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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八十三 後晉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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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玄默攝提格(壬寅),盡閼逢執徐(甲辰)正月,凡二年有奇。

    高祖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天福七年(壬寅、九四二年)

    春,正月,丁巳,鎮州牙將自西郭水碾門導官軍入城,殺守陴民二萬人,執安重榮,斬之。杜重威殺導者,自以為功。庚申,重榮首至鄴都,帝命漆之,函送契丹。

    癸亥,改鎮州為恆州,成德軍為順國軍。

    丙寅,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瑩為侍中,以杜重威為順國節度使兼侍中。

    安重榮私財及恆州府庫,重威盡有之,帝知而不問。又表衞尉少卿范陽王瑜為副使,瑜為之重斂於民,恆人不勝其苦。

    張式父鐸詣闕訟冤。壬午,以河陽節度使王周為彰義節度使,代張彥澤。

    閩主曦立皇后李氏,同平章事真之女也;嗜酒剛愎,曦寵而憚之。

    彰武節度使丁審琪,養部曲千人,縱之為暴於境內;軍校賀行政與諸胡相結為亂,攻延州,帝遣曹州防禦使何重建將兵救之,同、鄜援兵繼至,乃得免。二月,癸巳,以重建為彰武留後,召審琪歸朝。重建,雲、朔間胡人也。

    唐左丞相宋齊丘固求豫政事,唐主聽入中書;又求領尚書省,乃罷侍中壽王景遂判尚書省,更領中書、門下省,以齊丘知尚書省事;其三省事並取齊王璟參決。齊丘視事數月,親吏夏昌圖盜官錢三千緡,齊丘判貸其死;唐主大怒,斬昌圖。齊丘稱疾,請罷省事,從之。

    涇州奏遣押牙陳延暉持敕書詣涼州,州中將吏請延暉為節度使。

    三月,閩主曦立長樂王亞澄為閩王。

    張彥澤在涇州,擅發兵擊諸胡,兵皆敗沒,調民馬千餘匹以補之。還至陝,獲亡將楊洪,乘醉斷其手足而斬之。王周奏彥澤在鎮貪殘不法二十六條,民散亡者五千餘戶。彥澤旣至,帝以其有軍功,又與楊光遠連姻,釋不問。

    夏,四月,己未,右諫議大夫鄭受益上言:「楊洪所以被屠,由陛下去歲送張式與彥澤,使之逞志,致彥澤敢肆兇殘,無所忌憚。見聞之人無不切齒,而陛下曾不動心,一無詰讓;淑慝莫辨,賞罰無章。中外皆言陛下受彥澤所獻馬百匹,聽其如是,臣竊為陛下惜此惡名,乞正彥澤罪法,以湔洗聖德。」疏奏,留中。受益,從讜之兄子也。

    庚申,刑部郎中李濤等伏閤極論彥澤之罪,語甚切至。辛酉,敕:「張彥澤削一階,降爵一級。張式父及子弟皆拜官。涇州民復業者,減其傜賦。」癸亥,李濤復與兩省及御史臺官伏閤奏彥澤罰太輕,請論如法。帝召濤面諭之。濤端笏前迫殿陛,聲色俱厲。帝怒,連叱之,濤不退。帝曰:「朕已許彥澤不死。」濤曰:「陛下許彥澤不死,不可負;不知范延光鐵券安在!」帝拂衣起,入禁中。丙寅,以彥澤為左龍武大將軍。

    漢高祖寢疾,以其子秦王弘度、晉王弘熙皆驕恣,少子越王弘昌孝謹有智識,與右僕射兼西御院使王翷謀出弘度鎮邕州,弘熙鎮容州,而立弘昌。制命將行,會崇文使蕭益入問疾,以其事訪之。益曰:「立嫡以長,違之必亂。」乃止。

    丁丑,高祖殂。

    高祖為人辯察,多權數,好自矜大,常謂中國天子為「洛州刺史」。嶺南珍異所聚,每窮奢極麗,宮殿悉以金玉珠翠為飾。用刑慘酷,有灌鼻、割舌、支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謂之水獄。同平章事楊洞潛諫,不聽。末年尤猜忌;以士人多為子孫計,故專任宦者,由是其國中宦者大盛。

