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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荟记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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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年余,而至五品。盖以衙门无多职级,约略迟速之间,与历俸考选者正等。故鼎甲庶常,以科相次,三年转尽,又及后资,不至躐等,亦不至淹滞。法最善也。今以考选者充之,非前六年,即前九年,更历多年,则其人已老,不为国家用矣。仍旧例则非人情,改速迁则多踰越。以此知其大不便也。

    翰林以前后辈相与,凡称前辈者,一选馆而即是不问其授职在何时也。至为后辈,则以散馆授职为准。其未授以前,虽先用侍生,续升四品者,皆改称晚生。故有仅隔一科,称晚生者,从来相安无异言。此真雅道也。甲戌以考选诸公入馆,皆系实授,与鼎甲认为同年是矣。及罗吴皋、吴若谷以庶常继至,乃相率诣乌程讲说,以己实授在先,欲据罗、吴之上。乌程怒曰:此衙门旧规,如欲创改,但凭尊意,不必问我。嗟呼!稍稍变法,乃遂有此等,亦咄咄怪事也。

    辛未馆选未几,杨翠屏绳武以粤西兵乱,告假省母。旧例告假者,皆须下科散馆,方得留用。甫踰一年,而翠屏至矣,则以向曾梦为佥都御史,自知不当留馆,而有此来也。既授西台,两差之后,升佥都御史,巡抚遵化,三年升侍郎,寻卒,赠兵部尚书,与梦又少异也。

    壬申四月,上赐麦饼,庶常以例,坐六科之上,无异说也。至端节,又有宴,六都垣先日诣二馆,师家言庶常将来优者方授词林,次者授敝衙门,又次仅授御史。奈何以未经授职之人,坐敝衙门之上。二馆师答以自有旧规,都垣复诣光禄言之。光禄知其不可,而难于尽拒,乃以六都垣坐庶常之上,而左右以下仍旧。至期,同馆俱不就坐,相率言之阁中。宜兴师曰:自来词林不论品级,庶常落下,方为科道,岂有在都垣下者!使典籍传语光禄。于是都垣之宴,一时改设于下。六都垣怏怏不悦,不就坐而去。

    公宴列坐,各有不同,大都以朝班定位,就中又自序品。惟经筵一宴,自知经筵以至序班,共为一行,就中六卿长贰以及翰林,各以品序,惟鸿胪寺卿,以四品而居史官之下,盖是宴为进讲而设,故先序儒臣,所以重经筵也。旧规如此,相沿不改,至壬午,余再入京,见鸿胪寺卿序于宫坊之下,史官之上,不知因何更置。诸史官漫然就坐,无与较者,向使余为史官,必不轻于一坐矣。

    庄任公鳌献,在馆中踰年,忽得心疾,每见人以手向颈,作杀势曰:杀我!杀我!

    或接谈良久,又复如此。既散馆授给事中,上疏论厂卫为害,颇有敢言之气。旋奉指实之旨,回奏三款,俱算厂卫中事。庄之耳目原短也。坐此处分,降三级调外任矣。

    庄既被谪,益郁郁不乐,疑班役有蒙蔽之者,移床帷出居外房,又具一疏稿,有桓灵等语,内一款言福王为变当防,余皆此类。其族叔少司农钦邻,戒班役不许写本人至寓,缘是得止。同馆移尊候之,出此稿相示,以未上为恨。因循数月,然后出京也。

    揭阳郭之奇,以告假复入,有宛在堂诗稿及山居一啸,多李邕大骂之句,以馈乌程。乌程大不然之。至散馆卷中有别字五十余,乌程以为殿卷,将授部属,郭求凂百端,欲得台中。乌程略无转意。但云原卷见在,徒劳言说而已。乌程虽刻要之,少年乘兴之诗,未宜轻以示人,况于前辈尤不可也。

    乙丑馆选,仅十八人,山东仅一人,而世家争者甚多,故马胜千之骥,以无意得之。晚年尤嗜佛,初耽素食,后乃断酒,以银八两作一小釜,自烹蔬菜,不与家人共食也。不妄取,亦不妄交,宦邸十年,萧然无长物。一日同乡公会至夜,各相持耳语,起坐纷然,独余两入无之。胜千因曰:耳语多是习惯,尝有客于间处,细语良久,无一语可避人者,乃知耳语非尽私也。以见相与之亲昵耳。此语岂其然否?满眼不堪,代人解嘲,聊以自遣,吾以识胜千之心矣。乙亥病数日,了不服药,卒之日,自言胸中空空洞洞,以辞世为乐。盖幽寂恬淡,自与悟门相近,亦可谓打破生死关头者也。

    郑太白之元,癸酉江西主考,回京之后,颇为执政所不喜,寻以差归,未几病卒。或云以场中出题,宜兴师云此以歇后相嘲也。其题乃女为君子儒,不知当日命题之际,真有此意否?然则辛未论题,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是为斥乌程名矣。岂首辅于次辅,又在所不避耶。

