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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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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从未这样认真看过他们。她看见一个人穿着铁灰色的衣服,钮扣是铁做的,另一个人穿着上装,戴着毛皮高帽。她感到很奇怪。罩在后一个人胸口上的罩衫,引起了雅纳的注意,这件罩衫似乎有几处灼烧过的痕迹,还有血斑和油斑。

    她往后缩了一下,仿佛她的后缩是为了向前猛扑似的。

    书记官走近对她说。

    “请跪下,夫人。”

    “下跪!”雅纳大声说道,“下跪!我!……我吗!瓦卢亚家的一个后裔,下跪!”

    “这是命令,夫人。”文书欠身说道。

    “但是,先生,”雅纳狞笑着反驳道,“您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应该由我来教您法律。假如不是当众认罪④的话,是不应下跪的。”

    “那又怎样,夫人?”

    “那又怎样,先生,只是在判处加辱刑以后,才当众认罪。据我所知,在法国的法律中,流放不是加辱刑。”

    “我并没有向您说过,夫人,您被判处流放。”书记官面带愁容,阴沉沉地说。

    “好吧!”雅纳厉声说道,“那么判处我什么?”

    “您听了判决书就知道了,夫人。在宣读前,请您先跪下来。”

    “决不!决不!”

    “夫人,这是我的第一个要求。”

    “决不,我告诉您,决不!”

    “夫人,有了规定,假如被告拒绝下跪……”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那就强迫她跪下。”

    “强迫!对一个妇人!”

    “一个妇人和一个男人一样,都不应该对国王和法庭不敬。”

    “还有王后!是吗?”雅纳愤怒地叫道,“因为在这件事里,我看出有一个和我作对的妇人在插手。”

    “您谴责王后就错了,夫人,在起草法院的判决书的事情上,王后陛下是不起作何作用的。来吧,夫人,我求求您了,请免了我们使用暴力吧,跪下来!”

    “决不!决不!决不!”

    书记官卷起了他的公文,从他的大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厚厚的纸,他带着,就是以防出现这样的情况。

    接着,他就宣读了总检察官给法警签署的命令,命令中说,要对违抗命令的被告强迫下跪以维持法律的尊严。

    雅纳把笛子靠在牢房的一角上,轻蔑地看着所谓的法警,她原以为在活动门背后的台阶上立着的几柄刺刀就是。

    但书记官却不打开这道门,他向我们介绍过的那两个人使了一个眼色,这两个粗短、结实的汉子就悄悄地走上前来,好像在包围时,人们用来攻破城墙的两尊大炮。

    他们每人抓着雅纳的一只胳膊,不顾她如何喊叫,咆哮,把她拖到牢房的当中。

    书记官不动声色地坐下,等着。

    雅纳自己也没发觉,她被人这样拖着走,事实上,她已经下跪了四分之三了。文书说了一句话,这才使她领悟过来。

    “好嘛,就象这样。”他说。

    弹簧立即放松了,雅纳在夹着她的两个男人的胳膊里,跳得离地有两尺高。

    “您这样吼叫没有用,”文书说,“因为别人在外面听不见,而且,您出听不见我要向您宣读的判决书。”

    “请允许我站着听吧,我会安静听下去的。”雅纳气喘吁吁地说。

    “不管怎么说,一个罪人被处以鞭刑,”文书说,“就是加辱刑,必然屈膝下跪。”

    “鞭刑!”雅纳吼叫着说,“鞭刑!啊!真不要脸!您说的是鞭刑吗?”

    说着,她辱骂得越来越难听了,把狱卒、文书、两个帮手都搞得束手无策,这些人都一时昏了头,象喝醉了酒的人那样,只得以牙还牙地来对付她。

    于是,他们便向雅纳扑上去,把好翻倒在地,但她不屈地反抗着。他们想弯下她的膝盖,她把肌肉绷得紧紧的,象钢刀那样。

    她在几个男人的手中,悬在空中,她不住地挥着手臂,蹬着脚,想把他们打伤。

    他们便分了工了:一个象虎钳那样夹住她的双脚,另外两个每人抓着她的一只手腕,他们齐声向书记官叫着说:

