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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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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尝谓知人虽尧帝犹以为难,而杜子美之曾老姑乃能知唐太宗于侧微之时,识房、杜辈于贱贫之日。子美载其语云:“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噫,一何异耶!唐史载王珪微时,母李氏尝云:“子必贵,但未见与汝游者。”珪一日引房、杜过之,母曰:“汝贵无疑。”余尝观子美《赠王砅使南海诗》,然后知史所书皆误也。砅,珪之玄孙也,谓珪为高祖。其曰“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则砅之高祖母乃姓杜,非姓李也。其曰:“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珪尝为礼部尚书,则尚书妇乃珪之妻,非珪之母也。故诗之中章云:“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斗。夫人尝肩舆,上殿称万寿。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皆谓珪妻尔。人徒见诗中有剪髻之事,有同乎陶母,故谓珪母。审尔,岂不与尚书妇之句相抵梧哉?

    寇忠愍少知巴东县,有“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之句,固以公辅自期矣,奈何时未有知者。东坡《巴东访莱公遗迹诗》云:“江山养豪俊,礼数困英雄。执版迎官长,趋尘拜下风。当年谁刺史,应未识三公。”公以环(《历代诗话》本作“瓌”)奇忠谅之才,而当路者祗(《历代诗话》本作“祇”,同)以常辈遇之,信乎知人之难也。李太白《梁甫吟》云:“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盖谓此也。

    先文康公知汝州日,段宝臣为教官,富季申为鲁山主簿,而陈去非以太学录持服来寓。先公语人曰:“是三子者,非凡偶近器也。”是时,富在外邑,则以职事处之于城中,列三人者荐于朝,以为可用,仍以去非《墨梅诗》缴进。于是去非除太学博士,季申除京西漕属,宝臣亦相继褒擢。初,宝臣字去尘,先公一日谓之曰:“君,廊庙具也,宜改字宝臣,取荀卿辅拂之人为国宝之义。”且作序而述(《历代诗话》本作“衍”)其意。及三人者俱贵,先公喜曰:“吾未尝读玉管之书,亦未尝究金书之义,而能逆知其必大者,独以其所为知之耳。汝辈勉其在我者,在人者不问可也。”先公晚年寓居湖州之宝溪,季申既罢枢筦,亦挈家来寓,一觞一咏,必与之俱。季申尝有十绝,其一云:“青衫短簿汝阳天,鹗牍当时误荐贤。承乏西枢了无补,还依丈席听韦编。”其二云:“洛陈花骨巧裁诗,曾把梅篇荐玉墀。来(《历代诗话》本作“未”)说他年调鼎事,只今身已凤凰池。”其三云:“陈君谈论席生风,段子文词气吐虹。参术[月奚]胰皆入箧,知人谁过葛仙翁。”余七篇不录。陈君名恬,字叔易,有高节,贫甚。先公命公库以酒肉薪米日给之。尝谢以诗云:“不是故人供禄米,初非县令给猪肝。养贤礼厚隆三簋,拜赐恩深艳一箪。”建炎初,召赴行在,直秘阁。

    张安道以异议出守宛丘,次守南都,苏子由皆从之游。元丰初,子由谪筠州酒税,安道凄然不乐,手写诗为别曰:“可怜萍梗漂浮客,自叹匏瓜老病身。从此空斋挂尘榻,不知重扫待何人。”后十五年,子由方和其诗云:“少年便识成都尹,中岁仍为幙(《历代诗话》本作“幕”)下宾。待我江西徐孺子,一生知己有斯人。

    王介甫、苏子瞻皆为欧阳文忠公所收,公一见二人,便知其它(《历代诗话》本作“他”)日不在人下。《赠介甫诗》云:“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子瞻登乙科,以书谢欧公,欧公语梅圣俞曰:“老夫当避此人,放出一头地。”当是时,二人俱未有声,而公知之于未遇之时,如此所以为一世文宗也欤(《历代诗话》本作“与”)?东坡跋梅圣俞诗后云:先君与梅二丈游时,轼与子由弟年甚少,未有知者。家有八(《历代诗话》本无“八”字)老泉公作诗云:“岁月不知老,家有雏凤凰。百鸟戢羽翼,不敢呈文章。”则二苏当少年时,已擅文价矣。