    黄石斋浙闱处分,实以割榜,有尚观升、尚观法者,其一所延先生也尚姓,冒称在春秋房,俱中,拆卷至后一人,石斋异之,恐有他弊,欲去其一卷,乃重阅两卷,后者胜前,于是割去一字改补,以印覆之,榜出哄然。由是有议其辨疏言异,经虽五桂,无妨本因,同经而去之,无论兄弟同经,不碍于入彀,尚有同经又同房者,如丙辰侯木庵兄弟是也。纵欲去一卷,便裁其后拆者可矣,何用重阅,何事割补,此非小心之过,即精明之过。其人既有贫富之分,何怪乎其有言也,既以此处分,乃上多疏,最后一疏,引易师上六,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言已筮得此爻,语状与京房至新丰及陕所上封事正同,上甚不悦,乃革职为民矣。

    石斋与宜兴师甚不合,尝为余言,初入馆时,寓在东城,策蹇谒宜兴数次,弗得一面,意甚不平。然宜兴师犹前辈也。余壬午再入,有为余后辈而烦余谒五六次者,使石斋遇之,当奈何。甚矣,余之不才,独耐事也。

    出馆而交情如故者,惟杨翠屏,其余在密疏之间,不甚相远也。倪百宜在馆时,最相昵,即休沐之隙,过从无虚日,及授西台,崖异自高,有不可近之色。其室黄氏,孤女也,全家遭寇劫,杀其母自投于江,但黄虽宦家,而性不慧,又无子,倪既入馆,家中为别聘一喻氏女,倪五年不归,未娶也。度按滇时,当娶之矣。其在东省,屡有人告状,认为其父者。最后一状,批云:本院即有父,何父之多也。发该县杖之三十,倘其万一为真,如之何。父子夫妇之间,所遭固多,不幸而处之,亦未为善也。

    倪学士元璐,为倪百宜撰敕命,其所封之妻,即黄氏也。文中有其「美在其中、声闻于外」二语,皆借用成语,文义绝不相涉,殆近于戏矣。一日早朝,遇沈宪申,言近日敝座师为舍亲作一敕命,有不知何人及东征逐子语,不解所谓。盖其人本以曾孙补荫,又其母在任所就养耳。余为释之。宪申乃了然。学士诰敕文字,多不袭常套,故所用若此,然亦避矣。

    诰敕自有体,前辈为者,不过六七十字,大僚亦仅百余字,近者率为大篇,非其质矣。且详切事迹,以天子而誉匹夫,屑越王言,莫此为甚。冯青方起震,可宾之父,善画墨竹,乃至为敕命中一联,此何足以辱丝纶,读之但讶其不伦也。

    四六偶句,为上所厌恶,尤恶称誉太过,侍郎刘重庆卒后求恤,乃王鳌永代撰疏稿,有「比屋可封」等语。祭酒陈芝台求恤,有「接孔孟之真传」语,不知谁撰。至左都高忠宪公攀龙赠诰,乃倩许石门士柔代作,而注中书之名,有「身任斯文之重」语。上皆加涂抹,刘、陈至停阁恤典,许以此降调也。

    礼部主事卢洪春,万历中以国本建言廷杖,天启中赠光禄寺少卿,荫子官生,以灵南府知府考满,应赠父母,余为撰文,后一段云:是用赠为中宪大夫,尔子之官,尔所遗也,天末长吏,秩不重于清卿云云。

    纳银给诰敕,此倪学士元璐策也。原议文官三品而下、武官二品而下。上更定文官四品、武官三品,较原议仅下一等,而事多龃龉。在内则及佥宪而不及侍郎,在外则及抚而不及督,两司则及宪副少参而不及宪长大参,官不相远,例何异也。至武职,惟都阃参游而上,官重而赀裕,守把而下,餬口不遑,何以封赠为。由是纳者绝无。王言之重,本非可援纳之物,业已被其名,乃不取其实,何也?

    杨武陵初欲练兵十二万,为剿贼之用,议饷至一百八十万,此剿饷所由加也。踰时问其兵安在,则历指陕豫江楚之兵以实之,仅仅八万,剿饷未加以前,岂无此兵,又以宣蓟等边兵不堪战,于是议挑选数,多别自为营,此练饷所由加也。论者谓此直造得一本册耳已而,果然。

    凡加派兵饷,但能加于未乱之处,其楚豫秦蜀有加之名,其与未加同也。地方一日未乱,则加派一日未已。其势必至于尽乱,则无所容加,亦无所事饷矣。此等事,皆自武陵开端,厥后服毒自尽,拟辟立案,尚未尽厥辜也。议未上而忽传谕祭,旋奉免议之旨,何欤!

