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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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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在纽黑文港,西门-迪博克得知前一天晚上六时左右,有一条八人驾驶的渔船在可以看见锡福德那个几公里远的小港口前沉没了。从海岸上人们可以看到飓风。

    “船长,怎样?”西门问那位他在迪埃普认识的船长,此人将在这天的渡船上执行任务。“您认为怎样?又是沉船!您不认为这已开始令人不安么?”

    “我知道,很不幸!”船长回答,“十五位乘客放弃登船,他们害怕了。但是,这不过是偶然事件……”

    “船长,这些偶然事件重复发生,现在在英法海峡到处发生……”

    “迪博克先生,在全英法海峡上,也许同时有几千条船。每条船都冒有自己的危险,但应承认这危险是微小的。”

    “今晚渡海会顺利么?”西门想到他的朋友爱德华时间道。

    “很顺利,在两个方向中都顺利。我们的船也是如此。‘玛丽王后号’是一条坚实的船,两小时可走六十四海里。迪博克先生,请放心,我们会顺利离开,顺利到达。”

    船长的话虽然向年轻人作了保证,但不能抹去他心中的担心,这种担心在平时是不会触动他的。他选了两个舱房,中间有一个客厅将它们隔开。由于还有二十五分钟要等待,他便到海港码头去了。

    他在那里看见的是一片混乱。靠近售票处、酒吧间、厅堂的地方,人们在黑色的台子上写着电报,一些脸带忧心忡忡的神情的旅客来来往往。有的人围着一些消息灵通人士,而那些人正在高声地说话而且打着手势。很多人要求退票。

    “瞧,石灰岩老爹。”西门思忖着,他从那些坐在酒吧间的人中认出了他从前的老师。

    他过去看见这位老师在迪埃普的街道上出现时总是习惯于走开,现在却走上前去坐在了老师的旁边。

    “身体好吗,亲爱的老师?”

    “是你,迪博克。”

    老师头上戴着一顶过时的旧得发黄的高帽儿,像神甫般的脸上那肥大的双颊下垂到肮脏的假领上。作为领带的是黑色的带子。背心、上衣和外套上有退淡了的绿色斑点,衣服上的四个纽扣已掉了三个,这些衣着显得比帽子更古旧。

    石炭岩老爹——大家只知道他的这个绰号——曾在迪埃普中学教授自然科学长达二十五年之久。他首先是一位具有真实价值的地理学家,他获得这绰号是由于他对诺曼底河岸沉积岩形成的研究。他的研究现已扩展到海洋深处,虽然已六十多岁,他仍拼命地热情地进行研究。去年九月,西门还看见这位身体肥胖、沉重、因风湿病而行动困难的人,穿上潜水服对圣瓦莱里一安一戈地域进行第四十八次潜水。从勒阿弗尔到敦刻尔克,从朴次茅斯到多佛尔,整个英法海峡对他没有任何秘密。

    “亲爱的老师,您一会儿回迪埃普么?”

    “正相反,我是从那儿来的。我知道了英国轮船沉没的事后,我在晚上渡过海峡……你知道……在锡福德和丘克梅尔河口之间的地域么?今早我已开始对那些游历过古罗马营地和看到一些事物的人进行调查。”

    “怎样?”西门焦急地问。

    “他们在离海岸一英里的地方看见波涛以极快的速度围着一个中心旋转,这中心向深处陷下。突然间,一条混杂着沙石的水柱直喷起来,然后像烟火那样落下洒到四面八方。这真壮观。”

    “船呢?”

    “船么?”石灰岩老爹似乎不了解这无关重要的细节,“啊!对,船么,它消失了。”

    年轻人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又说:

    “亲爱的老师,坦率地回答我。您认为渡海有危险么?”

    “你疯了么?这好像是问我打雷时是否应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当然,雷会落在这儿或那儿的……但周围总有空地。还有,你不是擅于游泳么?只要有点危险,你就立即潜入水中……不要犹豫!”

    “亲爱的老师,您的想法如何?您如何解释这一切现象?”

    “怎样解释?啊,这很简单。首先,你应记起一九一二年在索姆河发生的真正的地震。这是第一点。第二点,这震动与英法海峡的一个地域的动荡偶合,这动荡发生时没有人发觉,但引起了我极大的注意,成为我近来研究的起点。还有,这种动荡在圣瓦莱里对面发生,我在那里看见目前的龙卷风的先兆。我记得,看见你在这同一地点潜水曾使我惊讶。从这里得出结果……”

    “得出什么结果?”

