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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一代莺花销磨七件事 满城风雨高卧二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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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玉和决定了主意之后,就按时到车站接吴太岳,他以为这不会有什么困难的,总可以在车站见着他,不料走到了车站,一看同乡们,却一个也没有,心里想着,难道所有的同乡都不来?那么,我一个人接着了吴太岳,这人情更大,他更要领取我的人情了。这样想着,低头向站里面月台上走。转了两个弯,忽然又一转念道,慢来,同乡这样大登启事,岂有不来欢迎之理,莫非已经过了钟点了,找着车站上的标准钟一看,并没有到钟点,当然没有欢迎过去,那么,这些同乡何以不来,难道报上登的那一则启事,是开玩笑的吗?一个人狐疑着,猜不出所以然来,但是既然来了,不能白白地回去,且在车站再等等看,不多的时候,火车到了,自己在行人要道上站定,只管张望车上下来的人。这些人是一群一群地过去,并没有吴太岳。当然,这是自己实心信任了报上那一则启事,又算白跑一遭了,一个人怏怏地走回家去,又加上了一层不快,后来一打听,吴太岳在中途有电致同乡会,展期一天到京,等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吴太岳已经到京一天了。这样一个与自己有渊源的人,偏是又把这欢迎的机会错过去了,他连受了几番挫折,自己就很是灰心,在家里休息两天,也不曾出去会朋友。

    可是在第三天下午,岳母朱氏却来看女婿来了。她进门看见玉和,第一句话就问道:“姑爷,衙门里公事忙呀?”玉和答应不好意思,不答应又怕露出破绽,随便地道:“总是这样。”桂英听到母亲说话的声音,一直迎到院子里来,将她搀了进去。朱氏问道:“这几天你公母俩都不见面,我知道,玉和一定是公事忙,你为什么也不回去呢?”桂英道:“我要走了,家里就没有了人,你叫我怎样离得开来。”娘儿俩说着话,走到屋子里来,玉和也就跟了进来,在一边坐着陪话,朱氏随说了几句闲话,她原是朝姑娘坐着的,这时却掉转来向玉和坐着,因道:“我今天来,一来是看看你们,二来还有一点小事。”说时,调过脸来,又朝着桂英道:“自从你出了门以后,家里更显得冷清了,你哥哥也说家里事没有人做,这不是办法……”桂英笑道:“你不用向下说,我明白了。是不是哥哥要娶嫂子呢?这是好事呀。”朱氏道:“好事不是?可是一说好事,就结了吗?”桂英听到这里,知道下面有一段大文章。便向玉和看了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说,有了一个难题目了,你自己斟酌答复吧。

    秋云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拉住了她一只空手。笑道:“你现在真会当家,什么都是自己来。”玉和见她伸出来的一只手,却带了一只很大的翡翠戒指,照现在的行市而论,怕不要值二三百元?自己夫人的手上却是光光地,上面还有锅煤迹。自己心里一难为情,脸上也就红了起来。但是桂英却坦然无事地,拉了秋云的手,一路走到屋子里来,还笑嘻嘻地向她道:“你来得正好,在我们这里一同吃了午饭去吧。”秋云还不曾坐下来,就先笑着向玉和道:“我们这个媒做得不错吧?你看我们妹子多好,什么事都会做。”玉和笑着向她拱拱手。桂英叫了女仆来,将锅铲交给她,自己到脸盆里去洗着手,解下白围襟来,擦干净了手,又扑着身上的灰,因向秋云道:“在家一点儿事也不做,未免无聊得很,所以老妈子做不好的事,干脆我就自己来。”秋云笑道:“不想你花容月貌的名女伶,现在这样做起当家太太来了。我们这位王先生,要怎样报答你才对呢。”玉和笑着还不曾答话,桂英抢了答道:“两口子过日子,谁又当谢谁,请问你帮着张三爷,他怎样地谢你呢?”桂英说到这里时,玉和的眼光,就像闪电似的,将秋云耳朵上的珍珠坠子,身上的软绸旗衫,脚底下的高跟皮鞋,由上至下,看了一个够。