    军兴以来,各项外解皆苦不继,惟禄米仓及光禄寺白粮,除本年足用,可支五年,乃历年所余也。户部尝请改折一年,以苏民困,上不允,盖将留为那移之用耳。不知天下止此物力,宽一分即裕一分,其效在上不在下也。惟精于心计者知之。

    京官之不能废交际,其势然也。神庙年间,为外官者,一遣人入京,自阁部以至中行,凡属相识,皆有之,即至厚不过四十金,京官受之,必答以二帛或四帛,书札往返,仪物俱备,真盛世之容也。近时严禁交际,其实何曾禁得。但禁其闲冷者耳。津要之地,日益加多,诡秘万端,乃所谓贿赂,非交际也。禁交际而变为贿赂,识者有世道之忧矣。

    边功之盛,莫如神庙初年。江陵柄政,一切机宜,皆从书札得之。今江陵集中,可考而知也。外而督抚,内而各部,无一刻不痛痒相关。凡奏疏所不能及者,竿牍往来,罔非至计。盖奏疏拘而书札畅,奏疏板而书札活,奏疏仅可一二,而书札不嫌于再三,奏疏或虞泄漏而书札他人无从见。功业之盛,所自来矣。今奏疏之外,但有揭帖,与疏中一字不异,一切书札,概从禁绝。就中情事,未能尽知,而欲悬断于数千里之外,无惑乎其不及前人也。寸楮之制,通行不过十余年,前此所未有也。即如近年,答馈遗者,初犹有书,不用谢帖,一变而仅有名帖,再变而仅一单帖,乃至并帖而无之,皆取心照而已。往来之节,日趋苟简,更假年岁,又当如何。

    烟酒古不经见,辽左有事,调用广兵,乃渐有之,自天启年中始也。二十年来,北土亦多种之,一亩之收,可以敌田十亩,乃至无人不用。己卯上传谕禁之,犯者论死。庚辰有会试举人,未知其已禁也,有仆人带以入京,静出鬻之,遂为逻者所获,越日而仆人死西市矣。相传上以烟为燕,人言吃烟,故恶之也。壬午,余入京,鬻者盈衢,初以为异,已而知为洪督所请,开其禁也。

    塞外有鸟,缺后趾,其名曰沙鸡。自壬申年入京,有捕得鬻于市者,每来则边警应之,盖古突厥雀也。丙子宣边有警,举朝无一人知者,上从宫中传谕本兵,始知其事,迩来部中侦探无人,断绝消息,有媿比雀多矣。

    火药之灾,始于王恭厂,遵化去京三百里,皆闻其声,人或以为地震,久之而知其非也。先一日,东城火神庙有声隐隐自庙中出,向西南而去肸蠁,若有所睹,至翌日而王恭厂灾。

    丙子边警,总兵刘泽清赴援,至河间府,拥众不进,上疏参东抚李玉完懋芳,自夸已为战将,无奈懋芳恡抚标而不发也。上怒,下部议处,革职。其实抚标三千自用不足,能分以与泽清乎?李之处分,不足惜,自此总兵人人有抗章之志,非复督抚所能制,而泽清更跋扈负嵎,莫敢谁何!此治乱一大关也。

    懋芳既处,以颜继祖代之;继祖以功名自负,复恨懋芳交代之迟,诬其携去香税七千金。上震怒,遣缇骑逮之,李已去,半道丁艰,距家百里逮回,其香税自在库中未动也。人皆病颜之已甚,再踰年而颜亦败矣。

    李之抚东,未失一城,逮入狱论戍,颜虽失济南,其时奉命守德,难兼顾也。以此论死。至壬午,王永吉陷至七十余城,而以兵仅三千为上所原,复得蓟辽总督。此三千之兵,从来如是,非至王而始减也。即东抚一事,数年之间,不得其平若此。

    万元吉,江西人,为归德府推官,当孔贼乱时,有安邱乡官马从龙者,携家驻虞城,为内珰吕直所纠,将家赀抄没充饷,事属理刑官,元吉独力护,遂至降调。义声震于人耳。且又去官之后,数年不复入京。士林莫不多其为人。后以大理寺副随武陵督师,人已讶之,及武陵自尽,上疏颂武陵之功,有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师相之谓矣。余从邸报见之,颇疑此疏不出元吉之手,夫死武陵何如生吕直,乃至前后两截,若此人未盖棺,品固未可定也。

    莱州知府朱万年,乡举出身,孔贼围莱,自称欲降,但部下未肯尽从,须一位老爷宣谕。时徐、谢二抚,俱在莱城,商量欲出,万年毅然请往,缒城而出,贼初无降意,反欲胁以赚城。翌日,以舆从拥至城下,万年大呼曰:吾身已许朝廷,城上火炮可即向吾身打来。贼大怒,拥回数武,乱刃交下而死。事闻,赠光禄寺卿,巡按御史王道纯上疏争之云:如万年者,宜赠以尚书侍郎之官。又云:今之为尚书侍郎者,非有殊功异能,优于万年者也。不过累资而上。今日升侍郎矣,明日升尚书矣,及其考终牖下,乞请恤典,反若执券责偿者然。人人以为应得,奈何死事之臣,而不得以一例论也。又云:辽按张铨,加赠尚书,人以为宜,今万年之死,与铨不殊,而生前官品视铨尤高,宜何处焉!此疏大有感愤之气,而票拟与部议俱不从也。

    贾村之败,本由催促,卢总督象升感愤出战,自分死之,有大帅力挽马勒,卢以鞭击其臂,帅失痛脱手,卢遂纵马直入死焉。时死者万人,互相枕藉,皆褫衣暴露,历日既多,了不可辨。卢尸尚戴一白网巾,人以为忠孝之报也。

