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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湛若水对江门心学的发展与江门心学的学术归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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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湛若水的生平及著述

    湛若水(公元1466——1560年)字元明。初名露,字民泽,避祖讳,改名雨,后定今名。广东增城人。因居家增城之甘泉都,学者称之为甘泉先生。

    湛若水二十八岁时(弘治六年,公元1493年),第一次参加会试,落第;于次年往江门,从学陈献章。因悟出“随处体认天理”的修养方法,深得陈献章的嘉许曰:“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白沙子》卷二《遗言湛民泽》) 。陈献章对湛若水极为器重,卒前曾赠诗三首,自跋云:“达摩西来,传衣为信。江门钓台亦病夫之衣钵也,兹以付民泽,将来有无穷之托,珍重珍重”(同上卷六《江门钓台与湛民泽收管》) 。视湛若水为自己学术思想的继承人。故湛若水对陈献章也极其情深。弘治十三年(公元1500年)陈献章殁,他“为之制斩衰之服,庐墓三年不入室,如丧父然”,说:“道义之师,成我者与生我者等”(罗洪先《湛甘泉墓表》) 。后来,湛若水仕路通达,凡“足迹所至,必建书院以祀白沙”(《明儒学案》卷三十七《甘泉学案·湛若水传》) 。

    湛若水四十岁时(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中进士,选授翰林院庶吉士、编修。此时,获交王守仁,甚为相得,以同志相期。如王守仁回忆所述,“一见定交,共以倡明圣学为事”(《王文成公全书》卷三十二《年谱》) 。四十七岁时(正德七年,公元1512年)出使安南,册封国王。四十九岁至五十五岁的几年中,湛若水因服母丧、养病,一直家居讲学。五十七岁时(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明世宗即位,复被起用,历仕编修、侍读、南京国子监祭酒、南京吏部右侍郎转礼部右侍郎,南京礼部尚书转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曾出使安南。七十五岁时(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致仕。晚年,致力于讲学著述,年登九十犹为南岳之游。年九十五卒。

    湛若水久仕高级学官,故其生平所建书院甚多,从学弟子甚众,“相从士三千九百余”(罗洪先《湛甘泉墓表》) ,这对于他的思想的传播自然很有好处。

    湛若水的著述很多,就罗洪先、洪垣为其所撰《墓表》《墓志铭》中存录的书目而言,大体可分为三类:一是论述自己心学思想与时事出处之作,如《心性图说》《樵语》《雍语》《明论》《新论》《新泉问辨》等,由其门弟子编纂成《甘泉先生文集》。此集今多有散佚,洪垣于万历七年(公元1579年)重刻时序称:“先生原集四十八册,今存惟十五册。”如《明论》十卷全佚,《非老子》《遵道录》等亦残缺。虽是如此,湛若水心学思想的基本方面和主要观点,仍可在现存的《甘泉文集》中反映出来。二是厘订儒家经典之作,如《四书训测》《古本小学》《春秋正传》《二礼经传测》《古易经传测》《尚书问》《诗经厘正》《古乐经传》《节定仪礼燕射纲目》等。湛若水此类著述大都成于五十岁以后,其意在正古人之谬。他说:“吾于五十以前,未尝理会文义,后乃稍稍有见,于《二礼经传》《春秋正传》及《古易经传》《庸学论孟测》,皆以正古人之谬,以开天下后世之蒙,非得己而不已也”(《甘泉先生文集》卷七《答王德徵》,以下凡引《甘泉先生文集》只注卷数篇名) 。然而,湛若水的厘订救正之作,多有依据不足、立论偏颇之失。如他根据《论语》“诗三百”一语,竟断定今《诗经》超过三百之篇,皆是为孔子删去而又为“好事儒复取而混之”的“淫诗”,故他编《厘正诗经诵》,删去十篇“淫诗”,以成“三百”之数(卷七《厘正诗经诵序》) 。其他如据《中庸》“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和《礼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立“二礼”之说,以《礼记·曲礼》附以《少仪》为“上经”,而《仪礼》定为“下经”(卷七《二礼经传测序》) 。又自拟度数为《补乐经》,而以《乐记》为传(卷七《补乐经序》) 。皆有“殊伤烦碎”“自信太过”之弊(《四库总目提要》卷二十五、卷三十九) 。唯其《春秋正传》稍有可取,《四库总目提要》评曰:“此书大旨以《春秋》本鲁史之文,不可强立义例,以臆说汩之,惟当考之于事,求之于心,事得,而后圣人之心、《春秋》之义皆可得,因取诸家之说厘正之……若水能举向来穿凿破碎之例,一扫空之,而核诸实事以求其旨,犹说经家之谨严不支者矣”(卷二十八) 。湛若水此类著述也多遗失,只有《春秋正传》三十七卷录入《四库全书》,《二礼经传测》六十八卷、《古乐经传》三卷仅存目《四库全书》,完书迄今未世见。三是发挥儒家修身、治国理论之作,即《圣学格物通》。此乃嘉靖七年(公元1528年)湛若水任南京礼部侍郎时进献之书,凡一百卷,为时四年方成。体例略仿丘濬《大学衍义补》,杂引诸儒及明帝训示二千余条,各以己意发明之,诚如他自己所述:“事皆取诸大训格言,义则附以浅见薄识”(《圣学格物通·进书疏》) 。此作是他借“立志正心”“敬天畏民”“立教兴化”“选贤任能”“抑末薄赋”等儒家传统的论题,来发挥自己的心学观点。

