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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十二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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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斯蒂芬一边沿着站台轻快地走着,一边竖起了外衣的领子。天空中一片路淡的雾气笼罩了整个车站。巨大的机车盛气凌人地发出嘶嘶的声响,把大团大团的蒸汽吐进阴冷潮湿的空气中。一切都是肮脏的而且蒙上了污浊的烟尘。

    斯蒂芬反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多么令人厌恶的国度,多么令人厌恶的城市。

    他对伦敦最初的兴奋感已经消退了,那种兴奋感起先是由那些商店、饭馆和那些穿着入时非常迷人的女郎们所引起的。现在他只觉得这个城市就像一块镶嵌在肮脏底座上的闪闪发光的假钻石。

    假如他现在身在南非……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一阵思乡的痛楚。阳光——蓝天——鲜花花园——清新的蓝色花朵——篱笆墙上盛开的蓝茉莉——紫色牵牛花爬满了每一所乡间小屋。

    而在这里——尘埃、污垢,还有那望不到头、奔流不息的人群——走着、赶着、推操着,就像忙碌的蚁群努力地奔向它们的窝,一时间他想:“我要是不来就好了……”

    接着,当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的嘴又绷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不,见鬼2他一定要继续下去!他已经为此计划了好几年了。他一直就打算要这么做——做他将要做的事。

    对,他一定要接着干下去!

    那一时的犹疑,那突如其来的对自己的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值得吗?为什么一定要抓住过去不放?为什么不能忘掉所有的事情?”这些全都仅仅是由于软弱。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了——让一时兴起的念头无缘无故地支使来支使去。他已经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充满自信而且有坚定的决心,他一定要继续下去,达到此次英格兰之行的目的。他登上火车,沿着过道一边走一边找座位。他刚刚轰开了一个脚夫,自己拿着生牛皮制的箱子,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查看,这趟车满满当当的。还有三天就要过圣诞节了。斯蒂芬?法尔厌恶地看着拥挤的车厢,人!没完没了、数不清的人!而且都是这么面目可憎!

    这么相似,可怕的相似!那些人长得不是像绵羊就是像兔子,他想“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喋喋不休、大惊小怪;另一些臃肿的中年男人在哼哼唧唧,更像是猪。就连那些长圆脸、嘴唇涂抹得鲜红的苗条女郎们,也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上去很不舒服,想着这些,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渴望,渴望南非高原上那广阔无根的草原,那里阳光炙热,荒无人烟……就在这时,刹那间,他屏住了呼吸,向一个车厢里望去。

    那个女郎完全不同,乌黑的头发,细腻的奶油色的皮肤——眼睛像夜一样深一样黑,那种忧郁而高傲的眼神是南欧人特有的……这个火车上的女郎绝不该出现在这群乏味的、面目可憎的人中——肯定是弄错了,她根本不该来到这阴沉的英格兰中部地区。她应该倚在一个阳台上,嘴里衔着一枝玫瑰花,高傲的额头上装饰着一根黑色的带子,空气中应该弥漫着尘土、热浪还有血腥的味道——正是那斗牛场的味道……她实在应该出现在那些华丽辉煌的地方,而不是挤进这三等车厢的一个角落里。

    他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他并没有忽略她寒酸的黑色小外套和衬衣,以及劣质的线织手套,还有那不结实的鞋子和具有挑衅意味的火红的手袋,然而他还是认为她光彩照人。她的确是灿烂的、美妙的,有一种异国风情……她到底来这儿干吗?在这个大雾笼罩之下寒冷的国家和这些忙忙碌碌、劳作不休的蚂蚁中干什么?

    他想:我一定要知道她是谁,她来这儿干什么……我一定要……2皮拉尔紧贴窗户坐着,心想英国人怎么会有股这样的怪味儿呢…这就是迄今为止英格兰给她的最深入人心的感受——这里的气味和西班牙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大蒜的味道,没有泥土气息也几乎没有什么香料的芬芳。在这个车厢里有的只是一种窒闷的寒冷气息——火车的硫磺气味——肥皂的气味和另一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气味——她认为那气味来自于坐在她身边的那个肥胖女人的毛皮领于上。皮拉尔敏感地抽抽鼻子,不情愿地吸着樟脑球那难闻的气味。她暗想:为自己选择这样一种香型真够可笑的。

