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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七、别墅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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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在他们之间滞留了一会儿。

    “来,我想我们应该加入到客人中去了。”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肘部,他带她走出了富有的宝物收藏所。当他穿过门槛时,他让她看着他,但她却迅速地转移了目光。他深不可测的,贪婪的目光掠过她的身体,就象是一把刀穿过她的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感到他似乎想抓住她。阿米杜-本格拉是否打算把她收进他的网里,给她镀点金,象一件奖品似的把她摆放在炉台上呢?

    第二天早上九点,莎伦穿了件紧身马裤,和黑色外套,戴了顶小圆帽,下了楼,加入到聚集在铺以砾石的前院里的狩猎队伍中去。当她发现自己身处骑手周围的八十只不安静的猎狗的吵杂声中,她感到有点害怕,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穿着凯迪伦猎装的精品大衣。几个女人穿着漂亮的衣服,偏坐在马鞍上,抓着那些已等得不耐烦的马的缰绳,他们呼出的热气在尖厉的、满是雾气的空气中结霜了。当第一道阳光出现在远处模糊不清的树林中时,猎队队头肩膀上的银色号角吹响了。仆役们穿着燕尾服,戴着白色手套,正给骑在马上的猎手和步行跟随的村民们献上传统的钱别酒。醇香的美酒使这些穿着靴子和花呢外衣的红润的农夫们精神大振。莎伦站在前院里的喜欢逢场作戏的卡姆特-旺查姆斯旁边,在彼此交换了问候后,她的心飞到了昨天的饭桌上,想起了坐在桌首的阿米杜。自从他给她看了画像后,她就不自觉地注意起他的一举一动来,她对自己不经意地把他引了出来感到懊恼和心烦。此时阿米杜正骑着一匹花斑纯种良驹上显示出无法抗拒的力量和雄纠纠的气概。深紫色的大衣和骑马裤非常适合他。他向贵妇人都查斯-克瑞丝投去挑斗性的微笑,她已将近七十了,和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坐在横鞍上。她穿着传统的黑色长裙,戴着顶有纱的小高帽,脖子上挂着一个乳白色的角制品,看起来简直是另外一个时代的产物。

    看到莎伦,阿米杜骑马向她走去。“早上好,范林小姐,”他笑着说道,仅显露出作为关怀客人般的问候,但又是那么亲密给她以温暖。

    看到丝绒帽下的那双黑色的眼睛,她的心为之一震,然后她就以一种友好的态度尽力去掩盖她的软弱。

    “早上好,多么好的打猎天啊。”

    “我已经告诉马夫去给你带匹马来。你将骑公马,那么高,约有1.5公尺。它训练有素,我过去常骑它。把它的头放在栅栏上,它就会跃过任何东西。”

    看着这匹光滑漂亮的栗色公马,莎伦又惊又喜。她伸出手来去抚摸它漂亮的匀称的头。“它多么漂亮呀!我从来没有骑过象这样的一匹好马。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我向你保证。”

    “它是你的。”

    “非常感谢,”她回答道,明白这只是拉丁语国家的人好客的一种象征性的表示。可从阿米杜的眼神来看,或许他是认真的。当他离开她身边时,她感到那种紧张感才慢慢地消失了。她转过头来,正遇到都娜-因丝-奥立佛的眼睛,她一直在观察着他们俩,她以一种似乎是怀旧的嫉妒注视着莎伦。

    莎伦低头去接受钱别酒,肉桂和丁香的香味直刺入她的鼻子,她抬起头看到凡布瑞斯打开了上面的一个窗户,正向她快乐地挥着手说道:

    “你看起来太可爱了,亲爱的。特别是从这个舒适的位置上看。你简直疯了,你们中的每个都疯了。我要再休息一会儿——我必须为今晚的舞会养精蓄锐。早上好,阿米杜——一路顺风……”

    此时,号角的声音渐渐变弱,提醒骑手狩猎就要开始了。这些急切的,有经验的男女猎手们驱动他们的马走向院子的最前面,在那儿管猎犬的人正尽力去抓紧猎犬,猎人们极其兴奋地大叫着。