    第二节 “万事万物莫非心”的心学世界观

    湛若水心学世界观的最后形成,经历了一个和陈献章相似的逻辑发展过程,即它也有三个环节:由“宇宙一气”开始,经过“理气一体”“道、心、事合一”而最后得出“万事万物莫非心”的心学结论。

    一、宇宙一气

    湛若水深受张载的影响,把“虚无”当作其自然观中的基本范畴。他说:“‘虚’之一字,先儒鲜有道及者。后之学者无识见,便以为佛老之学,怕向此中寻求,惟有张子‘虚者仁之原’何等识见……天地至虚而已”(卷七《答王宜学》) 。但湛若水所谓“虚无”,实是指万物尚未形成时和消亡后那种宇宙空虚状况。宇宙的变化过程,就是万物由无到有、由有到无的变化过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认为“虚无”是天地之始终,他说:

    天地之初也,至虚。虚,无有也。无则微,微化则著,著化则形,形化则实,实化则大……大变而实,实变而形,形变而著,著变而微……微则无矣,而有生焉。有无相生,其天地之终始乎?(卷二《新论》)

    湛若水还接受了张载“太虚即气”的观点,认为宇宙就其变化状况言,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就其变化的实体言,是“气”。他说:

    虚无即气也。如人之嘘气也,乃见实有,故知气即虚也。其在天地,万物之生也;人身,骨肉毛血之形也,皆气之质,而其气即虚无也。(同上)

    所以,湛若水把“气”或“虚”比作生成万物的“种子”或“根本”。他说:

    空室空木之中有物生焉,虚则气聚,气聚则物生,故不待种也。气即种也。得之气化而生也,故虚者生之本。(同上)

    湛若水的这个观点,和张载“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的观点(《正蒙·太和篇》) ,是极为相似的。

    湛若水进而指出,不仅天地万物是由“气”构成,而且精神意识现象也是“气”的表现,因而得出“宇宙一气而已”的结论。他说:

    宇宙间一气而已,自其一阴一阳之中者谓之道,自其成形之大者谓之天地,自其主宰者谓之帝,自其功用者谓之鬼神,自其妙用者谓之神,自其生生者谓之易,自其生物而中者谓之性,自其精而神、虚灵知觉者谓之心,自其性之动应者谓之情,自其至公至正者谓之理,自其理出于天之本然者谓之天理,其实一也。(卷二《新论》)

