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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火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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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坏了父亲心爱的樱桃树,但是他没有说谎,向父亲坦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说呀,老弟,”那大个子犯人冲我瞪出了眼睛。

    “住嘴,”押人犯的警官说。

    “对,警官,”小个子犯人说。“叫他住嘴。他怎么可以把这个小娃儿扯进来呢。”

    “想当年我也是个孩子,”大个子犯人说。

    “闭上你的瘟嘴,”那押人犯的说。

    “说得对,警官,”小个子犯人先来了这么一句。

    “闭上你的瘟嘴!”讲这第二句时那小个子犯人却冲我直眨眼。

    “我看我们还 是回原来的车厢里去吧,”爸爸对我说。“回头见啊,”他对两个刑警说。

    “好。吃午饭见,”前排那个刑警点点头说。小个子犯人对我们眨了眨眼。他看我们顺着过道走去。那另一个犯人则眼望着窗外。我们穿过吸烟车厢,回到原先那节车厢里的座位上。

    “哎,吉米,这你见了有什么想法?”

    “我弄不清楚。”

    “跟我一样,”爸爸说。

    午饭在卡迪拉克吃。我们已经在柜台跟前坐着了,才看见他们进来,他们去找了一张桌子坐。这顿饭吃得够劲儿。我们吃的是鸡肉馅饼,我还 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客青浆果饼配冰淇淋。这家小饭馆顾客拥挤。从开着的门里望出去,看得见火车。我坐在便餐柜台前的圆凳上,看他们四个人一起吃饭。两个犯人用左手吃,两个刑警用右手吃。那两个刑警要用刀子切肉时,得靠左手来使叉子,这一来就把犯人的右手也拉过来了。铐在一起的手都双双搁在桌面上。我注意看那小个子犯人吃饭,他看来不像是故意的,可总是弄得那警官十分不自在。他常常会不知不觉似的突然一动,那只手也搁得别扭,叫那警官的左手老是给拉住了。那另外一对却吃得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反正不像这一对那么好看就是了。

    “这吃饭的工夫,干吗不把家伙去了呢?”那小个子对警官说。警官一声也不吭。他这时正要去拿咖啡,刚把咖啡端起来,小个子突然一动,他的咖啡起了。警官一眼也没朝那小个子看,却猛地一伸胳臂,钢铐把小个子的手腕也吊了起来,警官的手腕子到处,小个子的脸上早已着了一下。

    “王八蛋!”小个子骂了一声。嘴唇破了,他就咂了咂嘴唇。

    “骂谁?”警官问。

    “不是骂你,”小个子说。“我都拴在你手上了,哪儿能骂你呢。才不会骂你呢。”

    警官把手腕子放到桌子底下,瞅着小个子的脸儿。

    “你看怎么样?”

    “也没怎么样,”小个子说。警官对着他的脸儿瞅了一阵,用他带铐的手又去拿咖啡了。警官把手伸到,小个子的右手也就给从桌子的那头直拉到桌子的这头。警官端起咖啡杯,刚举到嘴边要喝,杯子却突然脱出了手,咖啡起得到处都是。警官对小个子一眼也没瞧,抬起手铐冲着小个子的脸上就是两家伙。小个子一脸是血,他咂咂嘴唇,眼睛直望着桌子。

    “你这该挨够了吧?”

    “对,”小个子说。“是挨了很不少。”

    “这一下心里该舒坦点儿了吧?”

    “舒坦极了,”小个子说。“你心里呢?”

    “把脸擦擦干净,”警官说。“你的嘴巴在淌血。”

    我们看见他们两个两个上了火车,我们自己也上了车,到座位上坐好。那另一个刑警——不是大家叫警官的那个,是跟大个子犯人铐在一起的那个——对刚才餐桌上的那一幕压根儿没有理会。看是都看着,却似乎并不在意。大个子犯人一声也没吭,却什么都看在眼里。

    我们的丝绒车座上有些煤灰末子,爸爸就用报纸把座椅掸了掸。车开动了,我从开着的窗子里向外望去,想把卡迪拉克的面貌看个清楚,但是根本看不到多少东西,只看到了那湖,还 有一些工厂,以及铁轨近旁一条平行的漂亮平坦的路。沿湖边一带都是一堆堆的锯屑,可多了。

    “别把头探出去,吉米,”爸爸说。我就坐了下来。反正也没有什么可看的。

    “阿尔·莫加斯特就是这个镇上的人,”爸爸说。

    “哦,”我说。

    “刚才餐桌上发生的事你看见啦?”爸爸问。

    “看见了。”

    “看得一点都不漏?”