    莎伦硬着头皮开始了狩猎活动,她身下的“大洋之歌”正全力以赴,准备远征。

    “出——发!”随着这道命令的传出,他们向前奔去。

    数以百计的马蹄不断地踩在砾石路上,然后又响雷般地穿过公园直入小矮树林。一个接一个,几十个骑手沿着一条窄道追赶着猎犬,在这里,秋意还未褪尽,散发着苔藓和蘑菇的香味。附近村舍的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与肥厚的潮湿的土地散发出来的气味,马的汗腥味混合在一起。全速行进在树木已经光秃的林荫道上,莎伦由于追赶得太快已经大汗淋漓了。

    猎手们低沉的叫声使人想起几世纪以前的战士,他们的声音盖过了号角和军号声,回荡在丛林之中。突然,好象是猎犬闻到了牝鹿的气味。莎伦的心跳随着阵阵马蹄声在加快,她随着其他人一块儿向前冲去。在这里,也许他们的贵族祖先曾和法国国王游戏过,然后再向前进——就象现在——如尝灵丹妙药般去尝试危险以及狩猎带来的快乐。

    从林中出来,他们追随着狂吠的猎犬来到一块开阔的空地上。在一个显著的位置上,莎伦认出了阿米杜,他正毫不费力地跃过一道石头墙。该轮到莎伦跳了,她让“大洋之歌”保持镇定,然后她们很顺利地跳了过去。而后面的两位骑手却掉到了马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在空地的边缘,阿米杜正注视着莎伦的表演,他已看到了她那完美的一跳。

    几个小时过去后,猎手们走过了数里路,翻过了山丘,也走过了平地,这时太阳从泛白的秋天天空升起。午后,当最后一层雾气从林中退去时,乡村的本来色彩呈现出来。阳光象金色的丝线撒在湿润的草地上,黑色的白嘴鸦在挂有槲寄生球的光秃秃的树上盘旋。晚秋的阳光洒在地面上,就象是一个赭石、铜金子的调色板。就象是一堆火的余烬一样,这也许是漫漫寒冬,厚厚的大雪和乌云席卷大地之前的最后一点辉煌。

    将近下午的时候,莎伦开始感到累了。当太阳开始沉入地平线时,“大洋之歌”似乎也失去了追赶的兴趣。最后,当那些不知疲倦的正规猎手们在前面消失后,她调转了马头朝回家的方向驶去。

    在阴暗的林间空地上慢跑,她看到林间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是两个猎手,一男一女,拉着马的缰绳走到一棵树下,她很快地想到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她认出了那是脆弱的高姆苔丝-旺查姆斯,被一个穿制服的仆役紧紧地拥抱着,他正迫不及待要解开她夹克前的扣子。他们的笑声在林间回荡,当她经过时,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她。莎伦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们滚倒在一堆树叶上。对于他们的行为,她有些许的嫉妒,记起了这种肉体与肉体接触的欣喜,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经历了。仅仅有一个男人使她产生过这种渴望,但是很快她就把他从心里排除掉了。

    她骑着马慢跑独自回家去,林中那对男女热情的低语声仍然在她的耳边回响。

    晚上在雷丝-多瑞莱尔丝塔举行了本季最宏大的狩猎舞会,一千个火把灯笼挂在通往别墅的路上。枝形吊灯的耀眼的光芒从大厅的窗户直射在铺有砾石的前院,客人们已经到了,穿着灰色制服,扑着粉、戴着假发的仆役们赶快上来迎接。除了巴黎的名流——本地区拥有豪华府邸的贵族外,还有三百个客人穿着整齐的晚礼服来到这里,他们中有一些甚至是从遥远的马垂得-阿卡波尔可和阿萨斯来的。在众多的轿车中,西托恩斯和马萨地珊斯是个由四匹马驾驶的四双座马车,他的主人是年轻古怪的巴洛-干尼特,他有着十八世纪的言谈举止。他的别墅仅由烛光来照明,据说他在一堆火前的一个铜盆里洗澡。现在,他从他的车上下来,穿着件丝质的,长及膝盖的紧身马裤,一件长袍大衣,戴着扑了粉的假发,在他手里拿着副长柄眼镜,当他走过后留下了一股玫瑰香精的味道。

    八点过后,莎伦挽着几布瑞斯的手臂从楼上下来,她穿了件丝质的拖地长裙,扇形的紧身胸衣在腰间被一条深红色的带子束住,就象一件艺术品似的,她的双肩美丽动人,就象从一支虎皮百合中升起。这是最后一分钟才从迪奥那儿借的,在这以后丰富多彩的数小时内,这件神奇的衣服将是她的。

    “凡布瑞斯,今晚你显得相当与众不同。你衣眼领上的小装饰品,是从哪儿得到的?”

