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
“国王身边您有一个仇敌,我的嫂嫂,这是可能的。我想出了一个主意。”
“主意?快说说看。”
“这个主意能叫您的仇敌比一头套上笼头的驴子更傻。”
“啊!我对您的唯一请求,是使我们摆脱这尴尬的处境。”
“行,我办得到!我也希望能行。啊!尽管他比我有学问得多,可我也不比他笨。”
“他是谁?”
“呕!当然是普罗旺斯伯爵喽。”
“啊!那么说您和我一样,也知道他是我的敌人喽?”
“哈!难道他不是一切欣欣向荣的、一切美好的、一切他无能为力的事物的敌人吗?”
“我的弟弟,对这道命令,您知道些什么吗?”
“可能;但不论如何,我们别再呆在这个门洞里了,这里实在冷。跟我来,亲爱的嫂嫂。”
“上哪儿?”
“您会知道的;至少去个可以暖和一些的地方;来吧,跟我走,我将会告诉您,对今晚闭门的事,我是怎么想的。啊,普罗旺斯先生,我的亲爱的,所谓的哥哥!把手给我,嫂嫂;请扶住我另一只胳膊,塔韦尔奈小姐,我们向右拐。”
三个人上路了。
“您刚才说到了普罗旺斯先生?……”王后问。
“是啊!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国王晚餐后,他到议事大厅来了;白天,国王又和阿加伯爵交谈了很久,而大家一直没看见您。”
“下午两点钟,我到巴黎去了。”
“这我很清楚,国王呢,请允许我告诉您,亲爱的嫂嫂,国王也并没有想到您,正如他没想到诃伦③哈里发和加发尔④首相一样,他正在谈地理。我听得很不耐烦,因为我自己也想出门。啊!对不起,可能我们并不是为了同一个原因出门的,以至我错误地……”
“讲吧,不要紧,讲下去吧。”
“我们向左拐。”
“但您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啊?”
“还有二十步远。当心,有一堆雪。啊!塔韦尔奈小姐,假如您不扶着我,您要摔跤了,我可得事先提醒您。总之,说到国王,他心里想的是经度和纬度,但就在这时,普罗旺斯先生向他说:‘我很想跟王后请安。’”
“噢!噢!”玛丽·安托瓦内特叫着。
“‘王后在家里晚餐。’”国王回答说。
“‘什么,我以为她已经在巴黎了。’”我的哥哥又说道。
“‘不,她在自己宫里。’”国王镇静地说道。
“‘我从她那儿出来,她根本就没接见我。’普罗旺斯先生针锋相对地说。”
“这时,我看见国王皱了皱眉头。他打发走了我们,我的哥哥和我;当然我们一走,他就去询问这件事了。您也知道,路易心血来潮时,妒忌得厉害;他大概想来见您,被挡驾了,他就疑心什么事情了。”
“说得不错,米塞里夫人有我的命令,不让人进去。”
“是这样的;为了证实您确实出门了,国王才下达了这个严厉的命令,把我们关在外面了。”
“啊!这一招真恶劣,您得承认吧,伯爵。”
“这所房子!……”
“您不喜欢吗,我的嫂嫂?”
“哦,我不是说这个;相反,我倒很喜欢它,但您手下的人呢?”
“怎样?”
“如果他们看见我了呢?”
“我的嫂嫂啊,先进去吧,我向您保证没有人会看见您。”
“连替我们开门的人也不会看见我吗?”王后问。
“他也不会看见您。”
“不可能吧。”
“您等着瞧吧。”阿尔图瓦伯爵笑着说。
说着,他就伸手向门。
王后挽住了他的胳膊说:
“我求求您,好兄弟,小心些好。”
亲王用另一只手,在一块雕刻得很雅致的镶板上按了一下。
门开启了。
王后不禁吓了一跳。
“请进吧,我的嫂嫂,我求求您了。”亲王说,“您没看见吗,直到现在为止,一个人都没有。”
王后象一个将进行冒险的人那样,犹疑不决,望着塔韦尔奈小姐;她做了一个女人常做的、表示听天由命的优美的姿势,跨地〈了门槛,门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她走进了一个灰墁的前厅,墙基用大理石砌成。这间前厅面积不大,但陈设却很雅致:石板地面上拼出了一束束花朵;而在大理石的托座上,摆着一盆盆低矮、茂盛的玫瑰花。上百朵玫瑰花上那一片片芬芳馥郁的绿叶,在那年头是很稀罕的,纷纷从它们那日本式的花盆上探出身子,垂了下来。
前厅里温暖如春,幽香阵阵袭来,沁人心脾。两位夫人刚走进去,不仅心怀的三分恐惧化为乌有,而且紧张拘束的情绪也随之消失了。
“现在,总算不错,终于找到了个栖身之地了。”王后说,“甚至可以说,这地方还很合适。但是,我的兄弟,您不能再做一件好事吗?”