    张载说:“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正蒙·太和篇》) 。正是把天、道、性、心都看作是太虚与气的某种存在形式。可见,湛若水“宇宙一气”的观点与张载的气一元论是相近的,这表明湛若水在自然观上受到张载的很大影响。

    二、理气一体与道、心、事合一

    张载的“太虚即气”“气生万物”固然是彻底的气一元论自然观,但它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就是认为精神是至清之气(“清极则神”)、万物是粗浊之气(“万物形色,神之糟粕”),认为“合虚与气,有性之名”。这里,他没有分清物质与精神在本质上是有所不同的。湛若水从张载自然观中的这个缺陷处向前走去,得出“理气一体”的结论,他说:

    以理气对言之也者,自宋儒始也,是犹二端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即气也。气有形故曰形而下,及其适中焉即道也。夫中何形矣,故曰形而上。上下,一体也。以理气相对而言,是二体也。(卷二《新论》)

    《易》一阴一阳之谓道,即气即道,气之中正者即道,道气非二也。(卷十一《问疑续录》)

    湛若水认为“道”“器”,或“理”“气”,或“性”“气”,只有存在状态的有形或无形、偏或正的区别,而无本质的不同。

    湛若水“理气一体”的观点,把物质性的“气”和精神性的“理”“性”,看作是同一的,就使他的思想由唯物自然观走向唯心的伦理观、世界观接通了桥梁。既然“理”与“气”或“性”与“气”同一;那么,由“天地一气”进而得出“天地一性”“天地一理”的结论,在逻辑上也就是必然的和合理的了。他说:

    天地间只是一个性,气即性也,性即理也,更无三者相对。(卷八《新泉问辨录》)

    天理浑然在宇宙内,又浑然在性分内,无圣无愚,无古无今,都是这个充塞流行。(卷二十《韶州明经馆讲章》)

    湛若水认为理、气或性、气一体,所以由“宇宙一气”,推演出“宇宙一理”“宇宙一性”的结论。这样,他的思想开始蜕去了具有张载气一元论自然观的色彩,而呈现了具有朱熹理气观的色彩,因为朱熹也认为,就事物的现存状态言,理气是不可分的。但湛若水的“合一”思想,并没有停止在“理气一体”上,而是进一步发展,提出心、事、理三者“合一”。他说:

    甘泉子五十年学圣人之道,于支离之余而得合一之要……合一有三要,曰心、曰事、曰理,所谓合一也。(卷十七《送方直养归齐云诗序》)

    心也、性也、天也,一体而无二者也。(卷二十《天泉书堂讲章》)

    同样,既然心、理、气(事)同一;那么,由“天地一气”“天地一理”,进而得出“天地一心”的结论,在逻辑上也是必然和合理的了。故他说:

    天地古今,宇宙内只同此一个心。(《明儒学案》卷三十七《甘泉学案一·语录》)

    盖道、心、事合一者也,随时随事何莫非心。(卷七《答欧阳崇一》)

    至此,湛若水逻辑地提出了具有个性特色的心学定义:

    何谓心学?万事万物莫非心也。(卷二十《泗州两学讲章》)

    三、万事万物莫非心

    湛若水心学思想的基本观点“万事万物莫非心”具有怎样的理论内容,这要从他对“心”的理解开始分析。

    当然,湛若水也是把“心”理解为具有知觉作用的实体,他说:

    知觉者心之体也,思虑者心之用也。(卷一《樵语》)

    心也者,知也。(卷二《新论》)

    但是,他又认为,并不是凡具有知觉作用或能力的皆是“心”;而是只有能认识“天理”的才是“心”。他说:

    夫心非独知觉而已也,知觉而察知天理焉,乃为心之全体。(卷八《与吉安二守潘黄门》)

    盖知觉是心,必有所知觉之理乃为真知也。(卷八《新泉问辨录》)

    “知觉是心”,这是湛若水所谓“心”的一个方面的涵义。他关于“心”的另一个更重要方面的涵义,是“心即天理”。他说:

    虚灵方直而不偏,心之本体,所谓天理。是心也,人人之所固有。(《圣学格物通》卷十八《正心》)