    汽笛长鸣,火车颠簸着慢慢地开出了车站。他们出发了……

    她的心跳得快了一点儿。一切会顺利进行吗?她能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吗?一定会的,一定。她把一切都非常仔细地考虑过了……地对所有的可能性都有所准备。噢,是的,她会成功的——她必须成功……皮拉尔红唇的弧线向上弯着,那张嘴突然间变得冷酷起来。冷酷而贪婪——就像一个孩子或者是一只猫的嘴——一张只知道自己的欲望而不知道怜悯的嘴。

    她用一种孩子才有的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着四周。所有这些人,一共七个,他们是多么滑稽啊!这些英国人!他们看起来都是那么有钱,那么阔气——瞧他们的衣服——他们的靴子——呀:毫无疑问就像她一直听说的那样,英国真是一个富裕的地方。可是他们却一点儿也不快乐,对,显然并不快乐。

    过道里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皮拉尔认为他长得很帅。她喜欢他古铜色的脸和高高的鼻子还有那宽阔的双肩。

    皮拉尔比任何一个英国女孩都要伶俐得多,已经看出那个男人很欣赏她。虽然她并没有直接看过他一眼,可她却很清楚他一直在频频地打量着她。她不动声色地注意到这个事实,并不太感兴趣。在她的国家里,男人看女人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从不会过分掩饰。她怀疑他是不是英国人,最后认为他不可能是。

    作为一个英国人来说,他太活泼,太有生气了。皮拉尔这样想,可他又是金头发白皮肤,那他可能就是个美国人。

    她觉得他很像那些粗犷的西部电影里的男主角。

    一个列车员沿着过道走过来:“第一次午餐,第一次午餐,请大家去用餐。”

    皮拉尔这个车厢里的七位乘客都持有第一次午餐的票券。他们一块起身离开,车厢里一下子变得冷清而安宁。

    皮拉尔飞快地把宙户拉上,那是坐在对面角落里那个灰发女士刚刚才放下来的。然后她就舒舒服服地在座位上摊开四肢,从宙户里看着伦敦北部的郊区。她没有因为自动拉门发出的声响而回过头去。她知道,是那个过道里的男人,他进来的目的一定是为了跟她搭话。

    她仍然望着窗外,一副沉思的样子。

    斯蒂芬?法尔说:“你想要把窗户全放下来吗?”

    皮拉尔故作端庄地答道:“正好相反,我刚刚把它关上。”

    她英语说得很好,只是有轻微的口音。

    在随后片刻的沉默中,斯蒂芬想:多么美妙的嗓音,在那里面有阳光…听起来就像夏夜一样温暖.....皮拉尔想:我喜欢他的声音,宏亮有力。他很吸引人——是的,他很吸引人。

    斯蒂芬说:“这趟火车很拥挤。”

    “噢,的确是的。人们都在离开伦敦。我想是因为那儿太沉闷了。”

    皮拉尔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使她并不认为在火车上和陌生男人说话是一种罪过。她完全可以像别的人一样照顾好自己,可她并不愿死守那些所谓的清规戒律。

    如果斯蒂芬是在英格兰长大的,他也许会因为和一个年轻女孩谈话而发窘。但斯蒂芬是一个随和的家伙,他觉得自己高兴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

    他不自觉地笑着说:“伦敦是个相当可怕的地方,不是吗?”

    “噢,是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儿。”

    “我也是。”

    皮拉尔问:“你不是英国人吧,对吗?”

    “我是,可我从南非来。”

    “噢,我明白了,这就对了。”

    “你刚从国外来吗?”

    皮拉尔点点头,“我从西班牙来。”

    斯蒂芬很感兴趣:“你真的从西班牙来吗?那么你是西班牙人啦?”

    “一半是,我妈妈是英国人。所以我英语才说得这么好。”

    “那儿打仗打得怎么样了?”斯蒂芬问。

    “太可怕了,非常不幸。到处都毁了,好多地方——是的。”

    “你支持哪一边?”

    皮拉尔的政见看起来相当迷糊。她解释说,在她的村子里,没有人很关心打仗的事。

    “它离我们不是很近,你明白吧。市长作为一个政府官员,当然支持政府,而神父则支持佛朗哥将军——但大多数人都忙着照料他们的葡萄园和土地,没时间去管这些事儿。”

    “那么在你们附近没怎么打吧?”

