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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钱德洪、王畿与浙中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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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钱德洪的理学思想

    钱德洪(公元1496——1574年)初名宽,字洪甫,避先世讳,以字行,浙江余姚人。尝读《易》于灵绪山中,人称绪山先生。嘉靖十一年(公元1532年)进士。官刑部陕西司员外郎时,因郭勋论死一案获罪嘉靖帝,下狱,斥为民。穆宗朝,以“特诏进阶朝列大夫”的身份致仕。年七十,作《颐闲疏》布告四方:“古人七十曰老而传。少壮则思尽其职以敬业也;衰疲则思安其身以全养也。故七十在朝则致其仕,在家则传诸子孙,皆因时命以顺人心”(王畿《绪山钱君行状》) 。王畿说他“归田三十年,未尝以私事入公门。人有冤负,则挺身为之伸雪,不以嫌为避。尤笃于孝友”云(《龙溪先生全集》卷二十) 。其间,每岁春秋,辄相期东南同志,聚会于天真书院,“共证交修”。钱德洪待子弟严而有礼,有疑义时,启其机以待其自悟;有过则微示之,使其人自我省悟、幡然悔改。著有《阳明夫子年谱》三卷(载《王文成公全书》中) ,《濠园记》一卷(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抄本);另有《言行逸稿》一篇,“藏而未行”(今佚)。其师徒授受言论,见于《明儒学案》卷十一所录《会语》和《论学书》。

    钱德洪的学术路径,就像他所记“先师阳明,学凡三变”一样,也有一个“三变”的过程。初时,他以“为善去恶”之功夫为“致良知”;而后,又认为“良知”是“无善无恶”的,“吾安得执以为有”?最后则说:“离已发而求未发,必不可得”,“无善无恶者见也,非良知也,吾惟即吾所知,以为善者而行之,以为恶者而去之”(《明儒学案》卷十一《浙中王门学案·钱德洪传》) 。这个变化过程,乍看像是起首的回复,其实不然。后期的钱绪山,重在一个“知”字。他说:

    充天塞地间只有此知。天只此知之虚明,地只此知之凝聚,鬼神只此知之妙用,四时日月只此知之流行,人与万物只此知之合散,人只此知之精粹也。(同上《会语》)

    在他看来,天地、鬼神、四时、万物只是“知”的虚明凝聚、妙用流行,人与天地万物的关系是“知”的“合散”。就是说,人而有“知”(生),则天地“合”(有);人而无“知”(死),则天地“散”(无)。这种本体论,是王守仁“我的灵明”论的伸延。关于心、意、知、物的体用关系,他说:

    心无体,以知为体,无知即无心也;知无体,以感应之是非为体,无是非即无知也;意也者,以言乎其感应也;物也者,以言乎其感应之事也。而知则主宰乎事物是非之则也。意有动静,此知之体不因意之动静有明暗也;物有去来,此知之体不因物之去来为有无也。(同上)

    “心”以“知”为本体,“知”以“心”的“感应”之是非为本体,这种感应就叫作“意”,而意所“感应之事”就是“物”;“意”和“物”的变化作用都不能干扰作为“主宰万物”的“知”的“是非之则”。这种主观唯心论的色彩是清楚的。

    王学之流于空疏,当王守仁生前就已觉察到了。王守仁死后,钱德洪更以力辟空疏、恢宏师说为己任。他在《复王龙溪》信中道:“吾党于学未免落空,初若未以为然,细自磨勘,始知自惧。日来论本体处说得十分清脱,及征之行事,疏略处甚多,此便是学问落在空处。”他怨叹说,师门宗旨原以“诚意”为《大学》之要,以“致知格物”为诚意之功,学者因得入门用力,以至于圣,及“吾师既没,吾党病学者善恶之机生灭不已,乃于本体提揭过重,闻者遂谓诚意不足以尽道,必先有悟,而意自不生;格物非所以言功,必先归寂,而物自化。遂相与虚臆以求悟,而不切乎民彝物则之常;执体以求寂,而无有乎圆神活泼之机;希高凌节,影响谬戾,而吾师平易切实之旨壅而弗宣”(同上) !这里所批评的,其实就是他的同门友王畿。他曾向季本(彭山)、张元冲(浮峰)表示过:“弟向与(王畿)意见不同,虽承老师遗命‘相取为益’(按指‘天泉证道’事,详见上章),终与入处异路,未见能浑接一体”(同上《论学书》) 。王畿学主“四无”,钱氏执定“四有”;前者讥后者是“随人脚根转”,后者反唇相讥,斥之为“养成一种枯寂之病”。因此,钱德洪处世,主张于应酬之中求本体,“除却应酬,更无本体;失却本体,便非应酬”。他认为,日用应酬间,主客体的关系“在心不在事”,“只须于事上识取本心”;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只是“顽铁”,不是“真金”(同上) 。基于这种认识,钱德洪企图调和王、湛两家学说。王守仁主张“致良知”,湛甘泉主张“体认天理”。当时,甘泉曾经递书要求辨正“良知”“天理”同异,王守仁但以不理理之。至是,钱德洪致信湛甘泉,说:“良知、天理原非二义,以心之灵虚昭察而言谓之‘知’,以心之文理条析而言谓之‘理’。灵虚昭察、无事学虑、自然而然,故谓之‘良’;文理条析、无事学虑、自然而然,故谓之‘理’。”“今曰良知不用天理,则知为空知,是疑以虚无空寂视良知,而又似以袭取外索为天理矣,恐非二家立言之旨也”(同上《论学书·上甘泉》) 。

