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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儒太极说之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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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之静也。而仁之本然之妙,则“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者也。

    至周子所谓神,具有宇宙论上特殊意义,所谓神妙万物,鬼归也,神往也,是也,似不可认为与太极无关,而另释之为“宇宙精神”。宇宙精神(Weltgeist),据我所知,乃黑格尔的名词。你既认周子之太极是物理的气,则他的神论又如何会如此唯心,如此近代呢?如谓周子之神,有似斯多噶派或布鲁诺所谓“宇宙灵魂”(World-soul;Anima mundi),倒比较切当。因斯多噶及布鲁诺(Bruno)皆泛神论者。大程所谓“气外无神,神外无气,清者神,浊者非神乎?”之说,尤与布鲁诺“物质神圣”(Divinity of matter)的说法,有近似处。但照这样讲来,则神是内在的主宰宇宙,推动宇宙而不劳累,而无意志人格的理或道。故曰,“动而无动,静而无静”。故神乃太极之另一种说法或看法。换言之,就太极之为Immanent cause of the world言,为神:不得以太极之外,别有所谓神也。斯多噶布鲁诺式之泛神论,上与希腊初期自然哲学家之“物活论”,下与黑格尔精神现象学或历史哲学中之世界精神,均不相侔也。

    至《通书》理性命之“一”及“中”,陆象山认为均指太极而言,朱子则仅谓“一”指太极,而认“中”指刚柔适中之性,不指太极。殊不知,中和之性,亦就太极之赋于人者而言。总之,朱陆争论虽多,而认“一”指太极,则相同,今恐难以己意更作他解。又理性命章共十三句。刻朱注本《通书》不在身边,无从参考。但朱与陆书曾明言“首二句言理,次三句言性,次八句言命”。不知你何所据而言“朱子已言‘周子此章其首四句言性,次八句言命’。甚是”。竟将十三句注成十二句,误引朱子而误赞许之乎?且理一,分殊。气,物体可分,故多。理不可分,故一。一即理,理一即太极,至为显明。今既曰一,而一又指性命之理,非指洪濛之气,又何得谓一不指太极?又何得谓为性命之本源的太极而非理乎?如谓释一为理,乃朱子之主观解释或偏见,则应据尊意释一为气。如是则一,太极,气,三位一体。但宋儒只有阴阳二气之说,未闻有“太极一气”之说,只有“理一”,未闻有“气一”也。且“天命之谓性”,乃中国儒家关系性命之传统见解。照你之说,太极一气,如何能为性命之源乎?

    你谓以太极为理,宋儒中始于李延平。就字面考证,此说或甚是。因我未细检典籍,一时寻不出反证。但确认理为太极之说,则至迟也起于伊川。伊川虽很少明用太极二字,但彼所谓理,实处于绝对无上之太极地位,实无可疑。理之为一,一理之散为万殊,复归于一,伊川中庸序说得最为明白。将理于气明白相提并论,似亦始于伊川(但未必即系二元)。大约周子与大程皆认宇宙为理气合一的有机体。是泛神的神秘主义的宇宙观,而非希腊的物理学。他们并未明言,太极是理,是气,或是理气之合一。其浑全处在此,其神秘乏形式处亦在此。但阴阳是气,乃确定无疑。今较阴阳更根本,而为阴阳之所自出,绝对无限的太极,当不仅是气,其有以异于气,高于气,先于气,亦无可致疑。故若释周子之太极为理气合一的整个有机的宇宙,当无太误。但在此理气合一的泛神的充塞体(Continwum)中,理为神,妙万物,气为物,则不通。理不可见,气有迹。理形而上,气形而下。理先气后,理主气从。则进而认理为太极,认太极为理,乃极自然的趋势。且阴阳之气乃太极所生造,(生造乃内在的Teleological,动而无动的生造),太极乃生造阴阳五行万物者。太极为“造物”(Natura naturans),阴阳五行乃“物造”(Natura naturata)。物造是形而下,是气,造物乃形而上而非气,亦可断言。且周子之提出无极,其作用本在提高或确说太极之形而上的地位,勿使太极下同于一物也。故释太极为理,是否完全契合周子本意,虽不可知,但要使周说更明晰,更贯彻哲学理论,求进一步发展周说,其不违反周子本意,其有补于周说之了解与发挥,当亦无可致疑。今谓朱说茫昧谬误,反使周说难解,欲离朱子而直解周子,或以西洋“粗糙之物理学”传会周子,有如去干求根,绝流寻源,不惟不足了解周子,且亦不足了解程朱也。且朱子去周子仅百余年,学脉相承,遗风不断,生平潜心研究周子,真诚敬仰周子,热烈倡导周学。今不从朱以解周,而远从千余年前,数万里外,去强拉与周子毫不相干之希腊自然哲学家言,以解释周子,谓能发见周子之真面目,其谁信乎?且七八年前,当我作朱子黑格尔太说比较一文时,我即指出朱子之太极有两义:(一)太极指总天地万物之理言,(二)太极指心与理一之全体或灵明境界言。所谓心与理一之全,亦即理气合一之全。(但心既与理为一,则心即理,理即心,心已非普通形下之气,理已非抽气静止之理矣。————此点甚难,以后将为文论之。)认理气合一为太极,较之纯认理为太极,似更与周子原旨接近。于此更足见朱子之忠于周子,忠于真理,而无丝毫成见,反足证兄之攻击朱子非偏见即成见也。且周子《通书》及《太极图说》,目的在为道德修养奠理论基础,为希贤希圣希天指形上门径。既非物理学(Physics),亦非“后物理学”(Meta-physics),而是一种“后道德学”(Meta-ethics),或一种先天修养学,与毫无道德意味之希腊物理思想,岂可同日而语哉。