    “这倒不敢说。”

    “你看那小个子这样捣乱是为了什么呢?”

    “我看他是故意要弄得别别扭扭的,好达到去掉手铐的目的。”

    “另外你还 看见了什么吗?”

    “我看见他脸上先后挨了三下。”

    “他挨揍的当儿你的眼睛看着哪儿呢?”

    “看着他脸上。我就看那警官揍他。”

    “跟你说了吧,”爸爸说,“就在那警官用铐着他右手的手铐往他脸上揍去的时候,他却用左手从桌上抓起一把钢口的餐刀塞在口袋里。”

    “我倒没有看见。”

    “那可不行啊,”爸爸说。“人都是有两只手的,吉米。至少出娘胎都是有两只手的吧。你真要把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的话,对两只手就都应该看着。”

    “那另外两个人都干了些什么呢?”我问。这一来爸爸倒笑了。

    “对他们我倒没有注意,”他说。

    午饭以后我们一直坐在那节车厢里,我就靠在窗前看外边的野景。现在看野景也没有多大味道了,因为眼下有件事就够好看的,再说野景我也看得多了。不过我也不想贸然提出到吸烟车厢去,这事总得由爸爸先提吧。他是在那里看书,我想大概是我那副坐不定的样子,叫他书也看不安生了。

    “你从来也不看书,吉米?”他问我。

    “不看,”我说。“没工夫看。”

    “你这会儿在干些什么呢?”

    “等着呀。”

    “你想不想到前边去?”

    “想。”

    “你看我们该告诉那个警官吗?”

    “别,”我说。

    “这可是个道德问题,”他说完就合上了书。

    “你想告诉他吗?”我问。

    “不想,”爸爸说。“再说,还 没有被法庭判定有罪的人,对他按理就应当作无罪的人看待。说不定他倒没有杀那个意大利人呢。”

    “他们是吸毒鬼不是?”

    “我也不知道他们吸不吸毒,”爸爸说。“吸毒的人也多的是。不过,不管是吸上了可卡因还 是吗啡还 是海洛因,说起话来也不会像他们那样呀。”

    “那么是吸上了什么呢?”

    “我也说不上来,”爸爸说。“到底是什么呢,弄得人说起话来变成了那个样子?”

    “我们还 是上前边去吧,”我说。爸爸取下了手提箱,打开来把书放好,还 从口袋里掏出些什么东西一并放了进去。他锁好箱子,我们就一起去吸烟车厢。顺着吸烟车厢的过道走去,我看见了那两个刑警和两个犯人都安安静静坐着。我们就在他们的对面坐下。

    小个子帽子拉得很低,把头上的绷带都遮没了,两片嘴唇都肿了。他没打瞌睡,在看窗外。那警官却昏昏欲睡,眼睛一会儿闭一会儿开,张开了一会儿又闭上了。他的脸色看去十分困倦,只想睡觉。前面一排的那两个都在打瞌睡了。犯人歪向窗口那头,刑警歪向过道这头。这样歪着双方都不好受,后来人愈来愈困,彼此索性歪到一块儿来了。

    那小个子对警官看看,随后又向我们这边看看。他似乎认不得我们了,眼光就又一直朝车厢的那头望去。他似乎把吸烟车厢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乘客不是很多。这时候他又瞅了瞅警官。爸爸早已从口袋里又拿出一本书来,在那里看书了。

    “警官,”小个子唤道。警官撑开了眼皮,对犯人看看。

    “我得上厕所,”小个子说。

    “这会儿不行,”警官闭上了眼。

    “我说,警官,”小个子说道。“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憋不住要上厕所的时候?”