    天理只是心之生理,如彼谷种,仁则其生之性,仁即是天理也。心与天理何尝有二。(卷十一《问疑续录》)

    可见,湛若水认为,本体状态的“心”,是没有任何偏邪之念的,“心之本体无一物也,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四者皆私也,而有一焉,即失其本体而心不正矣”(《圣学格物通》卷二十《正心》) 。一切伦理道德都由此而生,“亲亲、仁民、爱物,无不由此流出”(同上卷二十七《进德业》) 。而“仁即是天理”,“礼是天理之见于实事者”(同上卷四十四《事君使臣》) 。所以,在湛若水看来,“心”即是“天理”,二者是一个东西。陆九渊曾说:“人心至灵,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象山全集》卷二十二《杂说》) ,也是主张心不仅有知觉作用,而且心即是天理,心有伦理意义。但湛若水仍认为他表述得不够准确,对他的说法提出批评:“心即理也,理即心之中正也。一而已矣。而云‘具’者,是二之也”(《圣学格物通》卷二十《正心》) 。可见,湛若水的心学观点是很明确的。

    知觉、天理,这就是湛若水心学中“心”的涵义。湛若水把他的这种对“心”的理解绘成一图,称之为“心性图”。图为一个大圈,内含三个小圈。大圈标明为“宇宙”,三个小圈分别标为“性”“情”“万事万物天地”。他解释说:“何以小圈?曰:心无所不贯也,何以大圈?曰:心无所不包也”(卷二十一《心性图说》) 。所谓心“无所不包”,是说上下四方、古今往来,心无所不知;所谓“心无所不贯”,是说天地之万事万物,人之性情,无不是融贯天理。这样,“心是知觉”“心即天理”,用“心”来包含一切,就得到了进一步的、明确的阐述。

    湛若水对“心”的这种理解,使他的“万事万物莫非心”的心学观点具有两方面的内容:

    一是从认识论的角度解释心。既然心具知觉作用,那么,“万事万物莫非心”也就意味着万事万物皆是心的知觉的产物,心之外则无事无物。湛若水说:

    万事万变生于心。(《圣学格物通》卷十九《正心》)

    心体物而不遗,何往非心。(卷七《答太常博士陈惟浚》)

    “心外无事,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三句无病。(同上)

    这些都表明湛若水的“万事万物莫非心”的结论具有明显的主观唯心主义性质。他还说:“天地万物皆我分内”(卷二十三《天关语录》) ,“非人,亦无天地矣”(卷八《新泉问辨录》) 。所以,这种主观唯心主义还带有某种唯我论的色彩。

    二是从本体论的角度解释心。既然“心即天理”,那么,“万事万物莫非心”也就意味着由心所生之万事万物,同时也是“理”的表现,为“理”所充塞。湛若水说:“天理者,吾心中正之本体而贯万事者也”(卷七《复洪峻之侍御》) ,“动容周旋中礼,则无非天理之流行矣”(《圣学格物通》卷二十一《正威仪》) 。所以这种“心”,就不仅仅是个体知觉之“心”,而且是古往今来的人的共同的、客体化了的“心”。他说:

    一人之心,即千万人之心;一时之心,即千万世之心。(《圣学格物通》卷十九《正心》)

    圣贤之学本乎心,千万世之上,千万世之下,同此心同此理。(同上卷六十一《用人》)

    天地古今,宇宙内只同此一个心,岂有二乎?初学之与圣人,同此心,同此一个天理。(《明儒学案》卷三十七《甘泉学案一·语录》)

    这样,湛若水“万事万物莫非心”的心学观点,从“心即天理”这个角度来解释,似乎具有某种客观性质,和程、朱理学有某种接近。但湛若水最终还是强调“心”,他说:“谓之在物为理则不可,此理毕竟在心,通贯乎万事万物”(卷八《新泉问辨录》) ,“格致诚正修齐治平皆心也”(卷七《答太常博士陈惟浚》) ,从而使他的思想体系仍然保持着鲜明的心学思想。