    郛子稍(《历代诗话》本作“郭子稩”)学作小诗,尝赋《梅花》云:“玉屑装龙脑,云衣覆麝脐。何堪夜来雪,香色两凄迷。”《留友人诗》云:“良友间何阔,春事遽如许。劳君下鸥沙,一叶系(《历代诗话》本作“击”)春渚。昨梦坠前世,再见欣欲舞。聊呼花底杯,酒面点红雨。狂歌谢贯珠,清论杂挥尘。骊驹未可歌,妙句须君吐。”观此数语,似粗知诗家畦径,学之不已必佳,但恐其中堕尔。

    欧公与尹师鲁、苏子美俱出杜祁公之门。欧公虽贵,犹不替门生之礼,和祁公诗云:“尘柄屡挥容请益,龙门虽峻忝(《历代诗话》本作“许”)先登。立朝行己师资久,宁止篇章此服膺。”又云:“公斋每偷暇,师席屡攻坚。善诲常无倦,余谈亦可编。”又云:“昔日青衫遇知己,今来白首再升堂。”盖未尝一日忘祁公也。张芸叟有荆公哀词四首,有“恸哭一声惟有弟,故时宾客合如何。”又云:“今日江湖从学者,人人讳道是门生。”盖深病人情之薄也。其欧公之罪人哉!

    欧公赠介甫诗云:“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可谓极其褒美。世传介甫犹以欧公不以孔孟许之为恨,故作报诗云:“他日若能窥孟子,终身何敢望韩公。”恐未必然也。尝读曾子固集,见子固与介甫书云:“欧公更欲足下少开廓其文,勿用(《历代诗话》本作“为”)造语及模拟前人。孟韩文虽高,不必似之,但取其自然。”盖荆公之文,因子固而投(《历代诗话》本作“授”)于欧公者甚多,则知介甫归附欧公,非一日也。叶少蕴以为荆公自期于孟子,而处欧公以韩愈,恐未必然尔。

    王逢原以书上介甫,且以《南山》之诗求学于荆公。师资之礼已定,故逢原未死以前,荆公赠之诗曰:“楩枏(《历代诗话》本作“柟”)豫章槩白日,只要匠石聊穿裁。”逢原既死之后,荆公思之曰:“便恐世间无妙质,鼻端从此罢挥斤。”皆以师道自任也。然观逢原寄介甫诗云:“高(《历代诗话》本作“天”)门廉陛益(《历代诗话》本作“郁”)巍巍,势利宁无澹泊讥。岂与跖徒争有道,盍思吾党自言归。古人踽踽今何取,天下滔滔昔已非。终见乘桴去沧海,好留余地许相依。”则识度之远,又过荆公矣。又作荆公书皆称介甫,作诗皆称君,所谓“行藏愿与君同道,秖恐蹉跎我独羞。”又云:“想今愈有江湖兴,亦欲同君一钓纶。”所谓师资者,果如何耶?山谷尝避暑李氏园,题诗于壁云:“题诗未有惊人句,唤取谪仙苏二来。”秦少游言于东坡曰:“以先生为苏二,大(《历代诗话》本作“人”)似相薄。”则又甚于逢原称介甫矣。

    汲引之恩,不可忘也,一日得志,思有以报之,亦人情之(“之”字原无,据《历代诗话》本补)常也。王稽荐范睢于秦,而昭王以为相,其后稽为河东守者,因睢之言也。魏无知荐陈平于汉,而高祖用之,其后赏无知者,因平之言也。唐马周以一介草茅,遭遇太宗,不累年而致位卿相,皆由常何之一言。而身贵得志之时,于何不闻有报何耶?李邦直诗云:“底事马周身富贵,不闻推宠报常何”是已。张文潜诗云:“马周未遇虬髯公,布衣落魄来新丰。一尊独酌岂无意,俗子不解知英雄。”盖周虽缘常何之一言,而其智谞忠亮,亦自有以取之。如疏宗室世守居藩,乐工鸣玉曳履,皆切中时病者也。史臣至比之为筑岩钓渭,亦过矣哉!岑文本云:“周鸢肩火色,腾上必速,但不能久。”其后周年止五十,志不尽行,文本殆如蓍龟矣。

    开元天宝之际,孟浩然诗名籍甚,一游长安,王维倾盖延誉,然官卒不显何哉?或谓维见其胜己,不肯荐于天子,故浩然别维诗云:“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希。”史载维私邀浩然于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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