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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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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明丽的四月的日子。在那横于威尼斯和海沙积成的、叫做“丽多”的狭长沙洲之间的宽阔礁湖上,一艘平底船正浮游着,舟子每摇动一下长橹,平底船就发出规则的震荡。在平底船的低矮的篷下,柔软的皮垫上,坐着叶琳娜和英沙罗夫。

    叶琳娜的面庞,自从离开莫斯科之日以来,并没有多少改变,可是那表情却大大不同了:它变得更沉思、更严肃,而她的目光也变得更勇敢了。她的整个身体更娇美了,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头发也似乎更浓密、更丰艳,低垂在雪白的额和鲜红的颊上。只是在她的唇际,当她没有笑容的时候,却有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线痕,表现出一种隐秘的、永在的焦虑。在英沙罗夫的脸上,正相反,表情仍然一如往昔,可是那外形却大大地改变了。他变瘦了、老了、苍白而且伛偻了;他不断地短促地干咳着;深陷的眼睛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在离开俄国的旅途中,英沙罗夫在维也纳差不多卧病了两个月,只是到三月末,这才和妻子来到威尼斯:从这里,他希望可以取道萨拉,到塞尔维亚,到保加利亚去;所有其他的道路,均已断绝。多瑙河上战争正酣;英、法已经对俄宣战,所有斯拉夫国家全都动起来了,准备起义。

    英沙罗夫阴郁地目送着那军官的背影。

    英沙罗夫没有回答,可是,那同样的苦笑却再一次掠过他的唇边。

    英沙罗夫凝望着叶琳娜所指的天际的远海。

    英沙罗夫俯向包厢边上,真切地注视了薇奥莱塔一眼。

    第三幕开始了。幕布升起来……叶琳娜一看见那床铺、那低垂的窗帷、药瓶和加罩的灯,就不由自主地战栗了……她记起了最近的过去……“将来会怎样呢?现在又怎样呢?”这样的思想掠过她的心头。似乎故意似的,台上女优的模拟的咳声,在包厢里,却由英沙罗夫的沉闷的、异常真实的咳声来回答了……叶琳娜偷偷地望了他一眼,于是立刻在脸上装出平静而安心的表情来;英沙罗夫明白了她,就自动地微笑了,甚至伴着台上的歌声轻轻哼了起来。

    没有见过四月的威尼斯的人,就不能说完全领略了那神奇之城的一切不可言说的魅力。春天的温柔和娇媚,对于威尼斯是十分和谐的,正如光辉的夏阳适于壮丽的热那亚,秋日的金紫适于古代雄都罗马城一样。威尼斯的美,有如春日,它抚触着人的心灵,唤醒着人的欲望;它使那无经验的心灵困恼而且苦痛,有如一个即将到临的幸福的许诺,神秘而又不难捉摸。在这里,一切都明丽、清朗,然而,一切又如梦、如烟,笼罩着默默的爱情的薄霭,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寂静,一切都散发着深情;在这里,一切都是女性的,从这城市的名字起始,一切都显示着女性的温馨:威尼斯被称作“美的城”,不是没有来由的。巍峨的宫殿和寺院矗立着,绰约而奇丽,有如年轻的神灵的轻梦;运河里有悠然的流水,浅绿的水色,如绢的波光;平底船掠过水上,没有声息;听不见嘈杂的市声、粗暴的击声、尖锐的叫声,也没有喧嚷咆哮——在所有这一切里,全有着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令人沉醉的魅力。“威尼斯死了,威尼斯荒凉了,”它的居民会对您这样说;可是,也许,在它的容光焕发之日,在它的如花怒放之日,它所没有的,也就正是这种最后的魅力,这种凋落的风情吧。没有见过它的人,是不能知道它的:无论是卡纳列托①或者是瓜尔迪②(更不要说起后起的画家们),都不曾在他们的画布上表现出那空气的银色的柔和,那似近而又不可及的远景,那优美的线条和浑然的色彩的神奇的和谐。受尽人生折磨、生之旅程将要终结的人,不应当拜访威尼斯:它对他将是痛苦的,有如少年之日不曾实现的梦想之回忆;可是,对于生命力正在澎湃、自觉着生的幸福的人,它却是温柔的、甜蜜的;愿他携着自己的幸福,到这充满着蛊惑的天空之下来吧,无论他的幸福原来已经多么灿烂,威尼斯总能以自己的不灭的光辉为它更增辉煌的。

    ①卡纳列托(1697—1768),意大利威尼斯画派画家,以画威尼斯风景著名。

    ②瓜尔迪(1712—1793),意大利威尼斯画派画家,以绘风景画为主,卡纳列托的弟子。

    小舟靠拢了“丽多”的里岸。叶琳娜和英沙罗夫沿着植满枯细的小树的狭窄砂路(人们在这路上每年植树,可是树却每年枯死),向着“丽多”的外岸,向着大海走去。

    叶琳娜蹑足走到他身边,弯下身来,给他拭去脸上的汗珠。他在枕上转侧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