    秦王弘度卽皇帝位,更名玢;以弘熙輔政,改元光天;尊母趙昭儀曰皇太妃。

    契丹以晉招納吐谷渾,遣使來讓。帝憂悒不知為計;五月,己亥,始有疾。

    乙巳,尊太妃劉氏為皇太后。太后,帝之庶母也。

    唐丞相、太保宋齊丘旣罷尚書省,不復朝謁。唐主遣壽王景遂勞問,許鎮洪州,始入朝。

    唐主與之宴,酒酣,齊丘曰:「陛下中興,臣之力也,柰何忘之!」唐主怒曰:「公以遊客干朕,今為三公,亦足矣。乃與人言朕烏喙如句踐,難與共安樂,有之乎?」齊丘曰:「臣實有此言。臣為遊客時,陛下乃偏裨耳。今日殺臣可矣。」明日,唐主手詔謝之曰:「朕之褊性,子嵩平昔所知。少相親,老相怨,可乎!」

    丙午,以齊丘為鎮南節度使。

    帝寢疾,一旦,馮道獨對。帝命幼子重睿出拜之,又令宦者抱重睿置道懷中,其意蓋欲道輔立之。

    六月,乙丑,帝殂。

    道與天平節度使、侍衞馬步都虞候景延廣議,以國家多難,宜立長君,乃奉廣晉尹齊王重貴為嗣。是日,齊王卽皇帝位。延廣以為己功,始用事,禁都下人無得偶語。

    初,高祖疾亟,有旨召河東度使劉知遠入輔政,齊王寢之;知遠由是怨齊王。

    丁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閩富沙王延政圍汀州,閩主曦發漳、泉兵五千救之。又遣其將林守亮入尤溪,大明宮使黃敬忠屯尤口,欲乘虛襲建州;國計使黃紹頗將步卒八千為二軍聲援。

    秋,七月,壬辰,太皇太后劉氏殂。

    閩富沙王延政攻汀州,四十二戰,不克而歸。其將包洪實、陳望,將水軍以禦福州之師;丁酉,遇於尤口。黃敬忠將戰,占者言時刻未利,按兵不動;洪實等引兵登岸,水陸夾攻之,殺敬忠,俘斬二千級,林守亮、黃紹頗皆遁歸。

    庚子,大赦。

    癸卯,加景延廣同平章事,兼侍衞馬步都指揮使。

    勳舊皆欲復置樞密使,馮道等三奏,請以樞密舊職讓之;帝不許。

    有神降於博羅縣民家,與人言而不見其形,閭閻人往占吉凶,多驗,縣吏張遇賢事之甚謹。時循州盜賊羣起,莫相統一,賊帥共禱于神,神大言曰:「張遇賢當為汝主。」於是共奉遇賢,稱中天八國王,改元永樂,置百官,攻掠海隅。遇賢年少,無他方略,諸將但告進退而已。

    漢主以越王弘昌為都統,循王弘杲為副以討之,戰于錢帛館。漢兵不利,二王皆為賊所圍;指揮使陳道庠等力戰救之,得免。東方州縣多為遇賢所陷。道庠,端州人也。

    高行周圍襄州踰年,不下。城中食盡,奉國軍都虞候曲周王清言於行周曰:「賊城已危,我師已老,民力已困,不早迫之,尚何俟乎!」與奉國都指揮使元城劉詞帥衆先登。八月,拔之。安從進舉族自焚。

    甲子,以趙瑩為中書令。

    閩主曦遣使以手詔及金器九百、錢萬緡、將吏敕告六百四十通,求和於富沙王延政,延政不受。

    丙寅,閩主曦宴羣臣於九龍殿。從子繼柔不能飲,強之。繼柔私減其酒,曦怒,幷客將斬之。

    閩人鑄永隆通寶大鐵錢,一當鉛錢百。

    漢葬天皇大帝于康陵,廟號高祖。

    唐主自為吳相,興利除害,變更舊法甚多。及卽位,命法官及尚書刪定為昇元條三十卷;庚寅,行之。

    閩主曦以同平章事候官余廷英為泉州刺史。廷英貪穢,掠人女子,詐稱受詔采擇以備後宮。事覺,曦遣御史按之。廷英懼,詣福州自歸,曦詰責,將以屬吏;廷英退,獻買宴錢萬緡。曦悅,明日召見,謂曰:「宴已買矣,皇后貢物安在?」廷英復獻錢於李后,乃遣歸泉州;自是諸州皆別貢皇后物。未幾,復召廷英為相。