    石灰岩老爹中断了谈话,接着抓住年轻人的手,突然改变了话题。

    “迪博克,你看过我写的关于英法海峡的峭崖的小册子么?没有看过,对么?要是你看了,你就会知道有一章标题为《二○○○年英法海峡将发生的事正在实现中》。你会知道,我预言了一切。不但是有关沉船和龙卷风的事,而且还有一些故事的预言。对,迪博克,不论二○○○年或三○○○年或下星期,我都认真地预言有一天将发生空前的使人惊愕但又是那么自然的事。”

    他兴奋起来,汗珠从他的双颊和前额流下。他从上衣内袋里拿出一个摩洛哥皮制的狭长带锁的皮包,这皮包既破又旧,样子和发绿的外套及发黄的帽子很相称。

    “你想知道真相么?”他大声说,“就在这里面。这皮包里装有我的一切观察,一切假设。”

    他把钥匙插进锁里,这时船码头那边响起惊呼的声音。酒吧间桌子旁的人都走光了。西门也不再管石灰岩老爹,跟上了那些跑入电报室的人群。

    那里有来自法国的电报。其中之一报告每周来往于加来、勒阿弗尔和瑟堡之间的航船沉没的消息,并宣布在英法海峡底下的隧道倒塌,幸而没有人遇险。另一份电报,人们随着它的译出看到:“迪埃普附近的阿利灯塔看守人在清早看见五股水和沙几乎是同时在离海岸两海里的地方喷出,使沃勒和普尔维尔之间的海面动荡。”

    这些电文引起惊慌的叫声。海底隧道的坍塌,使十年的工程化为乌有,几十亿法郎付诸东流……显然是一场灾难。但第二封电文的内容似乎更可怕。沃勒!普尔维尔!迪埃普!这是船只要经过的海岸的洋面!就是在这些遭到灾难的地域,这船将在两小时后到达——出发时经黑斯廷斯和锡福德,到达时经沃勒、普尔维尔和迪埃普!

    人群冲向售票处,包围了码头经理和副经理的办公室。二百位乘客冲到船上去取回他们的包裹和箱子。那些惊慌的人们,在箱子的重压下弯着腰,冲上即将离开的火车,好像海堤、码头、峭崖的堡垒都保护不了他们免遭可怕的灾难。

    西门发起抖来。别人的惊惧使他深受感染。这连续发生的神秘的现象意味着什么?他似乎只能接受一种自然的解释。什么样的看不见的风暴使一个平静的海洋深处变得如此波涛汹涌?为什么这些突然而来的飓风发生在有限的圆圈中而且只影响一定的地域?

    在西门的身旁,嘈杂声加强了,出现了各种场面。其中有一场面使他感到难过,因为它是发生在法国人之间的,他更清楚他们所说的话。这是一家人:父亲、母亲都还年轻,还有六个儿女,最小的只有几个月,睡在母亲怀里。妻子绝望地恳求她的丈夫:

    “我们呆下来,我求你,没有什么强迫我们……”

    “我的可怜人,是有事必须走……你看到我合伙人的信……而且,说实在的,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我求你……我有预感……你知道我不会错……”

    “你愿让我单独渡海么?”

    “啊!那不行。”

    西门再也没听下去。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可爱的妻子的呼喊,当母亲的痛苦的表情,这时候她正用眼睛看着她的六个儿女。

    他走掉了。时钟已指向十一点半,巴克菲勒小姐大概在路上了。当他走到码头时,他看见了一辆从街道转角处出来的汽车,在车门口出现了伊莎伯勒浅棕色的面孔。一下子他的许多坏想法都消失了。虽然此前他只须等少女二十分钟,虽然他不怕痛苦,但他知道这最后的二十分钟是难过和焦急的。她会遵守诺言么?不会有意外的阻碍吧?现在伊莎伯勒到来了。

    在前一天,他们为小心谨慎起见,决定在上船之前不再相见。但西门一看见她从汽车上下来,就跑上前去相迎了。她穿着灰布大衣,手里拿着一条用布带捆着的花格子旅行毯子,后面跟着一个船员拿着她的旅行袋。西门对她说:

    “对不起,伊莎伯勒。但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我不得不和您商量。电报宣称发生了一系列的不幸事故,而且正是在我们要经过的路途上。”

    伊莎伯勒似乎并不担心。

    “西门,您对我说话的语气是这样平静,似乎和您所说的不合适。”

    “我很高兴见到您。”他低声说。

    他们的眼光长久地深情地联在一起。接着她说:

    “西门,要是您单独一人,您干什么?”

    他犹豫着没回答。

    “您要走,”她说,“我也是……”

    她走上舷桥。

    半小时后,“玛丽王后号”离开了纽黑文港口。这时候,一向能控制住自己,甚至在最热切激动的时刻也认为自己能控制住感情的西门却感到双腿发抖,眼里充满了泪水。幸福的感受使他几乎支持不住。

    西门从来没有恋爱过。爱情是他不急于等待的事情之一,他认为不必作什么准备去那些会损害感情的热烈的冒险中寻找它。

    “爱情,”他曾说,“应当是与生活混和在一起而不是加上去的。它不是目标而是行动的原则,是最高尚的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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