远堡三城之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三贝勒率兵迎之。六月，文馆儒臣范文程、敦多惠等自东京召新附元帅孔有德、总兵官耿仲明及各官至，太宗率诸贝勒出德盛门十里迎至浑河岸；中设黄幄、左右各设五青幄，太宗与诸贝勒率孔有德、耿仲明及伊等带来各官谢天，行三跪、九叩头礼毕，议孔有德、耿仲明谒见之礼，应否抱见？诸贝勒咸谓：『不宜抱见；但以礼相待可耳』。太宗谕云：『元帅、总兵夺取登州，攻城略地，正当强盛；而纳款输诚，三遣使者率其兵民航海冲敌来归于我，功孰大焉！朕意当行抱见礼』。议既定，有德偕仲明率各官以次序立，二人向前行汉礼；朝见毕，复近御座前，叩头抱膝见。嗣与大贝勒代善叩头抱见，次与诸贝勒序齿互行抱见礼，次各官行三跪、九叩头礼毕，命有德与仲明坐于御座下。有德等进献金银并金玉器皿、彩缎衣服，俱纳之。设大宴，以金卮酌酒，亲赐有德及仲明。宴毕，各赐蟒袍、貂裘、撒袋、鞍马等物。越二日，太宗召有德及仲明率其所属众官入宫赐宴，有德、仲明拜见毕，命坐于御座下左侧。次日，大贝勒代善设宴，有德及仲明拜见，代善下榻答礼，亦令坐于左侧小榻。次和硕诸贝勒设宴，亲迎至门，坐有德左侧、仲明右侧。八月，封孔有德为都元帅，赐之敕印；又谕有德等曰：『与尔等同破山东归降诸将，宜察其功之大小，用印给劄』。谕毕，太宗率诸贝勒御楼，召有德及仲明登楼宴之。八年五月，赐有德所统兵，号为「天佑兵」。闰八月，从大兵征明，由大同入边；有德遣部下副将黑成功率三十人、佟三率五十人败明兵八百人，获马二十匹。赐有德及仲明银各三百两、缎五疋、缎衣五袭、银盃盘二副，令其赏部下有功官员。九年五月，有德与仲明输粮助赈；太宗以归附人民粮已足用，俱令运回。崇德元年，始建国号「大清」，大封诸贝勒王爵；于是封有德为恭顺王。是年冬十二月，太宗亲统大兵往征朝鲜，命有德同怀顺王耿仲明、知顺王尚可喜及各固山下乌真超哈全军在后护送红衣、法贡等炮及鸟枪、车牌、辎重等物。二年二月，朝鲜降；复命有德同耿仲明、尚可喜各率全军及每牛彔甲士四人舁红衣炮十六位领朝鲜兵船五十只往取明皮岛。三年四月，克之；斩明守将沈总兵。九月，奉命大将军睿亲王多尔衮统兵征明，征有德及耿仲明、尚可喜三王兵；敕曰：『王等将部下红衣炮一切火器、马步官军及战车于本月二十五日俱至盛京，各带两月行粮，勿违』！冬十月，有德及怀顺王耿仲明、昂邦章京石廷桂、马光远等以神威将军炮攻五台，克之。又以神威将军炮攻戚家堡、石家堡，并克之；获人三百十七名口，俱付户部参政马福塔携归。大兵从墙子岭口拆毁边墙而进，有德与耿仲明兵俱从边城大门之东小门平坦处举火炮、竖云梯攻之；太宗复亲率大兵从义州一路进发，命有德等三顺王俟大营移后，以神威将军炮攻锦州城西台。有德等方欲进攻，台内炮药自发，台崩；遂克之。十一月，有德等招降大福堡。又以神威将军炮攻克大台一座，获蒙古、汉人男女共三百七十九名口；得旨，令尽杀其男子，余俱赐孔有德等。时太宗驻跸连山，命有德等及鸟真超哈兵以火炮攻五里河台，坏其两角；台上人皆惧，守备李计友、李惟观率兵来降，一无所犯，皆编为民。四年正月王寅，有德奉命同耿仲明、尚可喜等以红衣炮击松山城东隅山台，台上药发自焚，百总一员及兵丁俱为火所燔；获台后，尽歼其人。路旁有二台，俱招降之。壬子，太宗驾至松山南冈，相度城势；指示有德及耿仲明、尚可喜、石廷桂、马光远曰：『城南门中间以孔有德兵、右面以耿仲明兵、左面以尚可喜兵，俱用神威将军炮攻击。耿仲明所攻处，马光远以本旗兵协攻，城门用红衣炮九位、东南隅用红衣炮二位、城隅中间用红衣炮一位攻击。尚可喜所攻处，石廷桂以本旗兵协攻，城门用红衣炮八位、西南隅用红衣炮二位、城隅中间用红衣炮一位攻击』。癸丑四鼓，有德同耿仲明、尚可喜各移炮前进；五鼓，放炮。松山兵出城迎战，为我兵射退入城。于是用红衣炮攻至未时，城堞尽毁，止余城垣；守城副将金国凤死守，用草木填其颓处以为扞蔽。礼亲王代善以日将暮，应俟明日攻之，始撤兵。五年，大兵更番围明锦州。六年四月，遣有德及尚可喜各率本部官兵诣锦州，助郑亲王济尔哈朗军；七年，克之。

