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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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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华真经口义卷之二

    鬳斋林希逸

    内篇齐物论上

    物论者,人物之论也,犹言众论也。齐者,一也,欲合众论而为一也。战国之世,学问不同,更相是非,故庄子以为不若是非两忘而归之自然,此其立名之意也。天籁、地籁、人籁,就声上起譬喻也。

    南郭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几者,非昔之隐几者也。子蔂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

    隐几者,凭几也;嗒然者,无心之貌也;丧其耦者,人皆以物我对立,此忘之也;槁木者,无生意也;死灰,心不起也。今之隐几者,言今日先生之隐几非若前此见人之隐几也。有我则有物,丧我,无我也,无我则无物矣。汝知之乎者,言汝知此理乎。吾即我也,不曰我丧我,而曰吾丧我,言人身中才有一毫私心未化,则吾我之间亦有分别矣。吾丧我三字下得极好。洞山曰:渠今不是我,我今正是渠。便是此等关窍。

    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号,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曰,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号者,完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子綦因子游一问,知其亦有造理之见。欲以天籁语之,遂如此发问也。方,道也,问此理果何如也。大块,天地也,天地之间因何有风,亦犹人之噫气也。是唯无作,言其不作则已也;作则万窍怒号者,言才动则满世界皆是也。万窍,万木之窍也;翏乎,长风之声也。畏音伟,佳音翠,上声#1畏佳者,林木摇动之貌。百围言木之大也,两手相挐曰围。上言万窍,此但以一树之大者言之,则其他可知,文法也。大木之窍穴,其形之不同,各有所似。枅,柱上方木斜而深者。圈如桮圈之员者。洼曲者,污下者,此皆言其窍穴之形。自激者至咬者,言窍穴中之声。于之声轻,吗之声重,言风之前去其声如唱千,随其后而至者则如唱喁,轻重相和也。泠风,小风也,风小则其相和之声亦小。飘风,大风也,风大则其相和之声亦大。厉风者,猛厉之风也。济者,止也。风既止则众窍之中向之为声者皆不闻矣,故曰为虚。调调刁刁,皆树木为风所摇动之形,前曰独不闻,后曰独不见,此一段文字之关锁也。而,汝也。庄子之文好处极多,如此一段,又妙中之妙者。一部书中,此为第一文字,非特庄子一部书中,合古今作者求之亦无此一段文字。诗是有声画,谓其写难状之景也,何曾见画得个声出。自激者至咬者八字,八声也,于与喁又是相和之声也。天地间无形无影之风,可闻而不可见之声,却就笔头上画得出,非南华老仙安得这般手段。每读之,真使人手舞足蹈而不知自己也。此段只是说地籁,却引说后段天籁,自是文势如此,说者或谓此言地籁自然之声,亦天籁也,固是如此,风非出於造化,出於何处。然看他文势说地籁,且还他说地籁,庶见他血脉纲领。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

    比竹,笙黄之类也。人籁岂特比竹,金石丝匏之类皆是,此特举其一耳。前说地籁,后说天籁,却把人籁只一句断送了,此亦是文法。读庄子之文,须如此子细检点,庶得个入处。

    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耶。

    吹万,万物之有声者也。言万物之有声者,皆造物吹之,吹之者造物也,而皆使其若自己出。吹字使字皆属造物自取者,自取於己也。咸其自取,言万物皆以为我所自能,而不知一气之动谁实使之。气发於内,而为言遂下一怒字,与怒而飞同,亦属造物。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大知者,上知之人也;闲闲者,从容自得也。小知,小计较者也;间间者,言算星算两自分别也。大言者,气焰大者也,炎炎者#2,有光辉也。庄子之意,伊周孔孟皆在此一句内。小言者,小小见识之人也;詹詹者,瞻前顾后也。百家之说,市井之谈,皆在此一句内。此四句总说世间有此两种人,知理会事功者,言理会学术议论者。

    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

    既说上四句了,却就人身上发明。其寐也魂交,言夜则神集於其心也;其觉也形开,言昼则四体皆动用也。此两句自帝王至庶人皆在内。构,合也,应於外者为接。言人夜则安寝,平旦以来,遇合之间便有应接,内役其心如战斗然。日日如是,故曰与接为构。日以心斗,即孟子所谓旦昼之所为,有桔亡之者。孟子说得便平善,被他如此造语,精神百倍,亦警动人。后之禅家,其言语多是此等意思。

    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

    缦者,有一种人做事缦怛怛地;又有一种人,出着言语便有机阱,故曰窖;又有一种人,思前算后不漏落一线路,故曰密。此皆言世之应物用心者。然皆不得自在,皆有忧苦畏惧之心,所谓小人长戚戚是也。孔子则谓小人戚戚,庄子之意则尧舜周孔皆为戚戚矣。事之小者则惴惴然而惧,故曰小恐惴惴;事之大者则忧深思远,若失若疑,故曰大恐缦缦。

    其发若机括,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

    其议论是非各有所主。若射者之谋中的然,故曰其发若机括,谓一语不虚发也。司,主也。好胜之心自守不化,留恋於胸次,若与人有诅盟。然用心忧劳,日销月铄,谓其内自苦也。物生於春夏,杀於秋冬,憔悴之时也,故以为日消之喻。此三句下是意,上是譬喻,却如此下语,意有所溺,一去而不可回,故曰溺之所为之。上之字助语也,下之字往也,不可使复之也。此之字亦训往,言不可复挽回也。其为物欲所厌没,如被缄滕然,至老而不可救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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