    皮拉尔说过去是这样的,“可后来有一次我坐汽车,”她解释道,“遍地都是废墟,我还看见一颗炸弹掉下来炸毁了一辆车——另一颗炸毁了一所房子。真刺激2,,斯蒂芬?法尔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扭曲的笑容。

    “这就是它给你的感觉吗?”

    “这倒也是件讨厌的事,”皮拉尔说,“因为我想接着走,可我们车的司机被炸死了。”

    斯蒂芬看着她,说:“这一点儿都没让你不安吗?”

    皮拉尔的黑眼睛睁得非常大。

    “每个人都要死的:事情就是这样,不是吗?如果是飞快地从天而降——嘭——像那样,和其它任何死法又有什么不同呢?一个人会活一阵儿——是的,然后就要死掉,这个世界上的事儿就是这样的。”

    斯蒂芬.法尔笑了。

    “我认为你不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你认为我不是什么?”皮拉尔显然由于这个以前不在她词汇表里的词儿而感到困惑,“你会原谅你的仇人吗,小姐?”

    皮拉尔摇摇头。

    “我没有仇人,不过,如果我有”

    “怎么样?”

    他注视着她,再一次被她那弯弯的、可爱而又无情的嘴迷住了。

    皮拉尔严肃地说:“如果我有一个仇人——如果有人恨我而我也恨他——那我就会割断他的喉咙,像这样……”

    她做了一个生动的手势。

    那手势是那么敏捷那么粗鲁,以致于斯蒂芬?法尔一下子吃了一惊。他说:“你是一个嗜血的女郎。”

    皮拉尔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那你会怎样对待你的仇人呢?”

    他开始先是盯着她,然后大笑起来。

    “我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啊!”

    皮拉尔不满意地说,“可你当然是知道的。”

    他止住笑,倒吸了口气,低声答道:“对,我知道……”

    然后他马上换了一种态度,问道:“你到英格兰来干什么?”

    皮拉尔带着一种端庄的神情答道:“我来这儿跟我的亲戚们一起住——我的英国亲戚。”

    “我明白了。”

    他靠在椅背上,仔细地打量着她——猜想她所说的那些英国亲戚是什么样,他们会怎么对待这个西班牙陌生人……试图想象出她在一群严肃的英国人中间过圣诞节的情景。

    皮拉尔问他:“南非很不错,是吗?”

    他开始给她讲有关南非的事。她就像一个孩子听故事一样高兴地听着。他喜欢她天真而又精明的问题,而且乐于为她编造颇为夸张的童话色彩的故事。

    车厢里的乘客们都回来了,这种娱乐也只好到此为止。

    他站起身来,微笑着和她对视了一眼,又走进过道里。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以便让一个上了年纪的太太先进来,这时,他的目光落在皮拉尔明显是外国式的草编箱子的行李标签上。他很有兴趣地默念着她的名字——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但当他看见那地址时,他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那上面写着:戈斯顿府,朗代尔,阿德斯菲尔德。

    他半转过身来,盯着那个女孩,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迷惑,怨恨,怀疑……他走到过道上,站在那儿点着了一根烟,皱起了眉头。

    3在戈斯顿府金碧辉煌的大客厅里,艾尔弗雷德?李和他的妻子莉迪亚,正坐在那儿讨论圣诞节的计划。艾尔弗雷德是一个体形高大的中年人,有着一张和善的脸和温柔的棕色眼睛。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吐字很清晰。脑袋缩在肩膀里,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迟钝。莉迪亚,他的妻子,是一个精力饱满,像灵提一样瘦而敏捷的女人。她非常瘦削,但一举一动都很优雅。

    她那漫不经心而又憔悴的脸并不美丽,但有一种不凡的气质。她的嗓音也很迷人。艾尔弗雷德说:“父亲坚持要这样做!这是没办法的事。”

    莉迫亚控制住一阵突如其来的不耐烦,说道:“你非得总是向他让步吗?”

    “他上年纪了,我亲爱的——”

    “噢,我知道——我知道!”

    “他希望能随心所欲。”

    莉迪亚不动声色地说道:“当然啦,既然他总能得到满足:可到什么时候,艾尔弗雷德,你也应该还击一下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莉迪亚?”