    顺治元年，有德随睿亲王入山海关，击败流贼。二年十月，赐有德貂裘蟒缎朝衣一袭、金百两、银一万两、马二匹。旋命有德还盛京，仍谕厉兵秣马以俟调遣。四年，以有德为平南大将军，率师往平湖南；所向皆捷。十二月，有德报捷疏言：『臣等自岳州府进兵；至长沙，伪巡抚何腾蛟、总兵王进才已先遁去。随遣梅勒章京卓罗、蓝拜等探其所向，遇进才部；贼舍舟登岸逆战，卓罗等击斩之。我师次湘潭，闻伪平尚伯黄朝选拥贼十三万屯于燕子窝；臣率梅勒章京蓝拜、佟代等由水路进至泸口，击破北岸贼营；臣等星夜进兵趋衡州，朝选与其四子匿于神祠内，搜获斩之，余孽尽歼。臣又令怀顺王耿仲明、固山额真金砺、梅勒章京卓罗等由衡州水路还长沙，遇伪总兵杨国栋拥贼二千屯天津湖，前队甲喇章京张国柱、扎苏蓝等击败其众。次日，国栋领马步贼三千从牛皮滩遁去；我兵追斩国栋，生擒伪副将七员。又闻贼困桂阳州，令知顺王尚可喜同蓝拜等赴援，留固山额真金砺等于衡州，臣同怀顺王耿仲明并卓罗等趋祁阳。闻贼兵三千据熊飞岭，随率兵三百趋击，追入祁阳；比我兵齐集，围其城，杀伪总兵一员、副将一员、马步贼七千。又闻贼据宝庆，留怀顺王耿仲明为后应，臣引兵趋宝庆，围其城克之，斩伪鲁王朱鼎兆、世子朱干生，擒伪总兵黄晋、李茂功、吴兴、伪监司刘佐、伪副参游守四十余员、马步贼三万二千。又闻伪桂王据武冈州，我兵夜发疾进，令梅勒章京黑成功、固山大乌赫纳等为前队；遇贼梗路，黑成功等进击，贼众奔入木城。次日，我兵纵火焚木城，夺门而入；斩伪监军道一员、伪总兵副将以下一百余员、马步贼首级一万。是日，伪安国公刘承廕领伪总兵副将等官一百七十余员、马步兵一万八千有余至夕阳桥；臣同梅勒章京卓罗等击败之。师抵武冈，伪桂王遁，刘承廕降。先是，知顺王尚可喜等趋桂阳时，闻郝摇旗所部贼一千四百聚翔凤铺；令纛章京线国安、固山大苏朗等击败之。及师抵桂阳，贼已解围遁走，退据道州；即令蓝拜等进剿，摇旗逸去。又遣国安等引兵趋靖州追缉伪桂王，有伪总兵萧旷、姚有性拥贼一万、土司兵二千据靖州；国安等疾驱围其城，夺门而入，生擒旷及有性，余贼悉歼。又有伪侍郎盖光英等领土司兵一万四千，扬言欲夺萧旷、姚有性，侵犯我营；复击败之。我师趋沅州，闻伪伯张宪弼部下伪总兵分立五营于黔阳，令蓝拜等往围其城；贼出城迎战，蓝拜等击败之，斩贼七千有余。师至沅州，宪弼拥贼三万有奇，出城拒战；我兵奋击，遂克其城，湖南悉平。贵州黎平府伪岷王朱埏峻亦来降。计前后所获伪桂王子朱尔珠、骥山王朱埏琬、安昌王朱埏眷并伪将军、宗室等二十七人，招降伪国公刘承廕、伪伯王云程、刘承永、董英、周思仲、高清浩、郑应昌、伪内阁吴秉、伪巡抚傅上瑞及伪总兵四十七员、伪副将以下二千余员、马步兵六万八千有奇，获马匹、船只无算。苗夷降者过半，其未降者已遣人招抚。新服地方，需人料理；随令总兵官于时中、副将王希用率所降兵二千四百驻衡州府；又委副将何允为总兵官，同副将刘尚艾率新降兵一千二百驻武冈州，投诚总兵官陈跃龙、副将萧远领新降兵三千驻黎平府；偏沅巡抚高斗光有疾，委投诚伪伯周恩仲代之；又令投诚副将张勤领新降兵一千同周恩仲驻沅州，总兵官马蛟麟驻常德府』。疏入，诏旨褒答之。五年正月，以湖南六府底定、苗民就抚，赐有德黄金二百五十两。四月，有德疏报：『大兵至辰州，擒伪荣王朱有桢、子朱松于苗峒，又生擒伪奉国将军朱运烇于兴化土司；随破永宁巢，擒伪贵溪王朱长标。兵至广西全州，何腾蛟等闻风遁去；贵州铜仁府、广西全州、兴安县、灌阳县苗猺共三十一处、峒二百六十处俱各归顺，擒获伪威王朱寅卫并子朱载功、伪长沙王朱由栉、伪辅国将军朱华、宗室共四十一人及伪伯、伪总兵、司道官员甚众』。疏入，下所司查叙。九月，有德等班师还。

    六年五月，改封有德为定南王，授金册；其文曰：『兹孔有德，尔原系汉臣，见明朝之气运衰微，遂起兵行元帅事，残破山东地方，全携将吏、军民航海来归，原给都元帅敕印。于崇德元年四月二十七日，优加册印，封恭顺王，俾功名富贵带砺山河，子孙世世承袭；一切过犯，尽皆原宥。后随多罗克勒郡王取旅顺口时，尔率所部兵协攻；平定朝鲜国时，尔率所部随辅政叔德豫亲王破其救兵；和硕英亲王取皮岛时，尔率所部兵协攻；围困锦州时，和硕郑亲王破洪军门兵，尔率所部兵交战；摄政王取杏山时，尔率所部兵协攻；和硕郑亲王取中后所、前屯卫时，尔率所部兵协攻；摄政王平定明朝天下，入山海关之日杀败流贼二十万，尔率所部兵交战；又追击流贼至庆都县，尔率所部兵交战；辅政叔德豫亲王领兵剿流贼、灭福王平定河南、江南，在潼关杀流贼时，尔率所部兵交战；取扬州时，尔率所部兵协攻；取江阴县时，尔率所部兵协攻。又特命尔领兵进取湖南，尔随宜剿抚，攻克郡邑，处处杀贼，招抚官吏、兵民甚众。原封恭顺王，今授金册、金印，加封为定南王。尔其益励忠勤，奉公守义，以报特恩。尚其钦哉』！是月，有德奉命率旧兵三千一百及新增兵一万六千九百（共二万）往定广西，仍挈家驻防。其全省巡、抚、道、府、州、县各官并印信，俱令携往；赐之敕谕曰：『广西逆贼盘聚煽乱，斯民陷于水火。兹特命尔统领大兵，相机征剿；投诚者抚之，抗拒者诛之。若武官有功，核实题叙。有临阵退缩、迟误兵机、不遵号令应分处者，听王便宜从事；若大罪不便自处者，指名参奏。地方既定之后，凡兵机事务悉听主调度；其一应民事、钱粮，仍归地方文官照旧料理。文武各官有事见王，俱照王礼谒见。王受兹重任，其益殚忠猷，礼以律己、廉以率下，务辑宁疆圉，宽朝廷南顾之忧。钦哉』！七年十一月，有德攻拔桂林府，擒斩甚众；两粤道通。八年正月，有德疏报：『攻克广西省城，底定桂、平二府，擒斩伪靖江王并世子、将军、中尉、阁部、总兵文武官等四百七十三员，招抚二百四十七员，获马骡、器物无算』；下所司察叙。闰二月丁卯，有德报：『遣总兵官线国安、马蛟麟等领官兵前进，七月克梧州、柳州二府并所属十二州县』；下兵部知之。九年三月，有德奏报：『粤西桂、平、梧、柳四郡俱已开辟，尚余五府未归。分遣镇臣线国安、马雄、全节等领兵二路进取，臣亲率大师直抵宾阳，居中策应；思南、庆、横等二十二府州县尽入版图』。下兵部察叙。又报：『伪庆国公陈邦辅杀伪宣国公焦琏，率浔州郡县并所部官兵缴印投诚』；下所司知之。七月，伪秦王孙可望令伪安西王李定国攻陷衡、永、全诸州，进攻桂林府；有德出战败绩；城陷，自缢死。偏沅巡抚金廷献以闻；十年五月，遣官谕祭，赐谥「武壮」。