    “这会儿不行,”警官说。他此刻正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舍不得放弃。他的呼噜已经在慢慢地来了,要是睁开眼来的话,这呼噜就打不下去了。小个子向我们这边看看,可似乎还 是认不得我们。

    “警官,”他又唤了。警官没有答理。小个子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我说警官,我得上厕所。”

    “好吧,”警官说着,就站了起来,小个子也站了起来,两人一起从过道里走过去。我对爸爸看看。爸爸说:“你要去就去吧。”我也就跟在他们后面从过道里走过去。

    他们却在厕所门口站着。

    “我得一个人进去,”犯人说。

    “那可不行。”

    “得了吧。让我一个人进去。”

    “不行。”

    “为什么?你锁着门好啦。”

    “去掉家伙就是不行。”

    “得了吧,警官。让我一个人进去。”

    “我得看着点儿,”警官说。他们走了进去,警官随即把门关上了。我坐在厕所门对面的座位上。我望了望过道那头的爸爸。我听得见厕所里面在说话,却听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人转了一下门内的把手想要开门,紧接着我就听见有个东西倒在门上,在门上撞了两下。那东西随即就倒在地上了。然后又发出了一个声响,就像杀兔子时提起了兔子的后腿,把兔子头使劲往个树桩上撞。我忙不迭地对爸爸使眼色,打手势。那种声响连响了三下,紧接着我就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门下流了出来。一看是血呢,很慢很慢的,往外直流。我穿过过道快快跑到爸爸身边。“门的底下流出血来啦。”

    “在这儿坐好,”爸爸说完就站起身来,到过道那边碰碰刑警的肩膀。那刑警抬眼一看。

    “你的伙伴上厕所里去了,”爸爸说。

    “好嘛,”那刑警说。“这有什么?”

    “我的孩子刚去那儿,看见门底下流出血来了。”

    刑警一听跳了起来,那另一个犯人给猛地一牵,倒在座位上。那犯人对爸爸看看。

    “跟我来,”那刑警对犯人说。犯人却还 坐在那儿。“跟我来,”那刑警又说了一声,犯人还 是不动。“不来我就揍得你屁股开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人?”犯人问。

    “跟我来,你这个狗杂种,”刑警说。

    “哎,别骂人嘛,”犯人说。

    两个人就顺着过道走去,刑警右手拿着把手槍走在前头,跟他铐在一起的犯人磨磨蹭蹭跟在后边。乘客们纷纷站起来看。爸爸说:“大家都留在座位上不要动。”他牢牢抓住了我的胳膊。

    那刑警见到了门底下的血。他回过头来盯住了犯人。犯人见他盯着自己,站住不动了。他说了声:“别!”那刑警右手拿着槍,左手使劲向下一甩,犯人往前一个踉跄,跪倒了下来。他又说了声:“别!”那刑警眼睛盯住了门和犯人,手里把槍倒了个个儿,抓住槍口,突然对着犯人的半边脑袋猛砸下去。犯人脚一软倒下了,脑袋和两手都着了地。他倒地以后还 在那里摇头,连声说道:“别别!别别!”

    那刑警接二连三砸下去,把他砸到出不了声。犯人脸儿朝下趴在地上,脑袋耷拉在胸前。刑警眼睛盯着门,把手槍往地上一放,弯下腰去打开了犯人手上的手铐。接着又捡AE餦f0手槍,站起身来,右手握槍,左手去拉绳通知停车。然后才伸手去转门把手。

    火车开始减速了。

    “谁在门外,不许进来,”我们听见门内有个人说。

    “快开门,”那刑警说着,后退一步。

    “阿尔,”那声音说,“阿尔,你没事吧?”

    那刑警闪在门的一边。火车渐渐慢了下来。

    “阿尔,”那声音又说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就答应我一声。”

    没人应声。火车停了。扳闸员开门进来,问:“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地上的人和血,又看了看那个拿槍的刑警。列车员也从车厢的那头过来了。