    卢既死,千总张国栋塘报至兵部,武陵问以事之始终,欲缘饰逗怯之状,据以上闻。国栋不肯,武陵大怒,夹至五次,卒无变词。但曰死则死耳,忠臣而以为逗,力战而以为怯,何可诬也。吴骏公曰:国栋不知何许人,此即士大夫有不能者矣。

    曾二云樱,为福建兵备,不知以何事为郑芝龙所深感,乃以已财入京,为之谋升。一旦缉获,上命逮之,未至而芝龙疏称,系为侄纳监之银,又列其在闽治状,其事得解。会曾逮至,上夜半传谕刑部,曾樱免入狱,由是得释,未几升登莱巡抚。

    樱事词连吏部主事葛含馨,葛上疏自辨,复指同部来方炜。来,浙人,而郑所谋之缺,乃浙缺也。故葛疏称曰:一伙浙江人,作浙江事,有不总其成于浙江之吏部乎?末又引来一事为证。盖数日之前,本部考定选官,来曾以片纸书大结一语,托葛寘前列也,来由此提问,葛得免,人多弗与葛者,初吏部前后辈相与无间言,至是而雅道无存,戈矛竞起矣。

    曾素有清名,其为登抚也,不甚得士民之心,以其偏听衙役也。凡为衙役,未有不贪者,己不贪而纵衙役之贪,可乎;是清者一人,而贪者不啻百数人也。曾旧守毘陵,当魏珰用事之时,宜兴师曰:曾有一详申抚按,内有十余款,皆称体上公。又毛禹门士龙论戍遁迹,囚禁其子,多方苛求,以此言之曾之品未定也。

    御史杨新期,颇着清素,历资多年,不得迁升,所用冠服,皆二十年以前者。每朝内衣袖大,外衣袖小,塞满其中,拥肿外见。上望见,深厌之,以为无才也。故内转及年例皆不允,以丁未进士至丁丑台资之久,无出其上者,郁郁不乐,以至疾笃,家人或慰之曰:已升陕西参议,新期怅然曰:焉得有此,越数日,卒矣。杨慕垣世芳,亦以久次不迁,疽发于背,属纩之日,乃报升少詹也。官职何物,乃至与生死相连。二公皆山右人,秉性颇刚直,不耐摧折,非尽从名位起见,以其身为殉也。

    固安县知县秦士奇,一日公退在衙,有抚按所遣推官带从人叩门而入,则都察院咨行奉旨搜察本官私宅者也。将妇女驱至闲处,据室倾倒筐箧,搜得银七百两,坐赃论戍。究其所以,乃士奇得罪于本县大珰,入毁言于上,故出其不意,而为此也。无论七百非重赀,但以所有坐赃,亦非法甚矣。是时上新诛魏忠贤,而复用珰言。如此,至丁丑复有潘益达、白慧元事,传中旨令巡按御史参奏,御史迫于上命,遂胪列多款,不知县官果贪,巡方所司何事,乃待上之传谕,方登白简。若其未然,而唯诺雷同,使县官衔冤莫诉,则亦大负巡方之职矣。自此畿令不务职业,专以调停大珰为事,烹阿封即墨者,恐不当尔尔。

    余乡试房师绥德刘公讳彝鼎,壬戌进士,将门之子,督抚才也。为大同左卫佥事,止以性刚,不受请托,为监视所恶。一旦从抚公荐疏中批云,刘某贪污狼籍,着会同监视,据实参来重处,遂具四款以进,逮入狱,刑部问官于元协任子也,复不能执持,硬坐两款论戍。此与秦士奇等事略同。初上立名监视,但令监其欺,不令掣其肘,今稍弄机关,抚按刑部便不敢与异同。此非掣肘,必如何而后为掣肘也。

    监视之设,止多一扣饷之人,监视之欲满,则督抚镇道皆有所恃矣。故边臣反乐于有监视;功易饰败,易揜也。上性多疑,有监视又有〔监〕视监视者,多一人有一人之费,穷边士卒,何不幸一至于此!

    张若麒既考得刑部,高起潜即讨作饷司,极其称誉若麒、令卢龙相与有缘也。监视所司者,兵马钱粮而已,吏治何与焉;而留心藻鉴若此,其故不问而可知也。后取径武陵,乃上疏自言不愿。夫以户部易兵部,宜乎其不愿也。路人知其心事矣。

    杨显名总理淮盐,骤入课银数多,皆透支各商而为之。盐法自此大坏。而上以为能,盖徒见目前有多金耳。就中事理,稍有识者,未有不私以为忧者也。巡盐御史张绪伦,独深服之,既已见之章疏,值余过广陵,复津津誉之不已。余曰:年兄此言对小弟言之犹可,慎勿向他人再言之矣。余寻还武林,则无一人不笑且讶者。冬尽内察,以不谨处分归而卒也。