    玉和道:“我想不到你一个把洋钱当铜子儿使的人,会过得这样的日子。”桂英道:“唯其是当年把洋钱当铜子儿使,如今看到钱不容易,很悔当年孟浪,所以要把钱看得重了。”玉和站了起来,突然向她作了一个揖,笑道:“这真算我对不住,你一代名伶,为了我王玉和,把你那正在三月樱花的春光,却消磨在这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事里面了。”桂英连忙退后一步,让开他一揖,然后才笑着道:“只要你明白我做了就值得。我现在虽然少花几个钱,用不着天天去伺候人。从前我在台上,不哭要哭,不笑要笑,如今我要哭就哭,要笑就笑,第一件事,就快活多了。从前唱了戏不算,闹到十二点钟散戏以后,也许还有应酬,如今是没有的了。”玉和道:“当然,现在身体上是自由得多了。”桂英道:“这不结了?人生在世,第一件要的是自由,第二件才是穿衣吃饭。你不见犯了罪的人,法律只禁止他的自由,并不禁止他穿衣吃饭吗?”玉和笑道:“不料你倒有这样一套议论?”桂英道:“唱戏的人,人情世故,什么不知道?而况我们唱的戏,一年至少有十个月是唱的时装本戏,总不外乎是社会上一些升高落下的事情。别跟人学,就是我们唱戏,自己也把自己教乖了啦。”玉和点点头道:“你这话真难得,有你这一篇话,我为你肝脑涂地也值得。”

    玉和心里也很是明白,微微地将下巴点了两点表示是知道了。朱氏说的话,是一口气说下来的,姑娘姑爷面前,当然用不着怎样考虑,又道:“第一就是钱这件事,我没有办法,你哥哥说了,打算打一个会,请你公母俩,一个上一枝会。”桂英以为母亲要下什么命令,硬要多少钱。现在不过很客气地商量着,要公母俩上一枝会,这就不好怎样推辞得。因向母亲道:“哥哥要娶嫂嫂,我们手足至亲,当然要帮忙。可是玉和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就是玉和的钱,怎么我两人,倒各要上一枝会呢?”朱氏笑道:“话虽是这样说,可是借了这个名儿,好让你夫妻二人出个双份儿。”玉和道:“是多少钱一枝会呢?”朱氏道:“少了不够的,多了又怕邀不起来,所以我想每枝会定二十块钱,你们两个人,一个月拿出四十块钱来得了。玉和在交通部,一个月拿一百五十块钱,这还不到零数啦。我也跟你们算了,你们又不等着钱用,先别使这个会钱,按会收利,说是四十块钱,一个月贴出三十五六块钱得了。到了最后两个会,你总得了去。十个月之内,你们贴出三百五十六块钱,可以收回四百块钱回去,这也是一件好好的事呀。不知不觉地,可以替你们聚上一笔钱了。”玉和听了,心里不住打算盘,将银行里存的款子通通算起来,也不过四五百块钱,每个月极力节省着过,也只好用半年,岳母出了个主意,倒要贴十个月的会,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玉和也懒于辩论,靠了桌子,一手扶了头坐着。坐了有半点钟之久,打了两个哈欠。桂英道:“你出去一趟,连小衣都湿了,换了干衣服,盖着被睡一觉吧?”玉和道:“对了!只有睡觉,是愁人过阴天一个好法子。”于是桂英打了盆水,放在床面前,让他洗脚,又取了一套干净衣服,让他换。玉和换好了衣服,坐在床沿上,随便将脚伸到脚盆里去搓了两下,便觉得头重脚轻,有些支持不住。他也来不及等脚布了,顺手掬起垂下的被单,将脚擦了两下,立刻倒了下去,扯着叠的棉被,将身子盖了。桂英看了他这个样子,连忙倒了水,来和他将被盖好,伏在枕头边问道:“你别是着了凉了吧?”玉和强笑道:“没事,我不过是心里烦得很。”桂英听说他是心里烦得很,不敢再问他什么,依然坐到窗户边去做活。

    玉和一个人,在屋子里喝茶,吃着烧饼,就伏在桌上不住地想心事。心里默念着,假使我两三个月内,找不着事情,她还能这样待我吗?就算她能这样待我,好意思来享受吗?她越是这样待我,我越要去找一份职业,来对付她,我若是找不着职业,我应该羞死了,他正如此沉沉地坐在屋子里想着,外面有人叫起来道:“客来了,怎么瞧不见人呢?”玉和伸头一望,却见程秋云穿了一件浅灰滚黑边的软绸长旗衫进来。耳朵上吊了一副珍珠坠子摇摇摆摆地,很有风头,她穿了一双芽黄高跟皮鞋,一点灰痕没有,可想是坐车来的。玉和连忙笑着迎了出来道:“贵客来临,欢迎欢迎!”秋云道:“你们新太太呢,到哪里去了?又在屋子里头巧梳妆吧?”玉和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她是到厨房里去了,便笑道:“就来的,就来的。”只这一句话,桂英手上拿了柄炒菜的铁铲子跑了出来。