    张南轩与吕伯恭书曰:“濂溪自得处诚浑全。元晦持其说句句而论,字字而解,未免流于牵强,亦非濂溪本意也。”似颇足为兄说张目。殊不知南轩本倾向神秘主义,其不欲朱子将周子神秘浑全之说,加以理性方式,系统发挥,亦属当然。且南轩亦并不以释太极为理为根本错误,有失周子本意,且亦并不认朱子之太极说与周子之太极说系根本对立,两不相容。朱子之失周子本意处,最多亦不过有如费希特之发挥康德学说,反为康德所不满而已。故南轩之周朱异同论,与你之周朱异同论————认周说为粗糙之物理学,朱说为形而上学,认周持混沌洪濛之气的本体观,朱持太极为理的本体观————实大不相同也。南轩似将周子之著作,当作浑朴的古诗去欣赏。原诗纵有含蓄费解处,但自有其浑全纯真之美,今逐字逐句,加以解释,即便不失本意,亦未免有失含蓄意趣,呆板而乏味也。而你之从物理学观点,以解释周子,同样使周说失掉含蓄意趣,呆板而乏味,当仍不免为南轩所指斥也。

    原载《新动向》第1卷第4期,1938年8月1日

    与张荫麟辩宋儒太极说转变之日记

    贺麟

    1938.6.14

    因此论周朱之太极说及其异同,驳斥荫麟浅薄之唯物论,关系学术前途很大,须存稿也。写毕后,持与锡予一阅,彼对余论太极动静一段特别赞许。反〔返〕室后,复加一段论张南轩之周朱异同论,与荫麟之周朱异同论大不同。

    1938.6.15

    上午十一钟许,持荫麟论太极文及余与荫麟讨论周朱太极说信与冯芝生看。同时余亦在伊处翻阅彼之哲学史论周朱太极说部分。方知彼对太极动静与有限事物动静不同一点,已经提及,惟看得不深透。乃被荫麟批评:“太极是理,如何能动?”之后,立即附一小注,声明太极动静之说不通。且另释周子之太极为形而下之气,因而陷于错误。芝生头脑清楚,而气度甚好。彼所谈可略记如下:

    (1)宋儒通认性者理也,荫麟谓理性命章只言性命,不言理,无济于事,益言性即言理也。

    (2)荫麟谓“甚矣经学之不可为”,但朱之注周,并非汉学之注释,可发挥己见,不必完全对周负责,换言之,朱注非经学也。(贺按:冯此言不啻自取消其哲学史认汉至清末皆为经学时期的见解。因据冯对经学时期的看法,宋儒应属于经学时期,荫麟才说“经学之不可为”,“经学”二字实采冯意。今冯谓朱之注周非经学,则他便不能谓程朱属于“经学时期”。)

    (3)荫麟以太极之理动何所自、何所之难朱子,殊不知,即以气释太极,太极之气即整个宇宙,亦不动,亦不能问何所自、何所之。如此言动,且亦陷周子于不通。(贺按:芝生此说亦自己推翻因不能解释理之动静而谓周之太极为气的说法。)

    (4)荫麟释“神”为宇宙精神,将神与太极分开讲,决定不是。神字在周书仅一见,无释为精神之根据。神乃神妙不测之意。

    选自贺麟:《与张荫麟兄辩宋儒太极说之转变》文后附释,收入宋志明编:《儒学思想的新发展————贺麟新儒学论著辑要》,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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