    显名治衙宇,于扬内起高楼,落成之日,巡按御史梁云构,自泗州制扁如楼之广,大书迎恩楼字,加以采绘,鼓吹导至悬焉。梁素好大书,所至多留题额,若此事似可省也。

    云构有子羽明,甲戌中式,廷试之日,云构牙牌及羽明丝绦皆奋起怒张,见者异之,良久复故,人以为羽明且为状元,榜出在三甲尾二三名,选得行人而已,意下体所佩,近尾之象也。

    冯留仙元扬,以运判署济宁道,值戊寅之警,守备空虚,拮据戎务,宿城头六十余日。时高起潜有游兵数十人,掠济宁,擒而斩之。起潜大怒,命人责取,不用援兵甘结,冯即与之。一方卒赖以安。当其与之也,人或疑焉,而冯不顾。盖此城不守,则身与之俱亡;此城能守,虽起潜将如之何?无非见到识定而已。此等方足与断大事。

    西长安街,有僧为泥塑大佛,在席棚之下,为日久矣,辛未上出夕月,其佛正当除道之地,将撤毁之,忽传佛头自动,观者以千万计,皆以为实动,由是老幼妇女,络绎奔走,经两日未巳。余往视之,未尝动也。会期已迫,御史督兵马司官碎之,了无他异。

    人之休咎,有兆于数月之前者,要亦不尽然也。辛未秋,宋泰斗鸣梧骑马在途,马惊堕深沟,衣冠污尽,乃就道旁人家使人取衣冠易之。寻以武闱分考,降浙江藩幕。丙子元旦,余具朝服出,至大街,马惊不可制,一役持冠带前行,为马冲倒,碎践之,亦使人取易。然而无一事,何也。

    杨慕垣世芳、刘士征必达,既下狱,两人共坐一室,每日讲论古今,至夜分乃寝,颇有夏侯授经之风。部拟贡举非其人,二十余日而后出,杨仍再起至京,刘归而即卒。

    曹钦程以逆案论死,十余年来,逆案诸人,正法略尽,而钦程独存,遂为牢头。每一缙绅入狱,需索万端,必大有所获而后已。乙亥滋阳令成德入狱,钦程亦如例需索,成大怒,拳击之数百,一无所得,而身负重伤,月余乃愈,一时缙绅在狱者,莫不快之。

    凡缇骑有所逮系,须奉驾帖,其驾帖先经由刑科姓名之下,以墨笔乙之,防增入也。辛未以草场火,逮巡青马思理等,锦衣以科员在内,径接驾帖而行之,事讫乃送科,已越二日矣。刑科以职掌上疏争之,乃复故矣。

    草场之灾,上以为必有奸细,故震怒而逮诸臣,至后乃知其非也。大抵木能生火,加以阴雨连绵,湿气入草,郁蒸既久,火从内炽,此物理之常,无足为异,乃以诖误获罪,诸臣之不幸。

    刑部决单,乃上所自勾,当日始下,其先无从而知也。庚辰秋决,御史魏景琦将未勾诸人一概处决,一误而死者二十余人;景琦降调回籍,未几为刘超所杀,全家无遗,得非诸人含冤,有以致之欤!景琦即是年进士,召对擢用者。其卤莽至此。先是,楚中秋决,亦有此事,乃一节推为之,忘其名,余同年也。节推不经事,容或有之,御史何得亦尔。旧制限年三十以上,方许考选科道,盖其慎也。

    礼科胡周鼒,上疏请加恩,懿安既处分而去,兵科宣国柱于朝时,以武职二人干职方张若麒。若麒竟以疏参。盖徒知兵科能制兵部,而不知若麒之为兵部,非兵科所能制也。岂惟不能制之,将借此不徇情面之状,以受知于上。是明明自开破绽,为他人功名地也。此必无知班役怂恿为之,向使稍历仕途,万万不至如此。以书生不谙世务之人,忽而超擢黄门,忽而沈沦黑狱,不惟国体可惜,人才亦可惜矣。

    刘半舫荣嗣,能诗好书、画,门下多游客山人,既为总河,以骆马湖运道溃淤,乃创挽黄之议,起宿迁至徐州,别凿新河,分黄水注其中,以通漕运,计工二百余里,费金钱五十万,皆用门下客议也。其凿河处,邳州上下,悉黄河故道,淤土尺余,其下皆沙,每挑浚成河,经宿沙落,河坎复平,如此者数四,迨引高水入其中,波流迅急,冲沙随水而下,往往为浅为淤,不可以舟。明年漕舟将至,骆马湖之溃决适平,诸舟惟愿入泇,不愿入新河,刘自往督之,以军法恐吓诸舟,间有入者,大都苦于浅涩,费力甚艰,于是南科曹大吉景参疏论,寻被逮也(崇祯戊寅卒于狱中)。余在仪真,初闻此议,即私计之曰:自古治水,无过神禹,禹之治水,行其所无事也。曰疏,曰决,曰瀹,曰排,从不闻曰挽。挽之一字,岂行所无事之智乎!况黄河非他水之比,挽少则淤,挽多则溃,谁为此公画此策者。及过邳州见所为新河者,已知其功难成,旋向刘语曰:老公祖创开此河,行且为国家垂永赖矣。刘曰:安得永赖,黄河性本无常,只行得一年足矣。其意以为行得一年,便可开消钱粮,了此局也。夫三空四尽之时,费五十万金钱,仅行一次,已非计矣。况一次亦不可行乎。