    是岁，丧还京师；十一年六月甲子，诏工部为定南王孔有德造坟立碑。十月丁丑，谕礼部曰：『朕念定南武壮王孔有德审时率众航海来归，屡建功绩；佐朕平定天下，剿巨寇、靖南服、开辟广西，勳劳懋着。不意桂林之役，众寡不敌；精忠自矢，竟以身殉。似此功臣，名应不朽。稽考旧典，有立祠致祭之例；尔部详察具奏』。十月，礼部覆准立定南武壮王祠，以二妃陪祀；俱设神主，春秋致祭。康熙三年四月，有德女四贞疏言：『臣父孔有德死节桂林，蒙世祖章皇帝轸念孤忠，易名、赐葬，仍命庙祀；乃建祠一事，工部疏议以孝陵碑未建，不便即行。泣思先臣航海投诚，舍生报国；北讨南征，勳猷懋着。今茕茕孤女，仅延一线；所望国家春秋二祭，庶令忠魂有归。伏祈再沛成命，速令兴工；则劳臣报国之灵与普天效忠之气，俱感激无涯矣』！得旨：『定南王，先奉世祖章皇帝旨，每年春秋致祭；着照旧遵行。有德一子为李定国所掳，惟女四贞存；特恩照和硕格格食俸』。

    四贞适孙延龄；十二年十二月吴三桂反，圣祖仁皇帝特旨以延龄为抚蛮将军，率师驻防广西。十三年二月，延龄据桂林叛，降于三桂，自称安远大将军；十四年，四贞劝其反正，代延龄具疏乞降，圣祖许之。十五年冬，吴三桂遣其孙吴世琮至桂林，诱执延龄，杀之。十八年二月，抚蛮灭寇将军傅宏烈、镇南将军莽依图击走吴世琮，四贞归于京师。

    ————见「碑传集」卷六「国初功臣」（下）。

    ·李楼凤

    李少保栖凤传潘挹奎

    少保李姓，名栖凤，字瑞梧，武威人；明四川总兵官太保李维新长子。维新官蓟辽时，生少保于广宁，遂籍广宁；为文学，仕清秘书院副理事官。

    顺治元年，除山东东昌道，迁湖广布政使。未几，擢安徽巡抚。时天下初定，土寇往往窃发；程国柱者啸聚休宁、婺源间，我兵辄为所败。少保既莅任，檄总兵李仲兴、副将许汉鼎会剿，禽获伪总兵江乌、郑天祥，招降伪总兵张天骐、江周，土寇望风畏之。而其党赵正及子捷应复犯宿松，少保怒曰：『蠢尔者，将尝试我耶！非大创之，损国威、残民命，朝廷乌用巡抚为』！乃亲督师进剿。师至洿池，斩贼千余级，禽赵正父子及伪瑞昌王朱谊贵。会属吏或滥征钱粮，少保失劾参，坐徇纵，镌职。

    五年，起为浙江杭嘉湖道。六年，授广东巡抚。当是时，明桂王由榔居隆安，广东钜寇附之，连陷郡邑；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奉诏往征，少保驻南雄策应。耿、尚皆骄横，平南尤恣；少保多方调护，民赖以安。七年，会师攻克韶州，剿平雷州、廉州诸贼寨。八年，伪国公曹志建犯韶州，少保击却之。九年，檄副将先启玉阵禽叛镇李成栋之子元允于钦州。十年，张献忠遗党李定国由广西梧州犯肇庆，少保征廉州兵驰援，败贼于龙顶岗；遂檄总兵徐成功、吴进功，分兵恢复罗定、东安。又檄副将陈武、李之珍，剿贼于高州；至沙江，贼沿河设伏，我兵冲击，禽获伪副将姚奇、俞元玑。乘胜抵化州、吴川，焚毁贼巢，歼馘无算。以功，进兵部右侍郎。是年，李率泰用辅臣洪承畴荐，起为两广总督。值定国犯粤东，率泰御之，败其将高文贵；而靖南将军朱玛喇亦至，大破定国于新会，遂克高州、雷州。是役也，少保参赞之功为多。十三年，率泰调任浙、闽；少保以巡抚超拜兵部尚书，行两广总督事。十五年，授两广总督。时桂王窜云南，其伪将军陈奇策结伪江夏王朱蕴■〈金〈人上尔下〉〉、伪德阳王朱俨锦踞上思，旁掠属县。少保檄总兵栗养志进剿，禽奇策、蕴■〈金〈人上尔下〉〉、俨锦，又招降那绵诸寨；于是太平、思恩皆平。十七年，加太子少保。十八年，分设广西、广东总督，少保改广东；寻致仕。