    第三节 “随处体认天理”的心学方法

    湛若水心学的为学或修养方法,他的及门弟子周冲把它概括为三点:“先生之教,惟立志、煎销习心、体认天理三言者最为切要”(卷八《新泉问辨录》) 。当然这三点是互相联系的,都是为了认识“天理”,从而完成儒家的道德修养。他是这样解释的:“此只是一事。天理是一大头脑,千圣千贤共此头脑,终日终身只此一大事。立志看,立乎此而已;体认是功夫,以求得乎此者;煎销习心,以去其害此者”(同上) 。然而,在这三者之间,他经常强调的是“体认天理”。如当弟子说他的《大科训规》“其要则在‘体认天理’‘煎销习心’两句尽之”时,他即加以纠正道:“其要又只在体认天理”(卷十《问疑录》) 。故他总结为学方法说:“圣学功夫,至切至要、至简至易处,总而言之,不过只是随处体认天理”(卷二十一《四勿总箴》) 。这样,如同陆九渊的“发明本心”、陈献章的“静坐中养出端倪”是他们各自心学方法的主要内容和特征一样,“随处体认天理”也是湛若水心学方法的主要内容和特征。下面就来分析湛若水心学方法的三个方面,而着重分析他的“随处体认天理”的心理学特色。

    一、立志

    湛若水所谓“立志”,是指为学首先要确定用力方向,这是为学、修养的第一步或根基。他对弟子们说:“诸生为学必先立志,如作室者先立其基址乃可”(卷六《大科训规》) 。那么,这个用力方向是什么?湛若水认为是“天理”,实际上也就是“本心”。他说:

    圣学莫先于立志,立志莫先于见大;见大者非他,即天理者;天理者非他,即吾心之本体也。心体本自广大,本自高明,人惟不见此体,则志无定向而学有间断。(《圣学格物通》卷三《立志》)

    “天理”二字乃千圣千贤之大头脑,学者之学圣贤,舍此宜无用力者矣。(同上)

    从这里可以看出,湛若水的“立志”有个特点,它主要不是指确立达到圣贤的目标,而是指明确达到圣贤的方法、途径。他说:“吾之所谓立志者,异乎人之所谓立志。人之所谓立志者,谓有必为圣人之心;吾之所谓立志者,即孔子所谓‘志于学’,‘志于道’,则志必有实功教人入途辙去”(卷十《问疑录》) 。换言之,湛若水的“立志”,就是确立以体认“天理”或“本心”为途径,以达圣贤的目的。

    二、煎销习心

    湛若水认为,人心之本体即是天理,一旦本体中正之心被气习、物欲蒙蔽,“天理”也就昏塞。这种被气习蒙蔽之心,他称之为“习心”。他说:

    虚灵不昧,心之本体,岂待人而后能之也。气习物欲蔽之,则本体昏塞而不知返,天理灭矣。(《圣学格物通》卷九《感应》)

    “习心”和“天理”对立,所以消除“习心”的根本办法是“体认天理”,以发现被蒙蔽之本心。他说:

    体认天理乃煎销习心之功夫。盖天理与习心相为消长,养得天理长一分,习心便消一分,天理长至十分,则习心便消十分,即为大贤;熟而化之,即是圣人。(卷十《问疑录》)

    煎销习心,除运用“体认天理”的功夫外,湛若水还提出学问的方法,他认为“不可徒良知而不加学问耳”(卷十七《答洪峻之侍御》) ,即必须藉师友启导和读书学习,以警醒其固有之本心。他说:

    此理在人心本自固有,然或有所蔽,则此理不明,所以不能不资人问询,以警其良知,盖此理人人同得故也。(《圣学格物通》卷五《谋虑》)

    天理也,至善也,物也,乃吾之良知良能也,不假外求也。但人为气习所蔽,故生而蒙,长而不学则愚。故学问、思辨、笃行诸训,所以破其愚,去其蔽,警发其良知良能者耳。(卷七《答阳明王都宪论格物》)