    钱德洪的修养论是“无欲”。他说:“君子之学,必事于无欲。”无欲便是良知真体,“是知也,虽万感纷纭,而是非不昧;虽众欲交错,而清明在躬。”若要时刻保持“是非不昧”“清明在躬”,就必须正心、诚意,即归结于“慎独”的修养功夫,“慎独即是致中和”(同上《会语》) 。

    显而易见,钱绪山的这种理论,只是在“先师”思想的基础上做些大同小异的修饰,以便在体认和践履封建伦理道德方面发扬师说,使更有利于说教。他曾说:“凡为愚夫愚妇立法者,皆圣人之言也;为圣人说道妙、发性真者,皆贤人之言也。”语意之间,他是有取于“作圣”的(同上《论学书·答念庵》) 。而“作圣”云者,正是宋明理学家“以其学易天下”的一般原则,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语)说的就是这一目的。钱德洪以为,“作圣”的法则是“透得此心,彻底无欲”,“无欲则不必言止而心不动”,所以,“君子之学,必事于无欲”(同上《会语》) 。这里的“无欲”“不动心”,只是重复周惇颐“无欲故静”和其他理学家“洗心、正心、惩忿、窒欲”的禁欲主义的一套,并无新意。但是,在天理、人欲问题上,尤其是“道心”“人心”问题上,钱德洪在继承陆九渊、王守仁以来的观点的基础上,还做了进一步的解释:

    古人以无欲言“微”。道心者,无欲之心也。研几之功,只一无欲而真体自著,更不于念上作有无之见也。(同上《论学书·答念庵》)

    人只一“道心”,天命流行,不动纤毫声臭,是之为“微”;才动声臭,便杂以“人”矣,然其中有多少不安处,故曰“危”。人要为恶,只可言自欺,良知本来无恶。(同上《会语》)

    按所谓“人心”“道心”“危”“微”,乃据“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十六字之旨。伪古文《尚书》的这十六字,前八言源于《荀子·解蔽》,后八言源于《论语·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陆九渊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解者多指人心为人欲,道心为天理,此说非是。心,一也,人安有二心?自人而言,则曰‘惟危’;自道而言,则曰‘惟微’。罔念作圣,克念作圣,非‘危’乎?无声无臭,无形无体,非‘微’乎”(《象山全集》卷三十四《语录》上) ?王守仁说:“舜之好问好察,惟以用中,而致其精一于道心耳。道心者,良知之谓也”(《全书》卷二) 。其实,他们都错了。王夫之《尚书引义·大禹谟一》认为:“夫舜之所谓‘道心’者,适于一而不更有者也。‘未发’(人心),有其‘中’(道心);已发(人心),有其‘和’(道心),有其固有。而未发无不中,已发无不和,无其所无者也,固有焉,故非即人心而即道心;仅有其有,而或适于无,故曰‘微’也。”顾炎武《日知录·心学》则说:“(十六字)本尧命舜之辞,舜申之以命禹而加详焉耳。尧之命舜曰‘允执厥中’,今舜加‘危、微、精一’之语于‘允执厥中’之上,所以使审择而能执中者也。此训之之辞也,皆主于尧之‘执中’一语而发也。尧之命舜曰:‘四海困穷,天禄永终。’今舜加无稽之言勿听,以至敬修其可愿于‘天禄永终’之上,又所以警切之,使勿至于困穷而永终者也。此戒之之辞也,皆主于尧之‘永终’二语而发也。‘执中’之训,正说也;‘永终’之戒,反说也。盖舜以昔所得于尧之训戒,并其平日所尝用力而自得之者,尽以命禹,使知所以‘执中’,而不至于‘永终’耳,岂为言心设哉?!”黄震《日钞》亦持此说。顾炎武之意,这“十六字”的本旨是“尧、舜、禹授受天下,以治之之法而并传之”,用“执中”之道保国安民,勿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的经验之谈,说的是政治,而不是心学,“其后进此《书传》(按指蔡沈著《书经集传》) 于朝者,乃因以三圣传心为说。世之学者,遂指此《书》十六字为传心之要,而禅学者(按指理学家)借以为据依矣”(《日知录》卷十八) 。顾炎武、王夫之于此对心学做了批评。钱德洪的“人只有一道心”说,并以“无欲”言“微”,以杂以“人伪”为“危”,与陆九渊、王守仁之说,精神一致。