    康熙三年，卒于家；赐祭葬如制，祀广东名宦祠。少保为人侃爽；秀才时，已以天下为己任。及任封疆，倥偬戎马，谋断兼长。其收复罗定、东安也，世祖御书「知方略」三大字褒之、又御书「两河巨室」表其闾，为所宠顾如此。

    兄弟八人：栖凰字光梧，仪容俊伟；国初召用前明大臣子弟，栖凰官至漕运总督，能于其职，加太子太保。栖鸿，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栖鶤，江南总兵。栖鸾，密云总兵。栖鹏，都司。栖鸣，广东提督。栖鷫，泉州副将。栖凤子镇鼎，广东提督，以功加太子太保；镇邦、镇圻、镇域，皆任副将；镇国，云南维摩州知州；镇坤，广西梧州同知；镇垓，山东青州同知；镇基，河南禹州知州：皆以循良称。子孙先后任偏裨者，又二十余人：衣冠之盛甲于河右。而乡人最称栖凰，祀乡贤祠。

    潘挹奎曰：李维新当明之末造，持节西川，碌碌未有奇绩；栖凤、栖凰入国朝，各以勳名垂竹帛。子之贤于父欤？抑所遭之时不同也！「易」言「云从龙、风从虎」；于虖！岂偶然哉！

    ————见「碑传集」卷六十一「国初督抚」（上）。

    ·陆振芬

    陆振芬传王昶

    陆振芬，字令远，本姓林；居辰山。弱冠，入几社，陈子龙、夏允彝以为不凡。

    顺治六年，成进士。会两粤未平，廷议破格用人，令随大兵进讨；振芬奏对称旨，特命为惠潮巡道。是年十二月，王师克南雄；七年三月，度大庾岭，抵韶州府。巡抚李栖凤倾心倚毗，每事必谘焉。时韶阳以南俱送款，独省城未下，督兵攻破之；遂同总兵郭虎等由省城至惠州府，剿抚归善、海丰诸寨。未至，诸寨窥兵寡弱来拒，夹师而进；振芬选精锐数百绕出其旁，获一队，诸寨股栗。于是谕以祸福，投顺者踵至。至海丰，薛进抗守不下；振芬与镇兵驻五坡驿，总兵班某亦自羊蹄岭合攻之，两日城遂下，石碣卫等处相继归服。八年，抵潮州任；两月内，联结诸镇、检制土官、招集流亡、简省徭役，民始有更生之乐。时乱后法严，府、县往往滥禁无辜；振芬定以逢五、十日清理。二年之内，囹圄一空。九年，平远失守；振芬会师复之。总兵郝尚久于广东未附时投诚，素怀不轨；是年冬，闻撤以为水师副总兵，遂连「海寇」、结土贼，僭制营，建帅府。振芬察其逆谋，屡牒平南、靖南二藩及巡抚早图弭变；弗应。十年春，尚久遂自署为新泰侯，围道署；振芬以大义谕之，不从。乃密遣家人告急，请兵；七月，都统率兵至潮，振芬约为内应。九月十四日晚，掖外兵而上；出其不意，尚久授首。事平，引疾归里；优游四十年，始卒。

    先是，广东惠来张庚，振芬署学政时试童子所识拔者也。康熙二十七年秋，庚以举人来令青浦，首谒振芬；振芬告以地方利弊，语不及私。子三；长祖彬，字孝质。天性惇挚，收养从子、族孙之孤苦及族嫂之孀独无依者，葬其疏属十一丧。康熙四十八年水灾，贷金籴米五百余石，转贷之；藉举火者数百家。好行其善，不恤劳瘁。卒年七十有七。

    ————见「碑传集」卷七十八「国初监司」（下）。

    ·鄂穆图

    诰授光禄大夫内秘书院学士张佳公鄂穆图墓志张玉书

    公姓张佳氏，讳鄂穆图，字麟阁；遇羲，其号也。自始祖以下，世居长白山鄂莫和索洛之地。递传至曾祖讳瓜喇，始迁辉发；祖讳代廕布禄，又还叶赫南地名长尼和乐，居焉。父讳吴巴泰，母觉罗氏。及公贵，曾祖、祖、考皆赠光禄大夫，妣皆赠一品夫人。

    公体貌魁杰，屹如岳峙。幼善骑射；稍长，即嗜经史。恭遇太祖高皇帝肇基东迁，向用英俊之士；公辄讲求文武大略，以冀为国家异日之用。每构一篇，穷研一日夜；久之，才誉蔚起。太宗文皇帝「崇德」改元，益尚儒术；岁戊寅，拔公一等秀才，赐布帛。时召见，讲译书史。辛巳，初设制科；公应举，居第一。赐顶带，选入内院校译「会典」。顺治元年冬，世祖章皇帝入关定鼎，公与扈从；旋授秘书院侍读，奉命编纂「两朝实录」。书成，赉白金、文绮。又译「通监」及「诗」、「礼」二经，于凡草木鸟兽之名、器物象数之实，考辨精核，能补笺疏所未逮。

    公博洽载籍兼通兵家言，讲习韬略；庙堂知公才能，以经术赞军务。于是大师所至，皆命公偕行。流寇李自成既从一片石溃奔，余党直趋关中；公从和硕豫亲王追击于潼关，大破之，遂平陕、洛。嗣江南、两浙以次削平，屡用谋策制胜，公之功为多；优诏褒美，特加锡赉。三年，从征南大将军多罗贝勒征闽，说降其巨帅郑芝龙；事闻，赐文绮八、良马二。四年，从和硕郑亲王征川、湖，所向底定；辰、沅九溪十二土司暨生苗猺獠，悉先后受抚。八年师还，授宏文院侍读学士。两遇覃恩，授通议大夫，加拖沙喇哈番，又加拜他喇布勒哈番。是年秋，充顺天考试官；取士七十人，后多至显官。十年，进内秘书院学士。复从和硕安亲王出塞征喀尔喀部落，收服其众。十一年，以闽海梗化，复从郑亲王世子率师进讨，黄梧来降；修筑漳、泉郡县凡十四城，而滨海诸路以安。十四年覃恩，累进光禄大夫，加一级。明年，改中和殿大学士、礼部侍郎，仍带加一级。又从多罗信郡王进取云南，深入其阻，百蛮皆就抚。自此海宇一统，朝廷盛德无所不震叠矣。