    在楼梯的尽头,他极自豪地站了一会儿,正了正他的白色领带。

    “装饰品?你介意吗?这是让-伯格王子的私人装饰品。”

    “因为什么嘉奖给你的?”

    “因为在重建王宫时我的服务。”

    “如果你今天如此服务,你也不会得一个奖章。”她极刻薄地讽刺道,使他仰头大笑。

    他们下了楼后,客人们也正向大厅涌去。远处的门大敞着,可以看到那长长画廊。舞会已经开始了。他们穿过人群迂回前进,莎伦从没看到这么多衣着华丽的女士群聚一堂,她推测巴黎的那些有名的时装屋一定已被抢劫一空才制造了这里使人目眩的色彩世界。甚至方伯格街的珠宝保险箱一定也是空的,银行保险箱也拿空了,他们的珠宝都用来装饰这些女士们的脖子和胳膊了。男士们,穿着正式的纯黑或纯白的晚礼服,戴着小装饰品和色彩缤纷的彩带,极其潇洒漂亮。

    美妙的音乐伴着莎伦走进舞厅,在水晶校形灯下,人们正翩翩起舞。

    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站到了莎伦的面前,他有着一双引人注目的蓝眼,和一张有着清纯之美的嘴,他向莎伦鞠躬。莎伦定睛看去,发现他左脸上留有一块因决斗而留下的伤疤,她记起来这是一个美国影星的儿子,一个德国王子,她去年春天在蒙特卡罗见过他,那时他刚从世界汽车拉力赛中幸免一死。

    “小姐,是否我有幸能和你跳下一支舞?”

    “我非常愿意”,带着最陶醉的一笑她说道。

    他们这一对使人们大吃一惊,潇洒的赛车手——曾和危险做决死的搏斗,与一位艳丽的动人的美女共舞。莎伦那光彩夺目的外表引起了在场的每一位客人好奇的低语。她出现在所有的欧洲主要的时装杂志的封面,从《时尚》到《玛丽亚——克莱瑞》,自从她被著曼-帕金森发现后,她变成了标志一个时代风格的六张面孔之一。

    那天晚上,当舞迷们随着高台上的管弦乐队奏出的乐曲旋转时,灯光辉映的舞厅使辉煌的凡尔赛也黯然失色。不计其数的舞厅大窗户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别墅公园。

    当莎伦和这位年轻的德国小伙共舞时,她禁不住想到:如果在两年前,只要自己看他一眼就会心跳不止,然后就会毫无反抗地拜倒在他的脚下,但是现在,她发现他那别具特色的漂亮外表却使她无动于

    “你是今晚最漂亮的一位女士。”他说道。“但是你的美丽是聪明与魅力的结合。就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好象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驱使一般就来到了你的身边……”

    “谢谢”她极不自然地说。

    “你现在住在巴黎吗?”

    “是的,在左边,我在鲍兰格瑞和艺术馆之间有座小公寓。”

    “你是巴黎的名人。我确信你应该住在福斯大街。”

    “哦,不,”她没有心情去解释为什么她情愿住在左边享受世俗极为单调的生活也不愿享受右边那冷冰冰的富丽堂皇。

    “你是个自相矛盾的叛逆者,是吗?我喜欢这样的女人。是的,我喜欢那样。”他宣称道,好象是在下决心似的。

    当华尔兹结束的时候,阿米杜松开了马癸丝-德拉-康德瑞的手,她非常轻浮地身裹一件深红色的塔夫绸长裙。他骑士般地对她微笑着,然后向四周看了看为马癸丝寻找一个方便的立足之地,他已履行了作为主人的职责,把每个客人都照顾得好好的。

    “凡布瑞斯——我可以把马癸丝-德拉-康德瑞介绍给你吗,”他说,把这个负担交给正犯糊涂的艺术品商人。

    阿米杜在人群里穿梭前进,走向莎伦,但使他气恼的是他发现她仍被垄断着。他抓住一个仆役的袖子,悄悄地低语了几句,然后在几分钟内,仆人就打断了莎伦和她专注的舞伴的谈话,此时他们正摆好了姿势准备下一个华尔兹。