    “读吧,读她的判决书吧,书记官先生。您不读,我们和这个女疯子真是闹得没完没了的了。”

    “我永远也不会让人宣读判处我当众认罪的判决书的。”雅纳一面喊着,一面以超人的力量挣扎着。她说到做到,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盖住了书记官的声音,以致她都没有听见他读的每一个字。

    他读完后,把纸折起来,放进口袋里。

    雅纳也以为他读完了,安静下来,试图再使劲去和那几个男人对抗。接着,她又更加凄厉地狂笑了一阵子。

    “公告,”文书呆板地念到了判决书的公式化的最后一句,“判决将在最高法院正义厅的执法场执行。”

    “当众执行!……”不幸的女人吼叫着说,“啊……”

    “巴黎先生,我把这个女人交给您了。”书记官最后向穿着皮罩衣的男人说。

    “这个男人是谁?”雅纳问,她的恐怖和愤怒已经达于极点了。

    “刽子手!”书记官整了整袖口,欠了欠身子回答道。

    书记官刚说完这句话,两个执法人便扑向雅纳,把她提起,带到她先前看见的走廊的那一边。描述她如何进行反抗,我们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了。这个女人,在日常生活中皮肤擦伤一块都会昏过去,却忍受了两个执法人近一个小时的虐待和捶打。她一路上大声吵闹,骂声不绝于耳,一直被拖到外面的门口。

    在小门外,士兵们已集中起来维持秩序。那个所说的正义厅的小广场突然出现在眼前。两三千个观众,自从开始搭建行刑台以来,便都好奇地汇集到这里来了。

    在一个将近八尺高的平台上,竖立着一根黑柱子,上面系着铁环,柱顶上有一块告示牌,书记官大概是遵照命令,故意没把字写得很清楚。

    这个平台四周没有坡板,用一架梯子走上去,梯子也没有栏杆。平台四周唯一的遮拦物,便是军士们林立的刺刀。这一排排的刺刀,就象尖端亮铮铮的篱笆墙,阻挡观众靠近。

    围观者看见最高法院的门打开了,执法委员拿着小木棍走上前来,书记官手上拿着判决书走着,便象大海的波涛那样开始晃动起来。

    “她来了!她来了!”的叫喊声响彻云霄,喊声中还带着对女犯人很不尊重的外号,间或,也从某个地方传来对法官们颇为苛刻的议论。

    雅纳自从被控告以后,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想得还是很周到的。那些在两个月前蔑视她的人,自从她站在王后的对立面以后,很可能会为她伸冤,恢复她的名誉的。

    然而,克罗斯纳先生一切都预见到了。人海中的前面几圈,由花钱雇来的人占着,他们对主子是俯首帖耳的。可以发现,在那儿,围在宽肩膀的探子身边的,都是一些对罗昂红衣主教忠心不贰的女人。他们找到了利用反对王后的怒气来为王后服务的方法。就是这些出于对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反感,刚才还对罗昂先生热烈欢呼的人,由于拉莫特夫人失策,把自己的案件和红衣主教的案件分了开来,于是他们也来对她起哄、喝倒采。

    因此,当她出现在小广场上时,这些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打倒拉莫特!”“喔,女骗子!”这愤怒的叫声形成了主流。

    也有一些人原想对雅纳表示同情的,或者对判处她的判决书表示不满的,但他们被菜市场上的妇女当成是红衣主教的敌人,被警探当成是王后的敌人。总之,他们受到支持对女犯人处以辱刑的这男女两部分人的双重的攻击。雅纳的力量虽说使完了,但气势不减。即使她叫得再响,也被广场上的打闹叫骂的声音盖住,她就干脆不叫了。但是,在她以她那清晰、激动、铿锵有力的嗓门说几句话时,所有乱哄哄的声音却象魔术般地骤然中止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她说道,“你们知道我是你们历代国王的后裔吗?你们知道,我不是作为一个罪人,而是作为一个对手,不仅仅是一个对手,而是一个同谋才遭到中国人打击的吗?”