    他盯着她,露出明显的沮丧和惊愕,以致于一时间她咬住自己的嘴唇,好像在犹豫是不是该继续说下去。

    艾尔弗雷德?李又重复了一遍:“你这是什么意思,莉迪亚?”

    她耸了耸瘦而优雅的双肩,开口了,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恰当的词:“你父亲有——暴君的——倾向——”

    “他老了。”

    “会更老的,而且结果会越来越暴虐。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头呢?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根本不能有自己的生活计划!一旦我们有什么计划,最后总是要失望的。”

    艾尔弗雷德说:“父亲希望能被放在首位来考虑。他对我们很好,别忘了。”

    “噢,对我们很好!”

    “非常好。”

    艾尔弗雷德的口气有点儿严厉。

    莉迪亚平静地说:“你是指在钱的方面吗?”

    “是的,他自己的需要非常简单。可他在钱上对我们从不吝裔。要买衣服或是装修房子,你可以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他付账的时候吭都不吭一声。就在上个星期他刚给我们一辆新车。”

    “就钱的问题来说,你父亲的确非常大方。我承认。”莉迪亚说,“但作为回报,他希望我们像奴隶一样。”

    “奴隶?”

    “我用的正是这个词。你就是他的奴隶,艾尔弗雷德。如果我们计划出去而你父亲突然希望我们不要去,你就会取消你的安排,一声不吭地留下来!如果他又突发奇想让我们离开,我们就走……我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己不能作主。”

    她丈夫苦恼地说:“我求你别这么说,莉迪亚。这是忘恩负义的,我父亲为咱们做了那么多……”

    她把到嘴边儿的反驳咽了回去,再次耸了耸那瘦弱而优雅的双肩,艾尔弗雷德说:“你知道,莉迪亚,老人家是很喜欢你的。”

    他妻子回答得清楚:“我可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莉迪亚,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太难受了。这也太无情了“也许吧。可有些时候人会身不由己地想说出真相来。”

    “如果父亲猜到的话……”

    “你父亲很清楚我不喜欢他!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我想。”

    “真的吗?莉迪亚,我敢肯定你错了。他经常对我说起你对他的态度是如何地彬彬有礼。”

    “我当然总是很客气的。今后我也会一直这样的。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真实的感觉是什么。我不喜欢你父亲,艾尔弗雷德。我认为他是一个恶毒而暴虐的老人。他肆意践踏你,滥用你对他的爱。你早就应该起来反抗了。”

    艾尔弗雷德严厉地说:“够了,莉迪亚,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

    “对不起。也许我错了……让我们来谈谈圣诞节的安排吧。你认为你弟弟戴维真会来吗?”

    “为什么不呢?”

    她怀疑地摇摇头。

    “戴维很——古怪。别忘了,他有些年没进过这个家门了。他那么忠于你们的母亲——他对这地方好像有种特别的感情。”

    “戴维总是让父亲恼火,”艾尔弗雷德说:“他的音乐和他不切实际的生活方式。父亲有时也许对他是有点儿太严厉了。但我想戴维和希尔达还是会来的。要知道,这是圣诞节呀。”

    “和平友好,”莉迪亚说,她小巧的嘴巴嘲讽地撇了撇。

    “我很怀疑2乔治和马格达伦要来,他们说可能明天到。我恐伯马格达伦会觉得没意思透了。”

    艾尔弗雷德带着一丝轻微的恼怒说:“我真想不出为什么我弟弟乔治会娶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女郎!乔治一直是个傻瓜!”

    “他在事业上非常成功,”莉迪亚说,“他的选民们喜欢他。我相信马格达伦在政治上非常努力地为他工作着。”

    艾尔弗雷德慢吞吞地说:“我想我不太喜欢她。她长得很好看——但有时候我觉得她就像那些美丽的珍珠——它们有玫瑰色的红晕和相当光滑的外表——”他摇了摇头。

    “但它们却是徒有其表?”莉迪亚说,“你竟会这样说,真滑稽!艾尔弗雷德!”

    “有什么滑稽的?”

    她回答说:“因为——通常来说——你是这么一个老好人。你几乎从不说别人的不好。我有时候让你弄得很生气,因为你实在不够——噢,我该怎么说?不够多疑——简直不像生活在这世上的人!”