    “先生,有您的一个紧急电话。您可在图书室接它。”

    这位先生非常吃惊地说了声“请原谅”,礼貌地一躬身,离开了莎伦。紧接着,莎伦感到有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转过头去。她发现阿米杜的眼睛正盯着她。阿米杜没有说一句话,就把她据为己有了,他的一只手臂放在她的腰间,把她带入了舞场。在他的双臂之下,她感到拥挤的房屋在散去,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在等待他的来到。透过揉皱的真丝衣服,她可以感到他强大的身体的力量是如此令人陶醉,以至于她闭上眼睛。在她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低声告诉她,该打碎这个使她着迷的假想的肥皂泡。但是当她发现自己已沉迷于某种感觉之中,她知道太晚了。他用他的双眼吞噬着她,她知道她已经无力自拔了。

    他又把她抱得紧了一些,说:“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是对我来说还存在的唯一的女人。”他的双唇轻触着她的面颊,他表示出了一种深不可测的渴望。尽管她得知在他的生活中,他一定还和一千个其它的女人重复过相同的话,但她还是让自己去相信他。当音乐消失后,他们手拉手站了几秒钟。他的手指给她的最轻微的压力已足以达成他们之间的契约。接着,晚餐开始了。

    第二天早晨,当女仆把她的早餐盘放在桌子上,打开窗帘时,莎伦醒了,然后又点燃了炉火。躺在缎面的鸭绒被里,她感到又舒适又温暖。看到又是一个大雾天。

    “小姐,您的早餐准备好了。”女仆说,然后轻轻地离去了。

    莎伦站在炉火旁喝着一杯冒气的咖啡,她裹在她的晨衣里,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昨晚的舞会。晚饭以后,她和阿米杜跳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凌晨六点钟——晚会最后结束的时候。他的眼睛不曾离开过她,以一种强有力的,但几乎是正式的方式,他抱着她,这是对于前面发生的事的一个警告。一旦他们之间的堤坝被打开,一旦她允许他进入她的生活,那么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了。这里极具诱惑的豪华,奢侈促使她去揭开他周围的一切秘密,在这样的奢华中她现在找到了她自己。在古老别墅安宁的氛围的抚爱下,她知道她将不借代价得到它的全部——每一份兴奋、快乐和富有。将近一个小时,她编织着自己的美好梦想。

    中午的时候,她加入到客人中去,去喝饭前酒。苍白的太阳光透过双层玻璃窗射进屋内,屋里挂着织锦,有着拱形天花板和柔和色彩的地毯。她看到阿米社正在和阿根廷大使闲谈,他的头发,有几根灰发,被狠狠地向后梳去,身上穿着件职业服。不一会儿,他穿过了屋子向她走来,使她惊讶的是他抓住了她的肩膀,表情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非常难过——我刚听说我必须在几分钟内离开这儿到雅典去。作为一个主人,在客人之前先离去简直不可原谅。”

    他的道歉似乎是专为她说的,这样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她的失望,但是在其他客人面前,他的举止中透露出了强烈的感情,这使她感觉有点不自然。

    “真遗憾。你一定会非常辛苦。”她回答,当他把她拉到人群中去时,她有些恐慌。

    几分钟后,他说:“我恐怕现在必须走了。”他看了一下他的表,“莎伦,请代我向几布瑞斯道个别。告诉他我一回到巴黎就给他打电话。”他停下来去吻都娜-因丝的手,高姆苔丝-旺查姆斯的手。最后他吻了莎伦的手。

    他走后,莎伦觉得屋子里突然变得特别空,即使有几布瑞斯站在她身边,还用他那诙谐的论调吸引她,也不能使她快活起来。诺大的一间房子,并不缺少舒适与豪华,但却失去了它的精髓,莎伦陪着那些光彩耀目的陌生人度过了下午的其余时光。他们的谈话永远脱不了浅薄、陈腐和平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意识到了阿米杜的火焰是多么的明亮。他的迷人的个性在别墅之中随处可见,从弗兰斯挂毯到他收养的那只徘徊在花园里的珍贵的麝。但是没有了主人的魅力,一切就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那天下午很晚的时候,莎伦和几布瑞斯从雷丝-多瑞莱尔丝塔驱车离开,当房子在他们身后消失在雾里时,他们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认为阿米杜怎么样?”最后莎伦问。