    十八年，复改内秘书院学士。是年秋班师，道感寒疾，以十二月二日卒于天津之杨村；年四十有八。上震悼，遣官谕祭，赐金五百两造葬；廕二子入监读书。长即今侍御赛图，由内阁中书历中书科掌印中书，改监察御史；次赛良，今官三等侍卫。

    公当开国之初，以着作谟议为一代文臣领袖。而自入关以后，驰驱兵间者十有余年，历秦、楚、江、浙、瓯、闽、滇、黔万余里。蛮烟瘴雾之区、丛篁深箐之域，无所不至；跃马莅阵、摧坚执锐之事，无所不预；战守攻取、擒纵剿抚之机宜，无所不备。行间飞书驰檄以及笺表、露布，皆磨盾立办。而又以其余力登临览观，感时物、纪风土，错载于篇什咏叹之内，如所遗「北海集」，其什伯之一、二也；而生平建树之鸿骏，亦略见于此矣。

    ————见「碑传集」卷五「国初功臣」（上）。

    ·魏裔介

    光禄大夫太子太傅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加一级柏乡魏　公裔介墓志铭

    太子太傅保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魏公传

    光禄大夫太子太傅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加一级柏乡魏

    公裔介墓志铭徐干学

    光禄大夫、太子太傅、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加一级柏乡公薨于里第，其孤以宅幽之铭属其门下士崑山徐干学，且谓「先公生平有成命」；遂弗获辞。

    公姓魏氏；魏万之后，分有晋国，子孙以国为氏。世有显人，其尤著者汉高平宪侯相、唐郑文贞公征；谱牒失传，莫能详其世次。元季，有寒腊者居鄗南之圣德村，是为柏乡始迁之祖；数传至孝廉寿。寿之后，世次乃可得而详焉。寿生严。严生衡山知县谦光，是为公之高祖考；谦光生大成，封文林郎、永成知县，公曾祖考也。祖考纯粹，万历甲辰进士，山西道监察御史。考柏祥，天启辛酉，考授知县，未仕；妣某氏。自高祖而下皆以公贵，赠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内秘书院大学士加一级；妣皆赠夫人。

    公讳裔介，字石生，别号贞庵、又号崑林。自少沈默，寡言笑；颖悟绝伦。尝读书邑西山之桃源洞，讲习经术世务；或终日端坐，究心于「明体达用」之学。会邑城兵乱，父子走避西山；游骑邀劫之，力斗得免。乱兵纵火焚，邑屋尽空；岁又大祲，人相食。因赴郡至栾城，题诗壁间；投笔叹曰：『今寇盗纵横，生民涂炭；将何日而苏乎』！盖「天下己任」之意，隐然见于此矣。

    壬午，举于顺天。大清定鼎，中顺治三年进士，选庶吉士。明年，改授工科给事中；丁艰。九年，补故官。明年，转工科左给事中；又明年，升兵科都给事中。十二年，内升太常少卿，提督四驿馆。未几，擢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十四年，擢左都御史，恩诏加一级；坐事当落职，仍视事。明年，复遇恩诏，还职。已而以公建言多裨国是，加太子太保。十六年□月，世祖章皇帝下罪己之诏，令群臣亦各自陈；公疏上，削去宫保及所增秩，官如故。其后上疏请清政本，以公纠参不早，并下吏议；旋以指陈有据，当还故官而世祖升遐。盖终世祖之世十三、四年间，公历官谏垣御史台；今上御极之初，复居御史台。踰年改元考绩，复宫保，晋吏部尚书。康熙三年，入赞机政。尝请告迁葬；事竣，趋还朝。十年，以疾乞归，优诏许之。