    “里边有个家伙杀了人,”那刑警说。

    “还 有呢!早就翻窗逃走啦,”扳闸员说。

    “看住那个人,”那刑警说着,就推开了去车厢头上的门。我赶到过道的那边往窗外望去。沿路轨有一道栅栏。栅栏外是树林。我望了望路轨的两头。只见刑警匆匆跑了过去,一会儿又跑了回来。一个人影子也没见到。刑警回到了车上,厕所的门也开了。门是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因为警官倒在地下,身子压在门上了。窗子开了约莫一半。那警官嘴里还 有气息。大家就把他抱起来抬到车厢里,大家也抱起了那个犯人,把他安置在一个座位上。那刑警把手铐在一只大提箱的提手上一套。看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去照看这个警官呢还 是该去追捕那小个子,还 是怎么样。大家都下了火车,望望路轨远处,望望树林边上。那扳闸员看见小个子是穿过路轨跑进树林去的。刑警到树林里去了两次,又都退了出来。那个犯人把警官的手槍抢走了,所以看来谁也不愿意闯进树林深处去抓他。最后火车又开了,他们准备到前站去报告州警,把小个子的相貌特征发往各地通缉。爸爸帮助他们照料警官。他给警官清洗了伤处,伤在锁骨和头颈之间,他叫我到厕所里去取来卫生纸和毛巾,折起来堵在伤口上,又从警官的衬衫上撕下一只袖管,把伤口裹紧。他们尽量设法把他安顿好,爸爸还 替他擦净了脸。他的脑袋在厕所的地上撞得够呛,所以到现在还 昏迷不醒,不过爸爸说他的伤倒不重。车一到站他们就把他送下了车,还 有一个刑警也把另一个犯人带走了。这犯人脸色煞白,脑袋一侧隆起了一个紫血块。他给押走的时候,一副样子显得傻乎乎的,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只巴不得快些办好似的。爸爸帮着他们安排完警官的事,又回到火车上。车站上正好有一辆运货汽车,警官给抬上了汽车,送到医院里去了。那另一个刑警在打电报。我们还 站在车厢的进口处,火车就开动了,我看见那犯人还 站在那里,后脑靠在车站墙上。在哭呢。

    我只觉得样样无趣,满肚子不痛快,于是我们进了吸烟车厢。扳闸员拿了一只水桶和一团废纱头正在那里擦洗,去掉地上的血迹。

    “他的情况怎么样啊,大夫?”他对爸爸说。

    “我可不是大夫,”爸爸说。“不过我看他的伤碍不了事。”

    “这么两个大个子警察!”扳闸员说。“居然会对付不了那么一个小矮子。”

    “你看见他翻窗出去的?”

    “可不,”扳闸员说。“应该说,是他跳下去刚落在路轨上,就被我看到了。”

    “你当时认出他了吗?”

    “没有。乍一见我没认出他。依你看他是怎么用刀扎他的,大夫?”

    “一定是从背后扑上去的吧,”爸爸说。

    “不知道他这刀子是哪儿来的?”

    “这就不知道了,”爸爸说。

    “还 有一个可怜的蠢蛋也真是,”扳闸员说。“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逃跑。”

    “是啊。”

    “可那警察还 是结结实实给了他一顿。你看见了吗,大夫?”

    “看见了。”

    “那个可怜的蠢蛋,”扳闸员说。他洗过的地方留下了些水印,血迹都没了。我们又回到自己那节车厢的座位上。爸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说,吉米,”过了一阵他才说。

    “嗯。”

    “对这件事你现在总的怎么看?”

    “说不出个看法。”

    “我也是,”爸爸说。“心里很不痛快是不是?”

    “对。”

    “我也是。害怕吗?”

    “看到血的时候很害怕,”我说。“见他打犯人也很害怕。”

    “那是正常现象。”

    “你害怕吗?”

    “不怕,”爸爸说。“你看到血是什么样子的?”我想了一下。

    “又浓又滑。”

    “血浓于水啊,”爸爸说。“一个人走上了生活的道路,首先体验到的就是这一句老话的意思。”

    “那不是这个意思吧,”我说。“那是说的亲属关系。”

    “不,”爸爸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等你体验到的时候,你总少不了还 要吃一惊的。我忘不了我第一次体验时的感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只觉得鞋子里面尽是血。暖烘烘、腻稠稠的。就像打野鸭的时候长筒靴里灌了水,只是暖烘烘的,比较稠,也比较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啊,是好久以前的事啦,”爸爸说。

    蔡慧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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