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转身向车夫说道:
“多凡,停下,您在这里等着。”
多凡已经猜到也许会叫他回去,因此他刚才没有驱马走远,还能听到招呼声。
多凡停了下来,而且,就象菲利普所预料的那样,他猜出要发生什么事了,索兴便在座位上舒服地坐着,穿过还没有长出树叶来的树枝隙缝,注视着这一幕情景,看来他的主人将是这场戏中的一名演员。
这时候,菲利普和夏尔尼慢慢地走进了树林,五分钟以后,他们就向着朦朦胧胧的青蓝色的远方越走越远,几乎消失了踪影。
菲利普走在前面,找到一块干燥坚实的地方。这块土地是长方形的,这两个年轻人出于同一个目的,认为地势是再合适不过了。
“夏尔尼先生,”菲利普说,“我看这是一块好地方,不知道您的意见怎么样。”
“太好了,先生。”夏尔尼说,一面脱去他的外衣。
菲利普也开始脱他的外衣,把帽子扔在地上,拔剑出鞘。
“先生,”夏尔尼说,他还没把剑拔出剑鞘,“如果我的对手不是您而是其他任何人,我都会对他说:‘骑士,如果不道歉的话,至少说一句客气话,那么我们就是好朋友……’,可是对您,对一个从美洲回来的勇士,那地方的人打架是出了名的,我不能……”
“而我呢,对任何人,”菲利普接着说,“我都会说:‘先生,对您来说,看来也许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是对您,对那天晚上曾经由于一个赫赫战功而引起整个宫廷赞声不绝的能干,对您,夏尔尼先生,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说:‘伯爵先生,请给我一点面子,准备应战’。”
伯爵行了礼,也把剑拔了出来。
“先生,”夏尔尼说,“我想我们两谁也没有触及到这次争吵的真正原因。”
“我不懂您在说些什么,伯爵。”菲利普说。
“哦!您是懂的,相反,先生,您还懂得很呢。而且,由于您来的那个国家里没有人会说谎,因此您在对我说您不懂的时候,您的脸也红了。”
“准备!”菲利普又说。
两把剑交叉碰上了。
第一阵交手以后,菲利普发现对这个敌手,自己占着明显的优势。不过这种信心非但没使他头脑发热,似乎反而使他完全冷静了下来。
这种优势使菲利普镇定自若,他感到自己就象在击剑室里比赛那样镇静,他手里拿着的似乎不是一把真正的剑,倒象是一把不开口的花式剑。
但是,菲利普只满足于挡挡闪闪,交战了一分多钟,他还没有攻过一剑。
“您在让我,先生,”夏尔尼说,“我请问您,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吗?”
说着,他迅速地做了一个假动作,跨前一步,向菲利普做了一个冲刺。
可是菲利普比他还要快,把他对手的剑挡了开去,这一下没有击中。
塔韦尔奈这次招架把夏尔尼的剑挡了开去,但他仍然没有回击。
夏尔尼又刺了一下,这次菲利普只是轻轻地拨了一下又避了开去,夏尔尼不得不认真对付了。
夏尔尼比较年轻,尤其是更好冲动。面对坦然的敌手,他的热血沸腾起来了,他感到屈辱,他想逼他冒火。
“我刚才对您说过了,先生,我们两人谁也没有触及到这次决斗的真正原因。”
菲利普没有回答。
“真正的原因,我这就向您说:吵架是您向我挑起的,因为是您主动,您出于嫉妒而向我找碴儿的。”
菲利普还是不吭声。
“喂,”夏尔尼说,看到菲利普这么冷静,他更加耐不住了,“塔韦尔奈先生,您在玩什么把戏?您是想累坏我的手吗?这种计谋对您来说是可耻的。该死的!如果您有本事,就杀了我,但至少要在我自卫的情况下把我杀了啊!”