    公在言路最久，先后二百余疏，或立见施行；或始诎于众议，后卒以公言为然；或天子排众议而独伸公言，用着为律令：其书具在，可得而考也。在工垣时，世祖已御极五载；公言：『少而勤学，古人比之日出之光。窃恐年岁既盛，嗜欲日开；宜及时讲学，肇举经筵日讲，以隆万世治本』。又言：『燕、赵之民，椎牛裹粮，首先归命；此汉高之关中、光武之河内也。屡奉诏书蠲赋，独于畿辅未沾实惠；宜切责奉行之吏，彰信兆民』。其应诏陈言谓：『时肇孔亟，民不聊生。山左萑苻未靖，畿辅因以燎原；江右叛将甫擒，云中忽而豕突。巴蜀、湖湘游魂遗孽所以廑九重之宵旰者，举不足虑；惟是上下之情未通、满汉之气中阏，大臣闒茸以保富贵、小臣钳结而惜功名，纲纪日弛、法度日坏，贪官暴吏转相噬以鸣得意，臣实忧之！欲改弦易辙，尽反其平日所为；非精心熟虑，未有能得其要领。宜召对群臣，虚心谘访；仍令史官记注，以求救时之实』。制下，立行其说。时匿逃之律甚峻，因廷臣入对，陈言特宽其禁；中外大悦。公在吏垣，世祖巳亲政；公言：『督、抚封疆重臣，当慎遴择；不宜专用辽左旧人』。又言：『摄政王时隐匿逃人法大严，犯者家长坐斩。时天下嚣然，丧其乐生之心。后以言官陈说，始宽其禁，责成州县，法至善也；今日久视为文具。宜严饬有司，缉逃及格者纪录；失察夺俸，多则降秩。若舍此之外别有峻法，窃恐赤子无知，陷于刑戮，下拂人心、上干天和，非寻常政治小小得失而已。皇上爱民如子，各旗亦宜仰体圣意，遇下以恩；彼虽奴隶，岂无恋主心而纷纷鸟兽窜，胡为也』！时朝仪未定，公又言：『深居高拱，不如询访臣邻；批答详明，不若亲承颜色。稽之故实，有朔、望之朝，有三、六、九之朝，有早、晚之朝，有内朝、外朝；今纵不能如旧例，当一月三朝，以副励精图治至意』。自是，始定「月逢五视朝」之制。直隶、河南、山东水灾，公言：『勘报移覆，尚需时日；议蠲、议赈稍缓须臾，无救死徙』！言最悚切。会有诏访明季京城殉难诸臣，公疏举大学士范景文等三十人；略言『运际升平，则良臣奏绩；时逢板荡，则烈士腐心。故刎颈血裾、焚身湛族，慷慨从容，不必一致，要皆乾坤之正气与日月争光。乞宣付史馆，显加褒录』！于是，诸臣先后得旌录于祭谥。世祖敬天恤民，每遇水旱饥馑，谕群臣条奏兴革事宜，直言无隐；公时复在工垣，言天下大利害，咸中窾要。会岁荒，流民载道，出帑金二十四万两分命大臣十六员赈济畿辅，全活数十万人；皆自公发之。在兵垣，综核军政，所识拔，后皆为大将。奉诏，令内外大小臣工精思职守；公陈用兵大势，言『往事诚无及矣。今者刘文秀复起于川南、孙可望窃据于贵竹、李定国伺隙于西粤、张名振流氛于海岛，连年征讨，尚逋天诛。为目前进取之计，蜀为滇、黔之门户，蜀既守而滇、黔之势蹙，故蜀不可不先取：此西南之情形也。粤西稍弱，昨岁桂林之役未之大创，必图再犯以牵制我湖南之师；宜令藩镇更番迭出，相机战守，扰其耕牧，则贼势自溃。此三方者，攻瑕宜先粤西：粤西溃则可望胆落，滇、黔亦当瓦解。乃若鲸波未息，则严设斥堠，绝其觊觎；大修战舰，诸路并力合剿，勿使事久变生』。其后诸路进兵，卒如公言。又请录用建言得罪诸臣；请仿唐李吉甫「元和国计簿」，令度支岁计出入盈缩，进呈御览；请增官吏禄俸；请禁金玉、锦绣、浮屠、塔庙一切侈靡蛊耗之事；请立劝农官；请自今罪人勿发宁古塔冰雪昏雾之地；请遣大臣督视河工；言皆剀至。公为副宪，方议吏员纳银事例；公言：『此衰世苟且之政也。今纵不能加小吏工食，奈何着为令甲以资得官，使铨政由此而坏』！其领御史台也，凡以举旧典、通壅滞、核奸弊、励臣节、善风俗、清学校，与夫田赋财用、兵制屯政关国计民生之大者，无不条分缕析，指次如掌。遇日食，陈言『经传：月食者，日光过望，遥夺月光，是为阳胜阴也；日食者，日月同会，月掩日精，是为阳不胜阴也。今五月朔日食，在「易」卦为「姤」，阴微而即抗阳，其变非细。于五月望后月食，为日月交食；月食至既，亦属灾变。此在汉、唐令主尚能恐惧修省，况敬天勤民、慎德缓刑如我皇上，修救之实可弗讲乎』？历举两汉日食诏书及光武时大中大夫郑兴所云「国无善政，谪见日月」，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范」之法；愿广开言路，停罢土木、宽守令考成、参罚释、解冤滞、矜恤鳏寡孤独、酌复五品以下官俸，并令南方专意招抚、固防险隘，撤还旗下戍兵、省数百万供亿之费，待岁稔财充，决意大举。春月，侍经筵，听讲汉文帝「春和」之诏；公因举仁政所先四事，即日以闻。云南平，请捐无名赋税，以慰新附之氓；荐地方人才，以收岩穴之士；恤投诚文武，以来肤敏之彦；宽一切禁网，以安溪洞之蛮。其因事纳忠，多此类。京师人生女，多弃不举，公请严禁恶俗；世祖宣示讲筵，命阁臣纪其事。正阳门外菜园居民稠密，为前朝嘉蔬圃地，所司檄归之官；公过其地，百姓遮道诉。公入言于上，立以予民。公尝言：『天下未平，皆由征求太急、刑罚太繁，以致良法美意不能遍及穷檐。今当奖进直言、激发唯诺，共尚宽大平易之术，勿为刻薄琑碎之计』、有旨令对状，终以其言直不问。世祖尝召至中和殿，谕之曰：『朕擢用卿，非有人荐达』。公稽首谢曰：『敢不竭孤忠以报知遇』！南苑阅武，每赐宴行宫；应制赋诗，天颜喜甚。一日侍坐，问民间收获；公曰：『畿内百姓困苦，丰年所收仅供官税』。上称唐太宗英主；对曰：『晚年无魏征苦谏，遂穷兵高丽，至贻后悔』！是时，恩赉丰貂、名马、金币之属甚多。世祖幸南苑别殿，夜半阅「明孝宗实录」有「召对兵部尚书刘大夏、都御史戴珊」事，心喜曰：『朕所用，何遽不若大夏、珊』！明日，宣真定尚书梁公与公诣行幄，备顾问。其蒙恩眷如此。今天子冲龄践阼，辅政大臣议加练饷五百万；公疏争之力，中旨停罢。云南初定，戍兵未还；公请罢云南大兵，兼宜亟防荆、襄要害，以杜乱萌。后滇南变乱，人谓公为先见。公在政府，张弛宽猛，调剂异同；密勿从容，协和寮寀；单辞片语，解纷抉策。彗星见，尚书龚公请赦；辅臣曰：『古有之乎』？公条举故事以对，且曰：『世祖皇帝亦行之』；辅臣叹服。皇上亲政，深感两朝恩遇，夙夜匪懈。终以直道，忌者众，亟请回籍养痾；上以其恳切，不强留也。

    公服官，日夕读书，舆中辄携一卷。及奉身而退，优游林泉，紬绎经、史、百家之书，拳拳服膺于「穷理尽性」之义；有所深省独得，而不以告人。其见于所著书及语录，有「约言录」内外篇、「圣学知统录」二卷、「知统翼录」二卷、「致知格物解」二卷。晚岁，又着「论性书」二卷。所纂书，有「重订周程张朱脉」、「薛文清读书录纂要」。其经学，则有「易经大全纂要」、「四书精义汇解」、「惺心篇捷解」、「孝经注义」。其史学，则贯穿全史上下数千年成败得失，录其要而论断之，以附左氏外传之例，曰「经世编」，凡七十二卷。生平赋诗数千首，有「屿舫诗集」、「屿舫近草」；为文六千余首，有「兼济堂集」、「京邸集」、「崑林小品」、「崑林论钞」、「林下集」二集，共五十余卷。其他着述尚伙。又着「希贤录」一书，分五门、二十五目，以括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要。诗以陶、韦为宗，文出入于昌黎、庐陵。其于科举之文，亦必规先正大家，而尤恶近日之雷同剿袭、浮蔓支离。故庚戌南宫之试，公为主司，文体为之一变云。公孝行纯笃，与人交，质直无城府，久要不忘。尤善奖掖后进，急人之难；周人之急，不啻饮食嗜欲。悬车十六年，课督农桑、循行阡陌，混迹于田夫野老，人不知其为旧相也。尝自作赞，生平向慕留侯二疏及裴晋公、白乐天之为人；其出处亦略相类云。