    说到这里,克罗斯纳先生手下最聪明的几个助手及时地乱嚷嚷喝倒采,把她的声音压下去了。

    但是,她的话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如果还说不上是关心的话,而公众的兴趣是要得到满足才罢休的。雅纳发现,场子上安静了,这就向她表明,大家想听她说下去。

    “是的,”她又说道,“一个同谋!因为我知道某人的秘密,所以才被惩罚……”

    “当心点!”书记官凑着她的耳朵对她说。

    她转过身去,刽子手的手上拿着一根鞭子。

    雅纳看到这个景象,把演讲、仇恨、吸引群众的想法都忘了,在她眼中只有耻辱,她害怕的只是痛苦了。

    “开恩吧!开恩吧!”她撕心裂肺般地呼叫着。

    她的哀求声被一片嘲骂声盖住了。雅纳头晕目眩,趴倒在刽子手的膝下,终于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他又举起了另一只胳膊,把鞭子轻轻地落在伯爵夫人的肩膀上。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个女人,肉体上的苦痛能把她压垮,使她顺从,甚至能使她驯服。但当她看见中国人照顾她,她却挺起了身子,扑向那个副手,打算把他掀倒,把他摔到行刑台下的广场上。突然间,她退缩了。

    这个男人手上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刚从炽烈的炭火中取出来。我们说,他举起了这块烙铁,烙铁上发出的灼人的热浪使雅纳恐怖地吼叫了一声,她不由得向后一跳。

    “烙印!”她大声说,“烙印!”

    所有观众对她的喊声报以怒吼。

    “是的!是的!”三千张嘴齐声吼叫着说。

    “救命啊!救命啊!”雅纳丧魂失魄地说,想把刚才被捆绑起来的双手上的绳子挣断。

    与此同时,刽子手因为无法解开她的连衣裙,就把它撕碎了。他一只手把衣料撕成碎片片,另一只手想从他的助手手上接过烧红的烙铁。

    这时雅纳向这个人扑过去,逼使他不断后退,他不敢碰她。最后,刽子手看见手上的这把利器一时起不了作用,干脆侧耳细听在人群里是否有人诅咒他。他的自尊心又占了上风。

    情绪激动的观众一面欣赏着这个女人奋力的自卫行动,同时又急不可耐地想把这场戏看下去。书记官已经从梯子上走下来,士兵们紧张地看管着观众,因为这时广场上人声鼎沸,秩序大乱,形势危急。

    “快做完吧!”从人群的前排爆发出一个声音说。

    刽子手大概听清了这命令式的口吻出自谁人之口,只见他猛的一下子把雅纳翻倒在地,把她折成两截,用左手把她的头强捺下去。

    她比威胁着她的烙铁更厉害,又直起了身子,并以压倒广场上的嚷嚷声以及笨拙的刽子手的诅咒声,叫着说:

    “胆怯的法国人!你们不保护我!你们让我受刑哪!”

    “住嘴!”书记官叫喊道。

    “住嘴!”警官叫喊道。

    “我住嘴!……啊!好嘛!”雅纳又说,“你们对我干什么?……好吧,我接受耻辱,我有错。”

    “啊!啊!啊!”人群叫喊着,误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住嘴!”书记官又叫了一遍。

    “是呀,我有错,”雅纳还是弯着腰继续说道,“因为如果我早说……”

    “住嘴!”书记官、警官和刽子手齐声呵斥道。

    “如果我把王后的一切及早说出来,那可好!……我大概会被吊死,也不会受耻辱之苦了。”

    她还想说下去,但是警官已经带着几个警员冲上行刑台。警员们堵住了可怜的女人的嘴,把这个颤抖不已,伤痕累累,脸上浮肿、发青,淌着血的女人交给了两个刽子手;这两个人之中的一个又把他的牺牲者的身子按下去,同时,他接住了他的助手递给他的烙铁。

    这时,雅纳象水蛇似的利用了揪住她的颈脖的这只手力量的不足,最后一次蹦了起来,脸上带着狞笑,神经质似地侧转了身子,对着刽子手的脸,一面用挑衅性的目光看着他,一面向他亮出了她的胸脯。这样一来,正向她的肩膀落下来的这块命中注定的烙铁,击中了她右边的乳房,在活生生的皮肉上,划开了一道冒着烟的沟,与此同时,受刑人虽说嘴被堵住了,还是发出了一声嗥叫,声音之惨烈,在人所能发出的声音中,没有任何一种能与它比拟。