    冬,十月,丙子,張遇賢陷循州,殺漢刺史劉傳。

    楚王希範作天策府,極棟宇之盛;戶牖欄檻皆飾以金玉,塗壁用丹砂數十萬斤;地衣,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綿。與子弟僚屬遊宴其間。

    十一月,庚寅,葬聖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于顯陵,廟號高祖。

    先是,河南、北諸州官自賣海鹽,歲收緡錢十七萬;又散蠶鹽斂民錢。言事者稱民坐私販鹽抵罪者衆,不若聽自販,而歲以官所賣錢直斂於民,謂之食鹽錢;高祖從之。俄而鹽價頓賤,每斤至十錢。

    至是,三司使董遇欲增求羨利,而難於驟變前法,乃重征鹽商,過者七錢,留賣者十錢。由是鹽商殆絕,而官復自賣。其食鹽錢,至今斂之如故。

    閩鹽鐵使、右僕射李仁遇,敏之子,閩主曦之甥也;年少,美姿容,得幸於曦。十二月,以仁遇為左僕射兼中書侍郎,翰林學士、吏部侍郎李光準為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並同平章事。

    曦荒淫無度,嘗夜宴,光準醉忤旨,命執送都市斬之;吏不敢殺,繫獄中。明日,視朝,召復其位。是夕,又宴,收翰林學士周維岳下獄。吏拂榻待之,曰:「相公昨夜宿此,尚書勿憂。」醒而釋之。他日,又宴,侍臣皆以醉去,獨維岳在。曦曰:「維岳身甚小,何飲酒之多?」左右或曰:「酒有別腸,不必長大。」曦欣然,命捽維岳下殿,欲剖視其酒腸。或曰:「殺維岳,無人侍陛下劇飲者。」乃捨之。

    帝之初卽位也,大臣議奉表稱臣告哀於契丹,景延廣請致書稱孫而不稱臣。李崧曰:「屈身以為社稷,何恥之有!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冑,與契丹戰,於時悔無益矣。」延廣固爭,馮道依違其間。帝卒從延廣議。契丹大怒,遣使來責讓,且言:「何得不先承稟,遽卽帝位?」延廣復以不遜語答之。

    契丹盧龍節度使趙延壽欲代晉帝中國,屢說契丹擊晉,契丹主頗然之。

    齊王天福八年(癸卯、九四三年)

    春,正月,癸卯,蜀主以宣徽使兼宮苑使田敬全領永平節度使;敬全,宦者也,引前蜀王承休為比而命之,國人非之。

    帝聞契丹將入寇,二月,己未,發鄴都;乙丑,至東京。然猶與契丹問遺相往來,無虛月。

    唐宣城王景達,剛毅開爽,烈祖愛之,屢欲以為嗣;宋齊丘亟稱其才,唐主以齊王璟年長而止。璟以是怨齊丘。

    唐主幼子景逷,母种氏有寵,齊王璟母宋皇后稀得進見。唐主如璟宮,遇璟親調樂器,大怒,誚讓者數日。种氏乘間言,景逷雖幼而慧,可以為嗣。唐主怒曰:「子有過,父訓之,常事也。國家大計,女子何得預知!」卽命嫁之。

    唐主嘗夢吞靈丹,旦而方士史守沖獻丹方,以為神而餌之,浸成躁急。左右諫,不聽。嘗以藥賜李建勳,建勳曰:「臣餌之數日,已覺躁熱,況多餌乎!」唐主曰:「朕服之久矣。」羣臣奏事,往往暴怒;然或有正色論辯中理者,亦斂容慰謝而從之。

    唐主問道士王栖霞:「何道可致太平?」對曰:「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家國。今陛下尚未能去飢嗔、飽喜,何論太平!」宋后自簾中稱歎,以為至言。凡唐主所賜予,栖霞皆不受。栖霞常為人奏章,唐主欲為之築壇。辭曰:「國用方乏,何暇及此!俟焚章不化,乃當奏請耳。」

    駕部郎中馮延己,為齊王元帥府掌書記,性傾巧,與宋齊丘及宣徽副使陳覺相結;同府在己上者,延己稍以計逐之。延己嘗戲謂中書侍郎孫晟曰:「公有何能,為中書郎?」晟曰:「晟,山東鄙儒,文章不如公,詼諧不如公,諂詐不如公。然主上使公與齊王遊處,蓋欲以仁義輔導之也,豈但為聲色狗馬之友邪!晟誠無能;公之能,適足為國家之禍耳。」延己,歙州人也。