    湛若水还主张煎销习心,必须就事上磨炼,他以炼金必须炉锤为例说:

    煎销习心……如煎销铅铜,便是炼金。然必须就炉锤乃得炼之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于密室,不就炉锤,虽千万年也只依旧是顽杂的金。(《明儒学案》卷三十七《甘泉学案一·语录》)

    总之,湛若水的“煎销习心”,主张在完成儒家的道德修养时,要读书,要于事上磨炼,这自然有别于陈献章的“静坐”,蕴涵有某种实际的生活经验内容。但其“读书”,并不是为了增长知识,而是为了觉醒本心,使书本为“我”所用,如他说:“人心中天理具备,读书亦唤醒一番,何等有益”(卷十一《问疑续录》) ,“六经觉我者也”(卷十八《广德州儒学新建尊经阁记》) 。所谓“事上炉锤”,也只是指“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之类的儒家道德体验和践履,而不是真正的社会实践。如他说:“吾人切要,只于执事敬用功,自独处以至读书酬应,无非此意,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卷七《答徐曰仁工曹》) 。

    三、随处体认天理

    “随处体认天理”向来被视为和王守仁心学相区别的湛若水心学的思想特征或标志,黄宗羲说:“阳明宗旨致良知,先生宗旨随处体认天理,学者遂以王、湛之学各立门户”(《明儒学案》卷三十七《甘泉学案·湛若水传》) 。湛若水也认为自己生平言论著述“其词虽多,不过止在‘体认天理’四字”(卷十九《元年八月初二日进讲后疏》) 。同时,他还把“随处体认天理”认定为古来圣贤共同的为学、修养方法。他说,“随处体认天理六字,千圣同行”(卷二十六《示学六言赠潘汝中黄门》) ,“为千古圣贤心法之要”(卷二十《斗山书堂讲章》) 。

    湛若水“随处体认天理”的方法,主要内容有两个方面:“敬”与“勿忘勿助”。

    关于“敬”,他说:

    敬者,圣学之要,自古千圣千贤,皆在此处用功,体认天理皆是这个大头脑,更无别个头脑。(卷二十《经筵讲章》)

    敬立而良知在矣,修己以敬,敬以直内,此圣门不易之法。(卷二十三《天关语录》)

    可见,湛若水所谓的“敬”,与程、朱的“敬”是基本一致的,即以儒家的伦理道德标准来规范,制约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故他说,“敬也者,思之规矩也”(卷一《樵语》) 。

    “体认天理”方法的另一个方面是“勿忘勿助”。他说:“天理在心,求则得之……求之有方,勿忘勿助是也”(卷八《新泉问辨录》) 。又说:“欲见‘中’道者,必于勿忘勿助之间,千圣千贤皆是此路”(卷二十三《天关语录》) 。那么,什么是“勿忘勿助”?他说:

    心虚而“中”见,犹心虚而占筮神。落意识、离虚体,便涉成念之学。故予体认天理,必以勿忘勿助自然为至。(同上)

    说勿忘勿助之间便是天理则不可,勿忘勿助之间即见天理耳,勿忘勿助即是中思。(卷九《新泉问辨续录》)

    可见,湛若水的“勿忘勿助”,是指保持心境的空虚、无一杂念的那种本然状态,在这种心境的本然状态中,则“天理”自见。

    湛若水之所以把“敬”与“勿忘勿助”提出当作他“体认天理”的主要方法,这是由他对“天理”的理解决定的。

    湛若水所谓“天理”,是指儒家所主张的封建伦理道德规范。他说:

    孔门所谓“中庸”,即吾之所谓“天理”。(卷二十《甘泉洞讲章》)

    所谓人道之序者非他也,天理也。(《圣学格物通》卷五十九《用人》)

    圣人制礼以教人也,盖本之天理尔。天理者天性也,故“三千”“三百”,无一而非性也。(同上卷四十八《立教兴化》)

    而这种“天理”又是存在于人心之中,是为人所自然固有的、不用人为规定的本性。他说:

    天理者,即吾心本体之自然者也。(《圣学格物通》卷二十七《进德业》)

    这样,既然“天理”是“人道之序”,是“威仪三千,礼仪三百”,所以必须用“敬”的态度才能体认、践履;既然“天理”是人心固有,不由安排,所以必须用“勿忘勿助”的态度让它自动表现、显示。湛若水“体认天理”方法的这两个方面,即一方面要求保持空虚无念的心境,一方面又要求以道德规范去制约思想和行为,不仅从逻辑上来说,而且从人的思想活动的实际情况来看,都是矛盾,因为既然“空虚无念”,当然就不容时时惦记“三千”“三百”;若想着“人道之序”,也就谈不上是“不涉成念”。正因为存在着上述这种矛盾,致使他的弟子们在道德修养实践中常有困惑之感,苦于“难为下手”,“久而未得”(《明儒学案》卷三十七《甘泉学案一·语录》) 。如其高足吕怀说:“体认天理最难……又不是有个硬格尺可量定的,只这功夫何缘便得正当”(卷八《新泉问辨录》) ?

    实际上,湛若水的“体认天理”,是指对伦理道德的自我反省。如他自己所说:“随处体认天理,功夫全在省与不省耳”(卷十一《问疑续录》) 。通过这种内省功夫,认识到这些伦理道德(即“天理”)是人之本心所固有,“天理二字,人人固有,非由外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明儒学案》卷三十七《甘泉学案一·语录》) 。进而,自觉地把这些伦理道德规范贯彻、渗透到自己生活的各个领域中去。据其弟子洪垣说,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初为‘体认天理’,后觉未尽,复加‘随处’二字”(卷三十二《外集·墓志铭》) 。湛若水自己解释说:“体认天理而云‘随处’,则动静、心事皆尽之矣”(《明儒学案》卷三十七《甘泉学案一·语录》) 。换言之,无论动或静,无论思考或行为,皆能做到以“天理”为准的,是“本心”之呈露,这就是“随处体认天理”所要达到的道德修养境界。可见,湛若水“随处体认天理”的修养过程,就是从自我反省开始,到“本心”流露结束。这种心学修养方法和陆九渊的“发明本心”及陈献章的“静坐中养出端倪”,虽然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在具体内容上却有所不同,它吸收和融进了程、朱理学中的“天理”“事理合一”观点,补充、发展了心学的修养方法。对心理道德要素的分析自有其独到之处。故湛若水对自己的修养方法自视甚高,称之为包医百病的“中和汤”。他说:“随处体认天理,此吾之中和汤也。服得时,即百病之邪自然立地退听,常常服之,则百病不生”(同上) 。

    第四节 湛若水心学思想的独特面貌

    湛若水的心学思想体系,在宋明理学中按其基本理论特色来说,是和王守仁一样属于陆九渊开创、陈献章中兴的心学系统,而和程、朱理学系统相对立。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却有不少非议自己思想先驱的言论或与他们相牴牾的观点;而于程、朱理学思想反而每有褒扬或契合。他和自己同时代的王守仁也发生了理论上的争执。这样,就显得湛若水的心学思想具有不同于其他心学家的独特面貌。

    一、对宋代理学的态度

    湛若水对宋代理学朱、陆两派,采取平等对待的态度,他从自己的“心事合一”或“知行并进”的观点来看,认为他们各有所蔽。他说:

    在心为性,在事为学;尊德性为行,道问学为知,知行并进,心事合一,而修德之功尽矣。德脩而道自凝矣,此圣门合一之学。后世支离之弊寖兴,朱熹与项平父书曰:“子静专尊德性,而熹平日道问学为多。”臣谓二者会其全,无独用之理也。虽以朱、陆大儒未免此说,而况于他者乎?(《圣学格物通》卷二十七《进德业》)

    湛若水认为,“尊德性”“道问学”应该是合一的,犹如一体之两面,朱、陆则各见其一,故是有弊。或者说,孔孟之学与道,本应“上下体用一贯,大中至正而无弊”,而“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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