“什么事?”
“把您的仆人支开。”
“啊,再容易也没有了。”
亲王抓住了安装在柱子凹口里的一根铃绳,拉了一下,铃声便在楼道的深处颤悠悠地响起来了。
惊恐地轻轻地叫出声来了。
“您是这样把手下的人打发走的吗,我的弟弟?”王后问,“我原以为您这样做反而把他们招来了。”
“假如我再拉一下,倒是有人要来了;但是我只拉了一次,那么您就放心吧,嫂嫂,谁也不会来的。”
王后笑了。
“好啊,您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她说。
“现在,亲爱的嫂嫂,”亲王继续说道,“您总不能睡在前厅里;请上一层楼吧。”
“我们听您的,”王后说,“我似乎觉得这座房子的守护神不太怀有恶意。”
说完,她就上了楼。
亲王在她前面带路。
楼梯上铺着奥比松⑤地毯,他们走在上面没发出任何脚步声。
亲王先上了楼,拉了拉第二个铃,铃声又使王后和塔韦尔奈小姐措手不及,吓了一跳。
但当她们看见这一层楼的门都自动开启了,更是惊讶不已。
“说真的,安德烈,”王后说,“我真有点害怕呢;您呢?”
“我吗,夫人,只要王后陛下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总是信心百倍的。”
“我的嫂嫂啊,没什么比这个更简单的啦,”年轻的亲王说,“您面前的这扇门就是您房间的门。看。”
说着,他就向王后指了指这间小巧玲珑的住所。我们不不了要把这里描述一番的。
一间小巧的会客室,四壁镶着玫瑰木⑥的护墙板,墙上还嵌着两块布尔⑦雕刻的架板,天花板上是布歇⑧的油画,地板也是玫瑰木的,它和另一间贵妇人专用的小客厅相通,在那间客厅里,上上下下都装饰着白底绣花的开司米羊毛织物,这些都是最精巧的刺绣能手的杰作。
这间客厅的装饰就是一幅挂毯,上面丝绣点点,显然和那个时代把戈伯兰⑨的地毯绣成一幅大画师的画的艺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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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当时法军中有很多瑞士雇佣兵。
②阿尔图瓦伯爵(1757——1836),路易十六的弟弟,亦即查理十世,法国国王(1824——1830)。
③诃伦(763——809),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哈里发。
④加发尔(?——1788),波斯首相。
⑤法城市名,属克勒兹省,以所产地毯著名。
⑥玫瑰木产于巴西,有玫瑰香味。
⑦布尔(1642——1732),法国著名的乌木雕刻家。
⑧布歇(1703——1770),法国有名的油画家和雕刻家。
⑨戈伯兰,法国的国家地毯工场,所产地毯极为有名————
在客厅后面,有一间漂亮的蓝色的卧室,临窗都拉上了饰在图尔①丝织花边的帷幔;一只奢华的床安放在幽暗的凹室里,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的壁炉里燃烧着耀眼的火焰,十二支香喷喷的蜡烛插在克洛蒂翁②雕刻的枝形大烛台上燃烧着,一只蔚蓝色的漆木屏风上,镂着神采各异的描金的中国式图案,这就是当两位夫人小心翼翼地走进这间豪华的卧室时,映入她们眼帘的奇异景象。
没有任何其他有生命的东西出现,她们到处感觉到的只是温暖和光辉,但却一点也猜不出这些让人眼花目眩的精致物品的来龙去脉。
王后走进小客厅时,态度就有所保留;现在,她在卧室的门槛上又呆了一会儿。
亲王谦恭地表示歉意,向她解释,他是不得已才让自己的嫂嫂窥见了自己的私生活,而这是和嫂嫂的身份很不相称的。
王后只是微微一笑,其含义比她能说出的话更丰富。
“我的嫂嫂,”这时阿尔图瓦补充说,“这间卧房是我单身住的,只有我一个人进来,我总是单个儿住在这里。”
“总是吗?”王后说。
“是的,总是。”
“啊!”王后轻轻地唤了一声。
“此外,”他继续说道,“就在您现在呆着的这个小客厅里有一只沙发和一只安乐椅,有很多次,我打猎晚了,就在上面睡上一夜,这和睡在床上一样舒服。”
“我懂了,”王后说,“为什么有时阿尔图瓦伯爵夫人会不放心呢。”
“当然啦,但我的嫂嫂,您得承认,假如伯爵夫人对我不放心,今天晚上,她的担心就是多余的了。”
“我不说今天晚上,而是说其他晚上……”
“但是我的嫂嫂啊,只要错一次,就始终都是错的。”
“别啰嗦了,”王后说,顺势在一张安乐椅上坐下,“我累坏了,您呢,我可怜的安德烈?”