    雅纳在痛苦和耻辱下倒下来了,她被征服了。从她的嘴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来,她的四肢不再颤栗,这次,她真的昏死过去了。

    刽子手把她扛在肩上,迈着不稳的步子,走下了蒙受耻辱的梯子,她的身子被带走了。

    至于围观者,他们也都默不作声,兴许是他们在高兴,兴许是他们在难过。总之,当他们看见雅纳被背进去,看守所的几扇门都关上了,看到行刑台上的木板一块块地被拆卸下来,并且确信,最高法院刚才给他们演出的一场可怕的悲剧不会有结束语时,便向四面八方散开去了。

    警探们密切注意着观众的最终的表情。他们头几条指令已经说得相当清楚了,假如真的有人想和这支棍棒和手铐武装起来的队伍较量,说几句牢骚怪话的话,那他肯定是疯了。

    牢骚怪话即使有,也只是无声的、内在的心声。广场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在桥的那一头,当人群散光了,两个随着众人散开去的楞头楞脑的年轻人进行了下面一番对话:

    “刽子手打烙印的那个女人是拉莫特夫人吗?您相信这回事吗,马克西米利安?”

    “人家是这么说的,但我是不相信的……”两个人中个子高的一个说。

    “这不是她,您也是这个看法吗?”另一个人又追问了一句。这个人是一个小个子,神情猥琐,眼睛象猫头鹰似的圆滚滚、亮闪闪的,头发又短又脏。他接着问了一句:“不是的,他们烙印的不是拉莫特夫人吗?这些暴君的帮凶包庇了他们的同伙。他们为了使玛丽————安托瓦内特免受指控,找到了一个承认自己是妓女的奥利瓦小姐,他们当然也可以事先找到一个承认自己是伪造的一个假拉莫特夫人。您对我说有烙印为证————呸!这是收买了刽子手和女牺牲品演的一出喜剧!这个代价更大些,如此而已。”

    说话人的伙伴一面轻晃着脑袋,一面听着。他笑而不答。

    “您对我说的有什么看法?”那猥琐的小个子问道,“您不同意我的意见吗?”

    “同意在乳房上烙印,代价不小哇;”他回答说,“您所说的这出喜剧,我觉得根据不足。医学,您比我懂得多,您总闻到了肉焦的味道了吧。我承认,想到这点很恶心。”

    “钱的交易嘛,我向您担保,他们付钱给一个女囚犯,是以其他罪给她上烙印的,他们付钱给她,教她说三四句故意虚张声势的话,后来看她想不干了,就把她的嘴堵上了……”

    “唷,唷,唷!”那个叫马克西米利安的人冷冰冰地说,“我不同意您的想法,太没根据啦。”

    “啊哈!”另一个人说,“那么,您的看法和其他的庸人一样了,您会说,您亲眼看见拉莫特夫人上烙印了,这是您随便说说的。刚才,您可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您十分肯定地对我说过:‘我不认为上烙印的是拉莫特夫人。’”

    “是我说的,我现在还是不这样认为,”年纪较轻的人又笑着说,“但是我也不认为这就是您所说的另一个女囚犯。”

    “那么,她是谁?说说看,在那边广场上被打上烙印的不是拉莫特夫人又是谁?”

    “是王后!”年轻人尖声尖气地向那个长相难看的伙伴说,而他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了笑意。

    另一个退了一步,捧腹大笑,对同伴的那句风趣的话大为赞赏。他看了看四周,接着说:

    “再见,罗伯斯庇尔⑤。”

    “再见,马拉⑥。”另一个回答说。

    说完,他们就分手了————

    ①西班牙城市。

    ②意大利城市。

    ③卢韦·德·科弗莱(1760——1797),政治家及小说家。

    ④法国旧时的一种羞辱性处罚。

    ⑤⑥罗伯斯庇尔和马拉均为十八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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