    刘初为诸人簸弄,实有幸功之心,及亲见河底多沙,乃复悔之。惟一意节省,每夫一名,每日工食六分,扣除二分,又派夫各府,余在扬州,见里下派夫一名,官给银五钱,以充安家路费,其里用贴费,乃至五两,既至邳州,日食四分,邳州野外四五十里,寂无人烟,皆远出买米,于沙中埋锅炊饭,隆冬挑浚,骤遇风雪,因而致死者多矣。原估五十万金,止费十四万金,可谓省矣。而僵尸满野,分毫无益,刘之坐赃入狱,父子俱死,盖天罚也。

    河工之兴,为中河信地郎中胡琏分工独多,坐赃亦多,至引监收律坐死。嘻!亦甚矣。首事不由琏,侵费不由琏,独何罪而至是也。庚辰秋,以魏景琦之误,竟杀之。琏,滇人,弟璇,亦进士,为吏部,冤横至此。岂尽无因,然不可得而知也。

    曹大吉,为南科,踰年,值乌程被论纷纭,乃出疏为两请之辞,使辅臣而当去也,则宜从众议而允其去,使辅臣而当留也,则宜排众论以安其留。于是纠乌程者,转而攻大吉,遂至无辞以应。其辨疏支吾,不足观也。未几以年例升庐州府知府,曹本二甲第一,授礼部主事,以改授,得南科。旧例礼部无升府者,乃上疏自鸣有天子门生等语。按唐末宦官用事,称定策国老天子门生,谓天子为之门生,非为天子之门生也。曹之引此,亦不伦矣。

    五陵注略者,监生许某之所辑也。自嘉靖至天启,故曰五陵。其持论颇异,如以叶福清为媚珰之尤,留谥缪丑之类。又世庙续封诚意及郭英配享等事,或称诚意为乡人拥戴,大都或因旧论,而诠次及之,乃为诚意伯孔昭所深恶。至倪学士元璐为祭酒,再四嗾使劾之。倪逡巡未果,刘遂上疏劾倪,及许以倪出妻陈氏为辞,倪甚惧,俾毋上疏陈弃妇之由,竟以闲住去也。

    陈氏之出,以姑妇不和之故,倪实有所难处于其间也。故登科录中序列二人,而请封则并其王氏而虚之,或待陈之没,以王为继室,或待母百年后,更图完聚,皆不可知。谓其牵制无断则有之,其实无大错也。如果嫡妾不明,即当如例改正,而罪不止于闲住矣。部议曲徇,诚意之请,果何心也!

    倪望甚重,骎骎乎大用矣,时方民本纷纭,有邹黄者,不知何许人,谬荐朝臣数人,而倪与焉。倪自陈不欲为黄所辱荐,与诚意上疏相去旬日耳。昔不为人所辱荐,今乃为人所辱劾矣。

    王穉公昌时,沂州人,丙子春,以大行俸满入京,宋氏父子在朝,即以吏部许之。时吏部有东西互替之议,西府更无他人,王得之不为幸也。未数日,佥宪卒,给谏忧去,延至戊寅,方预考选,复以书卷之误,授南户部,升淮安府知府,值陈启新奉差里居,欲昌时照领凭见吏科跪礼,昌时移文各府关会,凡见里居科员,并无此礼,乃上疏下部得平调赣州府。余谓王即得为吏部,不如为淮安知府,此一事大堪吐气,何止知府,虽吏部尚书,不得与争贵贱也。

    会场房考与乡场不同,乡场或至尽驳,会场惟初次呈卷驳得一二卷,故往往以不甚佳者先呈,至于先后次第,大约与本房商定。惟甲戌乌程主考,魁卷皆自定,多从后列拔之。至庚辰,韩城主考,自用益甚,有一房全驳者,或驳至再三,不知如何而后得当。漫取充数塞责而已。文气委靡,名隽稀少,得非以此之故,然可以窥二公之用心矣。

    凡元魁文字,各自有体;元须浑成闲雅,魁须锋颖逼人,无论乡会,未有能易此者。丁丑元卷罗小逊,初以相示,余曰:局紧而气劲,此魁墨也。后乃为元,人不尽许也。壬午,余已阅定元卷,小逊得次卷,因欲易之。余曰:此卷英才骏发,但首作以从周立说,毕竟是个偏锋,不如元作多矣。小逊曰:然,遂不易也。

    文至今日,饾饤满纸,几于无处着眼,惟博雅好古之儒,足以振之。其光气一望而可知也。余每阅卷,不须由首彻尾,不拘何处,偶觑一二行,果系佳卷,自然与人不同,然后从头看起,场中搜察落卷,多用此法,即数百卷,可以顷刻而毕,无能遁者。