    叶琳娜沉默了。

    叶琳娜和英沙罗夫乘坐的平底船静静地荡过恰沃尼河畔①、总督府和比亚赛塔,进入了大运河去。两岸展现着无数大理石的宫殿;它们似乎是静静地流过去了,几乎不容人的眼睛去细细琢磨或者吟味它们的美丽。叶琳娜感到深深的幸福;在她的一望蔚蓝的天空里,只有一朵黑云飘浮着——而这朵黑云,现在已经飘远了:这一天英沙罗夫比之往日精神得多。他们一直荡到里亚尔托桥的陡峭的拱门,然后折了回来。叶琳娜害怕教堂里的寒冷会不适于英沙罗夫,可是,她记起精美艺术①来,于是就告诉舟子朝那边荡去。他们穿梭似的穿过那不大的美术馆里所有的陈列室。既不是鉴赏家,也不会自命风雅,他们在每一幅画前都不曾停留,一点也不勉强自己:一种欢欣喜悦的心情突然涌上了他们的心头。所有一切,在他们眼里,忽然都变得有趣起来。(小孩子们对于这样的情感是十分熟悉的。)望着丁托列托②的圣马可蛤蟆似的从天上跳到水里去拯救那受难的奴隶,叶琳娜不禁哈哈大笑,并且,不顾那三位英国游客的大大蹙眉,她一直笑出了眼泪;英沙罗夫,在他这方面,对于站在提香③的《升天图》前景、双手向着圣母伸出的那个穿绿袍的坚强的男子的背和胫,则感觉着如狂的喜悦;可是,那圣母——那平静而庄严地升到天父怀抱中去的健美的女人——却给了英沙罗夫和叶琳娜以同样强烈的印象;同时,他们也很喜欢老人奇马?达?科内利亚诺④的严肃而虔敬的圣画。在离开美术馆的时候,他们望了望他们身后的那三位英国人以及他们那兔子似的长牙和低垂的颊髯——就不禁大笑了;他们望望他们的舟子和他那短衣和短裤——又不禁大笑了;他们瞧见一个女小贩,头上顶着个灰白的小发髻儿——不禁笑得更厉害了;最后,他们对望了望彼此的脸——便连珠似的笑了,而当他们一坐到平底船上来,他们就互相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手。他们回到旅馆,跑进自己的房间,吩咐开饭。就是在用饭的时候,他们的快乐心情也不曾离开他们。他们互相劝进饮食,为他们的莫斯科亲友们的健康干杯,为了一盘好吃的鱼就给侍者鼓掌,并且不断地向他要新鲜的海味⑤;侍者耸了耸肩,擦了擦脚,可是,一离开他们,他就摇头了,甚至叹息地低语道:“可怜的人!⑤”食事完毕以后,他们就到剧场里去。

    ①原文为意大利文。——原注

    ②丁托列托(1518—1594),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威尼斯画派重要画家,名画有《圣马可的奇迹》等。

    ③提香(1490—1576),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威尼斯画派画家。

    ④奇马?达?科内利亚诺(1459—1517),意大利威尼斯画派画家。

    ⑤原文为意大利文。

    叶琳娜全身感觉寒冷。她开始用手轻轻地摸索着英沙罗夫的手,找到了它,就把它紧紧地握住。他也紧握住她的手,可是,她却不曾望他,他也不曾望她。这一次的握手,和几小时以前他们的手在平底船上的相握,是有着怎样不同的意味啊。

    可是,不久,他却沉默了。薇奥莱塔的表演是愈来愈美妙、愈来愈自如了。她抛弃了一切枝节,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她找到了自己:这,对于一个艺术家,是多么难得的、至高的幸福啊!她似乎忽然之间越过了那难以确定的、然而在那边却正是美之宫的界线。观众悸动了,惊讶了。那面貌不美,歌喉疲惫的女郎,开始把自己的观众控制住,掌握住了。歌者的歌喉这时甚至也不是疲惫的:它已经获得了内在的热和力。阿尔弗雷多出场了;薇奥莱塔快乐的喊声在观众间几乎掀起狂热①的大波,和这比较起来,我们北国人们的喝彩就简直不算什么了……一瞬间过去了;观众又复冷静下来。二重唱,歌剧最精彩的一场,开始了,在这里,作曲家成功地表现了那疯狂地浪掷的青春的全部悲恸,和无望的、濒于绝境的爱情的最后挣扎。被全场的同情所感动、所冲击,眼里含着由艺术家的欢喜和真实的苦痛所激发的眼泪,那女伶,一任内心激情的波澜将自己浸润,一任自己随波飘浮;她的脸变容了,当死神恐怖的阴影突然向她迫来,祈祷的绝叫就以暴风雨般的力量从她的唇里直迸天上了:“Lascia mi vivere…morir si giovane!”(“请让我活着……死得这样年轻!”)与此同时,疯狂的鼓掌和感激的狂叫,也就响彻了整个剧院。

    ①原文为意大利文。

    剧场里,演的是威尔地①的一个歌剧,老实说,是个颇庸俗的作品,可是,竟然走遍了欧洲所有的舞台,并且,它对于我们俄国人也是十分熟悉的——《茶花女》。威尼斯的音乐季节已经过去,歌手们没有一个超出中等水平;每一个都尽着自己的嗓子叫。扮演薇奥莱塔的是个无名的女优,从观众对她的冷落看来,大约也不是什么红角,可是她却不乏才能。她是一个年轻的、不甚漂亮的、黑眼睛的姑娘,歌喉不甚圆润,甚至已经有些疲惫。她穿着不合身的花哨得近于天真的服装;一个红色网子套在她的发上,一件褪色蓝缎长袍绷在她的胸前,一副厚实的瑞典风味的手套一直套到她的瘦削的肘际。老实说,她,一个贝加莫的牧羊人的女儿,又怎么能够知道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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