    公生于万历之丙辰，卒于康熙之丙寅，享年七十有一。元配内邱韩氏、继室高邑袁氏，俱赠一品夫人；续灵寿傅氏。子三人：勷，公弟裔悫之子也；始生之日，公以父命命侧室蔡子之。以廕，仕至建昌府知府。嘉孚，候补国子监典簿。荔彤，候补内阁中书舍人。女四人，皆适名族。孙男二人：世晋、世贲；孙女六人。勷等以己巳年四月葬公于某燮之某原，以某夫人祔。

    铭曰：从盈必大，始封天启：参国赵、魏，蕃昌施祉；高平、郑国，频复其始。绵延蕴崇，笃生夫子。翊我兴运，官用儒起；道宏言传，匡辅乡理。移病致位，弗俟年齿；星终踰四，徜徉闾里。「急流勇退」，自赞云尔。稽古典学，着厥统系；寿考弥性，隤予仰止。赤志商封，铭藏奚委！宅兆食墨，固安归体；利其后人，绥福百祀。

    太子太傅保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魏公传任启运

    公姓魏氏，名裔介，字石生；柏乡人。性沈默，寡言笑。

    顺治三年，成进士；由庶常，改给谏。历工科、吏科，居忧；起补兵科。当是时，天下初定，公慷慨敢言事。首请举经筵，以隆治本；又应诏言：『上下之情未通、满汉之气中关，请召对群臣，虚心咨访；仍令史官记注』。十年正月，世祖临朝，定一月三朝之制。又言：『逃人宜宽，蠲赋宜信』。会畿辅水，陈状，世祖为立发帑金二十四万。又言：『用兵当先蜀、次粤西，则滇、黔自然瓦解』；其后三路进兵如公策。世祖知公可大用，擢太常少卿，迁左副都御史。召至中和殿，面谕曰：『朕知卿用卿，非由荐举』；时顺治十二年也。公感激，益发抒所欲言。十四年，进左都御史。因日食，陈六事：一、湔洗敢言之臣；二、罢土木之工；三、宽催科，以优循吏；四、督、抚奉行恩诏，不可稽迟；五、酌增五品以下官俸；六、减南方戍兵，岁省供亿百万，乃可俟时大举。皆得旨允行。俄以公罪革官，仍视事如故。明年春，侍讲筵，请法天以行仁政；恤茕独、掩骴骼、课农桑。其因事纳忠，皆此类也。明年，恩诏还职；以建言多裨国是，特加太子太保。先是，公策海寇情势，筹控御方略；至是，郑孽突犯镇江，遂请设水师镇京口，至今为定制。又明年，世祖下诏罪己，并令群臣自陈；公慨然痛自陈劾，落太保。直纠首辅刘正宗，世祖震怒；又以公不早言，并下狱。然卒直公，出之；时方大旱，出之日，甘霖沛焉。十八年，圣祖即位，辅政大臣议加练饷五百万；公力争，得免。康熙元年，言『云南戍兵宜撤，独荆、襄控制滇、黔、川、粤，宜选大将、宿重兵以杜乱萌』。及吴逆作乱，人服其先见。自入谏垣至是先后二百余疏，内赞政典、外筹军务，皆中机要；两圣人或行、或不即行，要未尝有知而不言者，号称敢言第一。

    二年考绩，复加太子太保，晋吏部尚书，补内秘书院大学士，赞机政。九年，典会试，得人最盛。十年，以疾告，优诏许之。明年，「世祖实录」成，加太子太傅。

    公既归，益务读书，所着集百余卷。盖闲居十六年，乃卒；寿七十有一。

    ————以上见「碑传集」卷十一「康熙朝宰辅」（上）。

    ·王士祯

    资政大夫刑部尚书王公士祯暨配张宜人墓志铭

    刑部尚书王公传

    资政大夫刑部尚书王公士祯暨配张宜人墓志铭宋荦

    新城大司寇王公以疾薨于家，余既为位以哭；越三月，孤子启涑等以公与宜人合葬有日，谓稔知公者莫余若，乃奉其行述来请铭。余与公生同庚、仕同时，谬以文章、气谊定交京师。嗣是宦迹各天，每岁邮筒往复，商榷诗文，都不及世俗事，相好无间者数十年。昔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伤知音者稀也。余与公唱和久，切劘攻错，辱附赏音；闻公凶问，怆然有弃琴之感。矧年迫桑榆，旧游星散，忍无一言报公九原而违诸孤之请耶！

    按状：公讳士祯，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先世自诸城徙家新城，为济南望族，代有隐德。自颍川公以下三世，皆以太师公象干贵，累赠少师兼太子太师、兵部尚书。太师公母弟方伯公讳象晋，以公贵，赠资政大夫、经筵讲官、刑部尚书。季子明经公讳与敕，以公贵，累赠如其官。生子四，公其季也。

    公生有异禀。初入家塾，善属对，能五、七言诗；不由师授，出语往往惊其长老。年十一，应童子试，县、府、道皆第一。十八岁，中顺治辛卯乡试，闱中定元；三日，旋改第六，品格实驾元之上。祖方伯公年九十一，犹及见；以家藏邢太仆书「白鹦鹉赋」赐之。乙未，中会试；公欲专攻诗、古文词，不与殿试。明年，省伯兄西樵公于东莱学舍，晨夕唱和，有作成囊。