    宣城一派,人人尸祝者,三十余年,至今日而横加诟厉,几为戎首。今以平心论之,按脉摹神,落势养局之法,在今日为之,但苦其易薄耳。若行以沉入之意,瑰璋之辞,何尝不是名手。假使生宣城于今日,断不为当日之文,不须以后人而苦诮前人也。

    汤宣城居乡,大有物议,或云凡亲党妇女宴会,必微服往观,一有属意,千计谋之,必得而后已。许子逊亦类此。文人无行,遂为千古通例。然许之文,吾亦未敢服,首义畏圣人之言,特三畏中一事耳。起中突用非言无由寻,非畏无由入,于书意题脉,有何干涉,而谀者以为双擒直入,余不能昧心附和也。

    乙丑以后,多苦伪子,至今又苦伪经,论者曰伪子可言也,伪经不可言也。不知一涉于伪,无一可者,皆学问无本,苟拾唾余之过,非作者之过也。大要坏自戊辰,至今日而凌杂极矣。

    刘士征必达,壬戌抡元,年已莫矣。起语云:天佑人国,必佑之以敬胜之主心,天字有何来历,不过门面语耳。主考竟以作程,至庚辰已经二十年矣。杨琼芳复用入孟义曰:必佑之以为国之大臣,益属无谓;而又以作程,两人年齿相近,则又奇而又奇者也。

    文章须分真赝,昧者见之,如乌之雌雄,具眼者见之,犹乌鹄也。独怪以倪鸿宝主考,而有丁卯江右之元,以黄石斋主考,而有庚午浙江之元,皆赝物也。满楮饾饤,了无余味,而幸售于法眼,吾所不解。岂场中真有鬼神,二公亦有所不自主耶!

    丙子,吴骏公为湖广主考,首题焕平其有文章。先是,戊辰张采有此义。刻行,场中有全录其文者,吴弗取,归语余曰:世乃有此愚人,岂有主考同州人文字,主考有未见者,为何全写。庚午,浙江元表破中天,宪初申日华先甲二语,乃石斋乡墨,而石斋不以为嫌,何也?

    乙卯,四川乡试,最号多奇,孟义及其闻一善言四句,有易为柱者,末一段云,言一善也,行一善也,舜一善也,野人一善也,深山一善也,木石一善也,鹿豕一善也,其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御也。议论得之蒙庄,而不离本色。是以为奇。部中以为破碎文体,语复荒唐,罚至三科,今且与正言孔子所云参前倚衡,亦可谓荒唐否耶!

    熊于侯师旦,亦以是科联第,品尤孤贵,无一时语,人传其年十九始学为文,入学即中乡试,甲子典试山西,二策及序几不可句,大率取材于古,而采用太元及逸周书尤多,其中纵言魏珰,而文字古奥,少有者喻。明年春,以试录处分正副主考八人,熊独免焉。旋出为督学,卒于任,年未及四十。

    庚午,福建试文无足取者,独七名徐明彬较为简凝,而部中磨勘者,即此人也。摘其毛诗文,彻彼桑土,分桑土为二。一云有木在山,一云有地盈野;指为背注,而不知载在大全,未始不与传相通也。罚科已过而革去举人,冤哉!

    艾南英,江右四大家之一,中甲子乡试,刻历试草,称己备历诸生之苦,何人不然,何足为异?至其自比古人缔造艰难,将述以贻子孙,比拟非伦,其器量可知也。甲戌会试,入项水心煜房中,榜后自刻其卷,痛诋主司,项甚患之,而无可如何。嗟乎!得失偶然耳,八股活计中夸甚英杰,即居然一夜郎王,不足道也,况未必乎!

    首善书院,邹忠介公所建以讲学者。当时叶台山作记,董元宰书石,一时称为变绝。然书虽名迹,犹可及也,叶记中有伪学一段,若逆知有后来之祸者,今用为历局,徐元扈又以其半与西洋人作天主堂,至今十余年无有议复者,余谓学可以不讲,而书院不可以不复也。

    乐陵宋侍郎盘,以古道自居,余初第,谒语之,甚久,大率戒以俭约为事业功名之本,如衣服一节,须用一件方作一件,未用不必预作。此真先辈之言,视后进如子弟。

    余深感之,今无复作此等语,向新贵者,使有之,未有不以为迂矣。

    张玉笥国维,为总河待郎,虚怀惠政,近年所未有,而非戡乱之才。辛已冬,李贼破东平,窥汶上,警报甚急,时漕舟冻阻者,上自济阳桥,下至石佛寺,衔尾十余里,张出兵,于漕舟上下各结一营。余谓之曰:贼之不为漕患,恃有济城在也。何不结营于城北二三十里,使贼不敢近城,则不必护漕,而漕无患矣。今分兵以防漕,不虞贼之乘虚以窥济乎!即济城万万无虞,而贼从中段掠漕,谁能禁之。窃恐十余里间,声援不及,闻风奔溃,将奈之何!张以为然,而逡巡未及改,其不败亦幸耳。

    寄囤一事,票拟者宜加酌量二字,方于事体为便,想当日未曾深虑,漫然决策,无论一下一上,车脚所费,皆米也。漕卒乘机私鬻,濒河百里,无不食漕米者,大祲之后,此于地方甚宜,而拖欠益多,追赔无路,亦大可忧矣。又有阻冻在旷野者,即于岸上作窖储米,不知此等寄囤,将焉用之?