    桂英见玉和一再地夸奖她,便笑道:“实在地说吧,我们做戏的时候,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台上骂人,不能到了自己头上,就把这件事情忘了。”玉和听了她这话,也觉得她是真正有一种觉悟,心中自是欢喜。因问秋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桂英先是不肯说,后来才道:“你的事情丢了,张济才公母俩是知道的。这两天,有人在她面前打听,你究竟在交通部挣多少钱一个月,她怕这件事传到我妈耳朵里去了,特意来问问我们。”玉和淡淡一笑道:“问问就问问吧,反正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桂英笑道:“这几个月内,我们的生活,又不会发生什么问题,谁看得出这个漏洞,我想还是瞒着一点的好。至少人家会说我的命不好,我一来,就把你的事情弄丢了。”玉和听了这话,却也是真的,只好忍耐了不说。可是表面上,从这日起,心里就加添了一件心事,觉得这样地隐瞒,决计不能久长的,万一让岳母知道了,这事怎么办?桂英既是不愿让她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实在也有些不好隐瞒,一想起来,真叫两头为难。然而这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挽救,只有赶快去找一件差事到手,才可以把面子遮住。因此一来,他四处钻营差事的运动,却特别加紧。

    桂英笑着将笔墨账簿,一齐收了起来,向他道:“别这样对着灌米汤了,大家打起精神过日子就得。人家总说唱戏的女孩子不会当家的,我倒要做点事给人瞧瞧。就是你说的话,柴米油盐酱醋茶,打开大门来,也无非就是这七件事,这有什么难于料理的。”玉和道:“原因为不难,才觉得让你去管理,那是有些不值得。”桂英道:“有什么不值得?那里缺少了银行总经理,要我去当不成?”玉和笑道:“我不说了。我怎么样子说,你怎么样子和我辩论,反正是你有理。”桂英笑道:“这种有理,还不是你所欢迎的吗?”玉和道:“当然是我所欢迎的。你瞧,若不是我欢迎的,我怎么会跟你作揖道谢呢?”桂英道:“光是和我作揖道谢就算得了吗?”玉和道:“你说要怎样的道谢呢?我真要道谢,怕你又要拒绝了。”桂英抿嘴一笑。在这一笑中,夫妻俩才把柴米油盐这本烂账算清,一同去安寝。

    桂英知道他这一分困难,这时一定回断了母亲,大家面子都不好看,便笑道:“不用说了,你要去会朋友,出去会朋友吧,让我和妈慢慢地商量吧。”玉和听了这话,犹如得了皇恩大赦一般,立刻站了起来,向朱氏连连拱了两下手道:“我要出去会两个朋友……”朱氏道:“今天不上衙门去吗?”桂英抢着道:“去的。他去会朋友,也是为了公事。”朱氏也站起来道:“既是有公事,你就别耽搁,我是自己家里人,还跟我客气什么呢?”玉和有了这话,欢天喜地地去了。

    桂英坐在一边,早看到了,心想我这样说着,一比起来,岂不是故意让他难为情!于是向玉和丢了一个眼色道:“我们谈谈心,没有你的什么事,你出去吧。”玉和正觉得有些受窘,叫他出去,倒是给他一线活路,向秋云道:“在我这里吃了午饭去,我失陪了。”说毕,自戴了帽子走出大门来。那秋云的包车夫,正站在大门外向里门边估量着,看到玉和出来,就向他笑着请了一个安,玉和也向他点了个头,那车夫李二道:“王先生,我荐个车夫给你吧。”玉和倒不便说不用车夫,闲闲地问道:“你荐一个车夫给我?”李二道:“是的。他是我们同乡山东人,非常老实地。”玉和点点头道:“再说吧。”李二道:“你天天上衙门,总是要坐车的,自己买一辆车子,不好吗?”玉和怎好和他多说,笑嘻嘻地走开了。

    有一次找着一个实业的朋友,他说天津方面,公司里差一个协理,若是懂簿记,又懂英文,再有点实业常识,就可以担任。玉和想着,除了英文还可以凑合以外,那两项全不行,不敢去。又一次遇到一个旧上司,要找一个私人秘书,只要字写得漂亮,汉文有根底就行,资格倒是不论。然而汉文有根底这句话,玉和不敢说。还有一次,电灯公司,要找一个工程师,每月薪水三百元,还带分红,可是生平没有学过,学的是土木工程,隔用两个星期前,曾写了一封信去广州,托同学李子良想点办法,果然来了一封快信答复,说是广州革命政府,非常有朝气,尤其欢迎知识青年来工作,请快来,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可是这位新夫人,是个唱老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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