    “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感到很疑惑。”凡布瑞斯狡猾地笑了笑,说道:“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祝福,你就会得到的。一直向前走去,你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他将为你打开每一扇门,他将会把你宠死。但是要记着:把你的心保存完整。它不会持久的,它不会永远和他有关。正如我所告诉你的,他是个美丽女人和漂亮油画的鉴赏家。你将是一段时间内他值得炫耀的财产,但是别让他把你挂在墙上。你不属于那个地方。”

    对于这个评论莎伦大笑着,想起在某种意义上阿米杜已经那么做了。

    前面交通拥挤,阿米杜不耐烦地向车窗外望去。这将会再次拖延他们去奥雷机场的时间,他尽力去抑制他的烦躁,强迫自己躺在后面的皮座上,心里想着此次雅典之行的使命。当油船麦德瓦号在离开塞浦路斯港口着火后,由于他的保险经纪人而爆发的危机促使他不得不投入这场战斗。他此时正以几种不同的角度思考着这个问题,他脸上出现了那种暴风雨要来的表情,这是在他周末的客人中没有几个曾见识过的严峻的表情。这种好斗的天性,在他还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街道顽童,为生存而打架时就曾经有过。他们的车开到了巴黎的郊区,阿米杜的心里还在郁闷地沉思着错综复杂的油船之谜和解决那个复杂问题的方法,这将威胁着他的财产的一大部分。他将利用他的聪明才智确保辛迪加倍赔偿他的损失。主意已定后,他拿起无线电话,拨纽约。这时,又传来消息,他的敌人们正磨刀霍霍准备对付他。

    当米高尔把车驶上机场的柏油碎石地面时,他记起他不得不做的最后一件事,然后给他秘书拨电话。

    “蒙尼卡?今晚我想要一些花。”

    “好的,先生。”

    “最大的和最昂贵的,送给范林小姐。蒙那派特大街九号。同时在马克西姆预定一张周五晚上的桌子,还是我通常定的那桌。”他口述了一张便条要求放在花束里。

    “一定照办,先生。一路顺风。”

    挂了电话,阿米杜看见前面那排金色的盘状物在远远地闪着光,飞机已准备好了飞往雅典。

    莎伦穿过车辆出入门道,走过铺以圆石的前院。使她吃惊的是,有人在楼梯处徘徊着,打着手势,这位穿着黑衣服的小女人说得非常快,莎伦几乎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她爬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到达她门前时,莎伦还在猜测其中几个词的意思。此时,她出乎意料地闻到了放在她门前的那一大束鲜花的花香。她放下行李箱,弯腰把她的脸埋在花束里,浓浓的花香使她想到了盛夏满是花香的公园。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奇力量,使它们出现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她感到非常迷惑。打开花束中的信封,她读道:“在星期五请和我一道进餐——阿米杜。”

    那个星期五晚上八点的时候,莎伦在房间里紧张地踱来踱去,等着阿米杜的到来。这个星期,他的秘书已事先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他们将在马克西姆餐厅进餐,莎伦已选好要穿一件从瓦伦丁那儿得到的一件引人注目的模特服。是一件柿树胶织成的云纹彩色的流线服装,装饰以黑色。她把头发简简单单地盘成了一个髻,除了一副大的乌黑发亮的耳环外,没有戴什么别的首饰。

    尽管她的计划安排得满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容她考虑其他事情,但是整个星期她一直在盼望着,憧憬着这个晚上。在《时尚》杂志的工作室里,在马尔麦逊为“艾琳”拍照时,阿米杜的影子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现在,时针马上就要指到八点了,她感到非常地不安,她甚至希望她从来没有同意过要去。