    “天理”“人欲”之语,宋以前学者很少用。自程颢“自家体贴出来”“天理”二字,且谓:“人心莫不有知,惟蔽于人欲,则亡天理也”(《河南程氏遗书》卷第十一) 。(其实,还是受了《乐记》“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的启发)。中间,又经过朱熹的发挥,天理、人欲之说,遂颇明备。陆九渊出,以为“天理人欲之言,亦自不是至论。若天是理,人是欲,则是天人不同矣,此其原盖出于老氏”(《象山全集》卷三十四《语录》上) 。到了王阳明,则进而强调“天理人欲不并立,安有天理为主,人欲又从而听命者”(《全书》卷一《传习录》上) ?故揭橥“致良知”,以为“七情有著,俱谓之(人)欲,俱为良知之蔽。然才有著时,良知亦自会觉,觉即蔽去,复其体矣”(同上卷三《传习录》下) 。至于良知和天理的关系,王守仁虽亦说过“天理即是良知”(同上) ,但只笼统一语,未加阐述。钱德洪仍本王守仁之说,以为“良知天理,原非二义”,亦无所发挥。黄宗羲谓钱德洪于阳明之学“把缆放船,虽无大得,亦无大失”(《明儒学案》卷十一《浙中王门学案·钱德洪传》) ,此语符合事实。

    钱德洪的理学思想,有一点闪光的火花:

    格物之学,实良知见在功夫,先儒所谓过去未来徒放心耳。见在功夫,时行时止,时默时语,念念精明,毫厘不放,此即行、著、习察,实地格物之功也。于此体当切实,著衣吃饭,即是尽心至命之功。(同上《论学书·与陈两湖》)

    此说经王艮————王襞而影响于李贽,乃谓“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遂成“百姓日用即道”的光辉命题。这是应该肯定的。

    第二节 王畿的理学

    王畿(公元1498——1583年)字汝中,别号龙溪。世居山阴,是王守仁的同郡宗人。嘉靖十一年(公元1532)进士,仕至南京兵部武选郎中。因感于宦官劣迹,曾汇集古今史料,成《中鉴录》七卷(今佚)“为之(皇帝)开牖迷”(《龙溪先生全集》卷十二《与曾见台》) 。王守仁病死舟中之时,他与钱德洪正赴廷试,途中闻耗,遂奔丧至广信,“迎榇,经纪丧事,庐于墓,服心丧三年,又建天真书院,祀文成像其中,且以馆四方之来学者”(徐阶《龙溪王先生传》) 。《明儒学案》卷十二记其“林下四十余年,无日不讲学。自两都及吴、楚、闽、越、江、浙皆有讲舍,莫不以先生为宗盟。”“年至八十,犹不废出游”,“车辙所至,会常数百人”(赵锦《龙溪王先生墓志铭》) 。有《龙溪先生全集》二十卷行世。