    建文帝以僧归北,相传葬之西山,不封不树,非也。今葬处去景皇帝陵寝不远,有石碑题曰:天下大师之墓。天下二字,用得绝奇,其碑不知何时所立,顷驸马巩永固疏请追谥,称皇帝,上谓辅臣曰:建文无墓,何凭追复,尊号遂止,未有举此以对者,何也?

    墓之有碑,古者或以下棺,或以系牲,后世加以文字,今诸陵惟明楼一碑,题曰某帝之陵;其祾恩门内,皆有碑亭,亭中有碑而无字,以木栅闲之,又似非系牲者。岂所重难著述之意耶!至于大珰墓碑,有文皆辅臣所撰,其为假借与否,未可知矣。

    中国之山,莫高于峨眉;西域之山,莫高于雪山。峨眉绝顶,半夜能见雪山。至日出则不见矣。其中佛宇,以板为之,谓之古木皮殿,不复用瓦,以其高而多风,用瓦则飘去也。山半有老僧树,其树先枯死而中空,有僧坐化于内。其树复活,积久渐长,数年之前,有隙罅尺许,露僵僧之面,今露处且欲合矣。

    卫紫庵允文读书龙门山中,每雨后山水大至,则往观焉。其水未至,一二里磵壑之石,无大小皆奔腾而前,或十余步,或五六步,俄而水至,盖水未至而气先至,有以使之也。

    太白,武功诸山,往往有积雪在深磵,冬夏不消,其中生雪蛆,大者长二尺,通体皆厚肉,味极肥美,以疗痘毒及热病甚效。

    秦地松树弥望,山中尤多,其小者谓之松羔,以木而称羔,与羊羔之羔义同。余闻之土人云,然不知者,以为中篙之选,将书作篙字,则误矣。

    古人以鹿心上脂膜吹作鹿鸣,以其类相召也。物自有好音者,猎人取熊吹笛管以诱之。每寻声而至,专听如痴,则以计取之。

    保德黄河之鲤,肥美甲天下,所出之处,仅仅三十里,志以为鱼食石花而肥,故又名曰石花鱼也。滦州之鲫,与此相类,又食奚物而肥。余以为地气然尔。鲫鱼大者绝少,此乃有四五斤者,大或过于鲤鱼。杭州重湖鲫,视此不及远矣。

    菌之美者,以滇之鸡为第一,然道远而值贵也。孔林楷树生菌,鲜者亦佳,总不如青州之松伞,生老松下,类伞而色紫,其味乃诸菌所无,惜不著名,以其少耳。

    京师花卉瓜果之属,皆穴地塭火而种植其上,不时浇灌,无弗茂盛结实,故隆冬之际,一切蔬果皆有之。每正旦进牡丹、芍药,自历朝以来,沿为旧例。今上恶其不时,概从禁绝,惟冬月所藏苹婆葡桃,尚如故也。

    万历初,有进赤、黑二种鹦鹉者,曾出示辅臣,命赋诗。余近入西苑百鸟房,惟有一白鹦鹉,首有团毛,每鸣则毛开如白莲也。又有三四绿者,别无余鸟。虎城有三虎、四豹,后虎皆死,无复更进。上之不重翫好如此。

    吴越钱镠,求以金印玉册,封吴越国王。当时言者,以为玉册,天子所用,中国境内无有封国王者。朝廷以时方多事,曲从其请。盖有所不得已也。今楚藩新封,有兴国王,不知何人所拟,竟尔用之,岂未见前史吴越之事耶!彼谓兴国州名,无妨于事,楚中县名可用者何限,乃必须用此,亦不知大体矣。

    有韩经历者,陕西人,为济宁卫候缺经历,父子寄居寺中,已五六年,戊寅冬,梦至一府署,有多人缮写造册,问其所以,则城陷死籍也。偶拈一册,仅见有一济字,其人亟揜之,惊而寤,父子相与谋曰:济宁不可居矣。遂求差往会城。明年正月二日,城陷,父子俱死,而济宁固无恙。徒欲避济宁之济字,而不疑济南之济字为何,则知定数所使,不可逃也。

    建文帝既讳允炆,太子名文奎,年号又为建文,颁诏至燕,成祖曰:何重复如此。慈圣太后向谥为孝定皇后,神庙之陵曰定陵。今上皇子复封定王,得无亦近重复耶?向使留心,岂无一字可易者,执政之愦愦至此。

    今上外家刘氏,原籍河间人,故孝纯皇后之父,赠为瀛国公,以河间为古瀛州地也。要之原籍自原籍,封邑自封邑,亦何用切切如此。曩孝定皇后之父赠为安国公不闻漷县为安州地也。按宋德佑皇帝降元封为瀛国公,虽与戚畹无涉,然袭称亦属未妙;天下国名尽多,何苦而不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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