    盯着镜中她模糊的脸。她感到自从她从内地转到悉尼后的这几年里,她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自从那以后,她一直生活美满,但是现在,当她感到她的自信在一点点倒塌时,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了。如果她要把自己托附给阿米杜这样的一个男人,那么当他发现她外观后的真象时,他不可避免地、一定会失望的。她年仅二十岁,能与比她老练得多的这个男人谈些什么呢?一个国际性的商人,坐着他的飞机从一个洲飞到另一个洲,流利地说着至少六种语言的男人;拥有一个无价的艺术宝藏,他能够买任何突然的一个念头想要的东西,对于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又该谈些什么呢?在最后的一刻,她飞奔到卢浮宫去使自己镇静一下,然后她快步走回来,这时她的头脑才明白,她意识到要去打动一个生活阅历丰富的男人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当她听到阿米杜上楼的声音,一次二级,她的胃好似在痉挛,紧张得不得了。

    听到他的敲门声,她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她打开了门,但是却忘记了所有的欢迎词儿。当他看到她所流露出来的每份恐惧时,他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情。她已经忘记了从他那黑色的双眼中发射出来的男性的温柔,但他自然而然的轻松劲儿马上溶解了她所有的紧张与不安。

    他们极其快活地下了楼梯,莎伦的脚几乎没有接触地毯。他们沿着码头行走,巴黎就象是一条明亮的灯链点饰着赛纳河。远处的拱形凯旋门,闪闪发光,给周围的景物蒙上了一层迷人的色彩,那儿离他们的目的地不远了。

    当汽车停在马克西姆餐厅别具特色的红色遮篷前,莎伦第一次享受到了只有巨大的财富和权力才配享有的卑恭地欢迎。他们由态度恭顺的侍者领到一间豪华奢侈,充满艺术气息的餐室里,她的眼中露出了好奇、惊喜的神情。

    “我总想着要来这儿,”她说,当他们就座后,“这儿要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你的意思是说你还不曾到过这儿?”阿米杜非常高兴地回答,“我正在考虑一些对你来说新鲜的,有趣的地方。”

    看着她面前的这张大的菜谱,莎伦怎么都没有胃口,她知道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她。

    “你在想什么呢?”他问。

    “我在想,在我的全部生活中,我从没有遇到过象你这样的人。”她回答,然后他们俩都笑了。

    “你知道吗,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在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常幻想来这儿就餐。也许还有许多餐厅的食物更美味,或装饰更漂亮,但对我来说,这里是一个象征。酉班牙是我文化上的家,但是象我所有的同乡一样,法国是我的精神归属地。”

    他的这段感伤的情感暴露使她震惊。这种感觉她是那样的熟悉——第一次是在悉尼,当她幻想进入爱丽娜时装店时,再以后就是在伦敦。

    “我感觉就象第一次我去安斯科特一样。”

    “象你我这样的人生活在梦里,为梦想而奋斗。莎伦,你的梦是什么?”他问,他充满着光彩的黑眼睛搜寻着她。

    “你很诚实——我喜欢这样。”她说。

    侍者很有礼貌地在附近徘徊。没有征求莎伦的意见,阿米杜突然用法语叫道,“先来个白斑狗鱼丸子。”然后,还是没有征得她的同意,点了全部的饭菜。这种方式使她又激动又放心,好象他确信此刻他们俩都想分享同样的食物。

    “现在,莎尼塔——我打算这么称呼你。我想知道你从头开始的每一件事情。我打算要知道你是怎么登上巴黎时装界的“天桥”的。

    “我可以先告诉你——这是个非常长的故事。”

    “我们有你需要的全部时间。”

    她概略地叙述了一下她在澳大利亚的经历,避而不谈她童年的比较阴暗的一面,避免任何涉及桑的事,这两件较有影响的事情决定了她的生活。当她已结束了她的故事时,出乎意料,他突然说:

    “也许当我再了解你些,你会告诉我最重要的事情——那些你漏掉不谈的事情。我认为那要比你神奇地爬到我发现你的地方更吸引我。是不是一个男人,使你走得这么远,爬得这么快?”

