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物。”
自从巴克菲勒小姐的美貌使他着迷的第一天起,他很快就知道了,直至他生存的最后一刻,别的女人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了。同样的不可抗拒和审慎的感情冲动也使少女倾心于西门。她在法国南部长大,说法语像她的母语一样。她在西门身上没有引起那种不同种族几乎都会产生的不舒服的感觉。使他们联结的力量比使他们分开的力量要强得多。
奇怪的是,在恋爱的四个月中,虽然爱情像不断绽开的、一直是美丽的鲜花,但他们没有过长谈,而一般的恋人往往渴望相互询问,一方想方设法深入到对方那未知的心灵中。他们很少谈话,更少谈自己,好像他们让那日常的甜蜜生活自己去揭开神秘的面纱。
西门只知道伊莎伯勒并不幸福。她十五岁时就失去了她爱慕的母亲,她在父亲身旁没有得到能安慰她的感情和抚慰。还有,她母亲死后,巴克菲勒勋爵立即陷于福勒孔布里泽伯爵夫人的统治下。这位伯爵夫人生性傲慢、虚荣、专横,几乎一直住在她在戛纳的别墅或黑斯廷斯附近的巴图城堡中,但她的恶毒的行动或远或近,或通过语言或书信,施加在她的丈夫和他的女儿身上,对这位少女,她怀着一种病态的妒忌来折磨她。
很自然地,伊莎伯勒和西门有了相互允诺,也很自然地碰撞到巴克菲勒勋爵的顽固的意志和他的妻子的仇恨,他们只有一种解决办法:离开。这种办法的提出没有通过夸大的言词,没有痛苦的斗争或反抗就被接受了。双方都自由地做了决定。在他们看来,这种行动很简单。他们诚实地决定延长他们的订婚期,直至一切阻碍排除。他们朝着未来走去,像朝向一个光明的令人感到热爱的地方走去。
在海洋上,在微风持续地吹动下,海开始轻轻起伏。云彩在西边散汗,而且相当遥远,使人觉得安心,相信会平静地渡海和享受灿烂的阳光。渡船不管波涛的袭击,在向目的地驶去,好像没有任何力量能使它离开规定的航道。
伊莎伯勒和西门坐在后部甲板的一条凳子上。少女脱去了大衣,露出了脖子,她那穿着细麻布衬衣的手臂和肩膀迎着风吹。再没有比阳光在她的金色头发上闪动更可爱的了。严肃而耽于幻想使她闪着青春和幸福的光亮。西门狂热地看着她。
“伊莎伯勒,你不后悔么?”他问。
“一点也不。”
“不害怕么?”
“在您身边为什么会害怕呢?没有任何事威胁我们。”
他指指海洋。
“也许是它。”
“不是的。”
他向她叙述了前一天和巴克菲勒勋爵的谈话以及他们同意的三个条件。她觉得很有意思,说道:
“我可以向您提出一个条件么?”
“伊莎伯勒,什么条件?”
“忠诚,”她严肃地说,“绝对的忠诚。始终不懈。要不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吻她的手并说道:
“没有忠诚就没有爱情。我爱您。”
在他们四周旅客很少。头等舱的乘客更加惊慌。但除这对未婚夫妇外,那些坚持的人由于某些迹象而透露出他们秘密的不安和恐慌。在他们左边是两个年纪很老的牧师,一个较年轻的人伴随着他们。这三个人无动于衷,这些人是对着‘大力神号’沉没而唱赞美诗的英雄们的兄弟。但他们的手合拢着像在作祷告。在他们有边站着那对法国夫妇,西门曾听到他们痛苦的谈话。父亲和母亲紧紧相互靠着,用热切的眼光看着天边。四个大的男孩,身体全都很健壮结实,两颊红润,他们走来走去打听消息,再带回给父母。坐在父母亲脚下的一个小女孩不说话,一直在哭。母亲在喂第六个小孩,他不时转向伊莎伯勒并微笑。
这时微风变得凉爽。西门俯身对少女说:
“伊莎伯勒,您不觉得冷么?”他问道。
“不冷……习惯了。”
“虽然您把箱子留在下面了,您却带着这格子旅行毯上来的。为什么您不打开它?”
的确,那旅行毯一直用皮带捆着。伊莎伯勒甚至把这带子的一条狭长的布带绕在了固定那把凳子的一条铁棍上。
“我的箱子里没有贵重的东西。”她说。
“这旅行毯子也不贵重,我想。”
“很贵重。”
“真的,为什么?”