    又有魏岑者,亦在齊王府。給事中常夢錫屢言陳覺、馮延己、魏岑皆佞邪小人,不宜侍東宮;司門郎中判大理寺蕭儼表稱陳覺姦回亂政;唐主頗感悟,未及去。

    會疽發背,祕不令人知,密令醫治之,聽政如故。庚午,疾亟,太醫吳廷裕遣親信召齊王璟入侍疾。唐主謂璟曰:「吾餌金石,始欲益壽,乃更傷生,汝宜戒之!」是夕,殂。祕不發喪,下制:「以齊王監國,大赦。」

    孫晟恐馮延己等用事,欲稱遺詔令太后臨朝稱制。翰林學士李貽業曰:「先帝嘗云:『婦人預政,亂之本也。』安肯自為厲階!此必近習姦人之詐也。且嗣君春秋已長,明德著聞,公何得遽為亡國之言!若果宣行,吾必對百官毀之。」晟懼而止。貽業,蔚之從曾孫也。

    丙子,始宣遺制。烈祖末年卞急,近臣多罹譴罰。陳覺稱疾,累月不入,及宣遺詔,乃出。蕭儼劾奏:「覺端居私室,以俟升遐,請按其罪。」齊王不許。

    自烈祖相吳,禁壓良為賤,令買奴婢者通官作券。馮延己及弟禮部員外郎延魯,俱在元帥府,草遺詔聽民賣男女;意欲自買姬妾,蕭儼駮曰:「此必延己等所為,非大行之命也。昔延魯為東都判官,已有此請;先帝訪臣,臣對曰:『陛下昔為吳相,民有鬻男女者,為出府金,贖而歸之,故遠近歸心。今卽位而反之,使貧人之子為富人廝役,可乎?』先帝以為然,將治延魯罪。臣以為延魯愚,無足責。先帝斜封延魯章,抹三筆,持入宮。請求諸宮中,必尚在。」齊王命取先帝時留中章奏千餘道,皆斜封一抹,果得延魯疏。然以遺詔已行,竟不之改。

    閩富沙王延政稱帝於建州,國號大殷,大赦,改元天德。以將樂縣為鏞州,延平鎮為鐔州。立皇后張氏。以節度判官潘承祐為吏部尚書,節度巡官建陽楊思恭為兵部尚書。未幾,以承祐同平章事,思恭遷僕射,錄軍國事。

    延政服赭袍視事,然牙參及接鄰國使者,猶如藩鎮禮。

    殷國小民貧,軍旅不息。楊思恭以善聚斂得幸,增田畝山澤之稅,至於魚鹽蔬果,無不倍征,國人謂之「楊剝皮」。

    三月,己卯朔,以中書令趙瑩為晉昌節度使兼中書令;以晉昌節度使兼侍中桑維翰為侍中。

    唐元宗卽位,大赦,改元保大。祕書郎韓熙載請俟踰年改元,不從。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鍾氏為皇后。

    唐主未聽政,馮延己屢入白事,一日至數四。唐主曰:「書記有常職,何為如是其煩也!」

    唐主為人謙謹,初卽位,不名大臣,數延公卿論政體,李建勳謂人曰:「主上寬仁大度,優於先帝;但性習未定,苟旁無正人,但恐不能守先帝之業耳。」

    唐主以鎮南節度使宋齊丘為太保兼中書令,奉化節度使周宗為侍中。唐主以齊丘、宗先朝勳舊,故順人望召為相,政事皆自決之。

    徙壽王景遂為燕王,宣城王景達為鄂王。

    初,唐主為齊王,知政事,每有過失,常夢錫常直言規正;始雖忿懟,終以諒直多之。及卽位,許以為翰林學士,齊丘之黨疾之,坐封駮制書,貶池州判官。池州多遷客,節度使上蔡王彥儔,防制過甚,幾不聊生,惟事夢錫如在朝廷。

    宋齊丘待陳覺素厚,唐主亦以覺為有才,遂委任之。馮延己、延魯、魏岑,雖齊邸舊僚,皆依附覺,與休寧查文徽更相汲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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