    她丈夫笑了。

    “我总是觉得,你说的这个世界只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莉迪亚尖刻地说:“不!罪恶绝不只是人想出来的。罪恶是存在的2你好像对这世界上的罪恶毫无意识。可我有,我能感觉到它。我一直能感觉到它——就在这所房子里——”她咬住嘴唇,别过脸去。

    艾尔弗雷德说:“莉迪亚——”

    但她飞快地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身后。艾尔弗雷德转过头去。

    一个肤色黝黑,彬彬有礼中透着虚伪的男人谦恭地站在那儿。

    莉迪亚不客气地说道:“什么事儿,霍伯里?”

    霍伯里的嗓音很低,只不过是低声下气的咕哝。

    “是李先生,夫人。他让我告诉您还有两个客人要来过圣诞节,您能为他们再准备两个房间吗?”

    莉迪亚说:“还有两个客人?”

    霍伯里平静地回答:“是的。夫人,一位先生和一位年轻女士土。”

    艾尔弗雷德惊讶地问:“一位年轻女士?”

    “李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先生。”

    莉迪亚很快地说:“我要上去见他——’’霍伯里往前迈了一小步,那只是很轻微的一个动作,但却使莉迪亚迅速的举动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对不起,夫人,李先生正在午休。他特别吩咐了他不想被打扰。”

    “我知道了。”艾尔弗雷德说,“我们当然不会打扰他。”

    “非常感谢,先生。”霍伯里退下了。

    莉迪亚忿忿地说:“我真是太讨厌这个人了:他在这房子里像只猫似的蹑手蹑脚地走来走去。你从来听不见他怎么来怎么走的。”

    “我也不太喜欢他。但他忠于职守。现在要找一个好的男看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说父亲喜欢他,这是最重要的。”

    “对,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最重要的。艾尔弗雷德,这位年轻女士是怎么回事,哪个年轻女士呢?”

    她丈夫摇摇头。

    “我想不出来。我根本想不到一个可能的人。”

    他们俩面面相域,接着莉迪亚先开口了,她那富于表现力的嘴突然抽搐了一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艾尔弗雷德?”

    “什么?”

    “我认为你父亲最近觉得很没意思。我想他是在为自己策划一个小小的圣诞节娱乐节目。”

    “以这种方式,把两个陌生人请进家庭聚会里来?”

    “噢,我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是什么——但我认为你父亲正准备——找乐子。”

    “我希望他能从中得到些乐趣。”艾尔弗雷德郑重地说,“可怜的老人家,在他过去种种的冒险生活之后,他变成了一个残废。”

    莉迪亚侵吞吞地说,“在他过去的——冒险生活之后。”

    她在这个形容词之前的短暂停顿使得它有了一种模糊不清而又特别的意义。艾尔弗雷德好像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涨红了脸,看上去很不开心,她突然提高了嗓门:“他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呢,我真难以想象!你们两个人就像对立的两极一样。而他又让你着迷——你只是一味地祟拜他!”

    艾尔弗雷德苦恼地说,“你也太过分了吧,莉迪亚?应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一个儿子爱他的父亲。要不这么做才是不正常的呢。”

    莉迪亚说‘“在这件事上,这家里的大多数成员都是——不正常的!噢,咱们别吵了!我道歉。我知道我伤害了你的感情。

    相信我,艾尔弗雷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非常钦佩你的——你的——忠诚。忠心耿耿如今是相当罕见的美德。让我们这么说吧,好吗?就算我是嫉妒吧。既然女人们被认定会嫉妒她们的婆婆——那么为什么,不能嫉妒她们的公公呢?”

    他把手臂伸过去轻轻地拥着她。

    “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啦,莉迪亚。你没理由要嫉妒。”

    她飞快地给了他一个表示歉意的吻,温柔地轻抚过他的耳垂。

    “我知道。同样的,艾尔弗雷德,我也不认为我竟会嫉妒你的母亲。我多希望能认识她呀。”

    “她是一个可怜虫。”他说。

    他妻子很感兴趣看着他。

    “她给你的印象就是这样吗……一个可怜虫……这真有意思。”

    他心不在焉地诉说着:“我记得她差不多总是在生病……经常哭泣……”他甩甩头,“她没有生气。”

    她注视着他,悄声说道:“太怪了……”