“那里面有一个我母亲很重视的小型肖像,因为它是被英王乔治杀死的她的祖上的肖像。”
“这肖像只有纪念的价值吧?”
“不。我的母亲用最美的珍珠镶在它四周,这使它今天具有难以估计的价值。她为我将来作准备,把它变为了我个人的财产。”
西门笑了起来。
“这真是个保险箱……”
“的确,是这样,”她也笑起来说,“肖像是钉在这旅行毯子的中间,有带子捆好,没人会想到去找它。您想,我变得迷信起来,这个珍宝像是护身符那样……”
他们沉默了很久。海岸线看不见了。浪涛越来越汹涌,“玛丽王后号”有点颠簸起来。
这时候,他们越过了一条白色的漂亮的游艇。
“这是保泽伯爵的‘海狸号’,”四个男孩中的一个大声说,“他到迪埃普去。”
在游艇的布篷下,有两位女人和两位男士在进午餐。伊莎伯勒低下头去以免被看见。
这轻率的举动使她觉得不愉快,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起话来——这其间他们交谈的话将铭刻在他们的记忆中。
“西门,您认为我有权利离开,对么?”
“啊!”他惊讶地说,“难道我们不是互相爱恋着么?”
“是的,”她低声说,“我不得不在一个女人身边生活,这女人的唯一欢乐就是咒骂我的生母……”
她再没说下去。西门把他的手搁在她的手上,再没有比这种抚摸的甜蜜更能使她安心的了。
那四个走开的男孩子又跑回来。
“我们看见和我们同时离开纽黑文港口的从迪埃普开出的船只。它叫‘戈城号’。在一刻钟内我们就会交叉驶过。妈妈,你看,不会有危险。”
“现在是这样,但以后呢?当我们驶近迪埃普时……”
“为什么?”丈夫提出异议说,“其他的船只没有发出特别的信号。奇异的现象已移动、远去……”
他的妻子不回答。她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可怜的表情。在她的膝下,小女孩不停地流着沉默的眼泪……
船长从西门身旁走过并打招呼。
几分钟又过去了。
西门低声地说着爱恋的话,但伊莎伯勒没有听清。那小女孩的哭泣终于使她不安起来。
不久,一阵风掀起波浪。白色的泡沫到处涌起。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风迅速横吹过,掀起的波涛涌上来。但为什么起伏的波涛只在一个地域出现,而且正是在船只要经过的地方?
那对夫妇站了起来。其他人俯向舷墙。人们看见船长急促地爬上船尾的楼梯上。
这一切突然地发生。
在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伊莎伯勒和西门一点也没有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千百声可怕的呼喊从整条船上响起,从右到左,从船头到船尾,甚至从船底,好像人们的头脑萦绕着一些可能发生的事件,好像从离岸的时刻起,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窥视着微小的预示信号。
可怕的景象!好像船头对准一个目标中心似的,在三百米远的前方,一个麦束形的水柱冲出了海面,在天空散开岩石、泥流、水柱,然后在汹涌的波涛的圆形中和半露的深渊中落下。飓风带着野兽的吼叫在混乱中旋转。
突然间,在惊呆的人群中出现了一片沉寂,这是在不可避免的灾难来临之前的死亡的沉寂。接着,一声撕裂空间的响雷传来。接着,船长站在他的岗位上,大声发号施令,试图盖过所有可怕的声音。
在一秒钟内,人们还希望着得救。船只拼命挣扎,好像要在一条切线上滑出它将掉进去的可怕圆圈之外。徒然的希望!这圆圈又再扩大了。水波涌起迫近。一堆石头压坏了船的烟窗。
呼喊声和旅客的惊惧又发生了,大家盲目地涌向救生艇,一片混乱……
西门不再犹豫。伊莎伯勒是个游泳能手。必须试试冒险。
“来吧,”他对站在他旁边用手搂着他的少女说,“来吧,快。”
当她本能地抗拒所建议的行动时,他更用力地抓住她。
她恳求他说:
“啊!这多可怕……这些小孩子……那哭泣的小女孩……我们不能救他们么?”
“来吧。”他以主宰者的口吻说。
她还在抗拒。于是他双手捧着她的头,吻她的嘴唇。
“来吧,亲爱的,来吧。”
少女支持不住了。他扶起她,跨过舷墙。
“不要害怕,”他说,“我负责一切。”
“我不害怕,”她说,“和你在一起我不害怕……”
他们两人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