菲利普点点头。
“是的,先生,”他说,“您对我的责备是对的,是我向您挑衅的,是我错了。”
“现在问题不在这里,先生。您手上拿着剑,您的剑不是光用来招架的,您还可以把它派些别的用场。或者,如果您攻不了也别这么防卫嘛。”
“先生,”菲利普接着说,“我有幸再一次对您说,是我错了,我感到后悔。”
可是夏尔尼太激动了,他体会到这是他的对手在宽容他,他把这种宽容当作是对他的羞辱。
“哦!”他说,“我懂了,您是想在我面前装出宽宏大量的样子……就是这样,先生,是不是?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您就会对一些美妇人说是您把我带到这儿来,而您又在这儿饶了我的命。”
“伯爵先生,”菲利普说,“我真怕您是发疯了。”
“您想杀了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讨好王后,是不是?而且,为了肯定能得到王后的欢心,您想把我也杀了,而且想让我死得很可笑,是不是?”
“哦!这句话可太过分了,”菲利普皱起眉头大声说,“而且这句话证明了您的心地不象我想象的那样宽厚。”
“好吧!那就刺这颗心吧!”夏尔尼说着就拉开了架势,这时正好菲利普一收又刺了过来。
剑刃沿着肋骨滑了过去,在精致的细麻布衬衣下面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好啊!”夏尔尼高兴地说道,“我终于受伤了!现在如果我杀了您,我这个胜利者才是货真价实的了。”
“喂,”菲利普说,“您肯定疯了,先生,您杀不了我的,您这角色也普通得很,您只不过是无缘无故、徒劳无益地受了伤,因为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决斗的。”
夏尔尼猛地笔直往前冲刺过去,这次攻击非常迅速,菲利普差一点没挡住;不过就在他招架的当口,他把夏尔尼的剑缠住了,又猛地一挥,把他的剑甩到了离他的敌人十步远的地方。
他立即向剑冲去,脚跟一踩把剑踩断了。
“夏尔尼先生,”他说,“您没有什么可以向我证明您的勇敢了,您真的这样恨我吗?不然您何苦这样拼命和我打?”
夏尔尼没有回答,他脸色白得很难看。
菲利普瞧着他几秒钟,想听听他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喂,伯爵先生,”他说,“我们成了敌人,这是无可挽回的了。”
夏尔尼步伐踉跄,菲利普冲上去扶他,可是伯爵推开他的手。
“谢谢,”他说,“我希望能走到我的车子里去。”
“您至少可以把这块手帕拿着,把备堵住吧。”
“好吧。”
他接过了手帕。
“扶住我的胳膊吧,先生,象您现在这样摇摇晃晃的,只要一碰到什么东西,您就会摔倒的,这样摔一跤对您是很痛苦的,也是毫无好处的。”
“剑只是刺伤了皮肉,”夏尔尼说,“我胸口没有什么感觉。”
“那太好了,先生。”
“我希望能很快痊愈。”
“那更好了,先生。但是如果您急着要好起来是为了继续打,我预先告诉您,我可不想再跟您交手了。”
夏尔尼想回答,但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他晃了一下,菲利普赶上去把他抱在怀里。
于是,他象抱一个孩子似的把他抱了起来,一直把这个处在半昏迷状态的人抱到了他的马车上。
多凡果然穿过树木的空隙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驾着马车向他的主人迎去,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夏尔尼被放在车上,他向菲利普点点头表示感谢。
“车夫,慢步走。”菲利普说。
“那么您呢,先生?”受伤的人轻声问道。
“哦!您别关心我了。”
他也行了个礼,把车门关上了。
菲利普看着马车慢慢地远去。当四轮马车在一条小路弯道上走远时,他自己走上了一条去巴黎的最短的路。
随后,他最后一次回过头来,发现那辆四轮马车并不象他一样回巴黎去,而是向凡尔赛方向拐去,消失在树木之间。他深深地沉思以后,从心底里讲出了一句话,他说:
“她会可怜他的!”————
①巴黎西郊一游览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