    王畿与钱德洪,曾经两次放弃科举的机会,专心就学王门。当时,四方学人士子向习王学者,往往先由他们辅导,而后卒业于王守仁,因此被称为“教授师”。由于二人在师门的重要地位,黄宗羲说:“先生(德洪)与龙溪亲炙阳明最久,习闻其过重之言”(《明儒学案》卷十一《浙中王门学案·钱德洪传》) 。同书卷十二还说:“(王畿之学)虽云真性流行、自见天则,而于儒者之矩矱,未免有出入矣。然先生亲承阳明末命,其微言往往而在。象山之后,不能无慈湖;文成之后,不能无龙溪,以为学术之盛衰因之。慈湖决象山之澜,而先生疏河导源,于文成之学,固多所发明也”(《浙中王门学案·王畿传》) 。这段话是比较客观的。周汝登评论道:“文成之徒,领悟者多,而最称入室,则唯先生(畿)”(《刻王龙溪先生集·序》) 。这是因为周汝登(海门)之学系从王畿之学悟入,后来他教人“贵于直下承当。尝忽然谓门人刘塙曰:信得当下否?塙曰:信得。先生曰:然则汝是圣人否?塙曰:也是圣人。先生喝之曰:圣人便是圣人,又多一‘也’字”(《明儒学案》卷三十六《泰州学案·周汝登传》) !可见其学有所自,才会写出那样的评语。刘宗周则曰:“虽谓之操戈入室可也”(同上卷十二) !

    王守仁的“良知之学”多从禅理悟得,因此,讲论之间,不免藏头露尾,漏洞百出。王畿看准这一点,说:“不二,禅宗也。昔者文殊与维摩二大士说法,共谈不二,众谓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法非善非不善,故名不二;一者常、二者无常,佛法非常非无常,故名不二;一者悟、二者迷,佛法非悟非迷,故名不二。文殊以无说证之,维摩以默表之,是为深入不二法门”(《龙溪先生全集》卷十七《不二斋说》) 。他以儒家的主人翁态度谈论“不二”,不加掩饰地援用禅理,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学术。如果我们不囿于道统的门户之见,则所谓“跻阳明于禅”的责任原不在王畿,守仁本来就有禅学的若干思想特色。所谓“流于空疏”也不能一概而论,因为后来李贽等正是在“狂禅”的形式之下进行反封建、反传统而被诬为“异端”(之尤)的。

    王畿之学,重在求“真”。一部《龙溪先生全集》,随处可见“真体”“真性”“真知”“真志”“真修”“真立本”“真好”“真恶”“真火候”“真药物”“真思为”“真典要”“真得”“真保任”“真自然”“真警惕”“真常”“真息”“真血脉”“真君子”“真根子”“真种子”等各种提法。“真”与“假”对,在王畿看来,世儒的解说皆幻皆假,唯我之说为妙为真,这是从禅真援入。如训“真根子”曰:

    千古圣学,只有当下一念,此念凝寂圆明,便是入圣真根子。(同上卷十六《书查子警卷》)

    释“真种子”曰:

    吾人心中一点灵明,便是真种子。(同上卷四《留都会纪》)

    解“真知”“真修”曰:

    人知神之神,不知不神之为神,无知之知,是为真知;罔觉之修,是为真修。(同上卷十七《学易说》)

    知非知识之谓,见悟入悟,真知也。(同上《赠宜中夏生说》)

    可见,王畿的世界观,接近于禅学唯心主义。唯其一切求“真”,对王学的某些概念范畴,每多赋予新意,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发展到极点,必然导致对包括封建伦理纲常在内的世俗知见的否定。这就是说,王畿的理学具有这样的二重性:它使王学因翻新而加固,又使王学固有的藩篱因突破而崩溃。我们这样说是有根据的,王畿曾说:“天下之公学,非先师所得而私也”(同上卷八《大学首章解义》) 。他认为,“一生若要做个千古真豪杰,会须掀翻箩笼、扫空窠臼、彻内彻外、彻骨彻髓、洁洁净净、无些复藏、无些陪奉,方有个宇泰收功之期”(同上卷九《答李克斋》) ;如若不然,“虽尽将先师口吻言句,一字不差,一一抄誊与人说,只成剩语,诳己诳人(同上) 而已。因此,他主张看“先师之言,一般还须转个关捩子”,“方是亨用大世界、出世大豪杰,方不落小家相”(同上卷七《龙南山居会语》) 。基于此,他解“格物”就与师说大异其趣。他说:“‘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物是伦物感应之实事,如有父子之物,斯有慈孝之则;有视听之物,斯有聪明之则。伦物感应实事上循其天则之自然,则物得其理矣。是之谓‘格物’。良知是天然之则,是之谓格物”(同上卷六《格物问答原旨》) 。有父子关系才有慈孝之则,有视听功能才有聪明之则,此论较诸王守仁“不成去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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