    戊戌，殿试二甲；谒选，得扬州推官。扬当孔道，四方舟车毕集，人苦应接不暇；公以游刃行之，与诸名士文讌无虚日。尝因公事往来白门、吴下，诗日益工，始自号「渔洋山人」；渔洋，太湖中山也。庚子秋，充乡试同考官，名士多出其门。谳「海寇」诸重案，全活无辜甚众。又设法募诸大僚及众商，代输钦赃二万，扬属积逋一清。癸卯冬，充武闱同考官；甲辰会元，其首卷也。

    官扬五年，迁礼部主客司主事；与同朝诸名公为诗会，合肥龚宗伯主坛坫。时余自黄州通判入觐，始与公定交如平生欢。已迁仪制司员外郎。旋榷清江关司船厂，屏除陋规。任满，迁户部福建司郎中。壬子秋，典四川乡试。归途，丁母艰；服除，补户部四川司郎中。

    时上留意古学，特诏公懋勤殿，试诗称旨。次日，传谕：『王某诗文兼优，着以翰林官用』。遂改侍讲，旋转侍读。本朝由部曹改词臣，自公始；实异数也。上令入直南书房，颁赐饮食、文绮无算。寻充「明史」纂修官。己未冬，典顺天武闱会试；先后三状头皆其门下，人艳称之。次年，迁国子祭酒，禁绝馈遗。取士多高才生，士以不出大贤门下为耻。首奏请定孔庙祀典，依成、弘间仪制；又请正从祀诸贤位号及增从祀理学真儒。又请修经史旧板。虽部议未允行，而有功正学，良不愧人师矣。甲子冬，迁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旋奉命代祀南海；礼成，归次游庐山、谒阙里。复命后一日，即请假归省。俄闻赠公已先十日卒，徒跣恸哭作孺子啼。盖公生而孝友，虽期功之丧，亦必欷歔累日，辄废寝馈；至性不可及也。葬毕，赴补；晋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寻迁兵部督捕右侍郎，充经筵讲官、「三朝国史」副总裁。其在督捕三年，酌定条例，奏请准行；意在和平宽厚，不轻提一人，用杜州、县之扰；军民德之。辛未，主试礼闱，文风特盛。

    壬申，补户部右侍郎，兼辖京省钱法。甲戌，转左。前后官户部七年，苞苴不入，萧然如寒素，尤为人所难。丙子春，载命代祀西岳、西镇、江渎。戊寅，晋都察院左都御史；正己率属，务持大体。仍命直南书房，编纂御集。会御史郭金城上疏请裁冗员，下九卿议，遂有欲裁御史数员者；公力持不可曰：『国初设都察院御史至六十员，后减至四十员；及停止巡按之差，往往乏人。余方欲议增数员，岂可裁耶！如论有异同，余必上疏争之』。同朝韪其言，事乃已。是冬，晋刑部尚书。遇秋审、朝审，平反矜慎，民赖以不冤。盖自理刑内擢以迄副宪、总宪，会议多主宽和，久有「仁人」之称；而司寇，其尤著者也。

    辛巳春，请假迁葬。准克期五月，不必开缺；主眷之隆，得未曾有。行装无长物，载书数车以随；好事者为作图画。还朝未久，以「申告冤抑」一案失出，罢官。公即日就道，送者填塞衢巷，莫不攀辕泣下。归葺夫于亭，日事着述，不与闻门外事。四方求诗文者接踵而至，公亦洒然自得，有请辄应；人人厌其欲而去。庚寅冬，上谕内阁询顺治年间进士，在籍者已无多人；念公老成宿望，以公事罣误，特命复职。公闻命涕泣，扶病北向拜。又草疏，命子启汸诣阙驰谢。皇上眷念旧臣始终以礼如此，唐太宗赐苏味道诗「君臣千载遇，忠孝一生心」，公足以当之矣。亡何病剧，伏枕犹为扬州居烈妇立传，口授儿子书之；盖其居平不忘宿诺，大率类是。

    公长身修髯，无声色、博奕之好。惟嗜读书，公余手不释卷。性好客，坐上恒满；谈言亹亹，至夜分不倦。从不干人以私；子弟应试，虽门生故旧为主司，未尝以一言嘱也。又好汲引士类，见人有一长，称之惟恐不及；以故远近士大夫咸归之。尝云：『余在九卿中荐举人才甚伙，率不令其人知之』。他如老宿、孤寒藉齿牙以成名者，不可缕指。同年钝翁汪公性严厉，不轻许可；人多舍汪而就公，谓「如坐春风中」也。

    公元配夫人张氏，邹平人；都察院左都御史谥「忠定」讳延登孙女、镇江府推官讳万钟女。年十四，归公。事舅姑以孝，相夫以敬，御下以慈；其周恤公之戚友族党也，有脱簪赠佩之风。客至，必亲治酒肴，不以委臧获。不幸先殁，年四十二。十余年甘苦忧患与共；公每出使，必有诗寄之。其卒也，悲悼逾至，自赋挽诗数十首。至生卒年月，详具钝翁所作志铭中。生子四人：长启涑，岁贡生，原任荏平县教谕，候补知县；次启浑、庠生、早卒，次启汸、岁贡生，原任唐山县知县，候补知州；次启汧，岁贡生，候补教谕。女四人：一适庠生张秉镇，一早卒未宇，一字张秉銮，一字毕世■〈氵寉〉。孙五人：兆酇、兆郑，俱贡监生；次兆鄂、兆鄄、兆鄗。孙女八人：一适庠生毕海瑄，一适李可茂，一适岁贡生韩泽吉，一字朱崇谦，一字王惟治，一字刘宗潞，二未字。曾孙，祖导；曾孙女，字高綋绪。公生于明崇祯甲戌闰八月二十八日亥时，薨于康熙辛卯五月十一日酉时，享年七十有八。

    公弱冠称诗，五十余年，海内学者宗仰如泰山、北斗。其为诗，备诸体，不名一家；自汉、魏以下兼综而集其成，而大指以「神韵」为宗。文亦出入史、汉、八家兼及六朝，有「带经堂全集」三十余种行世。书法高秀似晋人，雅不欲以此自多；人以绢素求书，辄令弟子代。惟二、三同好问答，书必亲作；其手蹟多藏弃之。〕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