    但当他向她投来询问的一瞥,她飞快地摇了摇头,把话题岔开了。

    “既然不让我们知道我们的神秘客人是谁,我还是先出去把我的花园里的事情做完吧。”

    “外面很冷,亲爱的,寒风刺骨。”

    “我会裹得暖暖和和的。”

    她离开了房间。艾尔弗雷德。李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微微皱着眉头。然后他走到房间尽头的大窗户旁边,窗外是一个和房子连在一起的宽阔的露天平台。过了一两分钟,他看见莉迪亚出现在那儿,拿着一个平底篮子,身上穿着一件大厚外套。她放下篮子,开始在一个稍稍高出地面的方形石槽里干起来。

    她丈夫看了一会儿。最后他走出了房间,给自己拿了外套和围巾,从侧门来到了露天平台上。他一边走一边穿过其它布置成微缩景观的石槽、这些作品都出自于莉迪亚灵巧的双手。

    一个代表沙漠的景色,铺着平坦的黄沙,用染了色的罐头铁皮做成一小丛绿色棕搁树、还有一列骆驼队和一两个阿拉伯人。几所原始的泥屋是用胶泥做的。另一个是意大利式的,有露台和井然有序的花圃,鲜花则是用染了色的封蜡做的。还有一个是北极的景色,有绿色玻璃做的一座座冰山、一小群企鹅。下一个是有着美丽的小盆景的日本式园林,用镜子代表水面,还有胶泥塑成的小桥。

    他走到最后,站在她正在工作的地方。她把蓝色的纸铺在地上,用玻璃压在上面。旁边是一块块堆起来的石头。这时候她正从一个小袋子里往外倒着粗糙的鹅卵石。并把它们布置成海滩的样子。在石头之间是一些小小的仙人掌。

    莉迪亚正在低声地自言自语:“对,就是这个样子——和我想的完全一样。”

    艾尔弗雷德说:“这最新的作品是什么?”

    她吃了二惊,因为没听见他过来。

    “这个?噢,这是死海,艾尔弗雷德,你喜欢它吗?”

    他说:“它相当荒凉,不是吗?这儿不应该多一点绿色植物吗?”

    她摇摇头。

    “我想象中的死海就是这样的。它叫死海,你明白吗?”

    “它不如其它的那些好看。”

    “它本来就不是为了要特别好看。”

    露台上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管家,白头发,有点儿驼背,正向他们走过来。

    “乔治?李太大来电话了,夫人。她问明天她和乔治先生五点二十到方便吗?”

    “可以,告诉她完全没有问题。”

    “谢谢您,夫人。”

    男管家匆匆地走了。莉迪亚望着他离去,脸上的表情非常柔和。

    “亲爱的老特雷西利安。他多么值得信赖啊!我不能想象咱们要是没有他该怎么办。”

    艾尔弗雷德也很同意。

    “他是那种老派的人,在这儿差不多四十年了。他把一生都奉献给我们了。”

    莉迪亚点点头。

    “是的,他就像小说里那些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我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了保护家中的一员,他会一反常态,不惜和别人拉下脸来。”

    艾尔弗雷德说:“我相信他一定会的……是的,我相信。”

    莉迪亚把最后一块海滩小鹅卵石放好。

    “这儿,”她说,“全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艾尔弗雷德看起来很困惑。

    她笑了,“圣诞节呀,笨蛋!为了我们即将迎来的这个温情脉脉的家庭圣诞节。”

    4戴维正在读信。他刚把它揉成一团扔到一边,接着又拿了过来,重新展平读了起来。

    他的妻子希尔达静静地注视着他,什么都没说。她注意到他太阳穴上抽搐的肌肉,那细长柔软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全身的动作都伴着紧张的痉挛。当他把总是垂在前额的一路金发拂开,用一双蓝眼睛求助地望着她时,她已经准备好了”

    “希尔达,我们该怎么办?”

    希尔达开口之前犹豫了一下。她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恳切。她知道他对自己是怎样地依赖——从结婚起就一直如此——知道她可能会影响他最后的决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非常谨慎,不想把任何事情说得太绝对。

    她开口了,声音里有着一个经验丰富的幼儿园阿姨的那种能使人平静、给人以安慰的力量。

    “那要看你是怎么想的,戴维。”

    希尔达,一个大块头的女人,并不美丽,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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