    “当然不是,”她强烈地否定。由于这些话而引出的赤裸的真理,她感到自己的脸红了。尽管仍被他发射出来的光芒刺得头昏眼花,她禁不住感到不自在,他的判断每次都正中要害,就象一系列早已瞄好的箭。

    “现在,该轮到你谈谈自己了。”

    “是个非常相似的故事,真的。我出生在罗沙瑞,是一个贫穷人家的孩子,但是当我十二岁的时候,我跑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在那儿我开始了我作为国际商人的训练,开始我给人擦鞋。”

    “那似乎象一个不大可能的开端。我逐渐开始相信如果你是从下面的开始的,你有可能呆在那儿。”

    “哦,不——你错了。我学着通过一个人所穿的鞋天来判断这个人,这成了我生存的一个手段。我要很快地判断我用了很长时间去擦他的鞋子的这个人是否会给我很高的小费,或者他是否会尽量骗我。在我工作的时候,我开始听人们谈论油船,谷物,肉类和皮革,那时我正为争夺布宜诺斯艾利斯最豪华的一家饭店外的地盘刚打了架。”

    莎伦听着他的叙述,她能够想象出那个坚韧的小黑顽童在收集了他所听到的一切后,为他的工作奔忙,她注意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被只有贫穷才能孕育出的那种野心灼烧着,她非常明白、了解这种感情。如果你停了下来,你就会被抛弃,被建立在穷人背上的大城市的锋利的车轮辗碎。

    “我学着从下面来看这个世界。这是唯一一条能理解它的路。而不是从上面往下看。我仍然去了解跟我有关的,做买卖的人们的每一件事情。这就是我所有的成功的秘密。非常奇怪,我们的生活故事彼此这么相似。我们要比你想象的有更多的共同之处。”

    当她记起了有一天在库尔华达,桑也曾说过几乎相同的话时,由于对这个评论的不屑,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但是,阿米杜却和桑不一样,就象一个吉普赛人和一个王子,一个是掠夺者,另一个是国王。在阿米杜身上有种世俗的占有欲,这完全不能与桑有教养的,优雅的本性相比。他后天培养起来的用以掩盖的虚饰的魅力却也掩住从他身上迸发的赤裸裸的、近乎原始的暴力。桑的出生已赋予了他具有贵族的天生的自信,而阿米杜却盛气凌人,自我吹嘘,这使她既着迷又反感。当两个人的样子同时出现在她脑海里时,她明白对她来说,桑永远是她比较其他男人的尺子。尽管她也许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但他永远是她心中的一颗不灭的星。当他们吃完饭后,阿米杜说:“小莎尼塔——你一下子怎么这么严肃。”

    “我禁不住要猜测是否在罗沙瑞有个女孩子使你走得这么远,这么快。”

    他大笑,“一个女人?不,不是一个女人促使我这样。你忘了一个男人是不同于一个女人的。他在角斗场与牛斗争,他斗争着为了生存,为了出名。一个女人的命运是成为斗争的原因,是去崇拜、和爱她们。那还不够吗?”

    莎伦没有回答,她呷着侍者连同甜食一块送上的白甜酒。

    “你意识到了吗?也许几百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在南太平洋是一对情人呢。”

    “究竟是什么促使你这么说呢?”她表示怀疑地微笑着说。当她注视着烛光下的他时,那香醇的美酒似乎对她起了作用,“不管怎么说,我确信你的祖先是征服者。”

    “他们中的一些,但是在我的血管里也流着印度血。印度人穿过太平洋来殖民南美。你难道看不见他们吗?”他大打着手势,“我们伟、伟大的——谁知道有多少“伟大”的祖母、祖父们,在波利尼西亚的银色沙滩上,月光撒在他们互相拥抱的身影上,波浪轻拍着棕榈树下的一片海滩……”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呢?我从哪儿来的?”她低声说着。他已经得知了她的另一个秘密。她从没有记着去告诉他关于她妈妈的任何事,但他已猜到了——她的出身有着神秘的色彩。

    “想象吧——随着鼓的节奏,他们互相拥抱。”他继续说,“想着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们彼此互相渴望。你知道吗,你和我,在我的公寓里,我们能够重现相同的景象。”他说道,诡秘地一笑。

    对于他浪漫想象的这个未曾料到的结尾,莎伦放声大笑。她想到也许他们的舞蹈已经开始,以一种完全的最原始的旋律。

    “不,我不这么认为。”她莫名其妙的一笑,回答道。

    明白在她的声音中有微弱的妥协之意,他柔柔地说,“你和我,莎尼塔,我们共冒一次险,它将展开通往遥远的丝绸之路上的奇妙的,极具魅力的旅行。”

    在粉红色的晨光里,阿米杜的手极富占有欲地拉着莎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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