“哦,我吗,我也累坏了,假如王后陛下恩准的话……”
“真的呢,小姐,您的脸色苍白。”阿尔图瓦伯爵说。
“请便,请便,我亲爱的;”王后说,“请坐,那怕睡下都行;阿尔图瓦伯爵先生把这间卧室让给我们了,是吗,查理?”
“整座房子,夫人。”
“等等,伯爵,最后一句话。”
“什么话?”
“假如您走了,我们怎样再招呼您来呢?”
“您决不会需要我了,我的嫂嫂;您一安顿下来,这所房子就由您支配啦。”
“除了这几间屋子外,还有其他的房间吗?”
“那当然喽。起码还有一间餐厅,我这就带您去瞧瞧。”
“餐桌上也许还准备了饭菜喽?”
“啊,当然啦!在餐桌上,塔韦尔奈小姐会吃上一份清炖肉汤,一只家禽的翅膀,一小杯泽雷斯的葡萄酒,这些,我觉得小姐似乎都很需要呢;而您,我的嫂嫂,您将会发现您所喜爱的各种水果。”
“所有这一切,都没有仆人在场吗?”
“绝对没有。”
“等着瞧吧。以后呢?”
“以后?”
“是啊,要回宫里去怎么办呢?”
“既然命令下达了,整个晚上就别想回去啦。但是,夜间的命令,到天亮就不适用了;早上六点,门就开了,六点欠一刻,您就从这儿动身。假如您要化妆,在柜子里,您会找到各色各样的披风,就如我所说的,您就走进宫里,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睡,其余的事,您就别担心啦。”
“那么您呢?”
“什么,我吗?”
“是啊,您去干什么?”
“我离开这座房子。”
“什么!我们把您赶出门了,我可怜的兄弟?”
“我的嫂嫂,和您在一所房子里过夜不合适呢。”
“既然我们把您的地盘给占了,您总得有一个栖身之地啊。”
“嗨!我还有三所这样的房子呢。”
王后笑了。
“刚才他还说,阿尔图瓦伯爵夫人的担心是多余的呢;我把这一切都要告诉她听。”她说着,做了一个漂亮的、带有威胁性的手势。
“那么我呢,我就把一切都告诉国王。”亲王带着同样的口吻答道。
“他说得对,我们都依赖着他啦。”
“不折不扣。这真是个屈辱,但又怎么办?”
“委屈求全呗。唉,您说,明早出门,不会碰见任何人……”
“在底下的柱子上拉一下铃。”
“哪一个?右边的铃还是左边的?”
“随便哪一个。”
“门就会打开?”
“然后又会关闭。”
“自动的?”
“自动的。”
“谢谢。晚安,我的兄弟。”
“晚安,我的嫂嫂。”
亲王躬身告辞,安德烈随后关上了一道道的门。他走远了————
①图尔,法国安德尔·卢瓦尔省首府,以丝绸织物著名。
②克洛蒂翁(1738——1814),法国雕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